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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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守灵

温少喧明显感觉到沈允吾对他的态度比往日更疏远,他倒宁愿沈允吾指责他,也好过这样冷淡疏离,犹豫片刻,又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沈允吾不咸不淡,“无碍。”

温少喧的心更落了一分,“我……”

“我累了……”沈允吾闭眼靠窗假睡,根本没给温少喧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温少喧只好收下满腔的话,不再多言。

马车内又恢复了静默。

不多时,马车在镇国大将军府的正门停下了。

沈允吾猛然睁眼,迅速掀帘跳下马车,似乎不想和温少喧多呆一刻。

此时一匹黑马忽然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的小厮急急翻身下马,神情焦急的对门前的门子道:“我想见秦侍郎,烦请您通传一声!”

沈允吾脚步一停,将目光转向了那名小厮,“你说你想见谁?”

小厮困惑地打量着沈允吾,“您是……”

沈允吾道:“我是秦少喧之妻。”

小厮一喜,赶紧道:“原来是秦夫人,夫人,宰相快不行了,特派我请秦侍郎入府一趟!”

“什么?”温少喧刚想掀帘下马车,忽听小厮的话,心下一惊,立刻吩咐,“掉头,去宰相府。”

沈允吾也跟着上了马车。

宰相此时虽醒了过来,但已面容枯槁,行将就木。

宰相夫人与独女方书雅携着一众仆人在寝室内泫然欲泣。

温少喧和沈允吾焦急地进入了寝室内。

方书雅一瞧见温少喧,欣喜地唤,“秦哥哥。”

温少喧对方书雅点了点头,来到了宰相的床前,轻声唤,“恩师。”

宰相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温少喧,“喧儿你来了,为师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拜托你,为师为官数十载,本以为无愧百姓,没想到临末才发现失职失责,周老五夫妇儿子的死虽不是我直接导致,却难辞其咎,南旭重工轻农迟早会出事,新律一定要禀告皇上,你答应我,代我……”

他双眼渐渐涣散,说不下去了。

温少喧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忙握住了宰相的手,“我答应您,一定会推行新律。”

宰相的心放了下去,欣慰地望了温少喧一眼,彻底闭上了双眼。

温少喧大惊,颤着声唤,“恩师?”

宰相双眼紧闭,再也无法回答。

温少喧意识到宰相已经逝去,悲痛喊道:“恩师!”

寝室内响起了阵阵哀声,一国宰相就这么骤然离世。

因宰相府并无男丁,虽温少喧心中悲痛,仍帮着操持起了宰相的身后事。

偌大的宰相府中挂满了白色丧幡,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宰相夫人与方书雅、温少喧夫妇身着素服,在灵堂内向前来吊唁的人躬身致谢。

虽已过去三日,温少喧仍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宰相对他来说是师如父,他恍惚着眼,一言不发。

沈允吾注视着温少喧日渐憔悴的脸庞,本应觉得快意,心中却像压了一块重石,堵得她无法呼吸。

此时低泣的方书雅再也支撑不住,忽地跪了下去,顺势趴在温少喧的腿上哭了起来。

温少喧与方书雅相识十年,见方书雅如此,心中不忍,伸手拍了拍方书雅的背。

那熟悉轻柔的动作,让沈允吾觉得有些刺眼,不自觉地转开了眼。

温少喧瞧着方书雅哭得几乎快晕过去,环顾四周,发觉并无丫鬟在场,将目光转向了沈允吾,“红芙,你可否帮我送书雅回房?”

沈允吾凤眸微沉,书雅?温少喧竟连姓都省了,他和方书雅如此熟稔?

“好,我送她回房。”

她冷若冰霜地扯起方书雅,扣着方书雅的肩向外走去,一转身,正好望见迎面走来的萧赫川,因携着人不方便,仅仅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温少喧有些不懂沈允吾为何突然冷了脸色,茫然地看着沈允吾远去,瞧见萧赫川走了进来,唤了声,“赫川。”

萧赫川点头回应,走到灵柩前,因他是皇家之子,不能行叩拜之礼,只是简单地躬了躬身算作吊唁。

宰相夫人受宠若惊,“大殿下,怎么能让您屈尊至此。”

萧赫川道:“宰相乃南旭功臣,理应如此。”

他将目光转向神色疲惫的温少喧,“你也累了三日,回去休息一下吧。”

温少喧声音低沉而沙哑,“恩师无子,至少让我守上七日。”

宰相夫人劝,“秦侍郎你就先回去吧,四日后夫君出殡,还需你相助,若你到时支撑不住,叫我们母女如何是好?”

温少喧犹豫片刻,“那好吧,我稍后再来替师娘。”

宰相夫人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快回去休息吧。”

温少喧拱手行礼,跟在萧赫川的身后出了灵堂,本打算去方书雅的院子找到沈允吾一起回去,却在看到前头萧赫川的衣角后,面色陡然一白,忽地停住轮椅,犹豫着问:“赫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赫川脚步一停,片刻后才转身,“不曾。”

温少喧注视着萧赫川的眼睛,“我希望你告诉我真相。”

萧赫川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温少喧追问,“你方才是不是去了大理寺监牢?”

萧赫川道:“方才吾是因父皇的旨意,前去牢中安置了永州的流民们。”

温少喧直言,“你不止去安置了永州的流民们,还去处理了大阳吧?”

萧赫川脸色微变,仍道:“不曾。”

温少喧质问:“赫川,你可知那日大阳腰间挂着一个香包,那香包中有一味艾草,而你今日的衣角上正好粘着监牢的枯草与艾草,既你说不曾,那你告诉我,你是在何处粘上的艾草?”

萧赫川沉眉肃目,一言不发。

温少喧回想起宰相一事的始末,才发现他忽略了太多的东西,“那日我曾对唐韦说一切都是天意,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知道我那日一定会在纸扎店停住,知道我一定会调查宰相一事,想一箭双雕之人所为,萧赫川,你难道不想对我解释一下?”

萧赫川依然不言不语。

温少喧见此,更是笃定了猜想,“新婚那日我心神不稳,从未深想过你一皇子为何亲自镇压永州流民,你是故意给我留线索,故意让大阳出现在怡花楼中,此事是你主使,还是参与?”

萧赫川神色挣扎,良久才道:“少喧,吾身不由己。”

温少喧失望至极,与萧赫川相识的一幕幕划过脑海,不由道:“萧赫川,你可知我为了与你的兄弟之情……”放弃了对皇后的复仇。

没想到竟换得萧赫川的利用欺骗,没想到是萧赫川谋害了对他来说是师如父的宰相。

他心痛如绞,眼前萧赫川的容貌似乎和十年前的他重合了。

原来被人利用欺骗是这种感觉,原来沈允吾当年是这种感觉。

十年前他利用欺骗了沈允吾,十年后他被萧赫川利用欺骗,这都是天理轮回,因果报应。

他闭眼长叹了一声,勉强平复心情,沉痛决绝地看向萧赫川,“我已打算秉承恩师遗愿推行新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便分道扬镳。”

他按动轮椅扶手上的按钮绕过萧赫川离去。

萧赫川挣扎犹豫,稍晚一步唤,“少喧!”

温少喧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