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第十七
翰林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兼侍講同提舉萬壽觀公事
兼判集賢院上護軍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賜紫金魚袋臣
司馬光 奉敕編集
後 學 天 台
胡三省 音 註
漢紀九起重光赤奮若(辛丑),盡強圉協洽(丁未),凡七年。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荀悅曰:諱「徹」之字曰「通」。景帝中子也。應劭曰:禮·諡法:威強叡德曰武。
建元元年(辛丑、前一四○)自古帝王未有年號,始起於此。貢父曰:封禪書云:「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推。』」所謂「其後三年」者,蓋盡元狩六年至元鼎三年也。然元鼎四年方得寶鼎,又無緣先三年稱之。以此而言,自元鼎以前之年,皆有司所追命;其實年號之起在元鼎,故元封改元則始有詔書也。
1冬,十月,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對者百餘人。廣川董仲舒對曰:「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師古曰:繇,從也。適,往也。治,直吏翻。繇,古由字。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敎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亂國危者甚衆;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敝,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復,扶又翻。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明智之人則能行道;內無其質,非道所化。故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操,千高翻;下同。爲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奸,音干,犯也。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論語載孔子之言。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師古曰:鳳鳥、河圖,皆王者之瑞;仲尼自嘆有德無位,故不至也。今陛下貴爲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行,下孟翻。知,讀曰智。好,呼到翻。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敎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走,音奏。不以敎化隄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治,直之翻。莫不以敎化爲大務。立太學以敎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學記曰:古之敎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也。漸民以仁,摩民以誼,漸,音沾,謂浸潤之也。摩,謂砥厲之也。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敎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迹而悉去之,去,羌呂翻。復脩敎化而崇起之;復,扶又翻。敎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師古曰:循,順也;順而行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秦滅先聖之道,爲苟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亡,自始皇初幷天下數之,至亡十四年。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嚚頑,抵冒殊扞,熟爛如此之甚者也。文穎曰:扞,突也。師古曰:口不道忠信之言爲嚚,心不則德義之經爲頑。抵,觸也。冒,犯也。殊,絕也。扞,拒也。嚚,魚巾翻。冒,如字,又莫克翻。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爲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更,工衡翻。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自此以下,係第二策。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謂授之位以試其材。少,詩沼翻。長,知兩翻。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爾雅劉熙釋名:囹,領也;圄,禦也;領錄囚徒禁禦也。禮記正義:崇精問曰:「獄,周曰圜土,殷曰羑里,夏曰均臺;囹圄,何代之獄?」焦氏答曰:「月令,秦書,則獄名也,漢曰若盧,魏曰司空是也。」此亦敎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漸,子廉翻。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申不害、商鞅也。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爲俗,師古曰:狼性皆貪,故謂貪者爲貪狼也。誅名而不察實,師古曰:誅,責也。爲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僞飾詐,趨利無恥;背,蒲妹翻。趨,七喻翻。是以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今陛下幷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他,在乎加之意而已。』師古曰:曾子之書也。曾子,曾參。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師古曰:關,由也。敎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衆對,亡應書者,師古曰:書,謂舉賢良文學之詔書。亡,古無字通;下同。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數,所角翻。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帥,所類翻。今吏旣亡敎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爲市,師古曰:言小吏有爲姦欺者,守令不舉,乃反與交易求利也。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稱,尺證翻。塞,悉則翻。羣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
