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告白（1）
叶锦秋关掉工作日的闹钟，放下手机，准备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惜忘了把手机震动模式也关掉，第二天还没到自然醒，就被电话闹醒了。
才9点半，照最近这加班节奏，她至少能睡到11点！“文威你这个猪头！我在补觉，你干嘛吵醒我……”叶锦秋迷迷糊糊口齿不清中还带着咬牙切齿，“你要说的事情如果不够重要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啊，你今天不上班吗？你在补觉？那你继续睡继续睡，睡醒了看看我给你发的微信，很重要。”
“我倒要看看有多重要。”叶锦秋点开微信，“怎么这么长？你在写小说啊你……凌晨4点16分给我发消息，你神经病啊……”
“2500字小作文，不是小说，是写给你的，我从昨天晚上12点写到今天凌晨4点钟，你一定要认真看完，看完告诉我。我先挂了。”文威说完不由分说就挂断了电话。
“锦秋，今年我过了三次七夕，8月一次，9月一次，11月一次，对，是和你的三次见面。对我来说，与你的每一次久别重逢都很像七夕这个节日——盛大的喜悦背后，是长久的期盼和等待。”这是第一段，叶锦秋只看了第一段，就彻底清醒了，坐起来接着往下看。
三个月前你分手之后，我不久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如果你仔细回想，你会发现这三个月来我一直避免提到有关的字眼，因为我在等待时间为你冲淡伤痕。最近你发的动态又恢复了往常的风趣，我猜测你已经在一点点走出阴影。而且，今晚你发的合影居然还出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帅哥，我承认我有点坐不住了，我必须马上告诉你，我对你的全部深情。
从京城团建至今已近600天，我没有一刻不喜欢你。
自禾城一别这一年里，距离也无法冲淡我对你的钟情。
我曾经以为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向你告白，从禾城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绝望。当然，在禾城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希望。我从小觉得自己是个好命的小孩，遇到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命不好，要不然怎么会早就认识你却没能早点了解你，等我对你动心的时候，你已经心有所属，还那么坚决地拒绝我靠近。
在禾城的一百多天，我以为是上天给我的最后馈赠了，我跟你一起工作，可以努力帮你做好想做的事，在你取得成绩的时候第一个为你道贺，居然还能帮你过一个生日，我可以站得那么近看清你的每一个表情。
但我终究要与你分离，我只能祈祷你爱的人给你幸福，我就安心做一个你需要的时候才出现的好朋友，只给你更多的温暖，不去打扰你已经拥有的幸福。
回到总部，我跟着老板到处出差，每天都很忙，老板很挑剔，阴晴不定，很多助理都承受不了那种重压，但我甘之如饴，因为那样我就不会有太多时间去想起你了。我们的工作完全没有交集，我找不到太多理由联系你，但你的每一条朋友圈，在微信群里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看很多遍。你的语言风格真的很独特，同一件事情你说出来就是更有意思，我常常想，这个女孩是吃有趣长大的吗，可惜不能天天和她说话。
我只能默默地在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季节里想起各种各样的你。
晴天，我想起你开怀大笑的样子，你的光芒像阳光一样耀眼。下雨天，我想起你不开心时皱眉的样子，好想伸手帮你抚平。阴天，是你在人群中安静不说话的画面，你文文静静的样子也很好看。大风天，你那么瘦，会被风刮跑吗？不过你离我真的很远，我这边刮大风，你那边没有风。
夏天，我想起你在京城团建时候抱着吉他弹唱的样子，你眼睛朝下看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知道你有男朋友的时候，我难过了很久。我讨厌那个家伙，但我不能说他不好，他一定是很好，才有爱你的资格。我羡慕他。我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你就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不去注意你。你说话的语气，你脚步的节奏，你爱吃什么菜，喜欢喝什么饮料，其实我真的不想记住，是它们自己跑到我的脑子里。今年夏天，我和你一起在年会表演节目，你弹着吉他，有时会望向我，和我唱着同一句歌词，虽然台上还有一个“第三者”，但那个情景已经足以让我怦然心动。
