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繁體豎排版(胡三省注)294卷全(資治通鑑 胡注繁體直排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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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七十二

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判尚書都省兼提舉萬壽

觀公事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食實封二百戶賜紫金魚袋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魏紀四起重光大淵獻(辛亥),盡閼逢攝提格(甲寅),凡四年。

烈祖明皇帝中之上



太和五年(辛亥、二三一)

1春,二月,吳主假太常潘濬節,使與呂岱督軍五萬人討五溪蠻。濬姨兄蔣琬爲諸葛亮長史,同出爲姨,母之姊妹曰姨,妻之姊妹亦曰姨。若母之兄弟則當呼爲舅,此蓋妻之兄弟也。長,知兩翻。武陵太守衞旍奏濬遣密使與琬相聞,旍,與旌同。使,疏吏翻。欲有自託之計。吳主曰:「承明不爲此也。」潘濬,字承明。卽封旍表以示濬,而召旍還,免官。

2衞溫、諸葛直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什八九,亶洲絕遠,卒不可得至,卒,子恤翻。得夷洲數千人還。溫、直坐無功,誅。吳遣溫、直,見上卷上年。

3漢丞相亮命李嚴以中都護署府事。蜀置左、右、中三都護。署府事,署漢中留府事也。嚴更名平。更,工衡翻。亮帥諸軍入寇,圍祁山,以木牛運。亮集曰:木牛者,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於腹,載多而行少,宜可大用,不可少使。特行者數十里,羣行者二十里也。曲者爲牛頭,雙者爲牛腳,橫者爲牛領,轉者爲牛足,覆者爲牛背,方者爲牛腹,垂者爲牛舌,曲者爲牛肋,刻者爲牛齒,立者爲牛角,細者爲牛鞅,攝者爲牛鞦䩜。牛仰雙轅,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帥,讀曰率。於是大司馬曹眞有疾,帝命司馬懿西屯長安,督將軍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以禦之。郃,古合翻,又曷閣翻。費,父沸翻。

4三月,邵陵元侯曹眞卒。

5自十月不雨,至于是月。

6司馬懿使費曜、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上邽縣,前漢屬隴西郡,後漢以來屬漢陽郡。餘衆悉出,西救祁山。張郃欲分兵駐雍、郿,雍、郿二縣皆屬扶風郡。雍,於用翻。郿,音媚,又音眉。懿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爲前後,此楚之三軍所以爲黥布禽也。」事見十二卷漢高帝十一年。觀懿此言,蓋自知其才不足以敵亮矣。遂進。亮分兵留攻祁山,自逆懿于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徼,讀曰邀。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芟,所銜翻。與懿遇於上邽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

懿等尋亮後至于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爲奇兵,示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偪,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少,詩沼翻。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有意爲之曰故。尋者,隨而躡其後。旣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栩、魏平數請戰,數,所角翻。因曰:「公畏蜀如虎,柰天下笑何!」懿病之。懿實畏亮,又以張郃嘗再拒亮,名著關右,不欲從其計,及進而不敢戰,情見勢屈,爲諸將所笑。栩,況羽翻。諸將咸請戰,夏,五月,辛巳,懿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無當,蓋蜀軍部之號,言其軍精勇,敵人無能當者;使平監護之,故名官曰無當監。南圍,蜀兵圍祁山之南屯。監,古暫翻。自按中道向亮。按,據也。懿分道進兵,欲以解祁山之圍;自據中道,與亮旗鼓相向也。亮使魏延、高翔、吳班逆戰,魏兵大敗,漢人獲甲首三千,懿還保營。

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郃追之。郃進至木門,木門去今天水軍天水縣十里。水經註:籍水出上邽當亭西山,東歷當亭川,又東入上邽縣,左佩五水,右帶五水;木門谷之水其一也。導源南山,北流入籍水。與亮戰,蜀人乘高布伏,弓弩亂發,飛矢中郃右厀而卒。中,竹仲翻。厀,與膝同。卒,子恤翻。

7秋,七月,乙酉,皇子殷生,大赦。

8黃初以來,諸侯王法禁嚴切,『章:甲十六行本「切」下有「吏察之急」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至于親姻皆不敢相通問。東阿王植上疏曰:「堯之爲敎,先親後疏,自近及遠。堯親九族,九族旣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周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詩·大雅·思齊之辭。毛氏曰:刑,法也,寡妻,嫡妻也。御,迎也。鄭氏曰:寡妻,寡有之妻,言賢也。御,治也。文王以禮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以此又能爲政治于家邦也。伏惟陛下資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羣后百寮,番休遞上,上,時掌翻。李周翰曰:遞,迭也。言百寮宿衞以次休息,更遞上直。執政不廢於公朝,朝,直遙翻;下同。下情得展於私室,親姻之路通,慶弔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治,直之翻。至於臣者,人道絕緒,禁錮明時,臣竊自傷也。不敢乃望交氣類,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此言志同道合者,謂疇昔文會之友也。脩人事,敍人倫,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絕,吉凶之問塞,塞,悉則翻。慶弔之禮廢,恩紀之違,甚於路人;隔閡之異,殊於胡、越。殊,絕也。閡,五慨翻。今臣以一切之制,一切,謂權宜也。一說:一切,謂不問可否,一切整齊之也。永無朝覲之望,至於注心皇極,皇極,宅中之位,人君居之。結情紫闥,神明知之矣。然天實爲之,謂之何哉!詩·邶風·北門之詩也。鄭氏曰:詩人事君無二志,故歸之於天。余謂植之意,蓋謂君者天也,天可違乎!退惟諸王常有戚戚具爾之心,曰:戚戚兄弟,莫遠具爾。爾,義與邇同。願陛下沛然垂詔,使諸國慶問,四節得展,四節,謂四時之節。展,舒也。以敍骨肉之歡恩,全怡怡之篤義。論語,孔子曰:兄弟怡怡。妃妾之家,膏沐之遺,歲得再通,呂延濟曰:膏,脂也。沐,甘漿之屬也。遺,于季翻。齊義於貴宗,等惠於百司,貴宗,謂貴戚及公卿之族也。百司,謂百官也。如此,則古人之所歎,風雅之所詠,復存於聖世矣!臣伏自惟省,無錐刀之用;思,惟也。省,悉景翻。及觀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爲異姓,竊自料度,不後於朝士矣。度,徒洛翻。若得辭遠游,戴武弁,解朱組,佩青紱,諸王冠遠游冠,佩朱紱。三都尉、諸侍中、常侍皆戴武弁,佩青紱。駙馬、奉車,趣得一號,安宅京室,駙馬、奉車都尉及騎都尉爲三都尉,皆漢武帝置,魏、晉以下多以宗室及外戚爲之。執鞭珥筆,出從華蓋,入侍輦轂,承答聖問,拾遺左右,珥,仍吏翻。珥筆,插筆也。古者侍臣持橐簪筆。華蓋,乘輿車上施之。魏、晉之制,侍中與散騎常侍,或乘輿御殿及出游幸、祭祀、治兵,侍中居左,常侍居右,備切問近對,拾遺補闕。乃臣丹誠之至願,不離於夢想者也。離,力智翻。遠慕鹿鳴君臣之宴,中詠常棣匪他之誡,詩·鹿鳴,宴羣臣、嘉賓;常棣,燕兄弟也,其詩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所謂匪他也;又頍弁詩:豈伊異人,兄弟匪他。下思伐木友生之義,終懷蓼莪罔極之哀,伐木,燕朋友故舊,其詩曰: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蓼莪之詩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知念其父母,必念其同氣矣。蓼,音六。每四節之會,塊然獨處,處,昌呂翻。左右惟僕隸,所對惟妻子,高談無所與陳,精義無所與展,未嘗不聞樂而拊心,臨觴而歎息也。臣伏以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齊大夫杞梁戰死於莒城,其妻向城而哭,城爲之崩。鄒衍盡忠於君,燕惠王信讒而繫之,鄒子仰天而哭,正夏而天降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耳!況,譬也。若葵藿之傾太陽,雖不爲回光,然向之者誠也。言葵藿草也,傾葉於日,日雖不爲回光,終是誠心向日也。爲,于僞翻。竊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實在陛下。施,式智翻;下同。臣聞文子曰:『不爲福始,不爲禍先。』文子九篇。班固曰:文子,老子弟子。李周翰曰:福始禍先,謂諸王皆不表,植獨先表也。今之否隔,友于同憂,否隔,不通也。友于,兄弟也。否,皮鄙翻。而臣獨倡言者,實不願於聖世有不蒙施之物,欲陛下崇光被時雍之美,宣緝熙章明之德也!」光被時雍,言帝堯睦族之效。詩·周頌曰:維清緝熙,文王之典。鄭氏曰:緝熙,光明也。故植以言文王之治。被,皮義翻。詔報曰:「蓋敎化所由,各有隆敝,非皆善始而惡終也,事使之然。隆,崇也,謂立敎之始,各有所崇,其流之敝,則事勢使之然也。惡,如字。今令諸國兄弟情禮簡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本無禁錮諸國通問之詔也;矯枉過正,下吏懼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訴。」

