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霄阁 风云起
阳光比往日明媚,好似从未有过乌云暴雨。今日的柔和温暖仿佛让所有人都忘却了曾经历的磨难与灾祸。四神将坚守各自神塔,威风不减,天逢师打开饮霞宫的窗户,让光照在破旧的档案上,好让过去更加清晰。
天逢师仔细阅读着繁星汇聚之初的人口档案和瑞国成立之初的人口档案,对比之下后者更少。一世之前,繁星内乱,死伤最多的,其实是天家军,烈月出战后,内乱之军早已胆破,退怯者居多,死战者寥寥无几,将领们也不会在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战斗里让将士们死撑......除去各城派出的精兵编入天家军,人口还是削减的厉害......
窗外,安得手握一朵红莲,坐在岸边,双脚恣意的撩拨着清澈的湖水,手中的红莲也悠然舞动着,她享受着她这个年纪应该享受的欢乐。
天逢师抬头时余光被她背影惊艳,她不似炎卿沉稳,不似炎卿警觉,也不似炎卿那般时时刻刻紧绷着,她此刻的悠然,炎卿更是没有过......或许是她分外的自信,在回眸仰首间就已看透世事。
“炎家神将不许随意离开炎家神塔。”天逢师说道。
她仿若没听见是的,依旧玩水玩花。
天逢师站起身来,依靠在窗口,悄悄向外探着身子,好奇心驱使着他去看看她究竟玩什么玩的这么开心。
安得回头,灵气逼人,她将红莲向后甩去,刚好打在了天逢师的头上,花瓣飘落......天逢师一脸惊异的看着她。她笑着站了起来,脚下薄云起,她移到天逢师旁边,逗趣是的说:“看来大帝也会孩子气。”
安得慢慢收回身子,装作一副威严高大的样子:“不许说笑。你擅自离开神塔,我还没有惩罚你,你倒拿趣起我来了。”
“我是炎家神将不假,可我也是这瑞国的大祭司,我有一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安得故意盯着天逢师看,天逢师面对她一双湖水似的眼睛立刻低下头脸红了起来:“快回神塔上去。”
安得不以为然的笑笑,肩头倚靠在窗边:“我来,自然不是为了玩的。大帝一直在看先帝留下的档案,我也不忍心打扰。现在,你该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吧......”
天逢师依旧低着头,将书本一本正经的乱翻着。
“好......我昨日窥见各城好似在秘密布局着什么......可是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东西刻意阻止着我。瑞国各城服从者屈指可数,其他城主如此猖狂想来必有后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大祭司有何良策?”
“你我秘密出巡,我能保护你。”
“秘密出巡?”
“所谓秘密,就是只有你知我知,其他人一概不知。”
“那......万一我们有危险无法逃脱,救兵赶不到怎么办?”
“我说了,我能保护你。而且,你我乔装一番,根本没人认识。此行,你需记住,查看各城军备和星核是否有异动。然后逼迫他们交出星核。”
“星核是各星城的力量核心,他们定保存在最隐秘的地方,我们怎么找?还有军备,他们贡献了军队,就算是有秘密训练自己的军队,我们寻找也是难上加难......”
安得伸手夺过天逢师手里的书本,重重朝他头上打去:“你自己给自己出难题,路还未行,难就先落,有我呢,你担忧什么?我有一双窥视古今未来的眼睛,我保你平安无事,你跟不跟我走?”
天逢师夺过安得手里的书本说道:“去就去!”
安得撇了他一眼,飞去了炎家神塔。
“喂!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天逢师向着她的背影喊道。
“等我来找你!”安得头也没回。
天逢师看着安得离去,自言自语道:“这明明就是个孩子,我怎么听了她的话......”他低下头,翻阅着父亲留下来的档案:“若是哥哥一直在,父亲也一直在,我也许不会如此思前想后,也许我也可以永远天真......”
此时,水面似乎有一声异响,那声音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像一朵花坠落在水面,鱼儿出水呼吸的气泡破裂一样,悬浮半空的云宫塌了,它那样的轻,落在湖水上,慢慢的沉入湖底,最偏远潮湿的天宫西侧,自烈月离开后,再也没人去过......
距离契云山脚下最近的城是云城,今日,云城城门上守卫增加了两倍,比往日更加森严。云城正中是城主宫阙云邈阁,云城所有的亭台楼阁皆以珍珠粉饰,远远望去仿若云端,阳光之下,有淡淡的虹色。云邈阁更甚,它在城中最号,看的也最远。进了云邈阁的门,是旋转的楼梯,楼梯雕刻精致皆是天上飞鸟,踏上楼梯,如同在飞鸟之背,一步一步踏上云端。这个云邈阁一直是云城城主一人的居所,最高处那通达明亮的屋子是他经常呆的地方,他为它起名为云霄阁。今日,云霄阁里的一桌一椅换成了九把白玉雕琢的一把,一把在正前方,八把排列两侧,地上的蓝底白云纹毯子也彻底的换上了新的。
云伽踏上云霄阁,他一袭红衣披头散发,悠然慵懒的样子。他坐在最前方的椅子上,透过云霄阁四处打开的雕窗观察者无比蓝的天空,他伸出手,无比惋惜的抚摸着那根本摸不到的蓝色......
