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园夜会
罗密欧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摸索前进，用手扶着那粗糙而潮湿的树干，走了一段路，他看见一幢大理石的宅院耸立在黑暗中。楼上有一个窗口，露出微微的灯光。他蹑手蹑脚地向着那座宅院走去，路边一丛丛白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远远地，他看见那亮着灯光的窗口，出现了一个白衣女郎！
那不是朱丽叶吗！他觉得那扇窗就是东方，而朱丽叶就是太阳！
罗密欧 （对自己说）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轻轻地、郑重地，一步步好像朝圣者般走上楼去。）
罗密欧 （站在窗外，他看见朱丽叶的嘴唇微启，好像要说话的样子，却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看见她的眼睛，像两颗星星一样地闪亮着，好像已经流露出了她的心事。罗密欧很想上前和朱丽叶说话，但马上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不，我不能这么鲁莽，她并不是在对我说话。（他又看见朱丽叶用手托住了她的脸庞）多美妙的姿态啊！但愿我是那一只手上的手套，那样就可以轻轻地贴着她那娇美的脸了。
朱丽叶 （轻声叹了一口气）唉！
罗密欧 （在心里说道）天哪，她出声了，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我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眼睛，瞻望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随着白云缓缓地飞过天空。
朱丽叶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离开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氏吧！也许你不愿意那样做，但是，只要你发誓做我的爱人，我也愿意不再姓凯普莱特了！
罗密欧 （听见这些话，心里真是高兴极了，他完全明白了她的心事，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立刻跟她说话好呢，还是继续再听下去？）
朱丽叶 （又出声了，她温柔地倾诉着，好像罗密欧就在她的眼前一样。）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如果你不姓蒙太古，你仍然还是你，姓不姓蒙太古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它既不是手，也不是脚，不是手臂，也不是脸，更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啊！换一个名字吧！姓名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玫瑰花如果换一个名字，它还不是一样的美、一样香吗？罗密欧，如果你换一个名字，你的可爱、你的完美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改变。罗密欧，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整个自己献给你，去赔偿那本来不属于你的姓名。（她的话，句句都打动了罗密欧的心。）
罗密欧 （立刻热情地说）那么我就听你的话！（他的声音颤抖着）你只要叫我“爱”，我就有新的名字啦！从今以后，我永远不再叫罗密欧！
朱丽叶 （内心深处的告白被别人听到了，她惊慌地叫起来）你是谁？在黑夜里躲躲闪闪地偷听人家的话！
罗密欧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敬爱的神，我痛恨我的名字，因为它是你的仇敌。要是把它写在纸上，我一定将它撕得粉碎！
朱丽叶 我的耳朵虽然还没有听到你说的很多话，可是我已经认出你的声音了。你就是罗密欧！蒙太古家的人！
罗密欧 不是的，美丽的神，因为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朱丽叶 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花园的围墙这么高，不是轻易爬得上去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看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罗密欧 我借着爱神的翅膀飞过围墙，因为那石墙无法把爱情拦在外面。爱情对于它能够做到的事，它都想要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人的干涉。
朱丽叶 （很担心地说）要是真的让他们看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罗密欧 唉！你的眼睛比他们的二十把利刃还要厉害，只要你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无法伤害我的身体。
朱丽叶 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在这儿。
罗密欧 朦胧的夜色可以遮住我，他们是看不见我的。如果你不爱我，就让他们发现我在这儿吧！与其得不到你的爱而在这世上苟活着，还不如让他们的仇恨来结束我的生命！
朱丽叶 （听了罗密欧这么说，无言以对，只好又问）是谁叫你到这儿来的？
罗密欧 爱情！是爱情鼓励我寻找到这个地方，它替我出主意，我借助它的双眼。虽然我不懂得掌船使舵，但是如果你在远隔重洋之外，我也会冒着风浪去寻访你这颗珍宝！
