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六晚九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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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博士空降

进入12月,叶锦秋估摸着高文华之前说的那位博士应该要赴任了,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局势变化。

中午午休时间,新产品研究部的钱君如穿着她的阿拉伯长袍风格长裙施施然飘过来,“徐总,跟你说个事儿。”

叶锦秋正好跟徐建同旁边的吴佩借了个削皮刀要削梨子,也被钱君如叫住,“锦秋,你也听一下呗,就是,邓博士邓弘毅想找你俩聊聊。”

徐建同也真会演戏,脸上立马堆上困惑不解,“啊?为什么?”

钱君如愣了,“你们不知道他要来吗,他来了会是咱们三个部门的领导。”

“谁们?”

“就咱们仨带的这三个部门。你们不知道吗?”

叶锦秋早上刚跟徐建同说了这个事,这会儿他既然装不知道,她也不好讲实话戳穿他,再说高文华确实没有正式通知过。高是在私下吃饭时候跟叶锦秋说的,这就更不能说了,他为何会和叶锦秋单独吃饭,解释起来是个大麻烦,毕竟在徐建同眼中,叶锦秋和自己一样,游离于华通的核心圈子,不屑于亲近高文华。看样子高文华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徐建同邓弘毅要来的消息,叶锦秋也就只能隐瞒高文华告诉过自己这个事实,装作是听来的小道消息,主动漏风声给徐建同。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徐建同不知道,这是小事,因为他自认是外人,但如果高文华也告诉叶锦秋了,这事就大了,等于叶锦秋踹开徐建同这个老领导拥抱华通主流圈子,或者华通舍弃徐建同选择叶锦秋。对眼下的叶锦秋来说,主流圈子要拥抱,老领导现同级徐建同也要保持良好互动,才不会踩到太多坑。

钱君如一脸尴尬,“那怎么办?我回复邓博士你们还不知道?”

叶锦秋懒得看徐建同这个老戏骨继续演戏了,径直走开削梨子去。

吃完梨子回来,叶锦秋问徐建同,怎么着,还去吗?

“不知道还见不见,反正我是真不知道他要来。你的消息还真准啊。”

叶锦秋连忙打个哈哈,说是听冯世超他们说的。要不是昨天发现邓弘毅这事好些人知道,今天她也不会跟徐建同说的,她向来口风很紧,在不确定消息是否需要保密之前,万万不会成为传播者。至于确定消息没有保密必要之后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徐建同,可能是怕邓弘毅来的那一天,她演技不够好,装不出惊讶的样子吧,只能先打好伏笔,避免到时演技扑街。

回到座位,叶锦秋想想,如果钱君如告诉邓弘毅,她和徐建同都不知道他要来的消息,邓弘毅可能会觉得他们很边缘,不能为了配合徐建同演戏把自己坑一把呀,叶锦秋在企业通讯软件点开新领导的聊天窗口,劈里啪啦打下:邓博,欢迎您来供应链事业部!高总之前跟我提过您要来,但没跟徐总说,所以钱总找我们的时候,我也不好说我知道。你想提前了解什么可以问我。

那边很快回复,今天晚点找你们聊聊。

徐建同在微信上偷偷发来消息:“这个博士也真不知深浅,莫名其妙跨到这个事业部,到时怎么玩死的都不知道。反正他来了之后,汇报工作都甩给他去做。”

叶锦秋皱了皱眉,这个徐建同怎么那么喜欢说别人“被玩死”呢,总是自以为聪明谨慎,能够独善其身,觉得别人都很傻、段位很低。实际上,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谁也不比谁傻。

这个空降的新上司,上任准备烧几把火谁也不知道,也未必能为所辖部门解决多少问题,叶锦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工作任务只会多而不会少,在这个严控成本的年头迎来成本高昂的高级别管理人员,不论是高总还是邓弘毅本人,都希望看到相匹配的成绩,苦的不就是下面干活的人嘛。

下午按邓弘毅约的时间,徐建同和叶锦秋到了约定的会议室,邓还在参加别的会议,他的助理先接待两位。徐建同与助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问他们目前的工作内容,最后直接问到了加班多不多,叶锦秋差点噗嗤笑出声来。