夫長吏多出於郞中、中郞、吏二千石子弟,選郞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長,知兩翻。訾,讀曰貲。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爲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爲輔佐,師古曰:害,猶妨也。離,力智翻。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知,讀曰智。治,直之翻。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眞。貿,音茂。渾,戶本翻。臣愚以爲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衞,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授之以官而任使之。徧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爲易,以豉翻。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爲功,實試賢能爲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量,音良。師古曰:錄,謂存視也。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
臣聞衆少成多,積小致鉅,自此以下,係第三策。師古曰:鉅,大也。故聖人莫不以晻致明,晻,古暗字。以微致顯;是以堯發於諸侯,舜興虖深山,師古曰:堯,謂從唐侯升天子之位。孟康曰:舜耕于歷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塞,悉則翻。行,下孟翻。故盡小者大,愼微者著;師古曰:能盡衆小,則致高大;能謹於微,則其善著明也。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師古曰:長,言身形之脩短,自幼及壯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爲悼懼者也。
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樂,音洛。師古曰:復,謂反覆行之也,音扶目翻。道者,萬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師古曰:言有敝非道,由失道故有敝。亡,古無字通;下同。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眊,莫報翻,不明也。舉其偏者以補其敝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捄,與救同。故孔子曰:『無爲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爲哉!更,工衡翻。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然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者,所繼之捄當用此也。師古曰:繼,謂所受先代之次也。捄,謂救其敝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謂忠敬與文因循爲敎,立政垂則,不遠此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於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捄敝之政也,師古曰:言政和平,不須救弊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
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師古曰:致,至極也。貢父曰:致,當屬下句。少,詩沼翻。用夏之忠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是天下,以古準今,壹何不相逮之遠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盭,古戾字。師古曰:安,焉也。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詭,違也,異也。與,與歟同。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師古曰:謂牛無上齒則有角,其餘無角者則有上齒。傅,著也;言鳥不四足。分,扶問翻。予,讀曰與。去,羌呂翻。傅,讀曰附。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師古曰:末,謂工商之業。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況人虖!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囂,音敖;囂囂,衆怨愁聲也。身寵而載高位,載,乘也。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脧,孟康曰:脧,音揎,謂轉踧也。蘇林曰:脧,音鐫石;俗語謂朒爲脧縮。師古曰:孟說是也。揎,音宣。踧,音子六翻。寖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羨,饒也,讀與衍同,音弋戰翻。貧者窮急愁苦;民不樂生,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蕃樂,音洛。師古曰:蕃,多也,音扶元翻。而姦邪不可勝者也。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遠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翻。遠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爲庶人行哉!行,下孟翻;下同。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皇皇,急速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此易·解卦六三之辭也。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爲庶人之行者,患禍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無可爲者矣。公儀休相魯,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於舍而茹葵,慍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祿,而奪園夫、紅女利乎!」舍,讀曰捨。言爲君子者當如公儀休;若廢而不遵,則無可爲者矣。