朱丽叶 幸亏是在夜里。否则你一定会看见我羞得满脸通红，因为刚才我独自在这里说的话，全都让你听见了。我真想遵守礼法，否认我刚才说过的话，可这些都是些虚文浮礼，现在我也只能不顾一切了。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发的誓只是一个谎言。有人说，对于恋人们的违盟背信，上帝是一笑置之的。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真诚地告诉我；如果你嫌我太容易得到，我也会板起面孔，装出倔犟的样子，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言求情。但是，我决不会这样做的！真的，可爱的蒙太古啊！我实在是太痴情了，也许你会觉得我的行为有点儿轻浮，可是相信我，朋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比那些会装模作样的人忠心得多。
我必须承认，如果不是你偷听到我真情的表白，我一定会比现在更矜持一点儿，所以，原谅我吧！是黑夜泄露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把我的承诺看做一种轻浮！
罗密欧 （轻声地唤道）我亲爱的女孩！以这一轮银光涂染着果树枝梢的明月为证，我发誓……
朱丽叶 （连忙打断他）啊！不要指着月亮发誓！它是变化无常的，它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发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多变。
罗密欧 那么我该指着什么发誓呢？
朱丽叶 不用发誓了。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对你自己发誓，你是我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罗密欧 如果出自我内心深处的爱情……
朱丽叶 （又打断他）好了！不要发誓了。我虽然喜欢你，但是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它太仓促、太轻率，也太出人意料了！像闪电一样，等不及人家开口说一声，就已经消隐下去了。亲爱的，再会吧！这一朵爱情的蓓蕾，受着夏天暖风的吹拂，也许在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开出鲜艳的花朵来。再见，再见了。但愿恬静的安息同时能降临在你我的心上。
罗密欧 （叹息着说）啊，你就这样离开我了，不给我一点儿答复吗？
朱丽叶 你还要什么答复呢？
罗密欧 你还没有跟我交换你的爱情誓约呢。
朱丽叶 在你开口要求以前，我已经把我的爱交给你了。可是我现在很愿意把它重新收回来。
罗密欧 你要把它收回去吗？（惊愕地问）为什么呢？我的爱人！
朱丽叶 因为我要把它重新给你。（声音充满了温柔和爱，比古今情人们的爱更丰富、更饱满。）我的情像大海一样无边，我的爱也像大海一样深邃，我给你越多，我自己也越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无限的。
奶妈 （在屋里唤道）朱丽叶！
朱丽叶 亲爱的，再会吧！我听见里面有人叫我。
奶妈 （又在叫着）朱丽叶！
朱丽叶 （回头大声地说）来了，奶妈。（接着又对罗密欧说）亲爱的蒙太古，愿你不要负心！再等一会儿，我就会回来的。
罗密欧 （在朱丽叶走进去后，他激动地对自己说）幸福的夜啊！真怕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这事情太美满了，
这是真的吗？
朱丽叶 （可是不久后朱丽叶又出现在窗口，轻轻地说着）亲爱的罗密欧！（恋恋不舍地说）再谈三句话，我们就真的必须分手了。如果你的爱情的确是忠实的，你的目的真的是要和我结婚，那么明天我会叫一个人到你那里去，你就让她带个口信回来，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会把我的整个命运交付给你，把你当做我的主人，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奶妈 （又在叫了）小姐！
朱丽叶 来了！（又对罗密欧说）可是，如果你没有诚意，那么我请求你……
奶妈 （频频催促）小姐！
朱丽叶 （大声地应了一句）等一等，我马上就来。（对罗密欧说）请求你就不要再向我求爱了，让我独自伤心吧！明天我就派人去。
奶罗妈密欧 （把手按在胸脯上发誓）凭着我的灵魂……
朱丽叶 （没等他说完，匆匆道了一声）晚安！（转身走了）
罗密欧 （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个空了的窗口，他面对着窗口，慢慢往后，退到果树阴影里去了。可是他忽然又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朱丽叶 （再次回到窗口）罗密欧！罗密欧！（但已不见罗密欧的踪迹，她有些失望，可是又不敢大声地叫。）
罗密欧 （听见朱丽叶的呼唤，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柔美的音乐，他赶忙轻轻地跑到朱丽叶的窗口前。）
罗朱丽密叶欧 罗密欧！
罗密欧 我的爱！
朱丽叶 明天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派人去找你呢？
罗朱丽密叶欧 9点钟吧！
朱丽叶 我一定不会失信。只是要等到那个时候，仿佛20年般那样漫长！噢，我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叫你回来了。
罗密欧 那就让我一直站在这里，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朱丽叶 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觉得心中充满了幸福。我一心想着你，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罗密欧 那么我就永远等在这儿。我要让你永远记不起其他事情，让你只记得此时此刻，除了这里以外，你的记忆里没有别的东西。
朱丽叶 （微笑着说）天快要亮了。你快走吧！我就好比一个淘气的小女孩，让她心爱的鸟儿暂时跳出她的掌心，却又立刻用丝线把它拉了回来。因为爱是自私的，不愿给它自由。
罗密欧 但愿我就是你的鸟儿。
朱丽叶 亲爱的！我也希望这样。可是我怕你会死在我过分的爱里。（向罗密欧挥挥手说）晚安！晚安！离别是如此甜蜜而又凄凉，我真的要向你说晚安了！
罗密欧 （朱丽叶的身影，终于从窗口消失了。）（轻声地默祷着）
但愿睡神合上你的双眼！
但愿和平爱抚你的心灵！
但愿我就是你甜美的梦！
但愿我就是爱抚你的和平！
罗密欧 （满怀着愉悦之心，去找劳伦斯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