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想当别人
【美】塞缪尔·麦考德·克罗瑟斯
每个人都希望成为别人,正是这一自然欲望引出了人生中很多微不足道的烦扰。它破坏了社会团体的完美,它使得团体中每个人都不能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想成为某个别人的欲望让我们去做一些严格来讲超出自己范畴的工作。我们都有着超出自己行业或职务界限的天赋与才能。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被大材小用,而且每时每刻都做着神学家所谓的“赎罪行为”。
一个态度认真的家庭女佣是不会满足于只做那些她被吩咐的工作。她还有着未用尽的剩余精力,她立志做一名家政改革专家。于是她来到有名无实的主人的书桌前,对它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改革。她按自己的整洁观念,将全部文件重新整理归位。当那位可怜的男主人回来时,发现他以前所熟悉的混乱环境都变成令人可恨的井井有序时,他会大发雷霆。
一位认真的公交车公司经理并不满足于只运送乘客,给乘客带来实惠与舒适这一简单职责。他很想在这个伦理教化的社会中起到布道者的作用。于是当看到一位可怜的乘客拽着拉手吊带,仍然摇晃而站立不稳时,他却要颂读一篇祷告来提醒这位乘客,去实践基督徒的美德,不要推挤。
一个只想刮胡子的人走进一家理发店,可是他却碰到一位雄心勃勃的理发师。这位一本正经的理发师并不满足于只对人类福祉做出很微小的贡献。他坚持认为,这位顾客还需要用香波洗发、修指、按摩、用滚烫的毛巾发汗、用电吹风冷却,同时,他的靴子也需要重新上油擦拭。
当看到人们很有耐心地接受他们并不需要的服务,只是为了避免伤害那些想做更多事情的职员的感情时,你难道不为此觉得惊讶吗?你看卧车车厢的乘客站着让人为自己刷衣服时所表现出坚忍的表情,很可能他们其实并不想接受此服务。他宁愿让尘土留在衣服上,也不愿被迫忍受这种服务,但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人失望。这是整段旅行中庄严仪式的一部分,是正式献礼的前奏。
人人都想成为别人,这种情况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很多艺术家和文人学者会出现越轨的现象。那些画家、剧作家、音乐家、诗人以及小说家都同家庭女佣、铁路经理和列车员一样有这种人类的通病。他们总想“以更好的方式为更多的人提供更多的服务”。他们厌倦了习以为常的方式,并渴望尝试多种新的结合,因此他们不停地混合多种事物。一种艺术的实践者常常企图创造出也同样适合另一种艺术的某种效果。
一位想成为画家的音乐家像画家使用画笔一般演奏着他的小提琴。他想让我们看到他为我们描述的落日余晖。而那位想成为音乐家的画家则要画出交响乐,而且为那些缺乏修养的人听不出他画中的乐章而苦恼,虽然那些色彩搭配确实很不协调。另一位画家想成为建筑师,他像砌砖头那般构建他的画。他的作品看起来确实像是砖砌成的,但在常人看来,却不像是一幅图画。一位散文作家厌倦了散文写作,他想成为诗人。于是,他在每一行都用大写字母开头之后,继续以散文的方式写作。
再例如,你带着莎士比亚式的简单观念去了剧院,以为到这只是为了看戏剧。可是这里的剧作家却想成为病理学家。于是你发现自己身陷令人毛骨悚然的诊所,进退两难。你本来想来此放松一下,可是你这位不入流的人士却走进这个为你准备的场所,于是不得不熬到散场。实际上,即使你有自己的苦衷,也不能成为被豁免的充分理由。
又如你拿起一本小说,期盼看到一个故事,可是这位小说家却另有打算。他想成为你的精神导师。他要对你的心智有所建树,想把你的思想重新整理一遍,抚慰你的灵魂,让你的心灵焕然一新。虽然事实是,你并不希望让他给你做什么清洁,也不情愿让他整顿你的心灵。因为你只有这唯一的心灵,还要用它来处理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