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師古曰:一統者,萬物之統皆歸于一也。春秋公羊傳:「隱公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此言諸侯皆繫統天子,不得自專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數,所角翻。臣愚以爲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辟,讀曰僻。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天子善其對,以仲舒爲江都相。會稽莊助亦以賢良對策,漢書作「嚴助」,蓋明帝諱莊,避之也。會,工外翻。天子擢爲中大夫。按考異曰:漢書·武紀:「元光元年五月,詔舉賢良,董仲舒、公孫弘出焉。」仲舒傳曰:「仲舒對冊,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州縣舉茂才、孝廉,皆自仲舒發之。」今舉孝廉在元光元年十一月,若對策在下五月,則不得云自仲舒發之,蓋武紀誤也。然仲舒對策,不知果在何時;元光元年以前,唯今年舉賢良見於紀。三年,閩越、東甌相攻,莊助已爲中大夫,故皆著之於此。仲舒傳又云:「遼東高廟、長陵高園災。仲舒推說其意;主父偃竊其書奏之,仲舒由是得罪。」按二災在建元六年,主父偃傳,上書召見在元光元年。蓋仲舒追述二災而作書,或作書不上,而偃後來方見其草藁也。丞相衞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董仲舒少治春秋,治,直之翻。少,詩照翻。孝景時爲博士,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者皆師尊之。及爲江都相,事易王。江都易王非,景帝子,帝之兄也。諡法:好更故舊曰易;音亦。易王,帝兄,素驕,好勇。好,呼到翻;下同。仲舒以禮匡正,王敬重焉。
2春,二月,赦。
3行三銖錢。師古曰:新壞四銖錢,造此錢也,重如其文。
4夏,六月,丞相衞綰免。丙寅,以魏其侯竇嬰爲丞相,武安侯田蚡爲太尉。上雅嚮儒術,嬰、蚡俱好儒,推轂代趙綰爲御史大夫,蘭陵王臧爲郞中令。謂薦進賢者,若推車轂然,主於進也。推,吐雷翻。轂,古祿翻。班志,代縣屬代郡;蘭陵縣屬東海郡。綰請立明堂以朝諸侯,王者之堂,所以正四時,出敎化;自秦滅先王之禮,其制不存。朝,直遙翻;下同。且薦其師申公。秋,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以迎申公。古者,高車立乘,安車坐乘。據申公傳,安車以蒲裹輪。孔穎達曰:安車,若今小車者。古者乘四馬之車,立乘;旣老,故乘一馬小車,坐乘也。余按孔氏所謂小車,乃古之大夫致事者適四方所乘私車也;今加禮申公,迎以駟馬安車,非小車也。旣至,見天子。天子問治亂之事,申公年八十餘,對曰:「爲治者不至多言,顧力行何如!」治,直吏翻。是時,天子方好文詞,見申公對,默然;然已招致,則以爲太中大夫,舍魯邸,議明堂、巡狩、改曆、服色事。漢制:郡國皆立邸於京師。申公,魯人,故舍魯邸。
5是歲,內史甯成抵罪髡鉗。
二年(壬寅、前一三九)
1冬,十月,淮南王安來朝。上以安屬爲諸父而材高,甚尊重之,安,淮南王長之子。長於文帝爲弟,安於景帝爲從弟,於帝爲諸父行。每宴見談語,昏暮然後罷。見,賢遍翻。
安雅善武安侯田蚡,雅,素也。其入朝,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非王尚誰立者!」安大喜,厚遺蚡金錢財物。遺,于季翻。
2太皇竇太后好黃、老言,不悅儒術。趙綰請毋奏事東宮。漢長樂宮在東,太后居之,故謂之東宮,亦謂之東朝。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爲新垣平邪!」事見十五卷文帝十六年。復,扶又翻。陰求得趙綰、王臧姦利事,以讓上;上因廢明堂事,諸所興爲皆廢。下綰、臧吏,皆自殺;下,遐嫁翻。丞相嬰、太尉蚡免,申公亦以疾免歸。
初,景帝以太子太傅石奮及四子皆二千石,乃集其門,號奮爲「萬石君」。石姓,衞大夫石碏之後。師古曰:集,合也,凡最計也。總合其一門之計,五人爲二千石,故號萬石君。萬石君無文學,而恭謹無與比。子孫爲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朝,直遙翻。子孫有過失,不責讓,爲便坐,師古曰:便坐,於便側之處,非正室也。坐,徂臥翻。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勝,音升。雖燕居必冠。其執喪,哀戚甚悼。子孫遵敎,皆以孝謹聞乎郡國。聞,音問。及趙綰、王臧以文學獲罪,竇太后以爲儒者文多質少;少,詩沼翻。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長子建爲郞中令,少子慶爲內史。建在上側,事有可言,屛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謂事有當諫正者。廷見,謂於百官正朝畢集之時。屛,必逞翻。見,賢遍翻。上以是親之。慶嘗爲太僕,御出,爲上御車而出。考異曰:按百官公卿表,慶不爲太僕,蓋嘗攝職也。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鄒:言慶用心專愚精篤,迺不知御車馬數。』慶於諸子中最爲簡易矣。易,以豉翻。
竇嬰、田蚡旣免,以侯家居。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謂言事多見聽用。數,所角翻。士吏趨勢利者,趨,七喻翻。皆去嬰而歸蚡,蚡日益橫。爲嬰、蚡交愬張本。橫,戶孟翻。
3春,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4三月,乙未,以太常柏至侯許昌爲丞相。昌,高祖功臣許盎之孫。柏至,地闕。
5初,堂邑侯陳午尚帝姑館陶公主嫖,帝之爲太子,公主有力焉;班志,堂邑縣屬臨淮郡。陳午,高祖功臣陳嬰之孫。館陶縣屬魏郡。公主援上爲太子,事見上卷景帝前七年。以其女爲太子妃,及卽位,妃爲皇后。竇太主恃功,求請無厭,厭,於鹽翻。上患之。皇后驕妬,擅寵而無子,與醫錢凡九千萬,欲以求子,然卒無之;卒,子恤翻。后寵浸衰。皇太后謂上曰:「汝新卽位,大臣未服,先爲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長主,忤,五故翻。長,知兩翻。必重得罪。重,直用翻。婦人性易悅耳,易,以豉翻。宜深愼之!」上乃於長主、皇后復稍加恩禮。復,扶又翻。
上祓霸上,孟康曰:祓,除也;於霸水上自祓除。今之上巳祓禊也。祓,音廢,又音拂。還,過上姊平陽公主,班志,平陽縣屬河東郡。公主,景帝女,降平陽侯曹壽。悅謳者衞子夫。師古曰:齊歌曰謳;一侯翻。子夫母衞媼,平陽公主家僮也;師古曰:僮者,婢妾之總稱;媼者,年老之號,非當時所呼也。衞者,舉夫家姓。媼,烏浩翻。主因奉送子夫入宮,恩寵日隆。陳皇后聞之,恚,幾死者數矣;恚,於避翻,慍怒也。幾,居衣翻。數,所角翻。上愈怒。
子夫同母弟衞青,其父鄭季,本平陽縣吏,給事侯家,師古曰:縣遣於侯家供事也。與衞媼私通而生青,冒姓衞氏。冒姓者,青本鄭氏子而冒衞姓也。青長,爲侯家騎奴。大長公主執囚青,大長公主,卽館陶公主也。長,知兩翻。騎,奇寄翻;下同。欲殺之;其友騎郞公孫敖與壯士篡取之。郞之騎從者。郞中有車、戶、騎三將。逆取曰篡。上聞,乃召青爲建章監、侍中,建章宮監。據史,太初元年起建章宮,蓋因舊宮而大起也。青時爲建章監而兼侍中。賞賜數日間累千金。旣而以子夫爲夫人,青爲太中大夫。
6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7初置茂陵邑。班志,茂陵邑屬扶風。黃圖曰:本槐里之茂鄕。武帝起陵邑,在長安西北八十里。
8時大臣議者多冤鼂錯之策,鼂錯事見上卷景帝前三年。務摧抑諸侯王,數奏暴其過惡,吹毛求疵,謂暴露其過惡。數,所角翻。疵,才斯翻,病也,瑕也。笞服其臣,使證其君;諸侯王莫不悲怨。
