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彼时

长野拆办之前，韩诚特地回去一趟，因为村里的路不方便开车进去，他就把车停在了村外的水泥路上，一步一脚印，皮鞋底粘了厚厚一层泥，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老家的院子里早已摆上一张方桌，布上几副锈迹斑驳的碗筷，饭后长辈拉着岑溪就坐在水池边洗刷碗筷，唠着家长里短。韩诚望着破旧的大门；楼房上被熏黑的烟囱；院子里曾经喂养鸡崽圈出来的圈门；然后走到屋檐下，躺在那把缺了腿儿的竹椅上，掌心覆着已经被岁月侵蚀光滑的把手，缓缓合上了眼，耳边尽是风吹叶响、蝉鸣狗吠，时间跟着思绪都在倒退:

“弟啊，你去压点井水把西瓜冰着，我去帮帮俺爹妈”

“哎，知道了”韩诚一家刚把打落好的稻谷铺在门前，再把稻草收回来晾晒备：着以后烧火用，这一天就算忙的差不多了。韩诚打水把自己擦干净然后从堂屋里抱出个大西瓜泡在盆里，又把昨儿个没吃完的菜送到锅屋准备热一热就听见大门外有动静，探出头一看，韩爸推着装满稻草的平车，韩妈在一侧解着车上的绳子，他匆忙从屋里跑出去跟他哥韩实搭着手往下搬。一家人只顾低头干活很快就卸完了一车“俺爸，我让俺弟冰着西瓜了，先吃口瓜凉快一会吧？”韩爸拿着毛巾往脸上抹，另一只手摇了摇“先让你妈弄点饭吃，歇会在吃那瓜”。韩妈擦把脸走到水缸前舀盆水喝了几口就进锅屋里忙活起来，没一会就见烟囱冒了烟。

尚谦骑的最快看见前面有座小桥就捏着刹车用脚支在地面上转头问落在后面的人“原哥！是前面那个吗？”汗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流，整张脸都是白里透着红，有点像街上卖的毛桃，路棠这么想着。

“是土桥吗？是的话就到了”离得近了大家也就不着急了，慢悠悠的骑到韩诚家门口把车子靠在墙边围着商量谁先进去，商量半天没个结果，也不知是谁伸手推了一把路棠，她就踉跄的出现在大门口。韩诚一家正在堂屋里吃饭，韩爸坐在主位正对着大门口，视线里突然出现个人，他冲着这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然后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路棠给躲着贴在墙边的一群人飞了个白眼，有些局促道“那个...叔叔阿姨好，我是来找韩诚的”

“哦，快进来快进来，你吃饭了吗？坐下吃点吧！？”韩妈放下筷子向她招呼，路棠小步挪到院子里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吃过了阿姨，我就是找一下韩诚..”韩诚看了一眼他爸正在低头吃着饭，便起身跟着路棠走出去。

“生日快乐！”刚走到大门口就被旁边突然冒出的人吓到在地。众人看他这囧样纷纷笑出声，许是声音太大惹的屋里吃饭的大人都抬头望了一眼，韩诚坐在地上愣了一会才忸怩的道了谢，见父母都在专心吃饭，便悄悄带着他们去到屋顶上。

韩诚家的锅屋不是瓦房顶，是用水泥砌平四周搭了砖当作围栏，平时用来晾些农作物啥的。韩诚喜欢爬上来看书，躺着看看蓝天“过几天就开学了，你们...”孩子们热的满脸通红带着兴奋从身上掏出惊喜：尚谦兜里的铁皮青蛙；随原拿出来几根新的自动铅笔；李孟宇给的弹力球；路棠从袋子里倒出来的几包零食，幸蕴小心翼翼的捧出那一小盒奶油蛋糕。他望着这些东西堆在他面前，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眼眶微红声音如蚊“谢谢...谢谢”

“哎哟哟，我过生日的时候可得要个一样的啊”随原看着李孟宇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椭圆的宠物机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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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诚！韩诚！不早了，把舅爹送到镇上我们也该回去了，听见没有？”

“嗯...收拾好了吗？”韩诚迷糊的睁开眼望着四方的天，良久才出声道。

“收拾完了，你洗个脸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快点啊”

韩诚起身揉了揉眉心，拿掉盖在身上的外套，视线落在竹椅旁的皮鞋上，鞋底的泥垢已经被细心清理掉，伴着竹椅咯吱响，韩诚收拾好向外走去的同时带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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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到了！买到了！”人还未看清远处就传来一阵叫嚷，坐在地上的几个小孩子听见声音，迅速起身迎去，“我买到了！挑了个大花的，你们看！”被围在中间的女孩单手搭着身边人的肩膀，另外一只手送到众人眼前：用白色奶油打成的一朵花，中间缀了一片绿，有巴掌这么大，就这么装在粉色的小小的竹篮盒子里，被拎着跑了这么远的路，有一点蓬松变形，不过丝毫不影响大家对它的期待。

李孟宇闻着奶油味有点羡慕道“幸蕴，你可真有心”

拎着蛋糕的女孩听见这话扬了扬脑袋，扎起的马尾也随着动作摇晃，脸上还带着因为疾跑未散去的潮红和汗珠，说不出的可爱。

随原笑着打断道“他家还挺远的，我们快走吧！谦仔你带着路棠行吗？”随原盯着后面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问道。拎着小蛋糕的女孩转身问他“尚谦，为什么不把你家那辆大杠车骑过来？”

唤作尚谦的孩子扶了扶镜框有些尴尬道“太高了，我骑不上去....”

众人齐笑，随原对着后面那个短发女孩道“阿棠，你坐谦仔的车子，我带着幸蕴”

“还是我带幸蕴吧”李孟宇说着话就把车子推到幸蕴面前示意她坐上来。

就这样，五个人、三辆车，骑在乡间路上。路两旁是些人家栽种的红薯，里面夹杂着狗尾巴草，远处田地里金灿灿的稻穗早已弯了腰，勤劳耕作的人看着这一片金黄，脸上都带着笑，拿起草帽，脖子上挂着毛巾到田间挥舞着镰刀，走过的地方光秃秃的只剩下秸秆，身后有一群人跟着把倒下的水稻用草绳扎起等着被运到路边，一群人分工明确，相互鼓励。空气里混着阳光、稻香、泥土、不知名的草香，是与镇上家门前的杀猪宰鸡，城市里的公交尾气不一样的味道，让人精神一振，四肢百骸都缓缓舒适有想要高呼的冲动，周围景色在倒退，耳边是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响”女孩在后座紧张的惊呼，李孟宇有些搞怪似的骑着车子七扭八拐。

幸蕴紧抓着他的衣服叫喊道“李孟宇！好好骑车！”路棠望着手里拎着的零食问“尚谦，你说韩诚见到我们是什么表情啊？”

尚谦接道“他什么心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开心的”

幸蕴边说边晃着腿“原来给别人准备惊喜这么刺激啊～”李孟宇差点握不住车把，喊道“你别乱动！”一声苛责让后座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冲着随原耸肩，随原被她的表情逗的有些好笑“我们来比比谁骑得快，最慢的要请吃辣条”说完就加速往前冲，一时间尖叫声，笑骂声此起彼伏，最后都变成嬉笑声。田里农作的人被笑声吸引，三三两两的直起腰看着车子被蹬的飞快，惊的卧在田间的家犬乱窜，想着指不定又是哪家调皮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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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水泥路年代久远，有些路段已经开裂，韩诚把车速放慢，窗外秋景有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