秋天，我想起你挑了最累的岗位，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领导等答复，你怎么那么要强？还好我可以和你一起扛。以前我不相信男女之间能有多深厚的纯友情，但如果你只需要友情，我也可以。那次你边炒菜边说着工作上的烦恼，其实我有点走神，我在想，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多好，或者如果你是我的爱人该多好，我就不怕在旁边看你做饭的时刻会过去了。我的电脑密码确实是你的生日，但恕我不能承认，因为好朋友不应该做这么肉麻的事情。今年秋天，你遇到了麻烦，我很难过不能在你身边，我只能偷偷拜托禾城的老朋友们，以后聚餐一定帮我保护好你，让你少喝酒，更不能让你和酒后的任何男人单独相处，他们笑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撒谎说是受你男友所托。你说你要结婚了，我为你高兴，但那种残存的希望将要彻底消失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虽然如此，我还是义不容辞想要帮你，但却没有帮上太多忙，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到失望？我也有点失望——你那么坚强勇敢，自己就可以摆平难题，你的好朋友没有用武之地了。
冬天，我想起我们在禾城一起下班的路上，你穿得圆滚滚像个小熊，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还一直不停在跟我说工作上的问题，你说得好认真，一点都没发现我一直盯着你的侧脸看，你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我的心狂跳。还有去乌镇团建的那一天，你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涂了淡淡的口红，好像整个乌镇的灰蒙蒙都是为了衬托你的明亮。你悄悄挤眉弄眼地笑话我对高管们太殷勤了，其实我对你才是最殷勤的。今年冬天，在你的家乡，我们走过了你小时候走过的街巷，去了你从小到大喜欢去的苍蝇馆子，你甩着手走在路上的样子，咽着口水等上菜的样子，特别可爱。你发现你工作的时候特别“杀伐果决”，但也挺精神紧绷的，像一只随时都要掌握整个森林的动静的狮子，但在我面前不谈工作的时候，你是放松的，在你待了六年的中学附近你都会迷路，眼神迷茫很不好意思地对我笑，像一只无辜的小猫。
春天，我还没有和你一起经历过春天。我只有一张大一的时候年级春游路上拍的照片，你不小心入镜我的照片角落，叉着腰，不知道说着什么，额角几缕细发拂着你的脸，也有摄人心魄的美，每次看，我都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即将到来的这个春天，我想到西湖边去走走，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陪我一起好吗？
三个月前偶然得知你恢复单身的时候，我欣喜若狂。知道你很难过，我的心又往下沉。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在准备结婚的时候突然分手，大概是男生太缺乏勇气吧，我想说为他难过不值得，他不懂得珍惜，让我来吧，我会用力跳起来接住命运重新丢给我的这个机会。
当时我恨不得马上带一束玫瑰去到你面前，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做你的好朋友，我想成为你的男朋友。我给你发微信，告诉你我要去禾城出差，你说，好啊，来了请你吃饭。你相信吗，我总是能从你的文字里看出你的心情，我能看出，那时你很失落，根本没有办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所以，如你所知，我的“出差”取消了，我又进入了新的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双11你来鹏城的时候，我又仔细观察了你的状态，你还是时不时发呆，对我连跑好几个周末试出一家好吃的小吃店，你也没有反应过来我是为你而试的，我心里有点着急，我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但我希望你走出来之后第一个考虑的人是我。
所以，请你知道我的心意。
当你想要重新尝试的时候，请第一时间通知我，无论我们相隔多远，我会以最快速度赶到你面前。
P.S.我语文成绩很差，这些话我修改很多遍了，如果还有错别字的话，请多包涵，我会继续努力。
叶锦秋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太突然了。——对文威来说并不突然，但对她来说，她早在正式拒绝他之后就把他对她的这点小感情抛诸脑后了，而且，文威不是一直说他们是好朋友吗？
叶锦秋不由得又看了一遍这2500字，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到了那么多细节，叶锦秋真的要怀疑这封信是找人代写的，文威平常发微信都常有错别字，这通篇下来竟然这么流畅，“的”“地”“得”都能分清楚，连标点符号都没用错。随文字流淌出来的浓烈而克制的情愫，也慢慢攥住了她的心，把她带往那些她注意到的和未曾留意到的画面。
东方树叶、扶他林、员工培训手册和视频、五颜六色的生日气球、在乌镇蹲下为她拍照、在年会上拉着她离开醉醺醺的周宁、通过一张漆黑的照片知道她在露台、敏感地知道她遇到麻烦了打来n个电话、去机场接她、去高铁站接她、双11她在运营现场手指割破一个小口子是他一溜烟跑去给她找双氧水和创可贴……
