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记忆的苏醒
忽然背后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夜，伸手不见五的黑夜。
我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孩子，一定要，活下去。”眼前突然出现一团光芒，这团光芒中，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婴儿的情景，回忆一般在里面浮现。
那个女子说完这句话，抬起手掌，从掌心射出一条条胳膊粗细的水柱，那些水柱游蛇般绕着婴儿走了几圈儿便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块。
婴儿被封在了这个冰块中，但这个冰块儿似乎是空心的，而且温度看上去和外面一样，里面的婴儿，既没有因此窒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像在外面我刚看见她时一样，四肢毫无阻碍地挥舞着，一边哭，一边用稚嫩而悲惨的声音叫着：“娘……娘……”
对此，女子却恍若未闻，她转过身，像对刚才那个婴儿一样对还在襁褓里的另一个婴儿，张开手掌。
不过，这次却与之前那次不同，这次女子从手掌里射出来的，不是水柱，而是光柱。
蓝光的光柱游蛇一般钻进婴儿的身体，随着法力的不断涌入，这个婴儿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大，不过片刻功夫，竟长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二十岁左右的，眉目清秀的少年。
此时我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男婴，而之前被封印在冰块儿里的那个婴儿，是个女婴。
长成少年的男婴打量着此时看上去和成人一般大的自己，一脸惊异。
“孩子，母亲不能照顾你们了，只有施法让你长大。你要牢牢地记住，你们是六界公敌的余孽，这世上所有人，都忌惮于你们的天赋，欲除你们而后快。你是哥哥，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妹妹。”
画面进行到此处，光团陡然熄灭，四周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去哪里，失魂落魄，魂不守舍。
我好像弄丢了一件，对自己十分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
它，是什么呢，
到哪里，才能找到它呢……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个光团在眼前绽开。
这个光团里，是曾出现在我曾苏醒的一段记忆中的，冰幕内的景象：隔着厚重且充满气泡的冰层，无法看清外面的任何人，或物。
一抹红色的身影，透过厚重的冰层，映入眼帘，这抹红色身影的身边，一个蓝色的身影，长身而立。
“她就是你的，同胞妹妹？”那抹蓝色的身影望着冰幕里的女婴，诧异道。
“是。”那抹红色的身影道，“我们是双生子，我早她半刻出生，所以是她的兄长。”
不过听着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只有几百岁的少年。
“她被封在这里多久了？”
“两百年。”想起什么似的，红色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母亲为了保住我们，将她封印，然后把我变成了一个可以自保并且保护他的，成年人。”
“自保？”蓝色身影动了一下，不解地开口，语气带着调侃似的调皮。
“嗯，”闻言，红色身影会意，看了他一眼，“虽然当初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我连自保都成问题。”
“哼，还算你有良心～～”蓝色身影摆出一副胜利的样子，打趣儿红色身影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解除你妹妹身上的封印？”
“等我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红色身影沉声开口，语气中多了一抹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否则，她只会和我一起，死在六界众人不遗余力的追杀之下。”
“哈哈，说实话，我还挺希望她出来的，毕竟能让我一见如故的女子在这个世上，她还是第一个。”蓝色身影抱起双臂，望着冰幕里的女婴，笑着调侃道。
“咯咯咯……”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女婴竟冲着这少年笑了起来。
“咦？”见状，红色身影发出一声惊叹，“你们还真是有缘，从出生到现在，她除了哭就是一声不吭地自玩自耍，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开口笑呢！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光团再次熄灭，可如一根钢针刺入，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我抱着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无数金色的光点，萤火虫一般，从一片黑暗的记忆中漂浮起来，它们破碎的镜片一样，在漂浮的过程中缓缓立起，每一块镜片上，都闪烁着残缺不同的场景，最后，它们升上半空，一个接一个的连接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巨大的记忆屏幕：
在这个屏幕中，我看到，一个人在铺天盖地的利箭之下，变成了刺猬，我看见，那被利箭穿透的衣服上，密密麻麻的洞，我看见，那被无数利箭刺中的皮肤，凹陷碎裂成蜂窝状，我看见，那从剪头处涌出的，一股又一股，汇成蜿蜒细流的鲜血，我看见，他那垂下的墨发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滴着血……
凤凰台上，万箭穿心！！！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要杀了，启盛帝！
陡然睁开眼睛，四周黑暗散去，映入瞳孔的，是闪烁着黑色幽光的铁笼，铁笼的栏杆上，刻满了闪着金色光芒的符文。
我又被那个启胜帝，关起来了。
一声酒坛倒地的闷响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启盛帝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坐在地上，身子倚靠着墙壁，体型佝偻，醉眼迷离，他的身旁，摆着一堆横七竖八的酒坛，此时的他看上去，已经有八分醉了，可他扔抱着一坛酒，喝水似的使劲往嘴里灌。
