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七十八
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判尚書都省兼提舉萬壽
觀公事柱國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食實封二百戶賜紫金魚袋 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魏紀十起玄黓敦牂(壬午),盡閼逢涒灘(甲申),凡三年。涒,音暾。
元皇帝下
景元三年(壬午、二六二)
1秋,八月,乙酉,吳主立皇后朱氏,朱公主之女也。戊子,立子𩅦爲太子。𩅦,烏關翻。據吳志,吳主休爲四子作名字,𩅦,音湖水灣澳之灣,非先有此音也。
2漢大將軍姜維將出軍,右車騎將軍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左傳,魯衆仲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姜維,字伯約。廖,力救翻,今力弔翻。智不出敵而力小於寇,用之無厭,將何以存!」謂較智則不出於敵人之上,而較力則又弱小也。厭,於鹽翻。冬,十月,維入寇洮陽,洮陽,洮水之陽也。洮水之陰,魏不置郡縣,維渡洮而攻之也。沙州記曰:嵹城東北三百里有曾城,臨洮水,曰洮陽城。杜佑曰:臨洮郡城本洮陽城,臨洮水。洮,土刀翻。鄧艾與戰於侯和,破之,維退住沓中。水經註:洮水逕洮陽城,又東逕共和山南,城在四山中,又東逕迷和城北。意侯和卽此地也。沓中在諸羌中,卽沙漒之地。晉張駿據河西,因前趙之亂,收河南地,至于狄道,置武街、石門、侯和、漒川、甘松五屯護軍,與後趙分境。乞伏熾盤攻漒川,師次沓中。則侯和之地在塞內,沓中之地在羌中明矣。初,維以羈旅依漢,維降漢見七十一卷明帝太和元年。身受重任,興兵累年,功績不立。黃皓用事於中,與右大將軍閻宇親善,陰欲廢維樹宇。維知之,言於漢主曰:「皓姦巧專恣,將敗國家,請殺之!」敗,補邁翻。漢主曰:「皓趨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齒,事見七十四卷邵陵厲公正始六年。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維見皓枝附葉連,懼於失言,遜辭而出。漢主敕皓詣維陳謝。維由是自疑懼,此維未出洮陽以前事也。返自洮陽,因求種麥沓中,不敢歸成都。司馬昭因是決計絆維於沓中而伐蜀。
3吳主以濮陽興爲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勳孟宗爲左右御史大夫。漢成帝綏和元年,罷御史大夫,置大司空,世祖中興因之。獻帝建安十三年,罷司空,復置御史大夫,未嘗分左右也。蓋吳分之。初,興爲會稽太守,會,工外翻。守,式又翻。吳主在會稽,興遇之厚;左將軍張布嘗爲會稽王左右督將,吳主休先封琅邪王,徙居會稽,自會稽入立,未嘗封會稽王也。「會稽」,當作「琅邪」。將,卽亮翻。故吳主卽位,二人皆貴寵用事;布典宮省,興關軍國,以佞巧更相表裏,更,工衡翻。吳人失望。
吳主喜讀書,喜,許記翻。欲與博士祭酒韋昭、博士盛沖講論,前漢五經博士有僕射一人,東漢轉爲祭酒。胡廣曰:官名祭酒,皆一位之元長也。古禮賓客得主人饌,老者一人舉酒以祭於地,舊說以爲示有先。沈約志曰:吳王濞爲劉氏祭酒。夫祭祀以酒爲本,長者主之,故以祭酒爲稱。漢侍中、魏散騎常侍高功者並爲祭酒。公府祭酒,漢末有之。張布以昭、沖切直,恐其入侍,言己陰過,固諫止之。吳主曰:「孤之涉學,羣書略徧,但欲與昭等講習舊聞,亦何所損!君特當恐昭等道臣下姦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須昭等然後乃解也。」布皇恐陳謝,且言懼妨政事,吳主曰:「王務、學業,其流各異,不相妨也,王務,猶言王事也。此無所爲非,而君以爲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甚不取!」布拜表叩頭。據陳壽志,自孤之涉學已下,皆詔答之語,布得詔惶恐,以表陳謝,重自序述,吳主又面答之。自王務學業以下,皆面答之語也。所謂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蓋比之孫綝,以綝擅權之時,不使吳主親近儒生也。於是布拜叩頭,未嘗再上表也。此「表」字衍。在事者,在官任事也。吳主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近所知,吾今日之巍巍,皆君之功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大雅·蕩之辭。鮮,息淺翻。終之實難,君其終之。」然吳主恐布疑懼,卒如布意,卒,子恤翻。廢其講業,不復使昭等入。復,扶又翻。
4譙郡嵇康,晉書曰:康之先姓奚,會稽上虞人,以避怨徙譙郡銍縣,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以命氏。文辭壯麗,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俠,戶頰翻。與陳留阮籍、籍兄子咸、姓譜:殷有阮國,在岐、渭之間。周詩有侵阮徂共之辭,子孫以國爲姓。後漢有己吾令阮敦。河內山濤、河南向秀、向,式亮翻。琅邪王戎、沛國劉伶特相友善,號竹林七賢。皆崇尚虛無,輕蔑禮法,縱酒昏酣,遺落世事。
