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第三 唐庄宗 唐明宗

唐庄宗李存勖（885—926） 小名亚子、亚次，艺名李天下，西突厥别部沙陀部人。祖父朱邪赤心，以破庞勋功，被唐懿宗赐名为李国昌。父亲李克用，以破黄巢功，被封晋王，占有以太原为中心的河东地区。

出生于军人世家，唐末来到人间的李存勖，自幼就跟着父亲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李克用破灭邢州割据者孟方立，凯旋回至上党（今山西长治），于三垂岗饮酒作乐，伶人旁奏《百年歌》，奏到衰老段落，声音悲怆，满座凄凉。他突然捋须慷慨大笑，指着身边年仅五岁的李存勖说：“我老了，此是奇儿，二十年后，将代我战于此地！”

少年李存勖，相貌奇伟，内向寡言，稳重不群。十一岁时，随父亲往长安报捷，唐昭宗见了，大为惊叹，抚着他的背说：“儿有奇表，后必是国家的栋梁，不要忘了报忠孝于我家！”

父亲看重，天子看重，人们对年纪轻轻的李存勖寄予厚望。

岁月流逝，李存勖长大了，骑马，射箭，读《春秋》，听音乐，观俳戏，他精武懂文，风流倜傥。

李存勖比他雄才大略的父亲更有见识。幽州割据者刘仁恭经不住汴军的进攻，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恨刘仁恭反复无常，准备拒绝。李存勖进言劝说：“今天下之势，归朱温者十之七八，虽强大如魏、博、镇、定，莫不归附。自黄河以北，能和朱温抗衡的，唯有我与幽、沧，今幽、沧被朱温所困，我如不与其合力相拒，对我不利。图天下者不能计小怨，现彼有难，我解救其难，彼必感恩归顺于我。此是我复振之机，切不可失。”

李克用采纳了儿子的话，出兵救幽，阻止了朱温的蚕食。

父亲病故，李存勖接位做了晋王，面对的是内外棘手的局面：在内部，他虽在叔父李克宁的支持下登上了位，但很多元老看不起他，他们聚集在李克宁的周围，怂恿李克宁取而代之；外部，潞州被梁军造夹寨围了许久，旦夕有失陷的危险。

疾风知劲草，被内忧外患包围的李存勖，表现出不同凡响的气概。对叔父的威胁，他采取了后发制人的手段，让李克宁死得无话可说。

对潞州之围，他明智地分析了形势，召开军事会议说：“梁人认为我正逢国丧，而我又年少新立，必无能为力，彼肯定松懈不备，如出其不意发动攻击，必当成功在望！”

大军出发了，行至三垂岗，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感慨地说：“此是先王置酒处！”

他趁着弥天大雾，挥兵分几路直扑夹寨，打得梁军措手不及，遗尸遍野，解了潞州之围。

梁太祖听到铁桶般的夹寨被攻破，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虽死犹生。我家诸子乃豚犬而已。”

夹城之战，初上台的李存勖打出了威风，打得令人生畏的梁太祖承认了他。

棋逢敌手，李存勖接过父亲的衣钵，和梁太祖在大地这块棋盘上继续对弈着。经过近三年的拉锯战，双方又爆发了柏乡大战。这一战，李存勖再创奇迹，大败梁军，饮马黄河，改变了彼此的势力对比。

与此同时，李存勖在太原，全面进行内政整顿，命令地方官举贤才，罢贪官，宽租赋，抚孤穷，伸冤枉，禁盗贼。这一系列安国利民措施的实行，使他赢得了民心，实现了境内大治，巩固了根据地。此外，他强化军队素质，制定严格的军纪，使他麾下的军队成为对民无扰，对敌奋勇作战的军队。

经过柏乡之战，晋军由被动转为主动，在几条战线上发起对梁的攻势，取得了显著的进展。

正在此时，幽州割据者刘守光对晋军产生了威胁。为消除后顾之忧，李存勖决定暂缓对梁攻势，腾出主力，先解决刘守光。在大将周德威出色的指挥下，晋军步步紧逼，顺利地扫清了外围城池和据点，最后将刘守光包围在幽州城内。李存勖亲临城下，一举拿下了幽州。

乾化五年（915）初，梁魏博镇主帅杨师厚卒，早想解决魏博镇尾大不掉问题的梁末帝，趁机实行分而治之，结果导致了兵变。乱兵向晋求助，李存勖率军前来，平定叛乱，占领了魏博镇。