三年(癸卯、前一三八)
1冬,十月,代王登、長沙王發、中山王勝、濟川王明來朝。代王登,王參之子,文帝之孫。長沙、中山王,皆景帝子。濟川王,梁孝王之子。濟,子禮翻。上置酒,勝聞樂聲而泣。上問其故,對曰:「悲者不可爲累欷,思者不可爲嘆息。累,重也。欷,歔欷也,悲思之積於心,聞欷嘆之聲,則其悲思益甚。累,力癸翻。欷,許旣翻。今臣心結日久,每聞幼眇之聲,幼,一笑翻。眇,音妙;精微也。不知涕泣之橫集也。臣得蒙肺附爲東藩,屬又稱兄。「肺附」,一作「肺腑」。史記正義曰:顏師古曰:舊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說:肺,碎木札也;喻其輕薄附著大材。按顏此說,並是疏繆;又改「腑」爲「附」就其義,重疏繆矣。八十一難云:寸口者,脈之大會;手,太陰之動脈也。呂廣云:太陰,肺之脈也;肺爲諸藏之主,通陰陽,故十二經脈皆會于太陰,所以決吉凶者。十二經有病,皆於寸口知其何經之動,浮沉濇滑,春秋逆順,知其死生。顧野王曰:肺腑,腹心也。余謂史若從肺附,則顏說爲是;若從肺腑,則依正義。勝王中山,在關東,故曰東藩;以親屬言,則勝於帝,兄也。泣,亦淚也。今羣臣非有葭莩之親、鴻毛之重;張晏曰:葭,蘆葉也;莩,葉裏白皮;皆取喻於輕薄也。師古曰:葭,蘆也;莩者,其筩中白皮至薄者也。葭莩喻著,鴻毛喻輕薄甚。莩,音孚。羣居黨議,朋友相爲,使夫宗室擯卻,擯卻,斥退也。擯,必刃翻。卻,丘略翻。骨肉冰釋,臣竊傷之!」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乃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加親親之恩焉。省,悉井翻。
2河水溢于平原。平原本齊地,高祖置郡。禹疏九河,皆在平原、勃海郡界。
3大饑,人相食。
4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孛,蒲內翻。
5濟川王明坐殺中傅,濟川王明,梁孝王子。應劭曰:中傅,宦者也。漢諸王國有太傅,秩二千石,掌傅王以德義。中傅出入王宮,在王左右,亦主傅敎導王。梁王傳作「中尉」,此從帝紀。廢遷房陵。班志,房陵縣屬漢中郡。
6七國之敗也,事見上卷景帝前三年。吳王子駒亡走閩越,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擊東甌。閩粤從之,發兵圍東甌,東甌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田蚡,蚡對曰:「越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數,所角翻;下同。自秦時棄不屬,不屬,不臣屬也。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莊助曰:莊,姓也。戰國時,楚有莊周,趙有莊豹。「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覆,敷又翻。誠能,何故棄之!且秦舉咸陽而棄之,師古曰:舉,總也;言總天下乃至京師皆棄之。何但越也!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救,尚安所愬;又何以子萬國乎!」上曰:「太尉不足與計。考異曰:史記·東越、漢書·嚴助傳,皆云「建元三年,閩越圍東甌,天子問太尉田蚡。」按是時蚡不爲太尉,云太尉,誤也。下云「太尉不足與計」,蓋追呼其官;或亦誤耳。吾新卽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助以節發兵會稽。會稽,東南邊越。會稽守欲距法不爲發,以法距之,爲無漢虎符驗。會,工外翻。守,式又翻。爲,于僞翻。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謂曉喻以天子不欲出虎符之意。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東甌請舉國內徙,乃悉舉其衆來,處於江、淮之間。處,昌呂翻。
7九月,丙子晦,日有食之。
8上自初卽位,招選天下文學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師古曰:不拘常次,言超擢之。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眩鬻者以千數,漢書作「衒」,行賣也。鬻,亦賣也。衒,與眩同,音州縣之縣,又工縣翻。鬻,音育。上簡拔其俊異者寵用之。莊助最先進;後又得吳人朱買臣、趙人吾丘壽王、姓譜:吾,音虞,卽虞丘氏。史記有楚相虞丘子。蜀人司馬相如、平原東方朔、風俗通曰:伏羲之後,帝出乎震,主東方,子孫爲東方氏。吳人枚皋、濟南終軍等,姓譜:枚姓出於周官銜枚氏,其後以官爲姓。風俗通:六國有賢人枚被。終姓出於顓頊裔孫陸終。濟,子禮翻。並在左右,每令與大臣辨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大臣數屈焉。然相如特以辭賦得幸;朔、皋不根持論,好詼諧,言其議論無所根據。好,呼到翻。詼,古回翻。李奇曰:詼,嘲也。上以俳優畜之,師古曰:俳,雜戲也;優,調戲也。左傳曰:少相狎,長相優。俳優,卽今伶人調戲者。雖數賞賜,終不任以事也。數,所角翻。朔亦觀上顏色,時時直諫,有所補益。
是歲,上始爲微行,北至池陽,西至黃山,班志,池陽縣屬馮翊。黃山,宮名,在扶風槐里縣。南獵長楊,東游宜春,長楊,宮名。水經註云:槐里縣東有漏水,出南山赤谷東北,逕長楊宮;宮有長楊,因名;其地在盩厔界。師古曰:宜春,宮也,在長安東南;說者乃以爲在鄠,非也。在鄠者自是宜春觀,在長安城西,非東游也。與左右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期門之號始此。常以夜出,自稱平陽侯;平陽侯曹壽尚帝姊,見尊寵,故稱之。旦明,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終南山橫亙關中南面,西起秦、隴,東徹藍田,凡雍、岐、郿、鄠、長安、萬年相去且八百里,而連綿峙據其南者,皆此一山也。射,而亦翻。馳騖禾稼之地,民皆號呼罵詈。號,戶高翻。鄠、杜令欲執之,班志,鄠縣屬扶風。杜縣屬京兆,宣帝更爲杜陵。鄠,音戶。示以乘輿物,乃得免。乘,繩證翻。又嘗夜至柏谷,水經:河水逕湖縣故城北,又東合柏谷。水經註云:水出弘農縣西石隄山,北逕柏谷亭下,卽帝微行處。投逆旅宿,就逆旅主人求漿,主人翁曰:「無漿,正有溺耳!」溺,奴弔翻。且疑上爲姦盜,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嫗睹上狀貌而異之,嫗,威遇翻。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備,不可圖也。」翁不聽,嫗飲翁以酒,醉而縛之。飲,於禁翻。少年皆散走,嫗乃殺雞爲食以謝客。明日,上歸,召嫗,賜金千斤,拜其夫爲羽林郞。羽林郞屬郞中令。師古曰:羽林,宿衞之官,言如羽之疾,如林之多也。一說曰:羽所以爲王者羽翼。後乃私置更衣,從宣曲以南十二所,夜投宿長楊、五柞等諸宮。師古曰:爲休息更衣之處。宣曲,宮名,在昆明池西。五柞,宮名;水經註:宮在盩厔縣長楊宮東北。更,工衡翻。柞,昨、作二音。