阮籍爲步兵校尉,其母卒,籍方與人圍碁,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與決勝負也。旣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毀瘠骨立。骨立者,言其瘠甚,身肉俱消,唯骨立也。號,戶刀翻。吐,土故翻。居喪,飲酒無異平日。司隸校尉何曾惡之,惡,烏路翻。面質籍於司馬昭座質,正也,面以正義責之也。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背,蒲妹翻。敗,補邁翻。長,知兩翻。因謂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治,直之翻。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何以訓人!宜擯之四裔,無令汙染華夏。」汙,烏故翻。昭愛籍才,常擁護之。昭之讓九錫也,籍爲公卿爲勸進牋,辭甚清壯,故昭愛其才。曾,夔之子也。何夔見六十三卷漢獻帝建安五年。
阮咸素幸姑婢;姑將婢去,咸方對客,遽借客馬追之,累騎而還。累,重也,兩人共馬,謂之累騎。還,音旋,又如字。
劉伶嗜酒,常乘鹿車,賢曰:鹿車,言其小僅可容鹿也。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荷,下可翻。鍤,側洽翻,鍫也。曰:「死便埋我。」當時士大夫皆以爲賢,爭慕效之,謂之放達。
鍾會方有寵於司馬昭,聞嵇康名而造之,造,七到翻。康箕踞而鍛,康性巧而好鍛。鍛,都玩翻,小冶也。不爲之禮。會將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遂深銜之。
山濤爲吏部郞,魏尚書郞有二十三員,吏部其一也。舉康自代;康與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昭聞而怒之。湯、武革命,而康非薄之,故昭聞而怒。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兄巽誣安不孝,康爲證其不然。爲,于僞翻。會因譖「康嘗欲助毌丘儉,言毌丘儉反,而康欲助之。毌,音無。且安、康有盛名於世,而言論放蕩,害時亂敎,宜因此除之。」昭遂殺安及康。康嘗詣隱者汲郡孫登,晉泰始二年,始分河內爲汲郡,史追書也。登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5司馬昭患姜維數爲寇,官騎路遺求爲刺客入蜀,官騎,騶騎也。數,所角翻。騎,奇寄翻。從事中郞荀勗曰:「明公爲天下宰,宜杖正義以伐違貳,違,離也,背也。貳,攜貳也,兩屬也。而以刺客除賊,非所以刑于四海也。」毛萇曰:刑,法也。韓嬰曰:刑,正也。昭善之。勗,爽之曾孫也。荀爽,淑之子也,漢末爲公。
昭欲大舉伐漢,朝臣多以爲不可,獨司隸校尉鍾會勸之。昭諭衆曰:「自定壽春以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治,直之翻。今吳地廣大而下濕,攻之用功差難,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後,因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勢也。春秋,晉獻公滅虢,因以滅虞,此言滅蜀乘勢可以滅吳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境不下四萬,然則餘衆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絆,博漫翻。繫足曰絆。使不得東顧,直指駱谷,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以劉禪之闇,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鍾會爲鎭西將軍,都督關中。征西將軍鄧艾以爲蜀未有釁,屢陳異議;善用兵者,觀釁而動,此艾所以陳異議也。昭使主簿師纂爲艾司馬以諭之,姓譜:師,古者掌樂之官,因以爲氏。艾乃奉命。
姜維表漢主:「聞鍾會治兵關中,欲規進取,宜並遣左右車騎張翼、廖化,時張翼爲左車騎將軍,廖化爲右車騎將軍。督諸軍分護陽安關口陽安關口,意卽陽平關也。及陰平之橋頭,杜佑曰:陰平橋頭在文州界。以防未然。」黃皓信巫鬼,謂敵終不自致,致,至也,又詣也,送也。啓漢主寢其事,羣臣莫知。
四年(癸未、二六三)
1春,正『章:甲十一行本「正」作「二」;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月,復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如元年之詔也。復,扶又翻。又辭不受。
2吳交趾太守孫諝貪暴,諝,私呂翻。爲百姓所患;會吳主遣察戰鄧荀至交趾,裴松之曰:察戰,吳官號,今揚都有察戰巷。荀擅調孔爵三十頭送建業,調,徒弔翻。民憚遠役,因謀作亂。夏,五月,郡吏呂興等殺諝及荀,遣使來請太守及兵,九眞、日南皆應之。
3詔諸軍大舉伐漢,遣征西將軍鄧艾督三萬餘人自狄道趣甘松、沓中,甘松,本生羌之地,張駿置甘松護軍,乞伏國仁置甘松郡。後魏時,白水羌朝貢,置甘松縣,太和六年,改置扶州。隋改甘松爲嘉誠縣,屬同昌郡。唐武德初,置松州,取甘松嶺爲名,且其地產甘松也。杜佑曰:甘松嶺,江水發源之地,甘松山在今交川郡境,今臨洮和政郡之南及合川郡之地。新唐書曰:甘松山在洮水之西,吐谷渾居山之陽。以連綴姜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三萬餘人自祁山趣武街橋頭,絕維歸路。賢曰:下辨縣屬武都郡,今城州同谷縣,舊名武街城。水經註:濁水逕武街城南。又曰:白水出臨洮縣西傾山東南,逕陰平故城南,又東北逕橋頭。雍,於用翻。鍾會統十餘萬衆分從斜谷、駱谷、子午谷趣漢中。斜,余遮翻。谷,音浴。趣,七喻翻。以廷尉衞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鎭西軍司。鍾會時爲鎭西將軍,瓘旣監艾、會軍,又行會軍司。監,古銜翻。瓘,覬之子也。衞覬歷事武帝、文帝、明帝。覬,音冀。
