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人难享老来福

如果你想犯罪，永远也不会太晚。Fumio Kageyama第一次犯法时已经67岁了，那是在2008年3月，他试图在火车上抢劫一名醉酒的乘客，但未能成功。他因此被判缓刑。但两个月后，他再次被抓，因为他从超市偷了一碗米饭和猪肉。这一次，他被判入狱两年。

Kageyama做了40年的建筑工人，参与过的项目包括东京新宿区的高岛屋百货公司、群马县前桥市的一条自行车赛道。这是一份辛苦但却是自食其力的工作。现在，他成了被日本人称为“银发扒手”群体的一员——这样的人正越来越多。获释后，Kageyama在2011年4月再次被捕，原因是他偷了热狗面包和炒面。“被抓住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我已经无所谓了。”他在一家重返社会教习所接受采访时说。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皮肤已经因为一辈子的户外劳作而晒得黝黑。“在我有工作的时候，我从来没这么做过，因为我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

过去十年，日本老年人的犯罪事件增加了一倍。现在扒手更可能是​​65岁以上的老人，而不是14岁至19岁的青少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正计划在8月份进一步削减社会福利，以控制日本的债务水平，同时在未来10年，约有450万日本人将加入退休人员大军，在这一背景下，老年人犯罪浪潮得以让人窥见日本未来所面临的挑战之巨大。东京日生基础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Koichi Haji说，“除了养老金、护理以及日益增加的福利负担之外，犯罪现象也是政府所要解决的老年人问题之一。日本政府不知道该怎么办。”日生基础研究所是日本最大的寿险公司生命保险的下属机构。

眼下，安倍晋三正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一方面，他要努力遏制日本的总债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今年日本的总负债将达到其经济规模的245%；另一方面，他要安抚养老金领取者——到2035年，他们将占到日本人口的约三分之一。由于照顾他们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犯罪的老年人越来越多，而且犯罪的原因往往是出于饥饿。

据日本警察厅的数据，2012年，65岁以上老人所犯的刑事案件达到48544起，其中行窃占到59%。过去十年中，日本的总犯罪率实际上下降了17%。2012年，每10万人口中就有约158位老年人犯罪，而十年前的数字为103位。

日生基础研究所的Haji表示，“目前的养老金水平是不可持续的，支出必须减少。老年人正逐渐动用自己的积蓄，而且他们动用储蓄的速度也将加快。”随着他们的资产减少，行窃的动机就增加了。日本警察厅的数据显示，2012年，因店内行窃而被捕的老年人数量增加到28673人，比因同一罪行而被捕的青少年人数多出46%，后者为19645人。

东京Zenkoku保安公司的保安Yuji Ozaki说，实际的数字可能会更高，因为很多老年人盗窃的事件并不为人所知。Ozaki说，这些老年人会偷便当、生鱼片、饭团、糖果、牛肉、清酒和鳗鱼，将它们放在包包、口袋、袖子和袜子里。一些人即使在不饿的时候也会去偷。日本法务省监督部门主任特别助理Yusuke Ishikawa表示，“老人……还会因为孤独和与社会脱离而去行窃。”在超市、药店和百货公司工作的Ozaki表示，传统的赡养系统正在崩溃，老人们正在脱离社会。“过去，当他们在市中心购物时，会有人和他们交谈。但现在，他们居住的附近就有大的商店，但没人会和他们说话。我想他们可能感到沮丧，他们也不和邻居往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去偷东西。”

根据日本全国人口与社会保障研究所的预测，到2030年，日本独居老人的数量将上升54%，达到720万，2010年的数字是470万。日本全国防止入店行窃组织的管理者Koh Fukui说，“许多人在日本经济繁荣时期不知疲倦地辛勤工作，当他们到了60或65岁时，他们意识到社会不再需要他们了。这就是日本正在发生的事情。”

监狱也感受到了这一新囚犯群体的影响。日本法务省的数据显示，2011年入狱的罪犯中，有8%左右为65岁以上老人，十年前这一比例为3.6%。2009年和2010年，日本政府斥资83亿日元（约合8.31亿美元），在三所监狱配备了电梯、扶手、坡道等新的设施。庆应义塾大学研究刑事司法的法学教授Tatsuya Ota表示，“老年人服刑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他们容易生病，这会增加成本，还会加大监狱工作人员的压力。”

对Kageyama来说，监狱外的生活一直都很艰难。去年9月出狱时，他身上有大约2万日元，没有人可以依靠。如今72岁的他住在一个勉强摆下一张床的房间里，地板已经腐烂。他有一份工作，在新宿区清扫街道，这份工作可以让他的收入达到最低工资标准。下班后，他会去澡堂花200日元洗一个澡。他也领取社会福利，但朋友告诉他，政府可能会削减福利金，其中包括他的医疗费。“日子很难过。”Kageyama说，“我工作时大多在外面吃饭。钱少了意味着我只有吃一些更便宜的东西，而且去公共澡堂也不能去那么勤了。”

（原载于《商业周刊/中文版》2013年9月9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