会谈过程中,徐叶二人发现邓弘毅确实对即将负责的业务一无所知,对事业部内部架构也只是一知半解,在到岗之前迫不及待地找人了解部门情况,大概正是因为心虚吧。偏偏徐建同这个老狐狸的回答也虚虚实实,话里话外给了周很大压力:业务在行业里属于中下水平、不同部门之间协调也存在问题、邓所辖部门的话语权也不太大。

邓弘毅是博士毕业即入职华通的,目前职位不低,听说老板是认可他的能力的。也有人传言他的能力很一般,这次沟通下来,叶锦秋暂时没有感觉到他的过人之处,无论是对业务的快速理解、对问题的快速诊断、对工作重点的迅速把握,都没有展现。他甚至说,我不懂业务,我也可以不懂,只要你们懂就可以了。叶锦秋怀疑这话是高文华对他说过的,因为这就是高文华的观念。但事实证明,高总对业务不专业确实束缚了业务的发展,无论是方向还是速度。

会谈结束后,徐建同神秘兮兮地问叶锦秋,你最近得罪过高文华吗?然后告诉她,高文华身边的人透露说高文华不信任她,说是外来的人都靠不住。叶锦秋心中有一瞬错愕,但很快面色如常,说,这很正常,无所谓,反正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升职加薪呀。那一瞬的错愕,首先是惊讶徐建同为何要传递这种负面信息,而且也怀疑他居心叵测,实乃挑拨;其次是有些许失落,其实她也不过是高文华的一颗棋子。但转念一想,职场本质上就是各种价值利用,努力让自己有价值是王道,又不是来交朋友的,管那些干什么,也就释然了。

邓弘毅开始参与供应链的会议,结果他参加的第一个北区汇报会,叶锦秋恰好第一次被高文华批评。北区新开发客户的营收依然没有达标,叶锦秋只好再一次讲了自己对北区销售团队的赋能,想传达出“我们互相配合得很好,后期一定可以慢慢赶上来”这样的正面信号,但高文华直接指出叶锦秋并没有说出实现业绩达标的具体方法,而且客户开发支持部和销售团队也不应该完全糅合,而应该互相给压力,既然北区总体业绩达标而新开发客户业绩没有达标,她就应该多给他们一些压力,逼着他们帮她完成指标。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毫无用处。叶锦秋又不掌握销售团队的生杀大权,拿什么给他们压力,凭什么逼他们?她当场只是点头称是,实际并不信服。她和北区各个销售总监的关系已经处得很好了,上个月钟震一声令下,大家把手头捂的项目收入都提交了,真的一度把她送到了第一名,但后来大风给南区刮来个大客户,她就又被挤下来了。销售同事们是拿提成的,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所以没有业绩就是实在做不出来了,不是故意藏着掖着。

邓弘毅开完会就找叶锦秋谈话,给她出主意,针对高文华批评的点,他提出了“压力传导”的概念:跨部门协作的时候,因为考核指标的压力不同,如果我们无法改变协作部门的考核指标使其感受到压力,则可以通过盘点其他过程数据,将压力传导出去,让他们就算自己的指标能完成,也被盘点得有些压力。他举了个例子:华通前阵子开除了一百多个半年没有新签客户合同的门店经理,这些人里面肯定有很多躺着就能完成营收指标的,所以不需要费劲去开发新客户,但是完成指标还不行,公司要看你的过程指标,你一直没有新客户,会导致缺乏后劲,影响后续营收增长速度,所以公司一样不认可你。

这话,同样也是乍一听有道理,但是实际上,事业部办公室本来就一直在盘点各个销售同事的客户开发过程数据,包括客户线索数量、客户拜访次数、报价输出个数、服务方案输出个数等等,排名落后的都会被通报批评,叶锦秋在北区再做一遍这个事,真的会有用吗?

邓弘毅循循善诱:“我看你和北区的销售总监关系都还不错,你就天天追着排名落后的,半开玩笑地问他们要新客户,他们躲又躲不开,肯定得多想办法。再说了,高总不是批评你没给他们压力吗,有了这个盘点数据,你给高总汇报的时候不就能交差了?”