植復上疏曰:「昔漢文發代,疑朝有變,復,扶又翻。朝,直遙翻。宋昌曰:『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有齊、楚、淮南、琅邪,此則磐石之宗,願王勿疑。』事見十三卷漢高后八年。臣伏惟陛下遠覽姬文二虢之援,虢仲、虢叔,文王之母弟,文王咨于二虢,以成王業。中慮周成召、畢之輔,召公、畢公,周同姓也。二伯分治,輔成王以成太平之功。召,讀曰邵;下同。下存宋昌磐石之固。臣聞羊質虎皮,見草則悅,見豺則戰,忘其皮之虎也。揚子之言。今置將不良,有似於此。將,卽亮翻。故語曰:『患爲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爲也。』昔管、蔡放誅,周、召作弼;成王幼,管叔、蔡叔以武庚畔。成王誅管叔,放蔡叔,以周公爲師,召公爲保,而相左右。叔魚陷刑,叔向贊國。左傳:晉邢侯與雍子爭田,久而無成。韓宣子使叔魚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於叔魚,叔魚蔽罪於邢侯。邢侯怒,殺叔魚及雍子於朝。宣子問其罪於叔向,不以叔向爲私其親而從之決平也。三監之釁,臣自當之;二南之輔,求必不遠。華宗貴族藩王之中,必有應斯舉者。夫能使天下傾耳注目者,當權者是也,故謀能移主,威能懾下,懾,之涉翻。豪右執政,不在親戚,權之所在,雖疏必重,勢之所去,雖親必輕。蓋取齊者田族,非呂宗也;分晉者趙、魏,非姬姓也。齊太公姓呂;其後爲田成子所取,非呂族也。晉唐叔,姬姓;其後爲趙籍、魏斯、韓虔所分,此不言韓,以韓亦姬姓。惟陛下察之。苟吉專其位,凶離其患者,異姓之臣也。離,力智翻;下得離同。欲國之安,祈家之貴,存共其榮,歿同其禍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異姓親,臣竊惑焉。今臣與陛下踐冰履炭,登山浮澗,寒溫燥濕,高下共之,豈得離陛下哉!不勝憤懣,勝,音升。懣,音悶。拜表陳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書府,不便滅棄,臣死之後,事或可思。若有毫釐少挂聖意者,乞出之朝堂,朝,直遙翻;下同。使夫博古之士,糾臣表之不合義者,如是則臣願足矣。」帝但以優文答報而已。植求自試,而但以優詔答之,終疑之也。

八月,詔曰:「先帝著令,不欲使諸王在京都者,謂幼主在位,母后攝政,防微以漸,關諸盛衰也。朕惟不見諸王十有二載,自文帝黃初元年遣植等就國,至是十二年。惟,思也。載,子亥翻。悠悠之懷,能不興思!其令諸王及宗室公侯各將適子一人朝明年正月,適,讀曰嫡。後有少主、母后在宮者,自如先帝令。」

9漢丞相亮之攻祁山也,李平留後,主督運事。李平卽李嚴,改名曰平。會天霖雨,平恐運糧不繼,遣參軍狐忠、狐忠,卽馬忠也,少養外家,姓狐,名篤,後復姓馬,改名忠。此姓從先,名從後。姓譜:狐,周王子狐之後;又晉有狐突。督軍成藩喻指,呼亮來還;喻以後主指言運糧不繼。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又欲殺督運岑述以解己不辦之責。又表漢主,說「軍僞退,欲以誘賊。」『章:甲十六行本「賊」下有「與戰」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此又欲解以上指喻亮之罪也。誘,音酉。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違錯。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首,式救翻。於是亮表平前後過惡,免官,削爵土,徙梓潼郡。平蓋嘗封侯也。復以平子豐爲中郞將、參軍事,出敎敕之曰:敕,戒也。「吾與君父子勠力以奬漢室,表都護典漢中,委君於東關,東關謂江州。謂至心感動,終始可保,何圖中乖乎!若都護思負一意,思負,謂思其罪負也。一意,謂一意於爲國,無復詭變以自營也。君與公琰推心從事,否可復通,否,皮鄙翻。逝可復還也。詳思斯戒,明吾用心!」

亮又與蔣琬、董允書曰:「孝起前爲吾說正方腹中有鱗甲,李嚴,字正方。爲,于僞翻;下同。鄕黨以爲不可近。近,其靳翻。吾以爲鱗甲但不當犯之耳,不圖復有蘇、張之事出於不意,謂蘇秦、張儀捭闔其說,以反覆諸侯之間,今李平復爲之。復,扶又翻。可使孝起知之。」孝起者,衞尉南陽陳震也。

10冬,十月,吳主使中郞將孫布詐降以誘揚州刺史王淩,吳主伏兵於阜陵以俟之。阜陵縣,漢屬九江郡;魏改九江爲淮南郡。晉志曰:阜陵縣,漢明帝時淪爲麻湖。在今和州歷陽縣西三十里。杜佑曰:漢阜陵縣在滁州全椒縣南。布遣人告淩云:「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淩騰布書,騰,傳也,上也。請兵馬迎之。征東將軍滿寵以爲必詐,不與兵,而爲淩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衞,多則事必遠聞。聞,音問。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宜。」會寵被書入朝,被,皮義翻。朝,直遙翻。敕留府長史,「若淩欲往迎,勿與兵也。」淩於後索兵不得,索,山客翻。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擊,督將迸走,死傷過半。迸,北孟翻。孫權自量其國之力,不足以斃魏,不過時於疆埸之間,設詐用奇,以誘敵人之來而陷之耳,非如孔明眞有用蜀以爭天下之心也。淩,允之兄子也。王允,獻帝時誅董卓。

先是淩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方任,方面之任也。先,悉薦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爲汝南太守、豫州刺史漢建安中,武王操以寵爲汝南太守,太和三年,刺豫州,是年都督揚州。二十餘年,有勳方岳;自魏以下,以督州爲方岳之任,謂其職猶古之方伯、岳牧也。及鎭淮南,吳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爲所闚,可令還朝,朝,直遙翻。問以東方事以察之。」旣至,體氣康強,帝慰勞遣還。勞,力到翻。

11十一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12十二月,戊午,博平敬侯華歆卒。諡法:夙夜警戒曰敬;合善典法曰敬。華,戶化翻。

13丁卯,吳大赦,改明年元曰嘉禾。會稽南始平言嘉禾生,故以改元。



六年(壬子、二三二)

1春,正月,吳主少子建昌侯慮卒。太子登自武昌入省吳主,因自陳久離定省,子道有闕;記·曲禮曰:凡爲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省,悉景翻。離,力智翻。又陳陸遜忠勤,無所顧憂。乃留建業。

