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遇上烂摊子(1)
这边日报修订还没有完成,就有其他工作源源不断地找上了叶锦秋,什么月度预算回顾、本月盈亏预测、客户投诉处理、区域物资调拨,她都没有去过华通的任何库房,谈何“回顾”、“预测”?她对华通的管理规则和惯例也还几乎一无所知,谈何“处理”?而李鸿申在她入职的第三天就出差去了一个大项目参与开仓筹备,事业部办公室交待下来的很多本应由部门总监承担的工作,他都让人联系叶锦秋处理。这么多事情,叶锦秋的组里除了她就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刚请了5天病假,叶锦秋疑心前一任负责人离职就是因为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状况。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岗位上,又是作为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新人,一上阵就临阵逃脱不是她的可选项,只有提高学习效率,尽快掌握该掌握的信息,完成该完成的工作。于是第一周叶锦秋每晚都加班到10点以后,一边得完成工作,一边还得多做功课,入职开始用的笔记本记了半本,总算完成了一轮摸底,对华通的业务有大体的了解——华通全国36个仓库的地址、面积、主要客户、大体员工人数、营收和盈亏情况,运营区域划分及相应管理者姓名、工作经历、性格特点,事业部发展历史、架构演变、目前职能部门职责划分及负责人信息,她算是心中有数了。
这些功课不过是最最基本的,并不是叶锦秋在华通的价值所在,但她却千辛万苦才完成。她想起以前周宁对待社招的管理人员,都会给半个月时间供他们了解意朗的业务、学习意朗的文化,而且从职能部门到业务部门,都要出人出力义务带教新人,她这可倒好,没人管没人问,一个人吭哧吭哧到处找人问找人聊,颇有一种摸爬滚打的苦涩。她打听了一下,对社招人员的入职辅导,华通公司层面确实没有明确的流程和机制,基本都靠部门自行发挥,结论是,李鸿申真不厚道,人是他借来的,来到了却什么都不管,就看穿了叶锦秋责任心满分好胜心满分,自会努力把事情办好。
文威心疼她下班晚,就干脆自己也在公司加班,等她的指令去华通门口接她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还能分享彼此当日的工作。周五晚上他正兴致勃勃地讲他们在学习苟富整理的相关文献,转头发现女友已经在副驾上睡着了,车到小区里停下了她还没醒。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唤她醒来,“小猴儿,我们到家了,回家睡好不好?”叶锦秋睁开眼,迷迷瞪瞪地嘟囔,我怎么睡着了。
文威知道叶锦秋一向厌恶加班,之前盘算着从意朗离职的时候,还在说要找一份不加班的工作,现在却为了更高的薪水这么忙这么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选择创业带来的经济压力,便忍不住跟她商量,“锦秋,你每天都这么累我真的很心疼,要不你别做这份工作了,咱的压力其实也没那么大,你不用这么拼的。我保证我做知行绝对不会把咱的积蓄都败光,我打算下个月就开始接触天使投资人了。”
叶锦秋当然是感动的,但是她也不愿意让文威一个人扛了所有压力,“哎呀你不用心疼,我好着呢。年轻人刚工作几年,哪那么容易就能开始轻松养老了呀,忙点儿也挺正常的,而且我这是刚入职,手忙脚乱,等熟悉了就好了。华通跟意朗很不一样,我会多很多不同的经历和体验,真的挺好的。”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很适应新工作,周末叶锦秋坚持跟文威一起回南京。齐梁韵搭他们的便车回家看父母,苟富于是也死气白赖地要求蹭车,说想去南京玩。
“酒店我就不订了,今天我去看看老齐的新房。”苟富在车里还捧着kindle看文献,头也不抬地安排起了蹭住。“什么?孤男寡女,我不会让你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齐梁韵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文威和叶锦秋想起去年元旦第一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齐梁韵听到觉得奇怪,文威忙解释说,“我们是笑他喊你老齐。”齐梁韵无奈表示她已经习惯了,老就老吧,年纪确实比他们大。“说得这么可怜,算了,以后叫你小齐了。”苟富是个随时都要打趣别人的主儿,以前热爱打趣叶锦秋和文威,现在他俩已经是正牌情侣,他失去了打趣的乐趣,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齐梁韵身上了,“诶,叫你小齐能不能住你家?反正你这两天要当地陪的,我住你家方便一点。要不这样,文威,借一下你对象,让她也住小齐家,这样就不孤男寡女了。”
“好主意,我和韵姐姐很久没有夜聊了。那就这么着吧,我去文威家看完他爸爸,就找姐姐去。”叶锦秋马上答应了,其实就是想让齐梁韵和苟富多在一起待着,看看能不能擦出些火花来。没想到齐梁韵还是拒绝了,“得了吧,我爸妈肯定留我在家住,不会让我去那新房子的。苟富订我们家附近的酒店好了,锦秋还是陪文威吧,工作日那么忙,周末好好一块待着吧。”
文父已经出院回家,接受了后续半年每个月去医院一次的治疗方案,酒已经完全戒了,生活方式健康得不得了。叶锦秋一进门就看到贴在墙上的作息时间表,是文母为文父亲手定制的,小楷手写,娟秀整齐,从何时起床,何时进餐,到何时拉二胡、唱歌、练字、看电视,各进行多长时间,还有何时散步,步数多少,可以做哪些家务,相当劳逸结合,修身养性。文母买菜回来,一进门就嚷嚷,“再也不穿红色T恤去大润发了,一会儿有人喊我剁鱼头,一会儿有人喊我称重。”文威和叶锦秋看着文母穿的米色风衣困惑不已,“您今天没穿红色T恤呀。”文父哈哈大笑,“这是你妈妈给我讲的笑话,不是说她自己。笑一笑十年少,我俩每天都互相讲笑话,我感觉疗效不错!”