會過幽州刺史王雄之孫戎,王雄刺幽州,遣勇士刺殺軻比能。問:「計將安出?」戎曰:「道家有言,『爲而不恃。』老子·道經之言。非成功難,保之難也。」或以問參相國軍事平原劉寔曰:「鍾、鄧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寔笑而不答。鍾、鄧之禍,識者固知之矣。
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賚,來代翻,賜也。陳師誓衆。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司馬昭斬以徇。
漢人聞魏兵且至,乃遣廖化將兵詣沓中爲姜維繼援,張翼、董厥等詣陽安關口爲諸圍外助。大赦,改元炎興。敕諸圍皆不得戰,退保漢、樂二城,用姜維之言也。城中各有兵五千人。翼、厥北至陰平,聞諸葛緒將向建威,留住月餘待之。鍾會率諸軍平行至漢中。九月,鍾會使前將軍李輔統萬人圍王含於樂城,謢軍荀愷圍蔣斌於漢城。斌,音彬。考異曰:晉書·文紀作「部將易愷」,今從魏志。會徑過西趣陽安口,遣人祭諸葛亮墓。諸葛亮葬沔陽。
初,漢武興督蔣舒在事無稱,宋白曰:武興,漢武都沮縣地。元和郡國志曰:興州城卽古武興城也,蜀以處當衝要,置武興督以守之。無稱,言其庸庸無可稱者。漢朝令人代之,朝,直遙翻。使助將軍傅僉守關口,舒由是恨。鍾會使護軍胡烈爲前鋒,攻關口。舒詭謂僉曰:「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非良圖也。」僉曰:「受命保城,惟全爲功;今違命出戰,若喪師負國,喪,息浪翻。死無益矣。」舒曰:「子以保城獲全爲功,我以出戰克敵爲功,請各行其志。」遂率其衆出;僉謂其戰也,不設備。使舒果迎戰,亦未可保其必勝,僉何爲不設備邪?關城失守,僉亦有罪焉。舒率其衆迎降胡烈,降,戶江翻。烈乘虛襲城,僉格鬬而死。僉,肜之子也。傅肜死事見六十九卷文帝黃初三年。肜,余中翻。鍾會聞關口已下,長驅而前,大得庫藏積穀。藏,徂浪翻。
鄧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直攻姜維營,前漢天水郡,後漢改曰漢陽郡,魏復曰天水。頎,渠希翻。隴西太守牽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楊欣趣甘松。維聞鍾會諸軍已入漢中,引兵還,欣等追躡於強川口,大戰,強川口,在嵹臺山南。嵹臺山,卽臨洮之西傾山。闞駰曰:強水出陰平西北強山,一曰強川。姜維之還也,鄧艾遣王頎追敗之於強口,卽是地也。維敗走。聞諸葛緒已塞道屯橋頭,塞,悉則翻。乃從孔函谷入北道,欲出緒後;緒聞之,卻還三十里。維入北道三十餘里,聞緒軍卻,尋還,從橋頭過,緒趣截維,較一日不及。言較遲一日,遂不及維也。維遂還至陰平,合集士衆,欲赴關城;『章:甲十一行本「城」下有「未到」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聞其已破,退趣白水,遇廖化、張翼、董厥等,合兵守劍閣以拒會。水經註:小劍戍西去大劍山三十里,連山絕險,飛閣通衢,故謂之劍閣。華陽國志曰:廣漢郡德陽縣有劍閣道三十里,至險。祝穆曰:劍門,漢屬廣漢郡,爲葭萌縣地,蜀先主以霍峻爲梓潼太守,有劍閣縣。苻秦使徐成寇蜀,攻二劍,克之,始有二劍之號。
4安國元侯高柔卒。
5冬,十月,漢人告急於吳。甲申,吳主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壽春;將軍留平就施績於南郡,議兵所向;將軍丁封、孫異如沔中以救漢。沔中,時爲魏境,吳兵未能至也,擬其所向耳。吳之巫、秭歸等縣,皆在江北,與魏之新城接境,自此行兵,亦可以發沔中,然亦猶激西江之水以救涸轍之魚耳。
6詔以征蜀諸將獻捷交至,復命大將軍昭進位,爵賜一如前詔,復,扶又翻。昭乃受命。始受相國、晉公、九錫之命。
昭辟任城魏舒爲相國參軍。任,音壬。初,舒少時遲鈍,『章:甲十一行本「鈍」下有「質朴」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不爲鄕親所重,鄕里、親戚也。少,詩照翻。從叔父吏部郞衡,有名當世,從,才用翻。亦不知之,使守水碓,爲碓水側,置輪碓後,以橫木貫輪,橫木之兩頭,復以木長二尺許,交午貫之,正直碓尾。木激水灌輪,輪轉則交午木戛擊碓尾木而自舂,不煩人力,謂之水碓。碓,都內翻。每歎曰:「舒堪數百戶長,謂小邑長也。長,知兩翻。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爲皎厲之事。皎者,求以暴白於世。厲,危行也。唯太原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爲台輔。」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年四十餘,郡舉上計掾,上,時掌翻。掾,于絹翻。察孝廉。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爲高。舒曰:「若試而不中,中,竹仲翻。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爲己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策升第,累遷後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參佐,參軍及諸佐吏也。毓,余六翻。舒常爲畫籌而已;射之畫籌,猶投壺之釋算也。爲,于僞翻;下徐爲同。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射以兩人爲朋。射之有朋,猶古射儀之有耦也。周禮:王以六耦射三侯,諸侯以四耦射二侯,卿大夫以三耦射一侯,士以三耦射豻侯。左傳:魯襄公享范獻子,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於家臣。杜預註云:二人爲耦。舒容範閒雅,發無不中;中,竹仲翻。舉坐愕然,莫有敵者。坐,徂臥翻。毓歎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及爲相國參軍,府朝碎務,未嘗見是非;府朝,猶言府庭也。朝,直遙翻。見,賢遍翻。至於廢興大事,衆人莫能斷者,斷,丁亂翻。舒徐爲籌之,多出衆議之表。昭深器重之。