上以道遠勞苦,又爲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畮,及其賈直,師古曰:舉,計其數以爲簿籍也。阿城本秦阿房宮,以其牆壁崇廣,故俗呼爲阿城。盩厔屬扶風。山曲曰盩,水曲曰厔。杜佑曰:盩厔,唐爲宜壽縣。提封,亦謂提舉四封之內,總計其大數也。盩,音輈。厔,音窒。賈,讀曰價。欲除以爲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左右內史師古曰:時未爲京兆、扶風、馮翊,故云中尉及左、右內史也。予據班表,帝後改右內史爲京兆尹,左內史爲左馮翊,主爵都尉爲右扶風:是爲三輔。屬,之欲翻。表屬縣草田,草田,荒田之未耕墾者。欲以償鄠、杜之民。壽王奏事,上大說稱善。說,讀曰悅。時東方朔在傍,進諫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漢興,去三河之地,河南、河內、河東爲三河。漢高帝始居洛陽,後西都關中,是去三河之地也。止霸、滻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霸水出藍田縣藍田谷。滻水亦出藍田谷,逕藍田川,北出霸陵,入霸水。霸又北入于渭。涇水註見六卷。渭水出隴西首陽縣西南鳥鼠同穴山,東流與霸水、涇水合,又東至船司空入河。陸海,師古曰:高平曰陸;關中地高,故稱之耳。海者,萬物所出。言關中陸產饒富,是以謂之陸海也。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卬足也。卬,古仰字,通用,音牛向翻。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䵷、魚,芋,卽蹲鴟也,其葉似藕荷而長,不圓;其根大者爲芋魁,其小者附麗甚衆,白膩可食。䵷,與蛙同。師古曰:似蝦蟆而小,長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飢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爲土膏,周文王都酆,武王都鎬。水經:渭水東過槐里縣故城南,東合甘水;又東,豐水從南來注之;又東北與鎬水合。班志,豐水出鄠縣東南。鎬水上承鎬池水於昆明池北,皆在上林宛中。其賈畮一金。賈,與價同。今規以爲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是其不可一也。盛荊、棘之林,廣狐、菟之苑,菟,古兔字通用。大虎、狼之虛,壞人塚墓,虛,讀曰墟。壞,音怪。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賀瑒曰:耆,至也,至老之境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師古曰:亂馳曰騖。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蘇林曰:隄,限也。輿,乘輿也。無限,若言不訾也。不敢斥天子,故曰輿也。張晏曰:一日之樂,謂田獵也;無隄之輿,謂天子富貴無隄限。貢父曰:不足以危,「不」字當作「亦」。隄,亦防也。言車輿馳騁,不爲防慮,必有顚蹶之變。樂,音洛。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應劭曰:紂於宮中設九市。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師古曰:楚靈王作章華之臺,納亡人以實之,卒有乾谿之禍也。章華臺在華容城也。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逆盛意,罪當萬死!」上乃拜朔爲太中大夫、給事中,百官表:給事中,加官。師古曰:漢官解詁云:掌侍從左右,無員,常侍中。續漢志:給事中,關通內外。蓋以給事禁中名官也。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
上又好自擊熊、豕,說文:熊,似豕,山居,冬蟄,春出。詩疏:熊能攀緣上樹,見人則顚倒投地而下。豕,謂野豕也;生一歲爲𤡆,二歲爲𤜵。二獸皆能突人。馳逐野獸。司馬相如上疏諫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烏獲,秦武王力士也。慶忌,吳王僚之子,射能捷矢也。孟賁,古之勇士,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豺狼,發怒吐氣,聲響動天。夏育,亦猛士也。賁,音奔。臣之愚,竊以爲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師古曰:不存,不可得安存也。貢父曰:不存,猶言不虞,下文云存變之意。射,而亦翻。卒,讀曰猝。犯屬車之清塵,屬車,註見十三卷。師古曰:屬者,言聯屬不絕也。塵,謂行而起塵也。言清者,尊貴之意也。說者乃以清塵爲清道灑塵,非也。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逄蒙之技逄蒙,古之善射者也。孟子曰:逄蒙學射於羿。逄,皮江翻。不得用,宜承上文爲句。枯木巧株,盡爲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軫,後車橫木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近,其靳翻。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張揖曰:銜,馬勒銜也。橛,騑馬口長銜也。師古曰:橛,謂車之鈎心也。銜橛之變,言馬銜或斷,鈎心或出,則致傾敗以傷人也。橛,鉅月翻。況乎涉豐草,豐草,茂草也。騁丘墟,前有利獸之樂虛,讀曰墟。樂,音洛;下同。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爲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爲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爲娛,臣竊爲陛下不取。爲,于僞翻。蓋明者遠見於未萌師古曰:萌,謂事始,若草木初生者也。而知者避危於無形,知,讀曰智。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張揖曰:畏櫩瓦墮中人也。師古曰:垂堂者,近堂邊外,自恐墜墮耳,非畏櫩瓦也。言富人之子則自愛深矣。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上善之。考異曰:此多非今年事;因莊助救東甌及微行始出終言之。
四年(甲辰、前一三七)
1夏,有風赤如血。
2六月,旱。
3秋,九月,有星孛于東北。孛,蒲內翻。
4是歲,南越王佗死,佗,徒河翻。其孫文王胡立。
五年(乙巳、前一三六)
1春,罷三銖錢,行半兩錢。建元元年,行三銖錢,至是而罷,又新鑄半兩錢。
2置五經博士。
3夏,五月,大蝗。
4秋,八月,廣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無後,國除。二王,皆景帝子;越中二年四月受封,乘中三年三月受封,至是國除。
六年(丙午、前一三五)
1春,二月,乙未,遼東高廟災。景帝令郡國各立高祖廟,故遼東有高廟。
2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上素服五日。師古曰:凡言便殿、便室、便坐者,皆非正大之處,所以就便安也。園者,於陵上作之;旣有正寢以象平生,又立便殿爲休息閑宴之處耳。便,如字。沈約曰:漢氏諸陵皆有園寢,承秦所爲也。說者以爲古前廟後寢,以象人主前有朝,後有寢也。廟以藏主,四時祭祀;寢有衣冠、象生之具以薦新。秦始出寢,起於墓側;漢因不改。及魏武帝葬高陵,有司依漢立陵上祭殿。文帝以爲古不墓祭,皆設於廟。高陵上殿屋皆毀壞,車馬還廏,衣服藏府。文帝自作終制,又曰:「壽陵無立寢殿,造園邑。」自是至今,陵寢遂絕。