2二月,詔改封諸侯王,皆以郡爲國。

3帝愛女淑卒,帝痛之甚,追諡平原懿公主,立廟洛陽,葬於南陵,取甄后從孫黃與之合葬,甄,之人翻。從,才用翻。追封黃爲列侯,爲之置後,襲爵。爲,于僞翻;下同。帝欲自臨送葬,又欲幸許。司空陳羣諫曰:「八歲下殤,禮所不備,記·檀弓曰:周人以殷人之棺椁葬長殤,以夏后氏之堲周葬中殤、下殤,以有虞氏之瓦棺葬無服之殤。鄭玄云:略未成人。陸德明曰:十六至十九爲長殤,十二至十五爲中殤,八歲至十一爲下殤,七歲以下爲無服之殤,生未三月不爲殤。況未朞月,而以成人禮送之,加爲制服,舉朝素衣,朝夕哭臨,自古以來,未有此比。朝,直遙翻;下同。臨,力鴆翻。比,毗寐翻。而乃復自往視陵,復,扶又翻。親臨祖載。願陛下抑割無益有損之事,此萬國之至望也。又聞車駕欲幸許昌,二宮上下,皆悉居東,舉朝大小,莫不驚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以便移殿舍,避衰,謂五行之氣,有王有衰,徙舍以避之也。今人謂之避災。便移殿舍,謂欲營繕宮室,故出幸許以便移殿舍也。或不知何故。臣以爲吉凶有命,禍福由人,移走求安,則亦無益。若必當移避,繕治金墉城西宮水經註:金墉城在洛陽城西北角。治,直之翻。及孟津別宮,皆可權時分止,何爲舉宮暴露野次,公私煩費,不可計量。量,音良。且吉士賢人,猶不妄徙其家,以寧鄕邑,使無恐懼之心,子思居於衞,有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況乃帝王萬國之主,行止動靜,豈可輕脫哉!」少府楊阜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備不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送葬也哉!」帝皆不聽。三月,癸酉,行東巡。

4吳主遣將軍周賀、校尉裴潛乘海之遼東,從公孫淵求馬。

初,虞翻性疏直,數有酒失,又好抵忤人,抵,觸也。數,所角翻。好,呼到翻。忤,五故翻。多見謗毀。吳主嘗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語神仙,世豈有仙人也!」吳主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及周賀等之遼東,翻聞之,以爲五谿宜討;遼東絕遠,聽使來屬,尚不足取,今去人財以求馬,去,猶棄也。去,羌呂翻。旣非國利,又恐無獲。欲諫不敢,作表以示呂岱,岱不報。爲愛憎所白,讒佞之人,有愛有憎,而無公是非,故謂之愛憎。白,陳奏也。復徙蒼梧猛陵。猛陵縣屬蒼梧郡。劉昫曰:唐梧州孟陵縣。藤州鐔津縣、龔州南平·武林·隋建三縣,皆漢猛陵縣地。復,扶又翻。

5夏,四月,壬寅,帝如許昌。

6五月,皇子殷卒。

7秋,七月,以衞尉董昭爲司徒。

8九月,帝行如摩陂,治許昌宮,起景福、承光殿。治,直之翻。

9公孫淵陰懷貳心,數與吳通。數,所角翻。帝使汝南太守田豫督青州諸軍自海道,幽州刺史王雄自陸道討之,海道自東萊浮海,陸道自遼西渡遼水。散騎常侍蔣濟諫曰:「凡非相吞之國,不侵叛之臣,光武報竇融書曰:吾與爾,非相吞之國。左傳:戎子駒支對范宣子曰:爲不侵不叛之臣。不宜輕伐。伐之而不能制,是驅使爲賊也。故曰:『虎狼當路,不治狐狸。』治,直之翻。先除大害,小害自已。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質,質,如字。歲選計、孝,計、孝,謂每歲上計及舉孝廉也。不乏職貢,議者先之。先,悉薦翻。正使一舉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國,得其財不足爲富;儻不如意,是爲結怨失信也。」帝不聽。豫等往皆無功,詔令罷軍。

豫以吳使周賀等垂還,歲晚風急,必畏漂浪,東道無岸,當赴成山,成山無藏船之處,遂輒以兵屯據成山。賀等還至成山,:成山在東萊郡不夜縣;後漢省不夜縣。括地志:成山在萊州文登縣西北百九十里。遇風,豫勒兵擊賀等,斬之。吳主聞之,始思虞翻之言,乃召翻於交州。會翻已卒,以其喪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10十一月,庚寅,陳思王植卒。諡法:追悔前過曰思。

11十二月,帝還許昌宮。

12侍中劉曄爲帝所親重。帝將伐蜀,朝臣內外皆曰「不可」。朝,直遙翻。曄入與帝議,則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曄有膽智,言之皆有形。謂言蜀之可伐與不可伐,皆有勝負之形,可以動人之聽。中領軍楊曁,中領軍,主中壘、五校、武衞等三營。漢建安四年,魏武丞相府,自置中領軍;文帝踐阼,始置領軍將軍。其後以資重者爲領軍將軍,資輕者則爲中領軍。帝之親臣,又重曄,執不可伐之議最堅,每從內出,輒過曄,過,工禾翻。曄講不可之意。後曁與帝論伐蜀事,曁切諫,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焉,於虔翻;下同。曁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曄,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曁曰:「曄可召質也。」質,證也,驗也,對問也。詔召曄至,帝問曄,終不言。後獨見,見,賢遍翻;下同。曄責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與,讀曰預。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眯,毋禮翻,一作「寐」。說文曰:寐而眯,厭。厭,讀曰魘。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帝謝之。曄見,責曁曰:「夫釣者中大魚,見,賢遍翻。中,竹仲翻。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子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曁亦謝之。

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伺,相吏翻。趨,七喻翻。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逃矣。」言者謂曄善迎合上意,上若有所問,試反上意而問之,曄之對必與上所問者反,而與上意所向者合,每問皆然,則可以見曄迎合之情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疏,與疎同。曄遂發狂,出爲大鴻臚,以憂死。侍中,在天子左右。大鴻臚,外朝官也。臚,陵如翻。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晉傅玄著書,號傅子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慤,敦,厚也,崇尚也。內失君心,外困於俗,卒以自危,卒,子恤翻。豈不惜哉!