7癸卯,立皇后卞氏,昭烈將軍秉之孫也。
8鄧艾進至陰平,簡選精銳,欲與諸葛緒自江油趣成都,水經註:涪水出廣漢屬國剛氐道徼外,東南流,逕緜竹縣北,又東南逕江油戍北。鄧艾自陰平、景谷步道懸兵束馬入蜀,逕江油、廣漢者也。宋白曰:龍州江油郡北踰山至文州三百三十里。文州,漢陰平地也。鄧艾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里至江油,卽此。九域志:龍州北至文州四百三十里。元豐九域志:龍州治江油縣,南至綿州二百餘里。緒以本受節度邀姜維,西行非本詔,遂引軍向白水,此白水關也。賢曰:在今梁州金牛縣西,東北至關城百八十里。與鍾會合。會欲專軍勢,密白緒畏懦不進,檻車徵還,軍悉屬會。
姜維列營守險,會攻之不能克,糧道險遠,軍食乏,欲引還。鄧艾上言:「賊已摧折,宜遂乘之,若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按前漢無德陽縣。後漢志:廣漢郡始有德陽縣,蓋因漢故亭而置縣也。自蜀分廣漢置梓潼郡之後,劍閣縣屬梓潼,德陽縣屬廣漢。續漢志以爲德陽縣有劍閣。今姜維守劍閣拒鍾會,而鄧艾欲從德陽亭趣涪,則此時分爲兩縣明矣。然德陽亭亦非此時德陽縣治,蓋前漢德陽亭故處也。此道卽所謂陰平、景谷道。趣涪,趣,七喻翻。涪,音浮。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奇兵衝其腹心,出其不意,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趣,七喻翻。涪,音浮。遂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今隆慶府陰平縣北六十里有馬閣山,峻峭崚嶒,極爲艱險。鄧艾軍行至此,路不得通,乃懸車束馬,造作棧閣,始通江油,因名馬閣。又自文州青塘嶺至龍州百五十里,自北而南者,右肩不得易所負,謂之左擔路,亦艾伐蜀路也。據鍾會傳,艾自漢德陽亭入江油左擔道,則德陽亭蓋當馬閣山之路。山谷高深,至爲艱險,又糧運將匱,瀕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推,吐雷翻。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山崖險陿,單行相繼而進,如貫魚然。先登至江油,江油,今龍州江油縣地,南至綿州二百餘里。綿州,古涪城也。蜀守將馬邈降。降,戶江翻;下同。諸葛瞻督諸軍拒艾,至涪,停住不進。陳壽曰:涪去成都三百六十里。尚書郞黃崇,權之子也,黃權,劉璋所用,先主伐吳而敗,權隔在江北,遂降魏。屢勸瞻宜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瞻猶豫未納;崇再三言之,至于流涕,瞻不能從。艾遂長驅而前,擊破瞻前鋒,瞻退住緜竹。緜竹縣,屬廣漢郡。今綿竹縣東北至綿州百餘里。艾以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爲琅邪王。」諸葛氏,本琅邪人,故以此誘之。誘,音酉。瞻怒,斬艾使,列陳以待艾。使,疏吏翻。陳,讀曰陣;下同。艾遣子惠唐亭侯忠出其右,司馬師纂等出其左。忠、纂戰不利,並引還,曰:「賊未可擊!」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叱忠、纂等,將斬之。忠、纂馳還更戰,大破,斬瞻及黃崇。瞻子尚歎曰:「父子荷國重恩,荷,下可翻。不早斬黃皓,使敗國殄民,用生何爲!」策馬冒陳而死。杜佑曰:漢州德陽縣,鄧艾破諸葛瞻於此,因爲京觀。敗,補邁翻。
漢人不意魏兵卒至,不爲城守調度;卒,讀曰猝。調,徒弔翻。聞艾已入平土,百姓擾擾,皆迸山澤,不可禁制。迸,比孟翻。漢主使羣臣會議,或以蜀之與吳,本爲與國,宜可奔吳;或以爲南中七郡,南中七郡:越巂、朱提、牂柯、雲南、興古、建寧、永昌也。阻險斗絕,易以自守,易,以豉翻。宜可奔南。光祿大夫譙周以爲:「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爲天子者,若入吳國,亦當臣服。且治政不殊,則大能吞小,此數之自然也。治,直吏翻。由此言之,則魏能幷吳,吳不能幷魏明矣。等爲稱臣,爲小孰與爲大,爲,于僞翻。再辱之恥何與一辱!謂今降魏,一辱而已。若奔吳稱臣,是一辱矣;與吳俱亡,又將臣服於魏,是爲再辱。且若欲奔南,則當早爲之計,然後可果;果,決也,克也。今大敵已近,禍敗將及,羣小之心,無一可保,恐發足之日,其變不測,何至南之有乎!」謂衆心已離,旣行之後,中道潰散,必不能至南中。或曰:「今艾已不遠,恐不受降,如之何?」降,戶江翻;下同。周曰:「方今東吳未賓,事勢不得不受,受之不得不禮。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請身詣京都,京都,謂洛陽,魏都。晉景王諱師,晉人避之,率謂京師爲京都。蜀方議降,譙周已爲晉人諱矣,吁!以古『張:「古」作「大」。』義爭之。」衆人皆從周議。漢主猶欲入南,狐疑未決。周上疏曰:「南方遠夷之地,平常無所供爲,言其民旣不出稅租以供上用,又不出力爲上有所施爲。猶數反叛,自丞相亮以兵威偪之,窮乃率從。事見七十卷文帝黃初六年。數,所角翻。今若至南,外當拒敵,內供服御,費用張廣,他無所取,耗損諸夷,其叛必矣!」漢主乃遣侍中張紹等奉璽綬以降於艾。璽,斯氏翻。綬,音受。北地王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諶,時壬翻。背,蒲妹翻。柰何降乎!」漢主不聽。是日,諶哭於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後自殺。曾謂庸禪有子如此乎!
