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父生病
文母没有将真实的诊断结果告知文父,只说是良性肿瘤,需要做个小手术。文父并未生疑,见孩子回来就对自己嘘寒问暖,知是他们知道自己要做手术,竟有些生气地说文母,“小手术而已,叫他们回来干什么?搞得好像我出了多大事似的。”母子俩顿时愣了,还是叶锦秋早一些回过神来,连忙打马虎眼:“叔叔,意朗被收购已经完成了,我和威的持股都兑现了,那边的工作马上要辞掉,我们准备回南京来工作。本来就要回来的,不是因为您要做手术才回来的。”
叶锦秋本想着这样解释天衣无缝,没想到文父脸色还是变了又变,有些掩饰不住的慌乱,她不解地望向文威和文母,文母打圆场,把文父推进厨房去做饭,借口要带文威和叶锦秋去看她种的花,拉他们上了楼。
文威也是一肚子困惑,“妈,我们要回南京来,爸不高兴吗?前几个月说新房子装修的时候,他不是还挺盼着我回来吗?”
“你爸的公司这两个月出了些事,他努力挽救了,但情况还是很糟糕。有一批名贵酒的货源出了问题,内部人搞的鬼,手法很黑,总之现在所有罚款和违约金都得由公司来承担,而且几个大客户也都被撬走,公司可能维持不下去了。你们回来,可能什么也没给你留下,所以他心里难受。”
“罚款和违约金,很多吗?”
“大概900万,家里的积蓄要全部拿出来,这个大房子也得卖掉,换一套小的。”
“那爸爸的手术和后续疗养的费用……”
“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保险,覆盖他治疗的费用应该没问题。我有退休工资,养活我们自己也没问题,你姑姑也刚刚退休,我跟她打过招呼了,到时请她来一起照顾你爸。就是你们,要靠自己了。你爸爸一直不愿意告诉你这事,自己求了很多人想挽回局面,但基本上都是徒劳的。现在局面已经改变不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就替他告诉你们吧。”文母一向独立坚强,这兵荒马乱之下,她也没有抱怨抑或悲愤,该打算的都打算好了。
叶锦秋看文威在错愕中还没回过神来,就去拉文威的手,似是对他,又是对文母说,“没事的,本来父母就没有义务要留产业给子女,靠自己是应该的,何况外公把房子和车子都给文威买好了,其他的,我们就自己努力吧。我们俩现在手里还有一笔钱,如果家里需要的话,我们也能帮上点。现在最重要的是叔叔的身体,具体的诊断是什么?”
“对,公司怎么样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爸爸没事。”文威回过神来追问父亲的病情,“爸爸的病,有多严重?能不能治好?”
“贲门鳞状细胞癌,低分化,低分化的意思就是恶性程度比较高,但具体还是要看手术后的病理诊断,我咨询了当医生的朋友,也都建议首选手术。”文母显然已经独自消化了这有些吓人的诊断结果,给自己打过气了,“癌症这东西,心态的影响很大,所以我们一家人都得乐观面对,积极治疗。你爸爸才五十出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不会让他这么早离开我。”
文威一瞬间有些鼻酸,为父亲的病情,也为母亲的坚强,他上前抱了一下文母,“妈,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我相信爸爸会好起来的。”叶锦秋也轻轻搂住文母的肩。
“也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爸爸。”文母有些自责,“公司的事情,对你爸爸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第二次创业辛辛苦苦二十几年,本来准备留给你的事业,又归零了,他心理压力很大,经常喝闷酒,本来就是爱喝酒的人,这两个月喝得更多,估计就是情绪和酒的双重伤害,把胃的陈年老毛病钩出来了。如果我心狠一些,不让他喝,也许……”
“妈,如果是这样,要怪也应该怪我,”文威打断文母的话,“是我没有及时发现我爸的异常,没有及时宽慰他。公司没了算什么呢?他当年能白手起家,我也能,只要人在,就还都有希望。”
叶锦秋催他们下楼多和当事人聊聊,“好啦,阿姨,你们母子俩别抢着揽责任了,现在的主角是叔叔。羊,你去和叔叔好好聊聊吧,让他把公司的事情放下,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我们尽量帮叔叔解决好公司最后的问题。”