“城主,您邀请的八位城主,只来了六位。”
云伽收回胳膊,看了通报的下人一眼说:“请他们进来吧。”
下人转身去传。云伽慵懒的躺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不过片刻,六位城主便已入云霄阁。
云伽坐在椅子上不曾站起来,他看六位城主,穿着简单随意,也是不愿让人认出来的样子,他笑着对他们说:“各位随意而坐,今日我们不必拘礼。”
巨城城主,浊辉城城主,千城城主,若德城城主,羽庄城城主,冥城城主,依次落座。
且看巨城城主,风,雄姿英发,身着黑绸金绣衣,黑发以金冠半束,一身大将之风。
浊辉城城主,朝夕,乌衣紫绣,层层纱覆,她是女中豪杰。她剑眉英目,怒时目光似箭,笑时温柔似水。
千城城主,千机,多面之人,他乃九头九尾狐狮,方圆十里之事,他若想看都可看到。一身白裘,一脸凶煞之相。一头灰发垂于宽阔雄壮的胸前,其身若铜墙铁壁,一双铁靴踏下,整个楼阁都要震三震。
若德城城主,丈岁行,人称笑面虎,他总是一副温恭和蔼的样子,他看上去也最大,脸上虽未被风霜侵蚀,眼神却最为沧桑,他着一身棕色织金花的衣袍,像极了普通人。
羽庄城城主,幻羽,他一身飘逸之气,这与羽庄城鸟儿居多有关,他平日里与一群鸟儿在一起,观其飞逸之姿态,耳濡目染,才有今日这幅模样,他着一身羽纹白衣,一个短披风是白凤尾羽毛做的,及其漂亮,他站在众人中间倒像个仙子。
冥城城主,将冬,与夜星相似,也是终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往日在涣墨星系,那日一度是倾世塔控制下的牢狱,许多众人无法摆平的罪人都会被丢到冥星,所以......冥星之人,法力深厚程度可知。冥城城主一脸庄肃冷峻,修长之身,一身暗黑之袍,在繁星聚合后,见到光的星土让冥城少了些阴暗潮湿,还有逼人的戾怨之气......冥星之土再也不是牢狱之地了。
在看位于主位的云城城主,云伽,他更像是一个温婉的书生,玉指纤纤,像是舞文弄墨之人,可他的腕间,藏的是隐刃......
“自繁星聚合起,我们从未共通,为何今日云城城主相邀?”若德城城主丈岁行平和问道。
“我们曾一同对抗妖魔,今日相见,自然也是为了各星的未来了......”云伽慵懒的说。
“星......云城城主恐怕是记错了,现在我们的领域叫城......”冥城城主将冻冷冷的说。
“城......我们的星剩寸土之地,只剩星核......确实该叫城......”羽庄城城主幻羽梳理着披风上的凤尾道。
“呵......同样是对抗妖魔,我们都拼到所剩无几,可有人是帝,有人是臣。”千城城主千机讽刺而不甘的说。
“话虽如此,可那大帝有与没有一个样,你我星城不是也没收到什么束缚吗?”浊辉城城主朝夕说道,她轻轻梳理着自己的鬓发,有意无意的扫视一眼众人。
“我觉得,他以金符令召集大家前去天宫,说什么选镇国将军,其实就是想看看众城的态度,他定不甘此,他要行动了......”巨城城主风道。
“天青以聚魂咒为他创下基业,内忧外患刚刚平息就撒手人寰,所谓的镇国将军烈月,如今也死了,水乔星已冰封,涣墨的威胁没有了......对于天家来说这是个真正称帝的机会,对于我们,也是......”千城城主千机道。
“难不成你也想称帝?”浊辉城城主朝夕笑着调侃是的说。
“我从未想过称帝,因为我本身就是我千星的王。我只想做回千星的王。”千机此语一出,众人皆沉默。
“聚魂咒凝聚着星土,我们分不开,就算分开了,星土太小,总有一天会被涣墨星系存在自然之力——元纵山河斩将星土破灭的,倒是星核没有了,还谈什么称王......”羽庄城城主幻羽低着头便梳理着羽毛边说道。
“星土破灭了还可以重聚......”云伽一语惊人。
众人纷纷看向他。
云伽笑着对众人说:“今日,我邀各位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云城城主可细细说来。”千城城主千机道。
“各位可还记得,星有一种自我保护能力......当它脆弱时,它会吞噬身边的力量或星土,或者被其他星吞噬......我们九十星聚合,足够强大,才可以抵御元纵山河斩......这是天青把我们逼到绝路的手段,九十星共同抵抗水乔星妖魔,四神将明明知道,可是他们却在最后一刻才出现,他们给天家营造使出聚魂咒的机会......”云伽道。
“四神将一直在保护天家......到底天家与他们有什么勾结!”巨城城主风道。
“天家与我们实力相当,若无四神将帮衬加持,他们根本抵挡不了水乔星妖魔......”浊辉城城主朝夕道。
“难道......我们一直在被天家的野心所欺骗吗......那我们牺牲的族人将士们,我们消失的星土,岂不白白为他垫了脚......”千城城主千机道。
“九世以来,你们不是一直不甘于拜在天家脚下,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反抗吗?”冥城城主将冬道。
“冥城城主言语间火药味十足啊......也难怪,天家此举将你从暗处带到了明处,你是该感恩戴德......想当初,你只是个看惯牢狱的狱卒,今日为城主,真是高升了呢......”千城城主千机冷嘲热讽道。