她点开文威的朋友圈，她记得以前他的朋友圈封面是京城团建的大合照，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年会时三人乐队表演的照片——不会都是因为照片上有他和她吧？
叶锦秋突然叹了口气，能被一个人这样热烈地喜欢着，也算一件很幸福的事，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完全不知道文威对自己的喜欢那么早就开始，也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结束，为了不撞到她失恋的伤口，他竟然耐心等了三个月，可见他是真的在意她。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她确实还没有心思开始新的感情，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她是因为坚持丁克才最终分手，如果他知道，他还会这样一往情深吗？李柏天虽然没有过这样细腻动人的暗恋，但他的体贴也不比文威差，他一直逃避丁克问题，有时骗自己不要孩子他也可以接受，有时寄希望于锦秋也许会改变观念，最后终于避无可避，在结婚前夕分手收场。如果这时候她告诉文威她是丁克族，一心想追求她的文威，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吧。
呆坐了20分钟，文威有电话过来，叶锦秋就那样看着手机响了又响，最后也没有接起来。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干脆当一只鸵鸟，扔下手机三下两下洗漱完，带上现金跑到外面去吃早餐。路过水果店，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个反季节大西瓜走出来。她和李柏天最后一次见面的周末，他说想吃西瓜了，可是附近的水果店没有卖。
西瓜买大了，拎到小区里的时候手已经勒得生疼，叶锦秋紧走几步把西瓜放在小区的花坛边上，正揉手的时候，却发现花坛背面有人说话，听声音是个年轻姑娘：“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微信？”叶锦秋笑笑，这肯定在质问男朋友呢，却没听见有人回话，看来是电话查岗。没想到女生又带着哭腔继续说：“不就是分手吗，你好好说不行吗，不要不接电话……你开车又爱走神，我害怕你出事你知道吗，分手就分手嘛你不要吓我……”
那女孩强装的淡然掩盖不住满心的悲伤，让叶锦秋也不由得心中一沉，重又拎起西瓜，向家里一路小跑。无论如何她不应该不给文威回消息，就算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也应该告诉他一声。
打开微信，文威10分钟前发来消息：“锦秋，抱歉，是我唐突了。但我没有请你现在接受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还没有办法决定，我会再等，而且等你决定了，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我都接受。我不打电话了，请你看到消息回复我一下好吗，我担心你。”
就算她这么任性地不理睬，他还是没有怪她，反而怪自己唐突，叶锦秋觉得自己像那个女生的恋人一样残忍。无论如何，文威对她的深情，为她所做的考虑，值得一句谢谢，想了想，她回了一句“谢谢你”。文威瞬间回了一条语音过来：“锦秋你下一句是要拒绝我了吗？你冷静一下，三思而后行，考虑好了再说好吗？”听起来他是真急了。
“没有，下一句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叶锦秋输入文字回复。
“好，我问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我身上有没有哪些点是你特别不喜欢的？比如说长相？你之前说不喜欢我这样的长相。”
“没有。都挺好的。长相也挺好的。”
“那你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吗？”
“没有。”
“你回答得很好。你看，我就是问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接一下我的电话，好吗？”
叶锦秋还没有回复，文威的电话已经过来了，锦秋只好接起来，“锦秋，你看，你也不讨厌我，也觉得我挺好的，你也没有喜欢别人，那……我可以追你吗？”
叶锦秋想了想，文威那封长信的正文最后一句说“请第一时间通知我”，她脑子一抽就回了一句：“等通知。”
文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问，“大概多久？”
“可能还需要很久。”
“三年够不够？”
“三年应该用不着，但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两年？”文威得寸进尺。
“等通知的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两年，嗯……我和李柏天在一起也就两年。”