看父母心态这么好,父亲精神头也很不错,文威放下了心,父母让他以后不用每个星期都回来,他也就答应了,来回奔波确实很耗时间精力。他看叶锦秋在南京晚上还抱着那个工作笔记本在看,后悔让她跟着来了,来回路程就要半天多,她周末都没法好好休息。
叶锦秋确实一心想着华通的工作,基础功课做完了,该努力发挥自己的价值了。高文华最关注的是如何扭亏为盈,她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需要对业务足够了解,她只在总部办公室里做功课显然不够。华通的仓储业务开展两年,仍然是总体亏损的状态,高层对这个新业务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再没有起色,高文华自己的位子都岌岌可危。
高是典型的华通黄埔军校优秀生,大学一毕业入职华通,从基层门店文员做起,搬货、清账、拉散客,什么都做过,表现优秀,一级级提拔,最终辗转调到总部,在职能部门又一级级升到高级总监,最终在公司决定开拓仓储业务的时候,被委以重任,拉着一支内部的队伍,在公司特聘外部顾问的支持下开荒拓土,也算把业务做起来了。他的仓储经验为零,但他就是华通仓储业务的领头人,这就是华通内部培养文化的又一表现,但这点也使得整个仓储板块对如何扭亏几乎完全没有头绪。叶锦秋入职之后看到的是,事业部层面只下达指标,层层分解后压到各个仓库头上,至于具体业务如何优化成本,没有人指导基层,最后大多数仓库都无法完成指标要求,“完不成”这件事就变得无足轻重了,就像如果全班都被罚站,每一个小学生都失去了敬畏。在优化成本这件事上,李鸿申应该是强于华通的其他人的,但他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他的老领导周宁那样统筹全局的本事,改善来得太慢了。
第二周,叶锦秋第一次参与盈亏预测会议,高文华看她对有些情况还拿捏不准,就呼李鸿申电话参会,李鸿申事先连上会材料都没看过,愣是坚持讲了十分钟,期间把好几个严重亏损仓库的负责人都挨个批评了一遍,在他口中,每个仓库的止损都有方法,都不难,只怪相关负责人没有尽心。叶锦秋算是见识到了教科书级别的夸夸其谈,李鸿申的话看似有理,实际上都是道理而已,根本没有涉及具体的方法,但被点名的人都唯唯诺诺,开始自我批评并作出保证。这也是华通的特色,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李鸿申不去批评各区域的总监,却拣职级低的经理和高级经理捏。
这和意朗的文化完全不同,意朗坚决消灭的“x总”称呼,在华通十分盛行,上至老板(职位为总裁),下至高级总监、总监,都是“总”,即使不归属同一部门,职级低的人对职级高的人最保险的称呼仍然是“领导”。叶锦秋通过社招渠道入职,按规定不能直接授予管理职务,所以她的职级是专业序列,但级别相当于管理序列中的高级总监,于是很多同事坚持称呼她“叶总”,任她如何请大家喊她名字便好,也无济于事。初时她觉得这太过官僚,与当下借着互联网行业东风吹起来的平等观念相悖,后来才发现,这其实也是一种管理手段。华通的创始人虽然在这个圈子里是难得的读书人出身,但他非常接地气,完全根据这个行业主体从业人员的层次定制了企业的管理风格,他对普通员工说得最多的是“一起发财”、“谁干得多谁干得好就先发财多发财”,各级员工的基本工资和福利完全与职级挂钩,哪个级别能拿到多少工资、哪个级别管理者能配什么价位的商务车,完全公开透明,自然,被称呼“总”和“领导”也是特殊待遇的一种,同样可以用来鼓励每个人向上走。这些都是叶锦秋慢慢了解华通之后的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