張紹等見鄧艾於雒,雒縣屬廣漢郡,東南至成都八十餘里。艾大喜,報書褒納。漢主遣太僕蔣顯別敕姜維使降鍾會,又遣尚書郞李虎送士民簿於艾,戶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甲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艾至成都城北,漢主率太子、諸王及羣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詣軍門。杜預曰:面縛,縛手於後,唯見其面也。櫬,棺也,示將受死。櫬,初覲翻。後主時年四十八。艾持節解縛焚櫬,延請相見;檢御將士,無得虜略,綏納降附,使復舊業;輒依鄧禹故事,承制拜漢王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漢羣司各隨高下拜爲王官,或領艾官屬;依鄧禹承制授隗囂故事也,後艾由此得罪。驃,匹妙翻。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弘等領蜀中諸郡。艾聞黃皓姦險,收閉,將殺之,皓賂艾左右,卒以得免。卒,子恤翻。
姜維等聞諸葛瞻敗,未知漢主所嚮,乃引軍東入于巴。巴,卽巴中也。鍾會進軍至涪,遣胡烈等追維。維至郪,郪縣屬廣漢郡。劉昫曰:梓州飛烏縣,漢郪縣地,隋取飛烏山以名縣。師古曰:郪,音妻,又音千私翻。得漢主敕命,乃令兵悉放仗,送節傳於胡烈,傳,株戀翻。自從東道與廖化、張翼、董厥等同詣會降。將士咸怒,拔刀斫石。觀此,則蜀之將士豈肯下人哉,其主不能用之耳!於是諸郡縣圍守皆被漢主敕罷兵降。圍守,卽魏延所置漢中諸圍之守兵也。鍾會厚待姜維等,皆權還其印綬節蓋。漢先主以獻帝建安十九年得蜀,魏文帝黃初二年卽帝位,傳二世、四十三年而亡。
9吳人聞蜀已亡,乃罷丁奉等兵。吳中書丞吳郡華覈魏有中書監、令,無中書丞,此官蓋吳置也。華,戶化翻。覈,戶革翻。詣宮門上表曰:「伏聞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傾覆,失委附之土,棄貢獻之國。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聖仁,因澤遠撫,卒聞如此,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卒,讀曰猝。勝,音升。忡,丑中翻,憂也。謹拜表以聞!」左傳:楚人滅江,秦伯爲之降服,出次不舉過,數大夫諫,公曰:「同盟滅,敢不矜乎!吾自懼也!」蜀,吳之與國;蜀亡,岌岌乎爲吳矣。吳之君臣不知懼,故華覈拜表以儆之。
魏之伐蜀也,吳人或謂襄陽張悌曰:「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難,乃旦翻。謂王淩、毌丘儉、諸葛誕舉兵也。百姓未服,今又勞力遠征,敗於不暇,何以能克!」悌曰:「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夏,戶雅翻。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叡承之,刑繁役重,東西驅馳,無有寧歲。司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爲之謀主而救其疾苦,民心歸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邵陵厲公嘉平元年,王淩叛;高貴鄕公正元元年,毌丘儉叛;甘露二年,諸葛誕叛。曹髦之死,四方不動。任賢使能,各盡其心,其本根固矣,姦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朝,直遙翻。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敝,競於外利,不脩守備。彼強弱不同,智算亦勝,因危而伐,殆無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憂也。」吳人笑其言,至是乃服。
10吳人以武陵五溪夷與蜀接界,蜀亡,懼其叛亂,乃以越騎校尉鍾離牧領武陵太守。魏已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遷陵界,沈約曰:漢獻帝建安六年,劉璋以涪陵縣分立丹興、漢葭二縣,立巴東屬國都尉,後爲涪陵郡。遷陵縣,屬武陵郡,吳境也。長,知兩翻。屯于赤沙,誘動諸夷進攻酉陽,赤沙,蓋在遷陵、酉陽之間。酉陽縣屬武陵郡,縣在酉溪之陽。劉昫曰:黔州彭水縣,漢酉陽縣地,吳分酉陽置黔陽郡,隋於郡置彭水縣,尋爲黔州。九域志曰:漢武陵郡酉陽縣古城,在今辰州界。杜佑曰:思州治務川縣,亦漢酉陽地。郡中震懼。牧問朝吏曰:朝,郡朝也。朝,直遙翻。「西蜀傾覆,邊境見侵,何以禦之?」皆對曰:「今二縣山險,諸夷阻兵,不可以軍驚擾,驚擾則諸夷盤結;宜以漸安,可遣恩信吏宣敎慰勞。」勞,力到翻。牧曰:『章:甲十一行本「曰」下有「不然」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外境內侵,誑誘人民,誑,居況翻。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柢,典禮翻,又丁計翻。撲,普卜翻。此救火貴速之勢也。」敕外趣嚴。趣,讀曰促,嚴裝也。撫夷將軍高尚謂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萬,然後討五溪夷。事見七十二卷明帝太和五年。是時劉氏連和,諸夷率化。今旣無往日之援,而郭純已據遷陵,而明府欲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見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舊!」卽帥所領,晨夜進道,帥,讀曰率。緣山險行垂二千里,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帥,所類翻。及其支黨凡千餘級。純等散走,五谿皆平。
11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爲太保。
12壬子,分益州爲梁州。益州統蜀、犍爲、汶山、漢嘉、江陽、朱提、越巂、牂柯。梁州統漢中、梓潼、廣漢、涪陵、巴、巴西、巴東。梁,古州也。言西方金剛之氣強梁,故因名焉。
13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稅之半五年。復,方目翻。
14乙卯,以鄧艾爲太尉,增邑二萬戶;鍾會爲司徒,增邑萬戶。賞平蜀之功也。
15皇太后郭氏殂。
16鄧艾在成都,頗自矜伐,謂蜀士大夫:「諸君賴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吳漢屠成都事見四十二卷漢光武建武十二年。艾以書言於晉公昭曰:「兵有先聲而後實者,漢初,李左車以是說韓信,艾祖其說以言於晉公。司馬昭旣受封錫,遂書其爵。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煑鹽興冶,爲軍農要用。蜀有鹽井,朱提出銀,嚴道、邛都出銅,武陽、南安、臨邛、沔陽皆出鐵,漢置鹽官、鐵官,艾欲復其利。並作舟船,豫爲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使,疏吏翻。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封禪爲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董卓築塢於扶風郿縣。爲之宮舍,爵其子爲公侯,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開廣陵、城陽爲王國以待孫休也。廣陵屬徐州,城陽屬青州,蓋魏廣陵郡治淮陰故城,城陽郡治莒,二郡壤界實相接也。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昭使監軍衞瓘喻艾:「事當須報,不宜輒行。」艾重言曰:重,直用翻。「銜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旣服,至於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宜。今蜀舉衆歸命,地盡南海,南中之地,東南帶海,接于交趾。東接吳、會,宜早鎭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春秋公羊傳之言。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孫子曰: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國家計也!」