“噢那放下他会比较快的，没理由也要用两年。那一年吧，说好了就一年。不要让我追太久。”
“啊？不是通知了再开始追吗？”
“不是，是现在开始追，通知了就可以在一起了，节约时间。”
“你……你这人怪不要脸的，我挂了。”叶锦秋察觉出她没有拒绝文威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但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不把李柏天放在心上。短短的两年，他们已经有了太多回忆，除了丁克问题，李柏天对她向来都是百依百顺，她感受过太多的爱，现在要把这些爱和回忆抽离并不容易。而且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样让文威冷静下来考虑她丁克的事情。
文威小心翼翼地追过来一条微信信息：“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太高兴了。我真的很怕你让我不要等，怕你不给我机会。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三年，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再也不用说什么好朋友的鬼话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文威问是否可以来杭城和她一起跨年，反正他今天已经请了假，可以马上买票飞杭城，还赶得上今晚跨年。
叶锦秋稍加思索，同意了，“好，我们多了解一下彼此吧。”
吃完晚饭出发去机场接文威之前，叶锦秋想起小作文里的一句话，特意发微信给他：“拜托，你千万不要捧着玫瑰来见我啊，我不喜欢那阵仗，而且现在我们也还只是朋友而已，不适合送玫瑰，总之你千万不要买！”
但文威的航班还在天上飞，锦秋到达机场接机的地方等了一会儿他才打电话过来：“那如果我已经买了，是扔掉还是怎么办？”
“你……买了就算了，我拿回家插花瓶里。诶，玫瑰可以带上飞机吗？”
“我在杭城的花店订了让人送到机场来给我不行吗？”
“你真厉害。反正你自己捧着吧，我脸皮薄，我可不想捧着玫瑰花在外面跨年，太傻了。”
“你今天穿得就挺傻的，又穿成个小熊了。”
“你看见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从里面出来？”叶锦秋一惊，到处张望，文威却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啊！你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你这个航班不可能出来这么早……玫瑰呢？”
“扔了。”文威耸耸肩，手里两杯咖啡给叶锦秋递上一杯，“给你咖啡，暖暖手。”
“扔了？扔了干嘛，你干嘛这么浪费！”叶锦秋甩着自己的挎包去打文威。
文威一边躲一边喊：“哎呀，骗你的，我就没买！我知道你受不了这么高调的肉麻！别打了，咖啡要洒了……”
叶锦秋这才停手，把咖啡接过来。还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开场，否则这次见面还不知道有多尴尬呢。“这年你想怎么跨？给你几个选项，净慈寺敲钟、钱塘江边看灯光秀、百米高空酒吧畅饮、回家看电视。”
“先酒吧畅饮，再回家看电视。”文威笑嘻嘻地表示。
“这两个选项放在一起，我怎么感觉这么危险？”叶锦秋白了他一眼，“酒吧就算了吧，带你去看灯光秀。”
叶锦秋把文威带到了公司，已经是晚上9点多，所有同事都下班了，她用钥匙开了锁进来。“不用去江边人挤人，公司落地窗就是最好的观景台，也就我这种高智商人士想得出来。”
文威望着对面江岸楼群变幻着文字的幕墙，忍不住说，“其实你的性格挺清冷的，别人去江边人挤人，要的就是那份热闹，你倒好，在这里安安静静的，这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叶锦秋耸了耸肩，“你错了，地上铺了地毯，针掉地上也听不见。”她望向文威的侧脸，“你说得太含蓄了，还‘清冷’呢，应该说孤僻才对。那你是喜欢活泼热情的人呢，还是冷冷清清的人呢？”
“啊，你就挺好的，”文威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觉得你的本质是清冷的，但在某些需要的场合，或者在你信任的人面前，你会表现出来活泼的一面。不管是安静还是笑闹，只要你是放松的，我就觉得很好。”
“我放松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眼睛会变小，像这样，”文威眯了眯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的距离缩短了三分之一，“你不放松的时候眼睛瞪得像铜铃……”
“什么？铜铃？”叶锦秋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比喻，听上去像怪物。
“你看你又瞪眼了，因为你在生气，不放松。”
“我就瞪！”叶锦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上手去打他。
文威边躲边说：“这么快就开始打情骂俏了吗？‘打是亲骂是爱’啊我告诉你……”