3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孝文皇后竇氏也。
4六月,癸巳,丞相昌免;許昌也。武安侯田蚡爲丞相。蚡驕侈: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師古曰:甲諸第者,言爲諸第之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則爲上矣。膏腴,謂肥厚之處。治,直之翻。市買郡縣物,相屬於道;多受四方賂遺;其家金玉、婦女、狗馬、聲樂、玩好,不可勝數。屬,之欲翻。遺,于季翻。好,呼到翻。勝,音升。每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考工,少府之屬官也,主作器械。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稍退。
5秋,八月,有星孛于東方,長竟天。孛,蒲內翻。
6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邊邑;南越王守天子約,不敢擅興兵,使人上書告天子。於是天子多南越義,大爲發兵,爲,于僞翻;下同。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農令韓安國出會稽,大農令,本秦之治粟內史也,漢初因之;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農令;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農。擊閩越。
淮南王安上書諫曰:「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天下攝然,孟康曰:攝,安也,奴協翻。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爲陛下重之。師古曰:重,難也。
越,方外之地,剪髮文身之民也,晉灼曰:淮南云:越人劗髮。張揖以爲古剪字。師古曰:劗,與剪同,張說是也。應劭曰:越人常在水中,故斷其髮,文其身,以象龍子,欲不見傷害。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與,讀曰預。非強勿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爲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師古曰:地不可居而民不可牧養也。自漢初定以來七十二年,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勝,音升。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處,昌呂翻。服虔曰:竹叢曰篁。師古曰:竹田曰篁,音皇。習於水鬬,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昧,暗也;言多草木也。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師古曰:間,中間也,或八九百里,或千里也。險阻、林叢弗能盡著;師古曰:不能盡載於地圖也。著,竹助翻。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寧,戴白之老師古曰:言白髮在首。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爲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貢者,以土產之物來貢也。酎者,三重釀醇酒也;味厚,故以薦宗廟也。漢制:於正月旦作酒,八月成,曰酎。酎之言純也,八月嘗酎於太廟,諸侯王各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大內,都內也,國之寶藏。班表,治粟屬官有都內令、丞。言越國僻遠,旣不輸土貢,又不輸酎金於中國,得其地無益也。酎,直又翻。一卒之奉『章:乙十一行本「奉」作「用」;孔本同。』不給上事;給,供也。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師古曰:疲勞中國之人於蠻夷之地。且越人愚戇輕薄,戇,陟降翻。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師古曰:積,久也。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
間者,數年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比,毗至翻。如淳曰: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婢,名曰贅子,三年不能贖,遂爲奴婢。師古曰:贅,質也。一說云:贅子者,謂令子出就婦家爲贅壻。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年復,扶又翻;未復,如字。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師古曰:資,猶齎也。入越地,輿轎而隃領,拕舟而入水,轎,竹輿車,江南人又謂之籃輿。領,山嶺也。不通舟車,故用肩輿以行。轎,旗妙翻。拕,音他,曳也。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謂水道多巨石,船行上下,皆與石相擊觸也。林中多蝮蛇、猛獸,應劭曰:蝮蛇,一名虺。蠚,螫也,螫人手足,則割去其肉,不然則死。師古曰:爾雅及說文皆以爲蝮卽虺也,博三寸,首大如擘。而郭璞云:各自一種蛇,其蝮蛇,大頭,細頸,焦尾,色如綬文,文間有毛似猪鬣,鼻上有針,大者七八尺,一名反鼻,非虺之類也。以今俗名證之,郭說得矣。虺若土色,所在有之,俗呼土虺。其蝮惟出南方。蝮,敷福翻。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歐,吐也。泄,利也。師古曰:泄,以制翻。屬,之欲翻。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衆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文穎曰:先臣,淮南厲王長也,間忌,人姓名也。師古曰:淮南王傳作「簡忌」,此本作「間」,傳寫字誤省耳。左傳有魯大夫簡叔。以其軍降,處之上淦。班志,豫章郡有新淦縣。應劭註云:淦水所出。上淦,蓋淦水之上流也。降,戶江翻。處,昌呂翻。淦,音紺,又工含翻。後復反,會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棹,師古曰:言常居舟中水上,而又有擊棹行舟之役,故多死也。復,扶又翻。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老涕泣,孤子啼號,號,戶高翻。破家散業,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爲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曾,才登翻。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爲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爲之早閉晏開,師古曰:晏,晚也。言有兵難,故邊城早閉而晚開也。爲,于僞翻;下同。朝不及夕,師古曰:言憂危亡不自保也。臣安竊爲陛下重之。