叶锦秋心悦诚服地答应试试,她开始意识到邓弘毅确实深谙华通的游戏规则,难怪能获得老板的青睐。邓弘毅自从博士毕业就入职华通,已经待了6年半,高级总监也已经当了3年,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如何能留存在今日。

接下来,邓弘毅马不停蹄地要资料、和所辖部门的人员谈话、及时地给予帮助和支持,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尽管空降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业务,他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和不少的困难,但他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北区有一个开发中的品牌大客户预备来访华通总部,该客户的创始人是老板的朋友,业务是老板转给高文华,高文华根据区域归属交给北区的,由于需要输出针对性的服务方案,高文华就干脆让叶锦秋牵头对接客户,这次客户来访总部的具体接待安排,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叶锦秋头上。

这类接待一般都是销售团队安排,叶锦秋参加过几次,本以为自己也能安排得妥当,在邓弘毅的询问下才发现漏了不少细节。他初来乍到,对所辖部门的大小事务都很上心,特意来问叶锦秋是否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我建议你把行程详细地跟高总过一下,他当天下午还有出差行程;客户来意要确认清楚,高总也好做一些准备;材料提前给高总过目,看看他有什么意见或者补充;会议室和商务组的接待服务都约好了吗?这些可以让北区办公室去做。”

其实在他这个级别,本不应该过问这么细的工作细节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解释道:“这个客户高总很关注,我们尽量安排得妥帖一些。我几年前做过这种大客户接待,安排这些事儿还是挺操心的,怕你第一次安排没经验,多啰嗦几句。”叶锦秋表示感谢,又赶紧把还没有确定的细节通通确认了一遍,最后总算顺利完成了这次接待。

邓弘毅的到来,实际上带来了不少好处。首先,在华通等级分明的文化下,邓的高级总监级别使得叶锦秋有了靠山,跨部门沟通有了一张全新令牌,就算是和钟震之间的拉扯,也有了新的拉力——从前钟震总不自觉地认为她从属于北区,工作安排妥协于北区的安排,但如今她显然附属于邓弘毅,是和钟震完全平行的部门,时间安排的自主性强了许多。而之前她和北区销售总监们打好的关系基础,并没有因为新上级的到来而有太多改变。其次,邓非常熟悉华通的游戏规则,叶锦秋头疼的会山会海,他很清楚什么局该打什么牌,时不时能给出有效建议。

其实不只是华通的游戏规则,连老板的喜好,他也摸得一清二楚,并且很自然地投其所好。老板最喜欢的三项运动是滑雪、高尔夫和羽毛球,邓弘毅的座位旁边就放着高尔夫球杆,办公桌上放着自己滑雪的照片,他还是人尽皆知的老板的羽毛球球友。说是迎合也许不太合适,因为这词自带贬义,而在职场,没什么好清高的,和老板有更多沟通机会,有更多共同语言,确实更有可能得到更多机会。

不过邓弘毅的到来也如叶锦秋预想的一般,有些坏处,新官上任三把火,烧起来总归是有点呛人的。他非常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对于事业部的很多工作都非常积极主动,但揽过来之后,肯定是分配给手下的人去做,相较而言,客户开发支持部比新产品研究部的工作更核心一些,所以他应承下来的很多工作都落到了叶锦秋和徐建同头上。

徐建同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接受一个外行的吩咐安排,于是总是当面就不肯配合,语气冲得不得了,有一次几个部门一起协作一项任务,他也一点不给邓弘毅面子,几句话把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徐建同的行业经验和职业年限都远超邓弘毅,反驳起他来有理有据,邓弘毅竟也无可奈何,于是很多工作便倾斜到了叶锦秋肩上。叶锦秋年轻,总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知道邓弘毅虽然不懂业务操作,但很多工作思路值得学习,也就咬牙把工作都接了下来,带着几个下属做。

不过徐建同不配合新领导工作安排的事情,谭畅居然很快就知道了,可是邓弘毅不可能自己反馈这种事,想来是其他部门的人透的风。“锦秋,邓博也不容易,你多帮着他点儿,也算是为事业部做点贡献。说实话,他没准是公司高层安排过来的,供应链事业部这么好的一块业务,公司想专门培养一个种子选手,换一个人来管也不一定。”谭畅作为事业部办公室总监,本不应该说这些猜测和八卦,他居然跟叶锦秋谈论这些,一方面是因为关系不错,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对高文华存在不满吧。就这一小圈人,各种各样的关系错综复杂,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叶锦秋并没有像谭畅说的那样,想着“为事业部做贡献”,所以要帮邓弘毅,她一向只是哪里能经历更多、学习更多就往哪里去,就像向日葵向着太阳一样自然。来到华通以后,她从高文华、徐建同、谭畅、钟震、冯世超这些不同的上级或者同事身上,不断地学习他们更优的工作方法和处事风格,邓弘毅不过是又一个新的学习对象。