文威轻推着文母先下楼,“妈,你先下去陪我爸吧,我跟锦秋说几句话。”
“锦秋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对她。”文母站定交待文威,又转头对叶锦秋说,“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本来我是想着先不跟你说的,毕竟我们自己都不太好消化。文威说你是自家人,什么事都可以跟你一起商量,其实我是将信将疑的,但今天我知道文威没看错人,你确实也已经把我们当自家人了,谢谢你啊,孩子。叔叔阿姨很抱歉,本来想尽快备上厚礼去见你的父母,然后风风光光给你们办个婚礼的,现在家里这情况,恐怕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你多担待。”
前几次来,文家父母对叶锦秋关怀备至,饭菜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文母甚至还坚持带她去买衣服首饰送给她,她心里清楚,文家父母对她的喜爱甚至宠爱是真心实意的,她连忙宽慰文母,“阿姨,您和叔叔对我的心意我知道的,什么厚礼婚礼都不重要,眼下叔叔的健康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您先不用操心。”
“好,他爸爸的病你们也先别着急,咱们就听医生的话,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这几天趁还在等手术,你们又不用上班,赶紧把公司的事情处理了,咱们一家人到处去转转,散散心。”文母说完就下楼去了。
文威像一下子卸掉了坚硬的铠甲,眼神里满是无助,“小猴子,对不起,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家里又是爸爸生病又是公司破产,咱们的旅行度假、领证只能延后了,过安稳日子的计划,可能也泡汤了。”
“旅行度假无所谓,为什么领证也要延后?领证可只要几块钱啊。而且,你别忘了咱俩加起来还有一百多万,你还有房有车,怎么就没有安稳日子了?怎么,少爷回家没有家业可继承,就觉得自己惨兮兮了?”
“锦秋,你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我必须以最好的状态迎娶你,现在这个情形,太潦倒了,请你再给我点时间。”文威竟然破天荒喊了叶锦秋的名字,意味着他正在很严肃地讨论这件事,锦秋只好点点头,“另外就是,我知道家里有多少存款,大房子卖了换小房子,也未必凑得够那900万,我从意朗赚的钱,没准真的要贴一些给我爸,你看可以吗?”
“那是你的钱,不用跟我商量,如果还不够,我那份留一些给我家里人,其他的也可以给你。”叶锦秋不假思索,“反正,如果没有这笔钱,如果你家本来就没有产业,也不会影响我们在一起。钱嘛,赚一赚就有了。”
“你这人真奇怪,”文威刮了一下女友的鼻子,“平常给你买个几百块钱的项链你都嫌我乱花钱,现在几十万上百万的事,你倒爽快了。”
叶锦秋鼻子里轻哼一声,献宝似的问,“那你感动吗?”
“我不敢动,我哪敢动,我就一动不动把你捧在我的手心里。”
叶锦秋松了口气,他会开玩笑就好。文威一向从容淡定,好像永远可以在她焦虑的时候有效地安抚她,他从未像今天一样慌乱过,她也该回报以同样有力的支持。
晚餐的饭桌上,文威主动提起公司的事情,宽慰父亲泰然处之便好,一家人共同面对,都会过去的。一起盘算下来,家里的房子卖了,钱款差不多就够了,但暂时没有余力再买一套,就算是面积小的也难,文父不由得愁眉紧锁,苦心经营几十年,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租房住,实在有些不甘。
“外公买的那套房子,装修完也晾了几个月了,叔叔阿姨,到时候你们就搬那儿去吧,好像离这里也不远,周边地方你们都熟悉,这样方便些。”叶锦秋主动提议,悄悄向文威使了使眼色,“我和文威后面看看工作的情况,再租一处。”
“对,我们年轻人反正租房轻车熟路,无所谓的。”文威心领神会地帮腔,又向文母投去征询的目光,“如果你们希望我们一起住,也没问题。”文威的父亲很早就和他讲定,以后他成家了希望他的小家独立于大家庭,不要一起生活,毕竟两代人的思想观念不同,留点距离反而增进感情,他不知道现如今父亲生病了,父母的想法是否有改变。
