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国家不幸茶道幸
一
“寒窗里,烹茶扫雪,一碗读书灯。”不知从何时开始,书与茶约定俗成般地成为读书人的必需品。我呢,旅居东瀛30年,自认为仍是一个中华读书郎,每每在书案的电脑键盘上敲打一番后,喜欢啜上几口或浓或淡的茶,或提神,或减压,让手指小憩,思绪继续飞扬。这是否是中国式茶道的传承,我真的不敢妄下结论。
今天的日本,把来自中国的饮茶融于骨髓,见于精神,以程式化的仪礼呈现出来,“石碾轻飞瑟瑟尘,乳香烹出建溪春”,清雅、纤巧、精致、高傲,称为“日本茶道”,显得与华夏文化的历史记忆那么近,那么近,而实际摸触起来,又感到是那么远,那么远!
美国的埃德温·赖肖尔在他的《当代日本人:传统与变革》中文版序言中说:“在中国的这些文化儿女中,日本是最出类拔萃的,最与众不同的。”何以不同?大概是,日本人总能把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东西发挥到极致。
在拙作《日本的细节》一书中,我从各个方面和读者探讨了日本是如何从“细节”着手超越“老师”的。弱小的人希冀强大,自卑的人渴望自强。圣德太子用“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的小心机,想要与强大的隋帝国保持平等的外交关系,这样的故事我们都耳熟能详。我也曾在不同场合看到类似这样的话:“日本人善于根据自己的需求将国外传过来的事物改造成适合自己的形式。”能够把事物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是日本人的自信,且已演变成为日本的“国民性”内容之一。
“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指月”是大家熟悉的禅宗公案,茶道自从日本建立之初就与禅宗有着共生关系,后来的“一期一会”也好,“和敬清寂”也罢,都离不开主客之间情感的交流,作为主角的茶反而成了一种符号。在以千利休的两叠半的“待庵”为代表的狭小茶室中,这种交流发展成极致,主客对面坐下,近到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这样才能以真心相对。茶,就是指月的手指;月,则既可以是茶室之内的交流,也可以是茶室之外的较量。
让我这样一个外国人关注的是茶文化,在日本,它的繁盛时期是在战国时代。在战火纷飞的硝烟中,茶道展示了强大的影响力,禅僧、外贸商人、将军、大名和公卿都围着一只茶碗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