从升职以来坚持为北区打的基础,也终于慢慢开始结出果实,12月份和1月份,叶锦秋的业绩指标都完成了,超过目标的部分甚至补足了之前月份未达标所欠下的。北区的总体指标也都达成,因而很多汇报会议都取消了,偶尔汇报一次,也基本轻松过关。

但邓弘毅操的心却依旧不减,明明是个行外人,却对报价和解决方案都想指点一番,叶锦秋在下班路上对文威表达的烦闷又多了起来,“只要能学到新东西,累点倒是无所谓,但博士对这行实在太小白了,徐建同又不理睬他,他就什么都来问我,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本来下属就不太好带,这下可好,还得带领导,这谁顶得住?我太难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文威跟着叹了口气,但又为博士说了几句,“不过我说句实话啊,换位思考,他也很难,虽说作为高级管理人员不需要太过问具体业务细节,但完全不懂的话,他也没有安全感啊。”

“你说他要是虚心求教的话,我也就勉为其难免费给他上上课了,他不是哦,他是让他助理来找我,要求我们以后输出报价之前要先跟他讨论让他过目。请注意,是要求,是过目。做报价需要的行业经验和知识他都没有,讨论什么啊?说白了就是教他呀。他来了之后已经给我揽了很多活了,如果日常工作也要因为他而降低效率,这工作真的没法做了。”叶锦秋边说边烦躁地敲着车门。

“小泼猴,别敲了,你不心疼我车门,我还心疼你手呢。”文威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叶锦秋的头,“我估计你还有别的烦心事,对不对?”

“你会读心术吧你,”叶锦秋佩服得五体投地,“确实是。我这指标也完成了,体系也搭建起来了,我开始觉得这工作没多大意思了。我现在做的很多工作都是重复性的了,而且工作量巨大,没意思。天天跟这帮人周旋,带着小的,哄着大的,扶着老的,本中流砥柱累了。”

“那你干脆到知行来吧,等我们融了A轮,情况会好很多。”文威一向欣赏锦秋的工作能力,屡次想挖她到知行,每次她对工作一有负面情绪,文威就开始撺掇她。知行的产品前一阵刚全面升级了一版,东湖投资的人主动联系上他们,提出投资,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对接当中,知行前景可期。

叶锦秋直接摇头,“不要不要,还是别把知行变成夫妻档吧,你好好当你的老板,我好好当我的职业经理人。我再想想吧,是换个岗位还是换个公司。”

结果第二天下班,叶锦秋就蹦蹦跳跳钻上车,笑眯眯地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华通要把仓储这块业务单独出来,找外部投资,新的公司已经注册好了,人员的劳动合同也在陆续换签。今天高文华找我,说公司已经成立了一个特别融资小组,负责操持后面的一系列路演和对接投资机构,需要懂业务又懂投融资的人,问我愿不愿意过去。不是我吹,作为商科生、仓储物流行业从业者、创业者家属,我简直是我们整个事业部所有同事中的天选之人。”

“虽然我觉得这个机会很不错,但是,物流行业的融资,你很可能遇上郑有鸣啊。”文威像森林中的野兽听到猎人的脚步声,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过我们都已经结婚了,他不可能再有什么想法了吧。你如果工作上碰到他,可注意保持距离啊。”

叶锦秋翻了个白眼,“哪那么巧,放心吧,目前华通初步在接触的投资机构没有东湖投资。我都好久没和郑有鸣联系过了。倒是你,跟姚月的联系可是没断过噢。”

“我跟她联系都是因为两家长辈有时候互相托点什么东西,每次捎她回南京你可也都是一起的啊,我就没跟她单独见过面。”文威立马反驳,并且开始吓唬小媳妇,“我警告你,别乱给我安罪名,后果很严重。”

“有多严重?不给我做早餐还是不给我做晚餐?”叶锦秋已经摸透了他的套路。

然而文威这次不按套路出牌了,“我会专挑你最讨厌的菜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