13曄嘗譖尚書令陳矯專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

尚書郞樂安廉昭以才能得幸,好抉擿羣臣細過以求媚於上。好,呼到翻。抉,一決翻,挑也。擿,他歷翻,發動也。黃門侍郞杜恕上疏曰:「伏見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罰當關不依詔,坐判問。續漢志:尚書左右丞各一人,掌錄文書期會;左丞主吏民章報及騶伯史,右丞主假署印綬及紙筆墨諸財用庫藏。蔡質漢儀曰:左丞總典臺中綱紀,無所不統。魏、晉之制,左丞主臺內禁令,宗廟祠祀,朝儀禮制,選用署吏急假;右丞掌臺內庫藏、廬舍,凡諸器用之物及廩振人租布、刑獄、兵器,督錄遠道文書章表奏事。罰,罪罰也。關,白也。言有罪罰當關白,而不依詔書,故坐以判問。判,剖也,析也;問,責問也;剖析其事而責問之也。璠,孚袁翻。又云:『諸當坐者別奏。』廉昭又云諸當坐者,別奏,意欲幷奏令僕坐之。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亦不敢陳理,志意懇惻。臣竊愍然爲朝廷惜之!爲,于僞翻。古之帝王所以能輔世長民者,長,知兩翻。莫不遠得百姓之懽心,近盡羣臣之智力。今陛下憂勞萬機,或親燈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原其所由,非獨臣不盡忠,亦其主不能使也。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韓信之言,見十卷漢高帝三年。豫讓苟容中行而著節智伯,豫讓事范、中行氏,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後趙襄子滅智伯,豫讓漆身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讓,豫讓曰:「范、中行衆人遇我,我故衆人報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行,戶剛翻。斯則古人之明驗矣。若陛下以爲今世無良才,朝廷乏賢佐,豈可追望稷、契之遐蹤,契,息列翻。坐待來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謂賢者,盡有大官而享厚祿矣,然而奉上之節未立,向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責不專,而俗多忌諱故也。臣以爲忠臣不必親,親臣不必忠。今有疏者毀人而陛下疑其私報所憎,譽人而陛下疑其私愛所親,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遂使疏者不敢毀譽,此言帝信其所親而疑其所疏,遂使在遠之臣不敢言,以至是非失其眞也。疏,與疎同。譽,音余。以至政事損益,亦皆有嫌。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篤厲有道之節,有道,謂有道之士也。使之自同古人,垂名竹帛,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臣懼大臣將遂容身保位,坐觀得失,爲來世戒也。昔周公戒魯侯曰:『無使大臣怨乎不以。』以,用也;見論語言不賢則不可爲大臣,爲大臣則不可不用也。數舜之功,稱去四凶,共工、驩兜、鯀、三苗,世濟其惡,然後去之。數,所具翻。去,羌呂翻。不言有罪無問大小則去也。言小過當略而不問。今者朝臣不自以爲不能,以陛下爲不任也;不自以爲不知,以陛下爲不問也。知,讀曰智。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去,使侍中、尚書坐則侍帷幄,行則從華輦,親對詔問,各陳所有,則羣臣之行皆可得而知,行,下孟翻。忠能者進,闇劣者退,誰敢依違而不自盡。以陛下之聖明,親與羣臣論議政事,使羣臣人得自盡,賢愚能否,在陛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辦;治,直之翻;下同。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軍事,謂二邊有警急之時也。詔書常曰:『誰當憂此者邪?吾當自憂耳。』近詔又曰:『憂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後私卽自辦也。』近詔,謂近日所下詔也。先,悉薦翻。後,戶遘翻。伏讀明詔,乃知聖思究盡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憂其末也。爲治之本在於任賢,事之治不治,乃其末也。人之能否,實有本性,雖臣亦以爲朝臣不盡稱職也。稱,尺證翻。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遺其力,而不能者不得處非其任。處,昌呂翻。選舉非其人,未必爲有罪也;舉朝共容非其人,乃爲怪耳。朝,直遙翻。陛下知其不盡力而代之憂其職,知其不能也而敎之治其事,豈徒主勞而臣逸哉,雖聖賢並世,終不能以此爲治也。爲治,直吏翻。陛下又患臺閣禁令之不密,人事請屬之不絕,屬,之欲翻;下同。作迎客出入之制,以惡吏守寺門,寺門,官寺之門也。斯實未得爲禁之本也。昔漢安帝時,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猶見舉奏,章劾紛紛。按范:郭躬,章帝元和三年拜廷尉,和帝永元六年卒,不及安帝時。蓋躬死後,竇嘉方辟其兄子也。劾,戶槪翻,又戶得翻。近司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裴松之曰:按大將軍,司馬宣王也;晉書云:宣帝第五弟名通,爲司隸從事,疑恕所云狂悖者。悖,蒲內翻,又蒲沒翻。而有司嘿爾,望風希指,甚於受屬,屬,之欲翻。選舉不以實者也。嘉有親戚之寵,躬非社稷重臣,猶尚如此;以今況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罰以絕阿黨之原耳。出入之制,與惡吏守門,非治世之具也。治,直之翻。使臣之言少蒙察納,少,詩沼翻。何患於姦不削滅,而養若廉昭等乎!夫糾擿姦宄,忠事也;擿,他狄翻。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顧道理而苟求容進也。若陛下不復考其終始,復,扶又翻。必以違衆迕世爲奉公,迕,五故翻。密行白人爲盡節;謂潛伺人之過失以白上,乃以爲盡節也。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爲此邪?焉,於虔翻。誠顧道理而弗爲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則人主之所最病者也,陛下將何樂焉!」背,蒲妹翻。趨,七喻翻;下同。樂,音洛。恕,畿之子也。建安中,畿守河東,有能名。

帝嘗卒至尚書門,卒,讀曰猝。尚書門,尚書臺門也。陳矯跪問帝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按行文書耳。」矯曰:「此自臣職分,非陛下所宜臨也。若臣不稱其職,則請就黜退,行,下孟翻。分,扶問翻。稱,尺證翻。陛下宜還。」帝慙,回車而反。帝嘗問矯:「司馬公忠貞,可謂社稷之臣乎!」矯曰:「朝廷之望也;社稷則未知也。」陳矯、賈逵皆忠於魏,而二人之子皆爲晉初佐命;豈但利祿之移人哉?非故家喬木而敎忠不先也。

14吳陸遜引兵向廬江;論者以爲宜速救之。滿寵曰:「廬江雖小,將勁兵精,將,卽亮翻。守則經時。謂陸遜若以兵圍守,必經時而不能拔。又,賊舍船二百里來,句絕。舍,讀曰捨。後尾空絕,不來尚欲誘致,今宜聽其遂進,但恐走不可及耳。」乃整軍趨楊宜口,魏廬江郡治陽泉縣。續漢志:陽泉縣有陽泉湖,故陽泉鄕也,漢靈帝封黃琬爲侯國。水經註:陽泉水受決水,東北流,逕陽泉縣故城東,又西北入決水,謂之陽泉口。趨,七喻翻。吳人聞之,夜遁。

是時,吳人歲有來計。滿寵上疏曰:「合肥城南臨江、湖,北遠壽春,魏揚州治壽春,距合肥二百餘里。遠,于願翻;下同。賊攻圍之,得據水爲勢;官兵救之,當先破賊大輩,然後圍乃得解。賊往甚易,易,以豉翻。而兵往救之甚難,宜移城內之兵,其西三十里,有奇險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爲引賊平地而掎其歸路,掎,居蟻翻。於計爲便。」護軍將軍蔣濟議以爲:「旣示天下以弱,且望賊煙火而壞城,壞,音怪。此爲未攻而自拔;一至於此,劫略無限,必淮北爲守。」濟言望風移戍,吳必劫掠無限,將限淮以自守也。帝未許。寵重表曰:重,直用翻。「孫子言『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驕之以利,示之以懾,』懾,懼也。懾,之涉翻。此爲形實不必相應也。又曰:『善動敵者形之。』今賊未至而移城卻內,所謂形而誘之也。引賊遠水,遠,于願翻。擇利而動,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矣!」尚書趙咨以寵策爲長,趙咨蓋必黃初初自吳使于魏者也。文帝重其辯給,遂臣於魏。詔遂報聽。



青龍元年(癸丑、二三三)

1春,正月,甲申,青龍見摩陂井中。二月,帝如摩陂觀龍,改元。自是改摩陂曰龍陂。

2公孫淵遣校尉宿舒、姓譜:宿本風姓,伏羲之後,封於宿。風俗通:漢有鴈門太守宿詳。郞中令孫綜晉志:王國置郞中令,淵未封王,僭置之也。奉表稱臣於吳;吳主大悅,爲之大赦。爲,于僞翻。三月,吳主遣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寶珍貨,九錫備物,乘海授淵,封淵爲燕王。舉朝大臣自顧雍以下皆諫,以爲「淵未可信而寵待太厚,但可遣吏兵護送舒、綜而已;」吳主不聽。張昭曰:「淵背魏懼討,背,蒲妹翻。遠來求援,非本志也。若淵改圖,欲自明於魏,兩使不反,使,疏吏翻。不亦取笑於天下乎!」吳主反覆難昭,難,乃旦翻。昭意彌切。吳主不能堪,按劍『章:甲十六行本「劍」作「刀」;乙十一行本同。』而怒曰:「吳國士人入宮則拜孤,出宮則拜君,孤之敬君亦爲至矣,而數於衆中折孤,數,所角翻。折,之舌翻。孤常恐失計。」失計,謂不能容昭而殺之也。昭孰視吳主古孰、熟字通。曰:「臣雖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誠以太后臨崩,呼老臣於牀下,遺詔顧命之言故在耳。」事見六十五卷漢獻帝建安十二年。因涕泣橫流;吳主擲刀於地,與之對泣。然卒遣彌、晏往。卒,子恤翻。昭忿言之不用,稱疾不朝;朝,直遙翻。吳主恨之,土塞其門,塞,悉則翻。昭又於內以土封之。張昭事吳,有古大臣之節。