叶锦秋打得更使劲，“你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再说，你再说……”
“好不说了不说了，我这是打了个飞的来被打，太惨了。别打了，聊会儿天吧。”
叶锦秋停了手，从旁边拉了把办公椅坐下，把椅背倾斜角度调到最大，舒舒服服地靠上，“文威同学，你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缺点？你啥也不缺，就缺点我啊。”
“你又说这些鬼话！”一块便利贴砸到文威身上掉到地上，“认真说。”
文威把便利贴捡起来放回去，“你，太要强，容易焦虑，比较悲观。”
叶锦秋逐条想了想，确实是的，“总结得挺好，你怎么看出来的？”
“要强不用说了吧，这两年这么多困难你都生扛过来了。——不过我感觉你一直处在高压下，我觉得你可以适当放低对自己的要求，保证身心健康。第二点，容易焦虑，你遇到新的问题的时候，总是很焦虑，明明最后你肯定会想尽办法去解决的，但是你一定会先焦虑一把。从我跟你一起准备京城的团建，到一起接发货三部，再到你后来换其他新的岗位，都是这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紧张，但是我特别希望能在你身边安抚你，告诉你没事的，都会好的……”
“哎哎，”叶锦秋正想着他与她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确实对她的了解挺深，回过神来发现这哥们又开始表白了，她赶紧打断他，“说我的缺点，不要夹带私货。”
“好好好。第三点，悲观，我发现你经常在看到好的东西的时候先联想到它们的消失，中秋看月圆你说过两天就不圆了，晚上天在下小雪你说明天起来肯定都融没了，还有很多事情，你总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叶锦秋想到了自己的丁克，大概也是悲观所致，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生命一定会受苦，而不是这个生命能体验人世的幸福。而文威认为这是一种缺点，那么他肯定跟她不是一国的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难过。不过，文威既然对她的缺点看得这么清楚，想必还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那么如果直接和他探讨丁克问题，他应该也会说出真实想法吧。
“我问你个问题，你喜欢小孩子吗？”叶锦秋突然发问。
“喜欢。但是……”文威突然欲言又止，又反过来问她，“那你喜欢小朋友吗？”
“喜欢。”是喜欢呀，只是不喜欢自己生养而已。但一般人的喜欢应该都是默认自己会生育小孩的吧？
“那，”文威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你打算生几个？”
叶锦秋被这个问题呛到，这人也太过分了，居然都问到“生几个”了？她干脆没好气地摊牌：“我一个也不想生。我选择丁克，和李柏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分手的。他以前一直说都听我的，但实际上他并不愿意丁克，我也不能耽误人家，最后我们就吹啦。所以，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要不要孩子都行，我不会相信的。”
文威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说：“你刚才不是说你喜欢小孩子吗？”
“丁克又不都是因为不喜欢小朋友才不生的。”叶锦秋硬梆梆地顶了回去，脚在地上划，让自己在转椅上转起了圈圈。她闭上眼睛，有些失落，但又如释重负，心里默默地想着，看来他也接受不了，连哄我都懒得哄，哎，也挺好，不用浪费时间谈恋爱，可以继续当好朋友，这个好朋友算是保住了。
转了两圈，文威突然把椅子按住，再转了一小圈让她的脸正对他，认认真真地说，“来，睁开眼，你听好了，我——也——是——丁——克。”
“真的假的？”叶锦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坐了起来，“那你干嘛问我生几个？”
“我以为你喜欢孩子啊，咬咬牙问你到底想生几个，一个两个的我也就忍了，为你做出一点妥协我也可以接受。”
“你又是为什么丁克？”叶锦秋决心问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他蒙混过关。
“我亲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我有点心理阴影。”文威平静地说着自己丁克的缘由，“但也不完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再婚了，我后妈是一个很崇尚自由的人，没有要自己的孩子，现在她比同龄人都要年轻，也不像一般的妈妈一样天天牵挂孩子——也不是说她不关心我，只是她一直把自己的生活看得更重要，她有自己的事业和自己的爱好，每天都过得很丰富很开心。她是我见过最热爱生活的人，好像再给她三辈子她也有很多不同的事情可以去做，永远都不会无聊。我觉得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很容易失去这种洒脱，这辈子一大块时间就会和一个新生命的成长绑定在一起，说实话我有点抗拒这种命运。”