鍾會內有異志,姜維知之,欲搆成擾亂,乃說會曰:「聞君自淮南已來,算無遺策,謂平諸葛誕也。說,輸芮翻。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定蜀,復,扶又翻。威德振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何不法陶朱公汎舟絕迹,全功保身邪!」越大夫范蠡旣與越王句踐滅吳以雪會稽之恥,乃扁舟五湖,汎海而止於陶,欲絕其跡,乃號曰陶朱公。會曰:「君言遠矣,我不能行。且爲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維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言爲亂也。維之智固足以玩弄鍾會於掌股之上,迫於時,制於命,柰之何哉!由是情好歡甚,好,呼到翻。出則同轝,坐則同席。會因鄧艾承制專事,乃與衞瓘密白艾有反狀。會善效人書,於劍閣要艾章表、白事,要,一遙翻。章表,上之魏朝;白事,白之晉公。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多自務伐;悖,蒲內翻,又蒲沒翻。又毀晉公昭報書,手作以疑之。旣以怒昭,又以疑艾。
咸熙元年(甲申、二六四)是年五月,始改元咸熙,此猶是景元五年。
1春,正月,壬辰,詔以檻車徵鄧艾。晉公昭恐艾不從命,敕鍾會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谷。斜,昌遮翻。谷,音浴,又古祿翻。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將,卽亮翻。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爲行軍司馬,鎭鄴。楚王彪之死,盡錄諸王公置鄴,事見七十五卷邵陵厲公嘉平三年。行軍司馬之號始此。
初,鍾會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於昭曰:昭夫人王氏,肅之女也,生晉武帝、齊王攸,後諡文明皇后。「會見利忘義,好爲事端,好,呼到翻。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會將伐漢,西曹屬邵悌言於晉公曰:自漢以來,丞相有東、西曹掾屬。「今遣鍾會率十餘萬衆伐蜀,愚謂會單身無任,魏制,凡遣將帥,皆留其家以爲質任。會單身無子弟,故曰單身無任。不若使餘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邪!蜀數爲邊寇,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指掌,言易也。數,所角翻。而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強使之,強,其兩翻。適所以爲敵禽耳。惟鍾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後,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邪!言會若爲亂,自能辦之也。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會若作惡,作,爲也。惡,不善也。作惡,作亂也,所爲不善也。祇自滅族耳。卿不須憂此,愼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復曰:「鍾會所統兵,五六倍於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邪,忘,巫放翻。而云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先,悉薦翻。近日賈護軍問我『頗疑鍾會不?』賈護軍,賈充也,時爲中護軍。不,讀曰否。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復疑卿邪?』復,扶又翻。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了,辦也,決也。
鍾會遣衞瓘先至成都收鄧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以爲艾罪。瓘知其意,然不可得距,瓘監艾、會軍,遣之收艾,是以職分使之,故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奉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謂復加爵賞,如先平蜀時也。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比,必寐翻。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續漢志有大使車、小使車、諸使車。大使車,立乘,駕駟,赤帷,持節者重導,從賊曹車、斧車、督車、功曹車皆兩大車,伍伯,璅弩十二人,辟車四人,從車四乘,無節,單導,從者減半。小使車,不立乘,有騑,赤屛泥,油,重絳帷,導無斧車。近小使車,蘭輿、赤轂,白蓋、赤帷,從騶騎四十人。此謂追捕考案,有所敕取者之所乘也。諸使車,皆朱班輪,四輻,赤衡軛。徑入至艾所;艾尚臥未起,遂執艾父子,置艾於檻車。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趣,七喻翻。瓘輕出迎之,僞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詭言將申明艾無反心。諸將信之而止。
丙子,會至成都,送艾赴京師。會所憚惟艾,艾父子旣禽,會獨統大衆,威震西土,遂決意謀反。會欲使姜維將五萬人出斜谷爲前驅,會自將大衆隨其後。旣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爲五日可到孟津,與騎兵會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談何容易!會得晉公書云:「恐鄧艾或不就徵,今遣中護軍賈充將步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諸葛亮所築成固之樂城也。吾自將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會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獨辦之;謂昭知會之足以辦取艾之事。語,牛倨翻。今來大重,大,讀曰太。必覺我異矣,異,變也。便當速發。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蜀、漢,謂漢蜀郡、漢中郡之地。丁丑,會悉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此皆從會軍在成都者也。及蜀之故官,爲太后發哀於蜀朝堂,明元郭太后去年殂。蜀都成都有朝堂。朝,直遙翻。矯太后遺詔,使會起兵廢司馬昭,皆班示坐上人,坐,徂臥翻。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所請羣官,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著,直略翻。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衞瓘詐稱疾篤,出就外廨。廨,古隘翻,舍也。會信之,無所復憚。