3夏,五月,戊寅,北海王蕤卒。

4閏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5六月,洛陽宮鞠室災。鞠室者,畫地爲域以蹴鞠,因以名室。

6鮮卑軻比能誘保塞鮮卑步度根與深結和親,步度根保塞,見七十卷文帝黃初五年。誘,音酉。自勒萬騎迎其累重於陘北。累,力瑞翻。重,直用翻。陘,音刑。陘北,陘嶺之北也,唐代州鴈門縣有東陘關、西陘州。『章:甲十六行本「荊」作「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州刺史畢軌表輒出軍,以外威比能,內鎭步度根。帝省表曰:省,悉景翻。「步度根已爲比能所誘,有自疑心。今軌出軍,愼勿越塞過句注也。」漢靈帝末,羌、胡大擾定襄、雲中、五原、朔方、上郡,並流徙分散。建安二十年,集塞下荒地,置新興郡,自陘嶺以北並棄之,故以句注爲塞。比詔書到,比,必寐翻。軌已進軍屯陰館,應劭曰:句注,山名,在鴈門陰館縣。杜佑曰:句注山,卽鴈門縣西陘嶺。句,伏儼音俱,包愷音鉤。遣將軍蘇尚、董弼追鮮卑。軻比能遣子將千餘騎迎步度根部落,與尚、弼相遇,戰於樓煩,陰館、樓煩二縣,漢皆屬鴈門郡,而晉志無之,蓋已棄之荒外矣。二將沒,步度根與泄歸泥部落皆叛出塞,泄歸泥,扶羅韓之子。與軻比能合寇邊。帝遣驍騎將軍秦朗將中軍討之,晉·職官志:驍騎將軍、游擊將軍,並漢雜號將軍也,魏置爲中軍。軻比能乃走幕北,泄歸泥將其部衆來降。步度根尋爲軻比能所殺。

7公孫淵知吳遠難恃,乃斬張彌、許晏等首,傳送京師,悉沒其兵資珍寶。卒如張昭之言。傳,直戀翻。冬,十二月,詔拜淵大司馬,封樂浪公。樂浪,音洛琅。

吳主聞之,大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難易,靡所不嘗。嘗,試也。易,以豉翻。近爲鼠子所前卻,謂稱臣以誘吳使同前,旣又斬其使以卻之也。令人氣踊如山。不自截鼠子頭以擲于海,無顏復臨萬國,復,扶又翻。就令顚沛,不以爲恨!」知其不可,而欲興忿兵也。

陸遜上疏曰:「陛下以神武之資,誕膺期運,破操烏林,事見六十五卷漢獻帝建安十三年。敗備西陵,事見六十九卷文帝黃初三年。敗,補邁翻。禽羽荊州;事見六十八卷建安二十四年。斯三虜者,當世雄傑,皆摧其鋒。聖化所綏,萬里草偃,言如風行而草偃也。方蕩平華夏,總一大猷。猷,道也,謀也。夏,戶雅翻。今不忍小忿而發雷霆之怒,違垂堂之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喻權不當自越海而加兵於遼東。輕萬乘之重,乘,繩證翻。此臣之所惑也。臣聞之,行萬里者不中道而輟足,圖四海者不懷細而害大。強寇在境,荒服未庭,陛下乘桴遠征,桴,芳無翻。編竹木渡水,大者曰栰,小者曰桴。必致闚𨵦,『鄒:𨵦,正韻:雲俱切,音俞。集韻:窺𨵦,私視也。』慼至而憂,悔之無及。若使大事時捷,則淵不討自服。今乃遠惜遼東衆之與馬,謂權所以遠惜遼東而不忍棄絕之者,以其民衆與其地產馬也。柰何獨欲捐江東萬安之本業而不惜乎!」

尚書僕射薛綜上疏曰:「昔漢元帝欲御樓船,薛廣德請刎頸以血染車。事見二十八卷永光元年。刎,武粉翻。何則?水火之險至危,非帝王所宜涉也。今遼東戎貊小國,貊,莫百翻。無城隍之固,備禦之術,器械銖鈍,銖者,十分黍之重,言其輕也。犬羊無政,往必禽克,誠如明詔。然其方土寒埆,埆,克角翻,墝瘠也。穀稼不殖,民習鞍馬,轉徙無常,卒聞大軍之至,自度不敵,卒,讀曰猝。度,徒洛翻。鳥驚獸駭,長驅奔竄,一人匹馬,不可得見,雖獲空地,守之無益,此不可一也。加又洪流滉瀁,滉瀁,水深廣貌。滉,戶廣翻。瀁,以兩翻,又余亮翻。有成山之難,海行無常,風波難免,倐忽之間,人船異勢,雖有堯、舜之德,智無所施,賁、育之勇,力不得設,此不可二也。賁,音奔。加以鬱霧冥其上,鹹水蒸其下,善生流腫,轉相洿染,洿,烏故翻。流腫者,謂毒氣下流,足爲之腫,古人謂之重膇,今人謂之腳氣。凡行海者,稀無此患,此不可三也。天生神聖,當乘時平亂,康此民物。今逆虜將滅,海內垂定,乃違必然之圖,尋至危之阻,忽九州之固,肆一朝之忿,旣非社稷之重計,又開闢以來所未嘗有,斯誠羣僚所以傾身側息,謂傾身而臥,側鼻而息,不得展布四體,安於偃仰也。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者也。」

選曹尚書陸瑁上疏曰:吳選曹尚書,卽魏選部尚書。瑁,音冒。「北寇與國,壤地連接,苟有間隙,間,古莧翻;下同。應機而至。夫所以爲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爲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爲,于僞翻。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遠,治,直之翻。忿以改規,激以動衆,斯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之至計也。北寇、猾虜,皆謂魏也。又兵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兵法:以逸待勞,又曰:逸則能勞之。言敵人用智以疲我,苦不自覺,比我覺知,則得失之間相去多矣。且沓渚去淵,道里尚遠,遼東郡有沓氏縣,西南臨海渚。應劭曰:沓,長答翻。又據陳壽:景初三年,以遼東東沓縣吏民渡海,居齊郡界爲新沓縣,卽沓渚之民也。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強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運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以單步負糧,經遠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絕,動衆之日,脣齒相濟;此慮魏乘吳伐遼之間而南侵也。狙,千余翻。若實了然無所憑賴,了然,猶言曉然也。蜀本作「孑然」,文義尤長。孑,孤孑也。謂淵孤立孑然無援也。其畏怖遠迸,或難卒滅,怖,普布翻。迸,北孟翻。卒,讀曰猝。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乘間而起,山虜,謂丹陽、豫章、鄱陽、廬陵、新都等郡山越也。「乘」,蜀本作「承」。間,古莧翻。恐非萬安之長慮也!」吳主未許。

瑁重上疏曰:重,直龍翻。「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姦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從,千容翻。以餘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互之時,盤互,謂各盤據而互爲敵也。夏,戶雅翻。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遠,以疲軍旅者也。舍,讀曰捨。治,直之翻。昔尉佗叛逆,僭號稱帝,于時天下乂安,百姓康阜,然漢文猶以遠征不易,告喻而已。佗,徒河翻。事見十三卷漢文帝元年。易,以豉翻。今凶桀未殄,疆埸猶警,埸,音亦。未宜以淵爲先。願陛下抑威任計,暫寧六師,潛神嘿規,『鄒:嘿,與默同。』以爲後圖,天下幸甚!」吳主乃止。