魏博归晋，梁失去了河北屏障，李存勖策鞭遥指河南。

尽管李存勖马鞭遥指河南，但黄河以北仍是“诸侯”林立，契丹横行。由此，他不得不与“诸侯”战，与契丹战，直战到他控制了大局。

龙德三年（923）四月，李存勖在魏博加冕称帝，建国号为大唐，改元同光，定都洛阳。

以唐为国号，李存勖聪明得很：一则以示他不忘唐昭宗的教诲，标榜忠孝，收拢人心；二则续接唐统，表示处于正统，以此号召天下。

同年十月，他挥师攻克开封，消灭了梁政权。

唐庄宗的日子比朱氏好过，外面没有强大的敌人压迫他。在这相对好过的日子里，他松懈了，有点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的江山是铁打的，开始释放压抑已久的欲望，顺着自己的意愿做风流天子。他大召宦官，召到了千把人，任为心腹，为他的生活和事务服务；他交结伶人，让他们出入宫廷，凌驾于百官之上；他重用敛臣，搜刮百姓；放纵武将，残暴于地方。

玩，到处玩，想着法儿玩，带着妻子儿女一起玩。结果玩得国库空虚，玩得军士典妻卖子，玩得民众暗无天日。

弄到这个地步，他还不知晓，还自以为稳坐泰山。他受宦官、伶人挑唆，无端怀疑功臣、大将，任意加以杀戮。在郭崇韬、朱友谦死后，朝中将臣陷入了人人自危的境地，尤其是李嗣源，整日如坐针毡。李嗣源被逼得没法，趁奉命统军前去魏博平叛之机，发动兵变，回师攻进开封。

首都洛阳大乱，唐庄宗死于乱兵之中。

唐明宗李嗣源（867—933） 沙陀部人，本名邈佶烈，无姓氏，被李克用收为养子，改名李嗣源，即位后改名为李亶。父亲李霓，为李国昌部将。

父亲死后，年仅十三岁的李嗣源因善骑射，被李国昌看中，当了贴身侍卫。没过多久，又被李克用收致帐下。

雄壮，果断，厚道，深沉，恭谨，武艺高强，年轻的李嗣源受到李克用的刮目相看，收作了养子。李克用有养子多人，李嗣源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养父在汴州遭到朱温袭击，他不顾自身危险，帮着养父翻墙逃脱。行军打仗，他身先士卒，把捷报一一传向了大本营。

有功，而不居功；遇苦，而不叫苦。李嗣源冲锋冲在前面，领赏领在后面。他善待士兵，深得人心；他不浮躁，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将军风采。

他所带的五百精骑所向披靡，人称“横冲都”。

“横冲都”有个好首领，人称“李横冲”。

针对将军们争相自我夸耀的场面，“李横冲”曾说：“此辈以口击贼，我以手击贼。”

大将军李嗣昭和汴将葛从周激战，兵败退入青山口，敌扼制山路，步兵溃不成军。正在这当口，李嗣源率部赶到了，他解鞍居高列阵，双手左右比划，作调动部队状，把敌军弄得莫名其妙，然后飞身上马，直冲敌阵，逼得敌军退去，挽回了败势。这一仗，他身中四箭，血流至股，李克用亲自为他解衣敷药，抚着他的背说：“我儿真是神人，若非我儿，险些为葛从周所笑。”

青山一战，李嗣源名闻天下。

在李克用手下，李嗣源是战绩辉煌，在李存勖上台后，他依然是累建功勋。哪里有大仗，哪里就有李嗣源；哪里有硬仗，哪里就有李嗣源。柏乡之战，他笑傲盛装而来的梁军，立擒敌二将；征伐刘守光，他运兵神速，连下数州；与梁军相持于黄河，他巧计迂回，袭破郓州；梁军全力进逼，他与主力遥相呼应，俘虏了敌主帅王彦章。

在与梁军相持的最后日子里，敌大军在段凝的主持下云集黄河，李存勖慌得没了主见。许多将领认为不如避敌锋芒，东进青、齐地区，李嗣源不同意这常规之见，建议直捣梁政治心脏——开封，使敌大军群龙无首而瓦解，他说：“王彦章之败，段凝尚不知晓，就是知道，为调整军事方案，须得三日。待其了解我攻击方向，再发救兵，数万人过河，舟船也非一日能备。此去开封，不过几百里，且前无险阻，列着方阵前往，也不费多时。开封一破，段凝还能有何作为？”