姜維欲使會盡殺北來諸將,己因殺會,盡坑魏兵,復立漢主,密書與劉禪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姜維之心,始終爲漢,千載之下,炳炳如丹。陳壽、孫盛、干寶之譏貶皆非也。會欲從維言誅諸將,猶豫未決。
會帳下督丘建風俗通:丘,魯左丘明之後。又云:齊太公封於營丘,支孫以地爲氏。本屬胡烈,會愛信之。建愍烈獨坐,啓會,使聽內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內一人。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子淵曰:「丘建密說消息,會已作大坑,白棓數千,紿,徒亥翻。語,牛倨翻。棓,步項翻。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㡊,㡊,魏武帝所製,狀如弁,缺四角。㡊,苦洽翻。拜散將,將,卽亮翻。以次棓殺,內坑中。」諸牙門親兵亦咸說此語,一夜,轉相告,皆徧。己卯,日中,胡淵率其父兵雷鼓出門,雷,盧對翻。諸軍不期皆鼓譟而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時會方給姜維鎧杖,杖,與仗同,直亮翻。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者,匈,許容翻,又許勇翻。毛晃曰:匈匈,喧擾之聲。有頃,白兵走向城。會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云何?」維曰:「但當擊之耳!」會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机以拄門,內人,謂會所閉在屋內者。机,舉綺翻,机案也。兵斫門,不能破。斯須,城外倚梯登城,斯,此也;須,待也;言其間無多時,於此可待也。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軍士相得。姜維率會左右戰,手殺五六人,衆格斬維,爭前殺會。考異曰:衞瓘傳曰:「會留瓘謀議,乃書版云:『欲殺胡烈等』,舉以示瓘,不許,因相疑貳。瓘如廁,見胡烈故給使,使宣語三軍,言會反。會逼瓘定議,經宿不眠,各橫刀膝上。在外諸軍已潛欲攻會,瓘旣不出,未敢先發。會使瓘慰勞諸軍,瓘便下殿。會悔遣之,使呼瓘;瓘辭眩疾動,詐仆地;比出閣,數十信追之。瓘至外廨,服鹽湯,大吐。會遣所親人及醫視之,皆言不起,會由是無所憚。及暮,門閉,瓘作檄,宣告諸軍並已唱義。陵旦,共攻會,殺之。」常璩華陽國志曰:「會命諸將發喪,因欲誅之;諸將半入,而南安太守胡烈等知其謀,燒成都東門以襲殺會及維。」今從魏志。又世語曰:「維死時見剖,膽如斗大。」如斗非身所能容,恐當作「升」。會將士死者數百人,殺漢太子璿及姜維妻子,軍衆鈔略,死喪狼籍。璿,從宣翻。鈔,楚交翻。衞瓘部分諸將,數日乃定。分,扶問翻。
鄧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於檻車,迎還。衞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恐其爲變,乃遣護軍田續等將兵襲艾,遇於緜竹西,斬艾父子。艾之入江油也,田續不進,艾欲斬續,旣而捨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油之辱矣。」鎭西長史杜預言於衆曰:「伯玉其不免乎!衞瓘行鎭西軍司,而杜預爲鎭西長史,則爲同僚,而軍事則瓘任之也。瓘,字伯玉。身爲名士,位望已高,旣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謂激田續使報鄧艾而行其私也。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候駕而謝預。預,恕之子也。杜恕見七十三卷明帝景初元年。鄧艾餘子在洛陽者悉伏誅,徙其妻及孫於西城。西城縣屬魏興郡。爲晉武帝敍艾孫灼張本。
鍾會兄毓嘗密言於晉公曰:「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及會反,毓已卒,卒,子恤翻。晉公思鍾繇之勳與毓之賢,鍾繇有定關中之功。特原毓子峻、辿,官爵如故。裴松之曰:辿,敕連翻。會功曹向雄收葬會尸,晉公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事見上卷景元元年。鍾會躬爲叛逆,又輒收葬,若復相容,當如王法何!」復,扶又翻。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記·月令:孟春之月,掩骼埋胔。鄭玄註曰:骨枯曰骼,肉腐曰胔。陸德明曰:露骨曰骼,有肉曰胔。骼,江百翻。胔,才賜翻。周文王澤及朽骨。當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旣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敎亦無闕。法立於上,敎弘於下,以此訓物,不亦可乎,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世!背,蒲妹翻。明公讎對枯骨,言會已誅,晉公復以枯骨爲讎對,不令收葬。捐之中野,豈仁賢之度哉!」晉公悅,與宴談而遣之。
2二月,丙辰,車駕還洛陽。
3庚申,葬明元皇后。
4初,劉禪使巴東太守襄陽羅憲將兵二千人守永安,姓譜:羅本顓頊末胤,受封於羅國,今房州也,爲楚所滅,子孫以爲氏。譙周巴記曰:漢獻帝初平六年,益州司馬趙韙建議分巴郡諸縣漢安以下爲永寧郡。建安六年,劉璋改永寧爲巴東郡,治魚復縣;蜀先主章武二年,改魚復曰永安。聞成都敗,吏民驚擾,憲斬稱成都亂者一人,百姓乃定。及得禪手敕,乃帥所統臨于都亭三日。帥,讀曰率。都亭,永安之都亭也。臨,力鴆翻。吳聞蜀敗,起兵西上,上,時掌翻。外託救援,內欲襲憲。憲曰:「本朝傾覆,朝,直遙翻。吳爲脣齒,不恤我難而背盟徼利,難,乃旦翻。徼,一遙翻。不義甚矣。且漢已亡,吳何得久,我寧能爲吳降虜乎!」降,戶江翻。保城繕甲,告誓將士,厲以節義,莫不憤激。吳人聞鍾、鄧敗,百城無主,有兼蜀之志,而巴東固守,兵不得過,乃使撫軍步協率衆而西。協,步騭子,吳以爲撫軍將軍。憲力弱不能禦,遣參軍楊宗突圍北出,告急於安東將軍陳騫,又送文武印綬、任子詣晉公。協攻永安,憲與戰,大破之。吳主怒,復遣鎭軍陸抗等帥衆三萬人增憲之圍。時吳以陸抗爲鎭軍將軍,都督西陵。帥,讀曰率。
5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爲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爲司徒,左僕射荀顗爲司空。顗,魚豈翻。
6己卯,進晉公爵爲王,增封十郡。高貴鄕公甘露三年,晉公始封八郡;帝景元之三年,加封同州之弘農,雍州之馮翊,凡十郡;今又增封十郡,凡二十郡。王祥、何曾、荀顗共詣晉王,顗,魚豈翻。顗謂祥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何侯,謂何曾。一朝之臣,謂舉魏朝之臣也。朝,直遙翻;下同。皆已盡敬,今日便當相率而拜,無所疑也。」祥曰:「相國雖尊,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王、公相去一階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我不爲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也!」
7劉禪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猝,禪之大臣無從行者,姜維旣死,張翼、廖化、董厥必亦死於亂兵矣。惟祕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捨妻子單身隨禪,禪賴正相導宜適,舉動無闕,宜,當也;適,亦當也。禪初入洛,見魏君臣,其禮各有所當。嗚呼!使正束帶立於朝,上而擯贊漢主,下而與賓客言,事事合宜而無闕失,豈非人臣之至願哉!乃慨然歎息,恨知正之晚。
