第25章 共赴黄泉路

尹若水望了叶落凡一眼，见他面色凝重，便问：“这是什么声音？”

叶落凡凝思片刻，才缓缓说道：“据说出没于雪山之中的狼极为聪明，捕猎前常利用雪崩将猎物埋于冰雪里，待猎物气绝，再将猎物从冰雪里刨出。”

“难道它们是要把我们刨出来吃掉？”尹若水不由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呆呆地看着他，冥冥之中仿佛已看到雪狼映在冰雪上的狰狞面目。

她倒不是怕死，毕竟困于此处迟早是死，被狼刨出吃掉亦是死，只是困死此处好歹尸身完整，若被狼刨出吃掉，可就连渣都不剩了，况且他二人现在均未断气，自己活活被咬死或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咬死，均是极痛苦之事。单是如此想着，便足以教人头皮发麻。

叶落凡略一点头回了声是：“若水，你怕吗？”

“不怕。”她摇了摇头，“你呢？”

“怕。”他嘴角微地一撇，露出一丝苦涩，看着她时的眸里却是少有的认真和深邃。

“怕狼，还是怕死？”

“怕看到你死在我面前。”

大抵是未曾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她听了不由微地一惊，继而一紧，心中似有何物正在渐渐绽放、化开，周遭明明冰冷至极，她体内却莫名燥热起来，连带着面颊都禁不住地微微涨红起来。

“我不怕死，但我怕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

他还在兀自说着，眸内无意间似已染上了一丝痛苦。不知为何，这样的他看起来似是历尽沧桑，遇到过诸多巨变，教她看了禁不住心疼不已。

她说：“既如此，那待会等狼把你我刨出来后，我就让狼先把你吃掉好了，然后再来吃我，这样你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狼吃掉了。”

“你看着我被一点一点吃掉，会怕吗？”

“不会，”她摇了摇头，“你先我一步而去，反倒教我安心些，免得我惦记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可万一那些狼想先吃你而不先吃我呢？况且你的血有毒，那些狼指不定会像那头蛇一样不敢吃你。”

她似被这个问题给难倒了，犹豫一瞬才道：“那我就挡在你身前，那些狼就只能先吃我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明明只是很简单的话语，却是他听到过的最美妙的天籁，一下子就驱散开了长久笼罩在他心中的阴霾。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要不你想个法子先杀死我吧，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心满意足，届时你还能用我的尸身作饵引开它们，然后你再想办法逃……”

“不！”他话未及说完，她便急急说道：“我才不要杀你！你要好好活着，我会保护你的，大不了跟那些恶狼来个同归于尽！”

他又笑了笑，虚弱道：“你真是个傻姑娘，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你要记得，这世上好人不多，以后可不要再轻易对别人好了，这样会害了你自个儿的。”

“你说我傻，那你自己呢？雪崩之时你明明完全可以逃跑的，你当时要是一走了之，现在就不会被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了。”

“跑不了，我当时受了伤，况且当时雪崩得很快，我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说的皆是实话，但想救她的心亦是真的。

“便是这样，那你当时大可不必用身体掩护我，这样你就不会受如此重伤了。”她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气恼，声音禁不住提高了些。

“就算我不这么做，被埋于雪下迟早是要活活闷死，护你不过顺手罢了，亦算是还了之前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还是一句大实话，让她驳无可驳。

“若水，我这个样子是跑不了的了，但你还有活着的机会。答应我，一待被刨开，你就用我引开它们，届时你有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回头。”他脸上渐渐露出释然，似已想开，“其实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反正坚持了这么久我早就累了。”

“我不要，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命的，要逃便一同逃，要死便一同死！”她说什么都不肯，拼命摇头拒绝，眼眶一度红了又红。

当初尚未认识之时，她倒做得到毫不留情地看他死在别人剑下，可现在不一样，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她心中早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他。

她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许是他忍着巨冷背着她游过冰河那夜；许是他侧对着她用她的宝剑劈木，听到她醒来便回头冲她一笑那一刻；许是当暮生朝死花袭来之时他奋不顾身地抱着她翻滚的那一刹，亦有可能还要更久远……

他像是在她心中埋了颗种子，渐渐地发芽长大，以至于每次他受伤生病的时候，她皆会心疼，会害怕，会流泪。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却又无法摒除。起初她还不自知，直到此刻面临生死离别，她才明了，她是喜欢上了他。

见她如此倔犟，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别傻了，今时不同往日，你带着我，只会连累到你，乖乖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做。”

“我做不到……”她伤心得快要哭了，“我要是这样抛下你不管，我会恨我一辈子的，我宁可和你一同去死，真的。”

“恨自己做什么，我又不怪你，况且是我要求你这么做的，你不必有任何压力。你就听我的，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别说了！”她眸中噙着泪光骤然低吼，“你要死，我不阻你，我想救你或是想跟你一同死，你也别想拦我。”

“死我一人也就罢了，又何必白白搭上你一条性命。”

“我喜欢，我愿意，这就是我的事！”她又是一声低吼，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悲愤。一语未落，流转于眼眶中的泪水再盛不住地滴落，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淌。

“若水……”他看得心疼不已，轻唤一声，微微俯下头，冰凉细软的唇瓣突然就吻在了她的眼角上。那颗泪苦中带涩，落在他唇上，便立时化作旖旎一片。

“那就一同死吧，有你作伴，黄泉路上也就不孤单了。”他说，挺直的双臂微微一勾就此将她轻轻搂入自己怀中。

她蓦然一愣，后背猛地绷紧。靠近胸膛那里隐约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起伏，明明孱弱至极，却又莫名教人心安。她面颊一红，心却渐渐安放，绷紧的后背亦渐渐松了。唇角微勾，就这样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顶上硬物斫砍冰块的声音还在持续不停地响着，一下接着一下，嘈杂且枯燥，他俩却似未听见，狭窄的空间里一片宁静安然，不染半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