李嗣源说得在理，加上郭崇韬的意见，李存勖挥军指向开封。

李嗣源主动请缨，被命为先锋，带着千骑，先行扑向开封封丘门，他军事和政治攻势双管齐下，迫使敌门将开门出降。后到的李存勖见状大喜，手揽着李嗣源的衣服，以头相触，说：“天下当与你共之！”

论功行赏，李嗣源受赐铁券，被拜为中书令，任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

李嗣源和功臣们辅助李存勖打天下，可这个君主得了“天下”后，却对功臣们不安起来，逐渐想着法子开始拔刺，在拔去郭崇韬、朱友谦这两根大刺后，把注意点放到了李嗣源的身上。魏博镇——此时称为邺都——发生大兵变，大臣们纷纷推荐李嗣源领兵前去平乱，李存勖心存疑忌，没答应，但最后实在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不得不让他挂了帅。

兵临邺都城下，尚未攻城，本军先发生了哗变，将士们“逼着”李嗣源反，李嗣源拗不过他们，被他们拥着，进入城内，会合魏博兵，亮出了反旗。经过一阵折腾、挫折，甚至胡闹，李嗣源终于把多股部队团结在自己的帐下，一路威风地南下，打进了开封。

李存勖在首都死于乱兵之中，李嗣源被百官们迎进了洛阳。他没有贸然登位，策略地先以“监国”身份控制政局，以观察天下大势，在时机成熟后，才接受了群臣们的再三“请求”。为表示他不是篡位，不是大逆不道，而是本朝的孝子忠臣，他驳斥了改国号的论调，继续沿用大唐国号。他说：“武皇（李克用）的基业就是我的基业，先帝（李存勖）的天下就是我的天下！”

天成元年（926），李嗣源在李存勖的灵前戴上了皇冠。

亲眼目睹李存勖是怎样失去了天下，年岁已高的唐明宗改弦更张，身体力行，实行了一套利国惠民的开明政策：他远声色，拒美人，将李存勖留下的千余宫女放出宫外；他废除内库，把贡品全归入国库；他驱逐伶人，清肃宫廷风气；他大诛宦官，试图消灭再次炽起的宦祸；他穷治贪官，救民于水火之中；他奖励清官，以改善官民关系；他不兴土木，以减轻黎民负担；他轻赋薄徭，与民休息。

唐明宗清楚唯有民众，才是他真正的基业。他始终以民为本，把民众放在最要紧的地位，尽心为民众考虑。听到宰相说谷帛价贱，民间少疾苦，他高兴地说：“我有何德何能，当与你们作好事，以报上天！”

行伍出身的唐明宗，虽然目不识书，但深谙政治之道，他懂得，除民众之外，官员也是他所不可缺的力量。因此，他上台之初，就做了两件轰动朝野的事：将臭名昭著的大敛臣孔谦推上断头台，争取民众拥护；为郭崇韬、朱友谦平反昭雪，以获得官员的支持。

唐明宗有道有为，称得上是个明君，一个在乱世中难得的明君。

这个明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尽管尽了努力，但根本无力结束乱世，他夜里焚香，对天长祝道：“我本蕃人，岂足以治天下。世乱已久，愿上天早生圣人！”

说唐明宗是明君，只是相对其他五代君主而言，他也有过失：起初重用枢密使安重诲，等到他闹出乱子，闹得影响了自己的地位，又轻率地将他杀了；立嗣问题一直未能妥善解决，结果，次子李从荣趁他病危之际，发动兵变，准备以武力取得皇位，虽然这次兵变最后遭到了镇压，但开启了后来皇室成员争位的先例。

长兴四年（933），唐明宗病逝于宫中。

评：唐庄宗是后唐政权的建立者。他以较高的军事素养，百折不挠的精神，奋勇作战的气概，继承父亲的遗志，通过无数次艰苦的战争，终于消灭了他们的世仇——后梁政权。然而，他只善于打天下，而不善于治天下，在灭梁后忘乎所以，没能吸取腐败的梁政权灭亡的教训，相反变本加厉，重用宦官、伶人、敛臣，以满足自己的享受，把后唐搞得比后梁更腐败。再者，他没处理好与功臣的关系，最终激起兵变，招致了杀身亡家的大祸。

唐明宗以李克用养子的特殊地位，也靠着战绩，在晋军中迅速崛起，为后唐政权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功大位高，却以此遭到了唐庄宗的猜忌，迫于无奈，他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夺取了政权。他登位之后，整顿政治，清除弊端，以民为本，给民众营造了一个休养生息的环境，成了五代中极有政绩的有道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