初,漢建寧太守霍弋都督南中,建寧,漢益州郡也,蜀後主建興元年,改建寧郡,治味縣。聞魏兵至,欲赴成都,劉禪以備敵旣定,不聽。成都不守,弋素服大臨三日。臨,力鴆翻。諸將咸勸弋宜速降,降,戶江翻;下同。弋曰:「今道路隔塞,塞,悉則翻。未詳主之安危,去就大故,不可苟也。若魏以禮遇主上,則保境而降不晚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邪!」得禪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將守上表曰:南中七郡,而此言六郡者,蓋越巂已降魏也。將,卽亮翻。守,式又翻。「臣聞人生在三,事之如一,惟難所在,則致其命。無父母烏生,無君烏以爲生,所謂人生在三也。難,乃旦翻。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不敢有貳。」質,如字。晉王善之,拜南中都尉,委以本任。
丁亥,封劉禪爲安樂公,晉志:安樂,屬燕國。樂,音洛;下間樂同。子孫及羣臣封侯者五十餘人。晉王與禪宴,爲之作故蜀技,蜀技,蜀樂也,如巴渝舞之類也。爲,于僞翻;下同。技,與伎同,渠綺翻。旁人皆爲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此;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況姜維邪!」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郤正聞之,謂禪曰:「若王後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墓,遠在岷、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西悲,用詩·東山語,此儒生之搜章摘句也。因閉其目。」會王復問,復,扶又翻。禪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
8夏,四月,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吳句章,新附督,蓋以吳人新附者別爲一部,置督以領之。句章縣屬會稽郡。賢曰:句章故城在今鄮縣西。略其長吏及男女二百餘口而還。長,知兩翻。
9五月,庚申,晉王奏復五等爵,封騎督以上六百餘人。賞平蜀之功也。周制,列爵五等:公、侯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秦廢五等爵。漢列侯以戶爲差。獻帝建安二十年,魏王操置名號侯以賞軍功,虛封自此始矣。今雖復五等爵,亦虛封也。騎,奇寄翻。
10甲戌,改元。始改元咸熙。
11癸未,追命舞陽文宣侯懿爲晉宣王,忠武侯師爲景王。
12羅憲被攻凡六月,被,皮義翻。救援不到,城中疾病太半。或說憲棄城走,說,輸芮翻;下布說同。憲曰:「吾爲城主,百姓所仰;危不能安,急而棄之,君子不爲也,畢命於此矣!」陳騫言於晉王,遣荊州刺史胡烈將步騎二萬攻西陵以救憲,秋,七月,吳師退。晉王使憲因仍舊任,加陵江將軍,沈約志:魏置陵江將軍,爲四十號之首,言欲陵駕江流,以蕩平吳、會也。封萬年亭侯。
13晉王奏使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
14吳分交州置廣州。漢武帝元鼎六年,開百越,置交趾州刺史,治龍編。獻帝建安八年,改曰交州,治蒼梧廣信縣。十六年,徙治南海番禺縣。至是分爲二州,廣州治番禺,交州還治龍編。
15吳主寢疾,口不能言,乃手書呼丞相濮陽興入,令子𩅦出拜之。𩅦,讀如彎。休把興臂,指𩅦以託之。癸未,吳主殂,諡曰景帝。年三十。羣臣尊朱皇后爲皇太后。
吳人以蜀初亡,交趾攜叛,謂呂興反也。國內恐懼,欲得長君。長,知兩翻。左典軍萬彧嘗爲烏程令,與烏程侯晧相善,稱「晧之才識明斷,長沙桓王之儔也;孫策諡長沙桓王。斷,丁亂翻。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好,呼到翻。屢言之於丞相興、左將軍布,興、布說朱太后,欲以晧爲嗣。朱后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苟吳國無隕,宗廟有賴,可矣。」賴,恃也,利也。於是遂迎立晧,改元元興,大赦。晧,字元宗,孫和之子。
16八月,庚寅,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依五官將故事也。
17初,鍾會之伐漢也,辛憲英謂其夫之從子羊祜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從,才用翻。處,昌呂翻。吾畏其有他志也。」會請其子郞中琇爲參軍,琇,息救翻。憲英憂曰:「他日吾爲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爲,于僞翻。難,乃旦翻。琇固請於晉王,王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琇竟以全歸。詔『章:甲十一行本「詔」上有「癸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以琇嘗諫會反,賜爵關內侯。琇,司馬師夫人之從父弟,故以諫會爲功而得封。
18九月,戊午,以司馬炎爲撫軍大將軍。晉志:撫軍大將軍位從公,班驃騎、車騎、衞、伏波等將軍下。
19辛未,詔以呂興爲安南將軍,都督交州諸軍事,以南中監軍霍弋遙領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弋表遣建寧爨谷爲交趾太守,爨氏,建寧之大姓,世爲耆帥,至隋、唐爲東爨、西爨蠻。杜佑曰:昆明在越巂西南,諸爨所居。率牙門董元、毛炅、炅,古迥翻,又古惠翻。孟幹、孟通、爨能、李松、王素等將兵助興,未至,興爲其功曹王『章:甲十一行本「王」作「李」;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統所殺。
20吳主貶朱太后爲景皇后,貶其號從夫,而自父其父,母其母。追諡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氏爲太后。
21冬,十月,丁亥,詔以壽春所獲吳相國參軍事徐紹爲散騎常侍,水曹掾孫彧爲給事黃門侍郞,水曹掾,吳相府所置。吳未嘗置相國,魏人以晉王爲相國,因亦稱吳丞相參軍爲相國參軍。掾,于絹翻。以使於吳,使,疏吏翻。其家人在此者悉聽自隨,不必使還,以開廣大信。言吳不必使還,以廣中國之信,攜吳人之心,晉王因致書吳主,諭以禍福。
22初,晉王娶王肅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繼景王後。司馬師,諡景王。攸性孝友,多才藝,清和平允,名聞過於炎,聞,音問。晉王愛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炎立髮委地,手垂過厀,厀,與膝同。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從,千容翻。相,息亮翻。秀由是歸心。羊琇與炎善,爲炎畫策,察時政所宜損益,爲,于僞翻。皆令炎豫記之,以備晉王訪問。晉王欲以攸爲世子,山濤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長,知兩翻。少,詩照翻。賈充曰:「中撫軍有君人之德,不可易也。」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旣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相,息亮翻。晉王由是意定,丙午,立炎爲世子。爲晉武帝不能容齊王攸張本。
23吳主封太子𩅦及其三弟皆爲王,𩅦弟名𩃙,𩃙音如兕觥之觥。次名壾,壾音如草莽之莽。次名𠅨,𠅨音如褒衣下寬大之褒。皆吳主休自作名字。立妃滕氏爲皇后。
24初,吳主之立,發優詔,恤士民,開倉廩,振貧乏,科出宮女以配無妻者,科,條也。禽獸養於苑中者皆放之。當時翕然稱爲明主。及旣得志,粗暴驕盈,多忌諱,好酒色,好,呼到翻。大小失望,濮陽興、張布竊悔之。或譖諸吳主,十一月,朔,興、布入朝,朝,直遙翻。吳主執之,徙於廣州,道殺之,夷三族。以后父滕牧爲衞將軍,錄尚書事。牧,胤之族人也。滕胤爲孫綝所殺。
25是歲,罷屯田官。置屯田官,事見六十二卷漢獻帝建安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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