吳主數遣人慰謝張昭,數,所角翻。昭固不起。吳主因出,過其門呼昭,過,工禾翻。昭辭疾篤。吳主燒其門,欲以恐之,恐,丘共翻。昭亦不出。吳主使人滅火,住門良久,昭諸子共扶昭起,吳主載以還宮,深自克責,昭不得已,然後朝會。朝,直遙翻。

初,張彌、許晏等至襄平,襄平縣,遼東郡治所,淵所都也。公孫淵欲圖之,乃先分散其吏兵,中使秦旦、張羣、杜德、黃強等及吏兵六十人置玄菟。中使,中節人使也。使,疏吏翻。陳壽曰:漢武帝開玄菟郡,治沃沮城;後爲夷貊所侵,徙郡句驪西北。菟,同都翻。玄菟在遼東北二百里,此非玄菟郡舊治也。太守王贊,領戶二百,旦等皆舍於民家,仰其飲食,仰,牛向翻。積四十許日。旦與羣等議曰:「吾人遠辱國命,自棄於此,與死無異。今觀此郡,形勢甚弱,若一旦同心,焚燒城郭,殺其長吏,爲國報恥,長,知兩翻。爲,于僞翻。然後伏死,足以無恨。孰與偷生苟活,長爲囚虜乎!」羣等然之。於是陰相結約,當用八月十九日夜發,其日中時,爲郡中張松所告,贊便會士衆,閉城門,旦、羣、德、強皆踰城得走。時羣病疽瘡著厀,疽,千余翻。著,直略翻。厀,與膝同。不及輩旅,德常扶接與俱,崎嶇山谷,崎,丘宜翻。嶇,音區。行六七百里,創益困,不復能前,創,初良翻;下同。臥草中,相守悲泣。羣曰:「吾不幸創甚,死亡無日,卿諸人宜速進道,冀有所達,空相守俱死於窮谷之中,何益也!」德曰:「萬里流離,死生共之,不忍相委。」委,棄也。於是推旦、強使前,推,吐雷翻。德獨留守羣,採菜果食之。食,讀曰飤。旦、強別數日,得達句麗,因宣吳主詔於句麗王位宮及其主簿,高句麗國,在遼東之東千里。位宮,漢高句麗王宮之曾孫也。宮生而開目能視,及長,勇壯,數犯漢邊。位宮生墮地,亦能開目視人。句麗呼相似爲「位」,以似其祖,故名曰位宮。句麗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鄒大加、主簿、優台、使者、帛衣、先人。「帛衣」,三國志作「皁衣」。句,音如字,又音駒。驪,力知翻。紿言有賜,爲遼東所劫奪。紿,徒亥翻。位宮等大喜,卽受詔,命使人隨旦還迎羣,『章:甲十六行本「羣」下有「德」字;乙十一行本同。』遣皁衣二十五人,送旦等還吳,奉表稱臣,貢貂皮千枚,鶡雞皮十具。郭璞註山海經曰:鶡雞似雉而大,青色,有毛,鬭敵死乃止。鶡,何葛翻。旦等見吳主,悲喜不能自勝。勝,音升。吳主壯之,皆拜校尉。

8是歲,吳主出兵欲圍新城,合肥新城也。以其遠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大船向岸,船高岸卑,故謂舍船就岸曰下船,以自船而下也。遠,于願翻。滿寵謂諸將曰:「孫權得吾移城,必於其衆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要,一遙翻。雖不敢至,必當上岸耀兵以示有餘。」上,時掌翻。乃潛遣步騎六千,伏肥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兵卒起擊之,卒,讀曰猝。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吳主使全琮攻六安,亦不克。

9蜀庲降都督張翼水經註:寧州建寧縣,故庲降都督屯,蜀後主建興三年,分益州郡置之。用法嚴峻,南夷豪帥劉胄叛。帥,所類翻。丞相亮以參軍巴西馬忠代翼,召翼令還。其人謂翼宜速歸卽罪。其人,謂召翼者也。卽,就也。翼曰:「不然,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稱,尺證翻。然代人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穀,爲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公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懈,古隘翻。代到乃發。馬忠因其成基,破胄,斬之。

10諸葛亮勸農講武,作木牛、流馬,亮集曰:流馬尺寸之數,肋長三尺五寸,廣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徑中二寸。前腳孔分墨去前軸孔四寸五分,廣一寸。前杠孔分墨去前腳孔分墨三寸七分,孔長二寸,廣一寸。後軸孔去前杠孔分墨一尺五分,大小與前同。後腳孔分墨去後軸孔三寸五分,大小與前同。後杠孔去後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後載尅去後杠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杠長一尺八寸,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後杠與等。板方,囊一板厚八分,長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廣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從上杠孔去肋下七寸,前後同。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長一寸五分,廣七分,八孔同。前後四腳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長四寸,徑面四寸三分,孔徑中二腳杠長二尺一寸,廣二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杠耳。運米集斜谷口,治斜谷邸閣;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按明年亮卽出斜谷,所謂「息民休士,三年而後用之」,通自再攻祁山之後,至是凡三年也。斜,昌遮翻。谷,音浴,又古祿翻。



二年(甲寅、二三四)考異曰:唐太宗晉書·景懷夏侯后傳,后以此年死,云「宣帝居上將之重,諸子並有雄才大略,后知帝非魏之純臣,而后旣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遂以鴆崩。」按是時司馬懿方信任於明帝,未有不臣之迹,況其諸子乎!徒以魏甥之故,猥鴆其妻,都非事實,蓋甚之之辭。不然,師自以他故鴆之也。今不取。

1春,二月,亮悉大衆十萬由斜谷入寇,遣使約吳同時大舉。

2三月,庚寅,山陽公卒,獻帝自禪位至卒,十有四年,年五十四。帝素服發喪。

3己酉,大赦。

4夏,四月,大疫。

5崇華殿災。是歲,復修改崇華曰九龍殿,引穀水過九龍前,爲玉井綺欄,蟾蜍含受,神龍吐出。

6諸葛亮至郿,郿,音媚,又音眉。軍於渭水之南。司馬懿引軍渡渭,背水爲壘拒之,背,蒲妹翻。謂諸將曰:「亮若出武功,依山而東,誠爲可憂;若西上五丈原,水經註:五丈原在郿縣西,渭水逕其北。又亮與步騭書曰:原在武功西十里。上,時掌翻。諸將無事矣。」亮果屯五丈原。

雍州刺史郭淮言於懿曰:雍,於用翻。「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盪民夷,盪,徒朗翻。此非國之利也。」懿乃使淮屯北原。塹壘未成,塹,七豔翻。漢兵大至,淮逆擊卻之。

亮以前者數出,數,所角翻。皆以運糧不繼,使己志不伸,乃分兵屯田爲久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

7五月,吳主入居巢湖口,巢湖口卽今栅江口也,在和州歷陽縣西南百五十里,水導源巢湖。裴松之曰:巢,祖了翻。今巢湖與焦湖通,焦、勦音近,故有勦音,今讀如字。向合肥新城,卽太和六年滿寵所築新城也。華夷對境圖:魏合肥新城,今爲廬州謝步鎭。衆號十萬;又遣陸遜、諸葛瑾將萬餘人入江夏、沔口,向襄陽;瑾,渠吝翻。沔,彌兗翻。將軍孫韶、張承入淮,向廣陵、淮陰。六月,滿寵欲率諸軍救新城,殄夷將軍田豫曰:殄夷將軍,蓋魏所置,然不在沈約所謂四十號將軍之數。「賊悉衆大舉,非圖小利,欲質新城以致大軍耳。質,音致。宜聽使攻城,挫其銳氣,不當與爭鋒也。城不可拔,衆必罷怠;罷怠然後擊之,可大克也。罷,讀曰疲。若賊見計,言窺見吾所以待敵之計也。必不攻城,勢將自走。若便進兵,適入其計矣。」