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爲人衆兵強,能難邊城。服虔曰:爲邊城作難也。難,乃旦翻。淮南全國之時,多爲邊吏,師古曰:全國,謂未分爲三之時也,淮南人於邊爲吏,與越接境,故知其地形也。臣竊聞之,與中國異;師古曰:言其風土不同。限以高山,人迹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領水,卽贛水也;班志所謂彭水出豫章南壄縣東入湖漢水,庾仲初所謂大庾嶠水北入豫章注于江者是也。漂石破舟,言三百里贛石。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欲爲變,必先田餘干界中,班志,豫章郡有餘汗縣。應劭曰:汗,音干。今饒州餘干縣,漢古縣名也。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治,直之翻。邊城守候誠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積,子賜翻。聚,慈諭翻。雖百越,柰邊城何!且越人緜力薄材,師古曰:緜,弱也;言其柔弱如緜。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師古曰:不下,言不減也。漢軍多之五倍,然後可入其地也。輓車奉餉者不在其中。師古曰:輓,音晚,引車也。南方暑濕,近夏癉熱,近,其靳翻。師古曰:癉,黃病也,丁幹翻。暴露水居,蝮蛇蠚生,師古曰:蠚,毒也,音壑。疾疢多作,疢,丑刃翻,病也。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師古曰:舉,謂總取也。
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弑而殺之,甲以誅死,甲者,閩越王弟之名。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處,昌呂翻。使重臣臨存,師古曰:存,謂省問之。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爲畜越,李奇曰:如人畜養六畜也。師古曰:直謂畜養之耳,非六畜也。畜,許六翻。此必委質爲藩臣,世共貢職。共,讀曰供。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塡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戟,師古曰:頓,壞也,讀曰鈍。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爲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師古曰:如雉兔之逃竄而入山林險阻之中。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卒罷勌,背,蒲妹翻。罷,讀曰疲。勌,卽倦字。食糧乏絕,民苦兵事,盜賊必起。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睢擊越,張晏曰:郡都尉,姓屠,名睢。晉有屠岸賈、屠蒯。睢,音雖。又使監祿鑿渠通道,張晏曰:監郡御史也,名祿。案秦郡置守、尉、監。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引久,士卒勞勌;越出擊之,秦兵大敗,乃發適戍以備之。適,讀曰讁。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羣爲盜賊,於是山東之難始興。難,乃旦翻。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
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師古曰:校,計也;不敢與計強弱曲直。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徼,工堯翻。文穎曰:顏行,猶雁行;在前行,故曰顏也。行,戶剛翻。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張晏曰:廝,微;輿,衆也。師古曰:廝,析薪者;輿,主駕車者;皆言賤役之人也。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爲大漢羞之。爲,于僞翻。陛下以四海爲境,生民之屬,皆爲臣妾。垂德惠以覆露之,覆,謂蓋幬也。露,謂使之霑潤澤也。覆,敷又翻。使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樂,音洛。被,皮義翻。傳之子孫,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師古曰:維,謂聯繫之。夷狄之地,何足以爲一日之閒如淳曰:得其地不足爲一日閒暇之娛也。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旣來。』師古曰:大雅·常武之詩也。允,信也;塞,滿也,言王道信充滿於天下,則徐方、淮夷盡來服也。塞,悉則翻。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爲一使之任也!」師古曰:言漢發一使鎭撫之,則越人賓服,不煩兵往。使,疏吏翻。
是時,漢兵遂出,未隃領,隃,與踰同。領,與嶺同。閩越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乃與相、宗族謀曰:相,閩越國相也,音息亮翻。「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天子兵來誅。漢兵衆強,卽幸勝之,後來益多,師古曰:言漢地廣大,兵衆盛強,今雖勝之,後必復來也。終滅國而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聽罷兵,固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卽亡入海。」皆曰:「善!」卽鏦殺王,鏦,初江翻,短矛也。使使奉其頭致大行。大行曰:「所爲來者,誅王。爲,于僞翻;下同。今王頭至,謝罪;不戰而殞,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兵,將,卽亮翻。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焉。」張晏曰:繇,邑號也。師古曰:繇,音搖。與,讀曰預。乃使中郞將立丑爲越繇王,奉閩越先祭祀。餘善已殺郢,威行於國,國民多屬,竊自立爲王,繇王不能制。上聞之,爲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郢謀亂;復,扶又翻。數,所角翻。而後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爲東越王,與繇王並處。處,昌呂翻。
上使莊助諭意南越。南越王胡頓首曰:「天子乃爲臣興兵討閩越,死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宿衞,謂助曰:「國新被寇,被,皮義翻。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見,賢遍翻;下同。助還,過淮南,上又使助諭淮南王安以討越事,嘉答其意,安謝不及。助旣去南越,南越大臣皆諫其王曰:「漢興兵誅郢,亦行以驚動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說好語入見,言不可喜漢使好語而入朝也。說,讀曰悅。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胡稱病,竟不入見。