片刻的失神过后，我的血液如煮沸的水，立即沸腾了起来。
“混蛋！！我要杀——了——你——！！”我怒吼，挥起拳头，竭尽全力地向将我与启胜帝隔绝的铁笼上砸去。
我要砸碎铁笼，然后，把他拍成肉泥！
“碰！”一阵看不见的强大的力量将我的拳头从铁笼上弹开，连着我的身体，远远地弹飞出去。
我被弹在笼子的另一面铁栏杆上，又被带有同样力量的铁栏杆弹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我这才发现，这铁笼和上面刻的符文，像之前他囚禁我一样，加持了某种克制我异能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比以前的更加强横霸道。
“有鱼，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苦涩一笑，启盛帝放下手中的酒坛，失落而痛苦地将我望着，望着望着，他竟流下泪来，“有鱼，你为什么，这么爱那个男人，在爱你胜过，自己的生世轮回，胜过，全世界所有人的生死的我的面前？你好，残忍……”
“有鱼，你说过的，你愿意信我的，我把这句话当成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没想到到头来，它却成了我最大的劫数……”
“有鱼，如果十年前，我没有独自离开，而是把你带在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他？”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他，没有了平时的优雅高贵，冷酷霸道，他一边流泪，一边诉说，那不加任何克制和掩饰的模样，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你一直叫我‘启盛帝’，而不是‘寒倾墨’，我知道，自在柳城的再次重逢，我在你的心里的位置，便不再像以前一样了……”
他抬起头，凄凉至极地将我望着，眼底满是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像要宣布什么关乎存亡的定论一样，一字一句地开口:
“有鱼，你，从未把我，放在过心上！”
不知为何，他的泪水，让我浓烈到几乎吞噬一切的仇恨，突然无处安放。
我望着此时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脆弱、仿佛给他一拳，就会碎落一地的他，心上倏地划过一阵疼痛。
过去的那些事，因为他的痛不欲生，不再那么毫无余地地，刺痛我的心：
无论，他做过什么，初衷，也只是，爱我而已。
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我撞在启胜帝用来囚禁我的，冰冷的囚笼上：
为什么，一直不肯叫他寒倾墨，因为我不想，把面前的这个男人，和我记忆中那个，善良率真、犀利理智的寒倾墨联系起来。
我始终，在心里，为寒倾墨留下一个不可玷污的位置，让他，占据着我生命最初的时光中，无可取代的位置，对我而言，他就如同亲人一般，难以割舍。
我不愿意去相信，真正的寒倾墨，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会做出那些，令我难以置信的，冷酷极端、血腥残暴、不择手段的事。
但是，当启胜帝在大殿上，不顾文武百官的目光，将手伸向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寒倾墨与启胜帝，本就是一个人。
他，从未变过，我之所以会对现在的他感到震惊，只是因为，我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所以，如他所言，即使当初他带着我，一起离开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小山村，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但是，失去自己此生最爱的我，面对与与同样失去对此生最爱没有什么区别的，爱而不得的他，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转过身，我背靠在铁笼的栏杆上，闭上眼睛，任自己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的撕扯下，疲惫至极的身体，沿着栏杆缓缓滑落：
睡吧。
我好想，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下去，不去想与寒倾墨的恩怨对错，不去承受永失所爱的极限之痛——
凌风，死去的人，是否可以摆脱六道轮回，与深爱之人长相厮守？如果可以，好想，下去陪你……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我沉浸在与凌风曾经的回忆中，不肯醒来，仿佛我从未与寒倾墨重逢，而凌风，也从未离开。
再次感应到外界的存在，是在两个负责看守我的侍卫那里。
他们说，敌国突然率大军来犯，刚经过数日激战平定国内乱的天启将士们，疲惫不堪，士气萎靡，现在的天启，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不足与敌军一战，不知该何去何从。
过了几天，我又听两个侍卫说，启胜帝决定通过和谈的方式，解决天启面对的这场，空前的危机，敌军很爽快，答应了和谈，但在给出的众多条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让启盛帝献出身负异能的妖女。
而那个妖女，不言而喻，就是，如今已在天启，人尽皆知的我。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才知道，凌风被万箭穿心的那天，我竟接连从体内爆发出空前强大的火能和冰能，几乎杀了启盛帝麾下，所有的铁甲军。
那时我被失去所爱的巨大痛苦控制了神智，没想到那些人之所以会毫不费力地被我打飞，竟是因为我爆发出的异能。
而就在我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三天，我被几个铁甲军带进了那个熟悉的大殿——我曾和寒倾墨举行过婚礼的地方。
那个婚礼，我毕生难忘，而它之所以能让我如此刻骨铭心，不是因为它倾注了寒倾墨多少的深情、盛大得多么惊艳世人，而是婚礼时，它带给我的那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望着这熟悉的一切，百感交集的我迈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此时一定也像成婚时一样，站在殿中央等我，心情，却与那时或许已经截然不同的，寒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