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杀人回忆(五)
婚后太平日子多,白喜又闲不住了,打算学兄弟纪德来一波微服私访。他可不是想尝尝鲜就算了,而是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狂舞症那年,全国上下的医师都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之下,大家寄希望于冬方的医学,死马当活马医吧,也因此招揽了一批冬方的医师。这些人在苏京城定居后,开了几家医馆,生意嘛,一般般吧。
他正打算从汉普顿宫后面的小教堂溜出宫去,突然听到一声猫叫。冬方悠裳养的那只白猫,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紫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去去就回,”他有些紧张地说。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要跟一只猫辩白...“你可别到悠裳那告密啊。”白喜蹲下来看猫,猫怯生生地向他迈步,一跃到他怀里,直接赖着不走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腻人,”白喜把猫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地上,“小家伙等我回来。”
这家医馆开在闹市区,过往行人络绎不绝。面试白喜的,是新接手这家店的邓老板。邓面向极善,腮帮下坠,长得像个活佛。白喜对他的印象不错,一看就是对冬方的医学很有信仰。从大堂到二楼的装饰,你还别说,还真的挺对那些喜欢古风的人的胃口的,可惜白喜不是其中一员。展柜里陈列着一罐罐药材,从价值昂贵的阿胶到普通的龙葵、珠子参,应有尽有。从外面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十分...冬方。
邓、鲍两位老板往医馆拉了不少新鲜血液,其中最逗的要数陆医生,则主动为他把了一脉:“小伙子你这个肺功能不行啊,小时候感冒发烧落下的病根吧。而且咸辣食物吃得特别多,”陆闭上眼,眉头紧皱,按压白喜脉搏的力道加深了不少,“最近这三五年,说不准什么时候,你险些被骑马的人撞到,是与不是?我看到了这么一段影像,一直在你脑海里徘徊啊。”白喜任由他在那故弄玄虚,不太好意思打断。不过从陆的长篇大论里,还是听出来几条有意思的论点来。其一便是:“现在冬方的医学教育,都在完全复制西医的模式,尤其是高等学府,让学生花两年时间研究《伤寒杂病论》,再就《黄帝内经》写整整三年的论文,完全没有实践。医术讲的是师承啊,跟着师傅先吃三年苦,才能学到些东西,光学理论有什么用呢,一出诊当场就懵掉了。”以及他小时候被爷爷逼着学《俞血论》,用以莱语写的,根本看不懂啊,无奈之下先学了几年语言才读懂那本书。
就在白喜对普通国民的工作生活彻底失去兴趣前,一项全新的发现,让他决定在医馆再潜伏几天,直到弄清真相。这家店的医师主治小儿高烧不退、出汗病及瘟疫,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的,但一次旁听鲍和一名前来咨询的母亲的谈话时,捕捉到了“糖病”这个词汇。原本在旁边专注作画的他,立马竖起耳朵。原来这位母亲不到十岁的孩子,经常哭喊着要喝水,而且呼吸里带着一股果香味。鲍跟她解释道:“很可能是肺痨或者痛风,如果出现严重的咳嗽、体重骤减甚至咳血的情况,那估计是糖病无疑了。”白喜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以及妻子冬方悠裳的大哥,在幼年时都有这些症状。听说父亲年轻时威武健壮,英姿飒爽,但在他人生最后的几年里,不仅身材变得臃肿不堪,性情也大变,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之前在马上长枪比武时不慎坠马,被自己身上穿的盔甲差点压死,昏迷了好一阵子;就是那时在右腿上留下的伤,一直没有痊愈,溃烂发臭,引起了长期的疟疾和高烧......
如果按照鲍的说法,父亲有可能将糖病遗传给自己,悠裳大哥的病,也很可能在冬方皇帝的家族里肆虐。万一自己和悠裳的孩子也......不,父亲的病绝对是他的饮食习惯引起的——肉馅饼,甜食,葡萄酒都加糖,体重后来都超过了400磅(约181千克)。不管怎么理性思考,白喜还是不放心。
其实要想把这事儿问个明白,只要去问那个女人就行了。可自从以莱事件后,白喜夫妻俩,和那人的关系就变得很敏感。没错,她确实救了三人的性命,但来自异界的她,和二哥冬方纪德一场错爱后,动机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危险...二哥终究还是选择把忘川的事情都忘在脑后,做这个凡世的帝王。白喜不清楚那次在忘川他们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又到底是谁先替另一个人做出了选择。自那以后,三人就再也不提Orianna的名讳了,同时也任凭以莱事件不了了之,对外宣称袭击者至今仍逍遥法外。二哥纪德与他们夫妻俩越发疏远起来。
虽然很不情愿,但白喜还是尝试着叫Orianna帮忙,奇怪的是,和忘川的链接似乎断了。以莱都城大爆炸,几人在忘川躲过一劫后,链接就从没断过,而且最近愈发强烈起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响应?他低着头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馆门口,“怦”地一声,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摸摸自己的额头,白喜这才发现原先的两扇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厚厚的玻璃窗取代,里外都装着铁栅栏。脸贴近窗户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他一回头,大堂的景色也全变了,房间的面积被压缩成一件卧室大小,原先的大红木桌和上面给病人把脉时放手的软枕、写药方的笔砚纸墨通通不见踪影,片刻前还闻得到的煎草药的味道,也凭空消失了。他被困在了四周灰白色墙体构成的牢笼里。头上墙角的位置,一个喇叭状的机器突然开口问:“白喜,清醒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