叶锦秋听得入神，文威停下来了，她还盯着他看。
“你也不能理解吗？”文威又接着打比方，“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不想承担责任，但我又不是把肩上的担子扔掉，我是直接选择不和地上这副担子产生任何关系，好去挑别的担子而已。”
“我理解，就是你之前说的人生就是来地球旅行一趟的理论，你只是选择轻装上阵多看看几个地方，不想和别人一样扶老携幼没法上天下海嘛。”
“对，完全正确。”文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觉得我的命还是不错的，丁克人群比例那么低，我喜欢的女孩子居然就是，中彩票也不过如此吧。”
锦秋有点害羞，故意拿话怼他，“你喜欢别人干嘛？你一个人上天下海多方便呀。”
“伴侣可以互相扶持，彼此关爱，好处多多。至少吃自助餐的时候，有人可以帮我看着盘子别被收走了。吃到好吃的也可以互相分享……哎，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话题转得真快，但叶锦秋没有再去闹他，知道他也是丁克，她有一种中了彩票的惊喜感觉。叶锦秋站起来，“那走吧，先带你去吃夜宵。”
“不，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去吃夜宵。”
“可我也想吃夜宵。”
“可是……”文威支支吾吾。
“怎么了？”叶锦秋觉得奇怪，“怕我让你请客？我请你吃！你这个小气鬼。”
“不是，”文威清了清嗓子，叽里呱啦快速地解释了一下，“我本来打算先送你回家，然后在楼下提议回家自己煮夜宵，然后就可以进你家了。”
叶锦秋像听到了一串鸟语，定定神才听出来他在说什么，“你直说啊，去就去嘛。本来不就给了你一个回家看电视的选项吗？——喂，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你，你可以信得过的吧？”
“当然信得过。我就是想看看你住得怎么样，而且我也喜欢自己煮东西吃。”
“好，到了我家你和我保持一米以上距离。”
10点了，回家的公交车已经停运，文威提议打车，但附近商圈人潮汹涌，半天也叫不到车，叶锦秋搓搓手，提议开共享单车，“你带手套了吗？你也没带，我今天出门也忘带了，骑车的时候可能有点冷。咱们把手掌手指头缩进羽绒服的袖子里吧。两公里就到了，坚持一下。”
文威解下背包拿出来一个礼物盒，“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你可以现在拆开，正好能用上。”
“谢谢……是手套吗？”叶锦秋接过来拆开，“哇，还有帽子，还有一个？噢围巾！”温暖三件套，帽子是枣红色的针织贝雷帽，围巾也是针织的，米色底衬枣红色的叶子图案，手套是同样米色的皮绒保暖手套，看样子很防风。这三样东西似乎并不是同一品牌的套装，而是自己搭配起来的。
“喜欢吗？我看你的衣服都比较素，用红色点缀一下应该不错，这红色比较暗，不会太高调，米色也是很低调的。冬天骑车，帽子围巾手套很有必要。”
“没想到你送礼物还挺厉害，好看又实用。你是不是又去问韵姐姐了？连我最近经常骑自行车都知道。”叶锦秋想起那个“五颜六色”的梗，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单问了韵姐，还找我妈帮我参谋了老半天。不过准备礼物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居然能亲手拿给你。”文威的目光大胆地锁定了叶锦秋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却只定了三秒，就开始滴溜溜地乱转，还不太习惯和他这样对视。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叶锦秋也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扁扁的盒子，“看，星空巧克力。你不是说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宇航员吗，看看这些梦幻星球，四舍五入等于看到真的了。”盒盖子中央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每一颗星球巧克力，黑色的底座上印着星轨和每个星球的名称。“漂亮吗？不知道好不好吃，正好你饿了，要不现在就打开尝尝？”
“不要，我不舍得吃，我要收起来。”文威断然拒绝，拿过盒子就往背包里装，“快把手套戴起来，回去煮夜宵。”
叶锦秋骑车在前面带路，文威在后面跟着，不时朝前面喊：“靠里一点，靠里靠里，小心被外卖小哥的电动车碰到，慢点骑……”锦秋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跟在后面的是李柏天，因为以前每次在路上骑车，他也总是跟在后面这样喊。锦秋自己骑车的时候从来都出过什么事情，但在意她的人总会自动把危险预警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