文母望向文父,介于文威并非她所出,这种决定她向来不拿主意。文父表态还是希望分开住,但既然什么都没给儿子留下,新房子他不愿意占。文母于是也表达同样立场。一番推拉,两个年轻人最终是说服父母接受了那套新房子,那房子本来就是意外的馈赠,而且是文母的亲爹所赠,眼下先解决女儿的燃眉之急,想必外公也乐意见到。
接下来几日,文威与叶锦秋也去公司查看相关的合同,参与和客户的沟通,生怕父亲年纪大了又身体欠佳,再在哪里吃了亏,结果一顿忙活下来,发现那900万的损失金额不多不少,父亲早就算得精准。于是该赔的赔,家也搬了,大房子也卖了,在文父手术之前,把公司的烂摊子全部收拾停当,还来得及一家人去玄武湖、栖霞山各处秋游。文父并不知自己的真实病情,没有心理负担,经营失败的事情也渐渐看开,反倒成了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
术后病理诊断是文威和叶锦秋一起去拿的,“贲门鳞状细胞癌分化II级”,“浸润全层”,“可见神经侵犯”,“淋巴结可见癌转移”,虽然除了“癌转移”这几个字,其他描述对医科门外汉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危险。主刀医生告诉他们,病人的5年存活率低于50%。
尽管给自己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文威依然克制不住心底的难过,一走出主刀医生的诊室就几乎跌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叶锦秋坐在旁边握着他的手,安静地等他消化自己的情绪,就这样足足坐了30分钟,直到在病房陪着病人的文母忍不住走出病房打来电话。
文母出乎意料地镇定,“50%比我预期的还乐观些,手术前的那个诊断结果,我就问过一些医生朋友,有的跟我交底说是30%呢。你们回来吧,装得轻松点,你爸爸没把这个手术太当回事,你们也装作不当回事,就说没多大问题,还需要做一些巩固治疗就行了。后续的治疗有医院和医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遵医嘱,以及帮忙调整他的心态和情绪。癌症是很可怕,但带癌生存几十年的案例也有很多,就算机会再怎么渺茫,我也不会放弃他。不说了,你爸喊我了。”
文威把这些话转述给叶锦秋,感慨找到相知相守的另一半是人生中多么值得感恩的一件事。叶锦秋也趁机鼓励他,有这么坚强的母亲做榜样,他也应该振作起来,跳过徒劳的悲伤,和母亲一起为留住父亲多想办法。
文父术后只能吃流食,且须少吃多餐,文母每天要为他准备七八顿饭,食材的选择、烹调过程的考量,都需要很仔细,叶锦秋就为她打下手,陪着聊天,还负责PS病人的病历——向病人隐瞒病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病历要PS,病人药盒上的字眼、进行的治疗的名称,都得想好解释的说法,对病房里其他的癌症病人也得私下沟通好。文威在医院陪着父亲,留心他的身体状况,联系后续的化疗,同时每天逗他笑,带他散步,让他喝足够的水吃足够的水果。
第一次化疗的副作用有点大,文父疑心自己是做了化疗,沉默了一个下午,晚上一家人都在的时候,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文母沉吟片刻,终于坦白。这个抗癌的过程会很漫长,纸是包不住火的,她已经逐渐透露了一些信息,就等着病人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期望这样会比直接告知更容易消化些。
“看来我这治疗时间要很久了。”确认了自己真实病情的文父竟相当平静,“这段时间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觉得生病没那么可怕,不管是什么病。但治疗时间太长,儿子,锦秋,你们俩不能再这样陪下去了,该找新的工作了,去别的公司也好,创业也好,别再守着我。我有你妈妈照顾,姑姑也会来,我会好好配合医生,听你妈妈的话,好好活下去,我还想看着你们成家立业呢。”
文威坐在床沿握着父亲的手,点点头,“爸,放心吧,妈也跟我们说过了。锦秋现在在看工作机会,我也有一个创业的想法。病你要好好治,钱我们也要好好赚,我知道你和我妈还想环游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