時東方吏士皆分休,寵表請召中軍兵,幷召所休將士,分休,猶番休也。須集擊之。散騎常侍廣平劉劭議以爲:「賊衆新至,心專氣銳,寵以少人自戰其地,少,詩沼翻。若便進擊,必不能制。寵請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爲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三千,先軍前發,先,悉薦翻。揚聲進道,震曜形勢。騎到合肥,疏其行隊,疏,讀曰疎。行,戶剛翻。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要,一遙翻。斷,丁管翻。怖,普布翻。不戰自破矣。」帝從之。

寵欲拔新城守,致賊壽春,帝不聽,曰:「昔漢光武遣兵據略陽,終以破隗囂,事見四十二卷建武八年。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爭也。合肥、襄陽以備吳,祁山以備蜀也。縱權攻新城,必不能拔。敕諸將堅守,吾將自往征之,比至,恐權走也。」比,必寐翻。乃使征蜀護軍秦朗督步騎二萬助司馬懿禦諸葛亮,敕懿:「但堅壁拒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久停則糧盡,虜略無所獲,則必走;走而追之,全勝之道也。」秋,七月,『章:甲十六行本「月」下有「壬寅」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帝御龍舟東征。

滿寵募壯士焚吳攻具,射殺吳主之弟子泰;射,而亦翻。又吳吏士多疾病。帝未至數百里,疑兵先至。吳主始謂帝不能出,聞大軍至,遂遁,孫韶亦退。

陸遜遣親人韓扁奉表詣吳主,邏者得之。扁,補典翻,又音篇。邏,郞佐翻。諸葛瑾聞之甚懼,書與遜云:「大駕已還,賊得韓扁,具知吾闊狹,且水乾,宜當急去。」乾,音干。遜未答,方催人種葑、豆,葑,菜也;謂之蔓菁。豆,菽也。與諸將弈棋、射戲如常。瑾曰:「伯言多智略,陸遜,一名議,字伯言。其必當有以。」乃自來見遜。遜曰:「賊知大駕已還,無所復憂,得專力於吾。又已守要害之處,兵將意動,謂敵旣知權還,料遜兵當退,已分守要害之處,欲以遮截遜所部兵,旣無進取之氣,而有遮截之慮,則其意恐動,將至於或降或潰也。復,扶又翻。且當自定安之,施設變術,然後出耳。今便示退,賊當謂吾怖,怖,普布翻。仍來相蹙,必敗之勢也。」乃密與瑾立計,令瑾督舟船,遜悉上兵馬以向襄陽城;上,時掌翻。魏人素憚遜名,遽還赴城。瑾便引船出,遜徐整部伍,張拓聲勢,步趣船,趣,七喻翻。魏人不敢逼。行到白圍,蓋立圍屯於白河口,因以爲名。託言住獵,潛遣將軍周峻、張梁等擊江夏、新市、安陸、石陽,新市、安陸二縣,皆屬江夏郡。魏初以文聘爲江夏太守,屯石陽,舟車湊焉,頗爲繁富。沈約曰:江夏曲陵縣本名石陽,晉武帝太康元年,改曰曲陵;宋明帝泰始六年,倂曲陵入安陸縣。斬獲千餘人而還。

羣臣以爲司馬懿方與諸葛亮相守未解,車駕可西幸長安。帝曰:「權走,亮膽破,大軍足以制之,吾無憂矣。」遂進軍至壽春,錄諸將功,封賞各有差。

8八月,壬申,葬漢孝獻皇帝于禪陵。帝王紀曰:禪陵在濁鹿城西北十里。賢曰:在今懷州脩武縣北二十五里。劉澄之地記曰:以漢禪魏,因以名焉。

9辛巳,帝還許昌。

10司馬懿與諸葛亮相守百餘日,亮數挑戰,數,所角翻。挑,徒了翻。懿不出。亮乃遺懿巾幗婦人之服;字書:幗,古獲翻,婦人喪冠也;又古對翻。據劉昭註補輿服志,公卿、列侯夫人紺繪幗。蓋婦人首飾之稱,不特喪冠也。遺,于季翻。懿怒,上表請戰,帝使衞尉辛毗杖節爲軍師以制之。護軍姜維謂亮曰:「辛佐治杖節而到,賊不復出矣。」治,直吏翻。復,扶又翻。亮曰:「彼本無戰情,所以固請戰者,以示武於其衆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孫武子及司馬穰苴之言也。將,卽亮翻。苟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邪!」

亮遣使者至懿軍,懿問其寢食及事之煩簡,不問戎事。懿所憚者亮也,問其寢食及事之煩簡,以覘壽命之久近耳,戎事何必問邪!使者對曰:「諸葛公夙興夜寐,罰二十以上,皆親覽焉;所噉食不至數升。」懿告人曰:「諸葛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噉,徒濫翻。少,詩沼翻。

亮病篤,漢『章:甲十六行本「漢」下有「主」字;乙十一行本同。』使尚書僕射李福省侍,省,悉景翻。因諮以國家大計。福至,與亮語已,別去,已,竟也,語竟而別也。數日復還。復,扶又翻;下同。亮曰:「孤知君還意,近日言語雖彌日,有所不盡,更來求決耳。公所問者,公琰其宜也。」福謝:「前實失不諮請,如公百年後,誰可任大事者,故輒還耳。乞復請蔣琬之後,誰可任者?」亮曰:「文偉可以繼之。」又問其次,亮不答。費禕,字文偉。亮不答繼禕之人,非高帝「此後亦非乃所知」之意,蓋亦見蜀之人士無足以繼禕者矣。嗚呼!

是月,亮卒于軍中。長史楊儀整軍而出。百姓奔告司馬懿,懿追之。姜維令儀反旗鳴鼓,若將向懿者,懿斂軍退,不敢偪。猶恐亮未死也。於是儀結陳而去,陳,讀曰陣。入谷然後發喪。入斜谷也。百姓爲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司馬懿,字仲達。以當時百姓之諺觀之,時人之於孔明何如也!懿聞之,笑曰:「吾能料生,不能料死故也。」懿按行亮之營壘處所,歎曰:「天下奇才也!」方亮之出也,懿以爲若西上五丈原,諸將無事矣。及亮旣死退軍,懿按行其營壘處所,以爲天下奇才。觀此,則知懿已料亮之必屯五丈原,而力不能制,姑爲此言以安諸將之心耳。行,下孟翻。追至赤岸,不及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初,漢前軍師魏延,蜀置中軍師、前軍師、後軍師。勇猛過人,善養士卒。每隨亮出,輒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于潼關,如韓信故事,韓信請兵故事,見九卷漢高帝二年。亮制而不許。延常謂亮爲怯,歎恨己才用之不盡。楊儀爲人幹敏,亮每出軍,儀常規畫分部,籌度糧穀,不稽思慮,斯須便了,斯,此也,須,待也;言卽此待之,便可辦事。分,扶問翻。度,徒洛翻。軍戎節度,取辦於儀。延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下,遐稼翻。唯儀不假借延,延以爲至忿,有如水火。言不可同處也。亮深惜二人之才,不忍有所偏廢也。

費禕使吳,費,父沸翻。使,疏吏翻。吳主醉,問禕曰:「楊儀、魏延,牧豎小人也,雖嘗有鳴吠之益於時務,然旣已任之,勢不得輕。若一朝無諸葛亮,必爲禍亂矣,諸君憒憒,憒,古對翻;云:心亂也。不知防慮於此,豈所謂貽厥孫謀乎!」『鄒:貽,遺也;厥,其也。貽厥孫謀,言其謀算遺及後世。詩·大雅·文王有聲:「詒厥孫謀,以燕翼子。」』禕對曰:「儀、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而無黥、韓難御之心也。黥布、韓信也。今方掃除強賊,混一函夏,夏,戶雅翻。功以才成,業由才廣,若捨此不任,防其後患,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檝,非長計也。」檝,與楫同。