7是歲,韓安國爲御史大夫。
8東海太守濮陽汲黯爲主爵都尉。按汲黯傳:其先有寵於衞君,至黯十世,世爲卿大夫。蓋食采於汲,因以爲氏。班表:主爵中尉,秦官,掌列侯;景帝中六年,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治內史右地。濮,博木翻。始,黯爲謁者,以嚴見憚。東越相攻,上使黯往視之;不至,至吳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師古曰:家人,猶言庶人家也。比,近也;言屋相近,故連延而燒也。比,頻寐翻。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師古曰:矯,託也;託言奉制詔而行之也。漢律:矯制者,論棄市罪。上賢而釋之。其在東海,治官理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如淳曰:擇丞及史任之也。漢律:太守、都尉、諸侯內史,史各一人,卒史、書佐各十人。余據漢制,郡守之屬有丞,有諸曹掾史。好,呼到翻。責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臥閨閣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治,直吏翻;下同。上聞,召爲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漢太常、郞中令、中大夫令、太僕、大理、大行令、宗正、大司農、少府,爲正九卿;中尉、主爵都尉、內史,列於九卿。其治務在無爲,引大體,不拘文法。
黯爲人,性倨少禮,師古曰:倨,簡傲也。少,詩沼翻。面折,不能容人之過。折,之舌翻。時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張晏曰:所言欲施仁義也。師古曰:云云,猶言如此如此也,史略其辭耳。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爲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羣臣或數黯,師古曰:數,責也,音所具翻。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柰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數,所角翻。終不愈。最後病,莊助爲請告。爲,于僞翻。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賁,音奔。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近,其靳翻。
9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其議。下,遐嫁翻。大行王恢,燕人也,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卽復倍約;倍,蒲妹翻。不如勿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徙鳥舉,難得而制,言其輕疾,逐水草遷徙,若鳥之舉也。自上古不屬爲人。不以人類待之。今漢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罷乏;罷,讀曰疲。虜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親。」羣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元光元年(丁未、前一三四)
1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師古曰:孝,謂善事父母者;廉,謂清廉有廉隅者也。從董仲舒之言也。
2衞尉李廣爲驍騎將軍,屯雲中,周末置左、右、前、後將軍,秦、漢因之,位上卿。至武帝置驍騎、車騎等將軍,後來名號浸多,不可勝紀,謂之雜號將軍。盤洲洪氏曰:西漢雜號將軍掌征伐背叛,事訖則罷,不常置也。驍,堅堯翻。中尉程不識爲車騎將軍,姓譜:程本自顓頊重黎之後,周宣王時,程伯休父入爲大司馬,封於程者以爲氏;與司馬氏同出。屯雁門;六月,罷。廣與程不識俱以邊太守將兵,有名當時。廣行無部伍、行陳,部者,軍行各有分部;伍者,五人爲伍也。部有校尉,伍有伍長。行,戶剛翻。陳,讀曰陣。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以自衞,孟康曰:刁斗,以銅作鐎,受一斗,晝炊飲食,夜擊持行夜,名曰刁斗。蘇林曰:形如鋗,無緣。荀悅曰:刁斗,小鈴,如宮中傳夜鈴也。索隱曰:鋗,卽鈴也。埤蒼云:鐎,溫器,有柄;斗,似銚,無緣。師古曰:鐎,音譙。鋗,火玄翻;鋗,卽銚也。銚,音姚。緣,去聲。莫府省約文書;然亦遠斥候,淮南子曰:斥,度也;候,視也,望也。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士吏治軍簿師古曰:簿,文簿。治,直之翻;下言治同。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易,以豉翻。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卒,讀曰猝。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爲之死。樂,音洛;下同。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然匈奴畏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師古曰:苦,謂厭苦之也。
臣光曰: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否,音鄙。易·師卦初六爻辭。王弼註曰:齊衆以律,失律則散;故師出以律。律不可失;失律而臧,何異於否!失令有功,法所不赦。故師出不以律,否臧皆凶。言治衆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廣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爲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爲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昧於近禍,彼旣以程不識爲煩擾而樂於從廣,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廣軍無以禁虜之倉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爲將者,亦嚴而已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傚李廣,鮮不覆亡哉!鮮,息淺翻。
3夏,四月,赦天下。
4五月,詔舉賢良、文學,上親策之。
5秋,七月,癸未,日有食之。
著雍閹茂二月乙丑電子版讎覆計衍文一脫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