亮病困,與儀及司馬費禕等作身歿之後退軍節度,令延斷後,斷,讀曰短。姜維次之;若延不從命,軍便自發。亮固知延非儀所能令矣。亮卒,儀祕不發喪,令禕往揣延意指。揣,初委翻。延曰:「丞相雖亡,吾自見在。此魏延矜高之語也。見,賢遍翻。府親官屬,便可將喪還葬,府親官屬,謂長史以下也。吾當自率諸軍擊賊;云何以一人死廢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當爲楊儀之所部勒,作斷後將乎!」將,卽亮翻。自與禕共作行留部分,分,扶問翻。令禕手書與己連名,告下諸將。時禕爲亮司馬,延知儀必不己從,故因禕來,劫與共作行留處分。行,謂當從亮喪還者,留,謂當留拒敵者,延欲令禕手書處分之語,告其下諸將也。禕紿延曰:「當爲君還解楊長史,長史文吏,稀更軍事,紿,徒亥翻。爲,于僞翻。更,工衡翻。必不違命也。」禕出,奔馬而去。延尋悔之,已不及矣。尋,繼也,言繼時而悔也。

延遣人覘儀等,欲按亮成規,諸營相次引軍還,覘,丑廉翻。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延大怒,攙儀未發,攙,初銜翻。自後爭前曰攙,今人猶言攙先。率所領徑先南歸,所過燒絕閣道。延、儀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漢主以問侍中董允、留府長史蔣琬,琬、允咸保儀而疑延。儀等令槎山通道,槎,仕下翻,邪斫木也。晝夜兼行,亦繼延後。延先至,據南谷口,南谷,卽褒谷也。南谷曰褒,北谷曰斜,長四百七十里,同爲一谷。遣兵逆擊儀等,儀等令將軍何平於前禦延。何平,卽王平也,本養外家何氏,後復姓王,此從其初姓。平叱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輩何敢乃爾!」延士衆知曲在延,莫爲用命,爲,于僞翻。皆散。延獨與其子數人逃亡,奔漢中,儀遣將馬岱追斬之,遂夷延三族。蔣琬率宿衞諸營北行赴難,難,乃旦翻。行數十里,延死問至,乃還。問,音訊也。始,延欲殺儀等,冀時論以己代諸葛輔政,故不降魏而南還擊儀,實無反意也。延雖無反意,使其輔政,是速蜀之亡也。降,戶江翻。

諸軍還成都,大赦,諡諸葛亮曰忠武侯。初,亮表於漢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臣不別治生以長尺寸。治,直之翻。長,知兩翻。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卒如其所言。卒,子恤翻。

丞相長史張裔常稱亮曰:「公賞不遺遠,罰不阿近,爵不可以無功取,刑不可以貴勢免,此賢愚所以僉忘其身者也!」

陳壽評曰:諸葛亮之爲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儀,度也。軌,法也。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言事事物物必從其本而治之。循名責實,虛僞不齒;終於邦域之內,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治,直吏翻。亞,次也。匹,偶也。

11初,長水校尉廖立,廖,力弔翻,姓也。裴松之音理救翻。姓譜:廖姓,周文王子伯廖之後,後漢有廖湛。風俗通曰:古有廖叔安,左傳作飂,蓋其後也。自謂才名宜爲諸葛亮之副,常以職位游散,散,悉亶翻。怏怏怨謗無已,亮廢立爲民,徙之汶山。立傳,廢徙汶山,後主初立之時也。汶山,漢武帝開爲郡,宣帝地節三年,合於蜀郡,蜀又分置汶山郡;唐爲茂州汶山縣。汶,音㟭。及亮卒,立垂泣曰:「吾終爲左衽矣!」李平聞之,亦發病死。平廢徙,見上太和五年。平常冀亮復收己,得自補復,策後人不能故也。復,扶又翻。

習鑿齒論曰:昔管仲奪伯氏騈邑三百,沒齒而無怨言,聖人以爲難。論語。鄭氏曰:小國之下大夫,采地方一成,其定稅三百家,故三百戶也。其實大國下大夫亦三百戶,故論語云:管仲奪伯氏騈邑三百。一成所以三百家者,一成九百夫,宮室、塗巷、山澤,三分去一,餘有六百夫,又不易再易,通率一家受二夫之田,是定稅三百家也。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嚴致死,豈徒無怨言而已哉!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鑑至明而醜者忘怒;水鑑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水鑑無私,猶以免謗;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樂,音洛。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誅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

12蜀人所在求爲諸葛亮立廟,漢主不聽;爲,于僞翻。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步兵校尉習隆等姓譜:習,國名,後以爲姓。風俗通:漢有習響,爲陳相。上言:請近其墓,立一廟於沔陽,近,其靳翻。斷其私祀。斷,音短。漢主從之。

漢主以左將軍吳懿爲車騎將軍,假節,督漢中,代魏延也。以丞相長史蔣琬爲尚書令,總統國事,尋加琬行都護,假節,領益州刺史。時新喪元帥,喪,息浪翻。遠近危悚,琬出類拔萃,類,倫也。萃,聚也。處羣僚之右,處,昌呂翻。旣無戚容,又無喜色,神守舉止,有如平日,由是衆望漸服。

吳人聞諸葛亮卒,恐魏承衰取蜀,增巴丘守兵萬人,此巴丘卽巴陵也。今岳州巴陵縣有天岳山,臨大江,一名幕阜,前有培塿,謂之巴蛇冢,相傳以爲羿屠巴蛇於洞庭,其骨若陵,因謂之巴陵。一欲以爲救援,二欲以事分割。漢人聞之,亦增永安之守以防非常。漢主使右中郞將宗預使吳,使,疏吏翻。吳主問曰:「東之與西,譬猶一家,而聞西更增白帝之守,何也?」對曰:「臣以爲東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勢宜然,俱不足以相問也。」吳主大笑,嘉其抗盡。謂抗言不爲吳屈,又盡情無所隱也。禮之亞於鄧芝。蜀先主殂,諸葛亮當國,始遣鄧芝使吳。

13吳諸葛恪以丹陽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陸遜先嘗部伍山越爲兵,事見六十八卷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其餘深遠,莫能禽盡,屢自求爲官出之,爲,于僞翻。三年可得甲士四萬。衆議咸以爲:「丹陽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番陽四郡鄰接,會,工外翻。番,蒲何翻。周旋數千里,山谷萬重。重,直龍翻。其幽邃人民,未嘗入城邑,對長吏,長,知兩翻。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莽,莫補翻,又母黨翻;草深曰莽。逋亡宿惡,咸共逃竄。山出銅鐵,自鑄甲兵。俗好武習戰,好,呼到翻。高尚氣力;其升山越險,抵突叢棘,若魚之走淵,猿狖之騰木也。走,音奏。狖,余救翻。說文曰:狖,鼠屬,善旋。時觀間隙,間,古莧翻。出爲寇盜,每致兵征伐,尋其窟藏。其戰則蠭至,敗則鳥竄,自前世以來,不能羈也。」皆以爲難。恪父瑾聞之,亦以事終不逮,逮,及也;謂恪所出山民終不能及四萬之數也。歎曰:「恪不大興吾家,將赤吾族也!」恪盛陳其必捷,吳主乃拜恪撫越將軍,以招撫山越爲將軍號。領丹陽太守,使行其策。

14冬,十一月,洛陽地震。

15吳潘濬討武陵蠻,數年,斬獲數萬。自是羣蠻衰弱,一方寧靜。十一月,濬還武昌。太和五年,吳遣潘濬討武陵蠻。

著雍閹茂十二月戊申電子版讎覆計文脫五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