将冬只微微皱眉,没有接话,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不屑。
“好了......今日肯来,想必也是放心心中隔阂和成见的,我们曾站在一起共同抗敌,今日就不该互相为难。”若德城城主丈岁行说和道。
“既然曾并肩战斗,今日又何苦离间呢,天家也曾与我们一起。”冥城城主将冬对云伽说。
云伽听此笑笑说:“我未曾离间任何人......只是当日受的伤,至今也未愈合......我的星本是这涣墨星系中红色的一颗,像极了花,可当它毁灭时,只有我在心疼,而天家一个聚魂咒就将我云星掩盖在繁星之名下......我们是繁星,当我们的星都完整时,我们可以是繁星,是涣墨星系缤纷异彩的繁星,而不是现在,残枝败叶拼凑,一片腐臭之息,它是死的......宇宙从来不是统治者的天堂,它是一个猎场,弱肉强食的猎场......可无论弱者,强者,都有他们要守护的界限,这个界限可以毁灭,但不容侵犯......宇宙是我们共同的东西,但星,是我们独有的......我可以在这个猎场里生存或毁灭,但我终究会守护着我的星,不让异人踏入半分......”云伽说着说着眼眶湿润,此刻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坚韧,多了几分狠戾,在场众城主,纷纷心生愧疚,只觉自己浑浑噩噩度日,自己的星也在浑浑噩噩生存......
“日光淡了,风也有些凉了,各位远道而来,在下照顾不周,为令各位早些归程,我开门见山,我叫各位来,是因为各位往日星土是涣墨最大的,星核的力量也是那些小星望尘莫及的,繁星星城除去天关城,大大小小九十,诸位可吞噬那些小星来扩充星土,待令天家解了着聚魂咒,你我之星便可重归涣墨......”
“运城城主,所言极是,我回城即可查看周围小星之城,夺取星核,扩充星土。”千城城主千机道。他好像很听云伽的话。
冥城城主将冬站起身尽量礼貌对云伽说:“多谢邀请,告辞。”他转身离开了云霄阁。
一个人走了,其他城主也陆续离开,只有千机是信他的。其他城主虽未表态,但云伽知道他们会遵循云伽的想法,因为野心家想要得到更大的利益也甘愿去冒险......更何况,这不是冒险,是绝对的获利。
天家若真的想统治繁星,就该向烈月一样狠,可他们没有,却让臣民的野心随着战争平息而慢慢生长,天家一开始就错了,他若一开始暴戾统治,臣民都是曾为王的人,繁星必定战乱不止,若心怀宽恩,就如同现在一样,他们依旧在盘算着怎样的脱离......说到底,还是不够强......
待人离开后,云伽起身立在窗口,面向长长的街道,拥挤的人群,看着来赴约的城主们出了门四散而去,各自都不愿多说一个字。他转身坐在窗台,想不远处的契云山望去,镇国将军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山脚下的小城中,云伽策划着一场吞噬游戏......契云山,挡住主夕阳,美好的霞光就这样被横档在厚重的山石后,云伽最喜欢看夕阳,因为它红,红的像他的星......
烈月无处可去,他最后还是选择藏在了契云山下的山洞里。
山洞里有处泉眼,泉水沿着沟沟壑壑流向山外,烈月跪在地上,大口喝了几口泉水,水中映出了他的影子,他额上独一无二的红色印记早已显现,他瞬间担忧起来:“那无岸说不识我,根本就是假的......”
他拿出放在袖间的红色药瓶,仔细观察着,突然一个脚步声回响在山洞里,烈月紧张起来,他慢慢站起身,观察着周围,警惕道:“是谁?”
只见无岸举着火把走进烈月,他平静的回答道:“是我。”
“你是来杀我的?”
无岸笑笑说:“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额头的印记所有都知道......当时,你为何说不识我?”
“说认识你,然后再让你落荒而逃,无处可去?你曾是涣墨的敌人,也是涣墨最强的人,我不忍心看你这个样子......”无岸说道。
“我的力量已经消耗尽了......所有人都想杀我......”
“那你怕死吗?”
“若我怕死,九世前,就不会拼尽全力抵抗倾世塔......我现在逃,是我不想死于蝼蚁之手,更不愿让我的水乔星一直冰封......”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对吧?”无岸慢慢的靠近烈月,他抓起了他的右腕,烈月恼怒:“你干什么!”
“这个在水乔星上,叫情锁,对普通人这是幸福,但对于你,确实灾难......”烈月右掌的红线迂回在掌心。
烈月狠狠甩开他的手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无岸看他对自己还有戒备:“你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在这,而且,在繁星上,除了天家,其他人都以为烈月被天逢师杀了。还有,你不必防备我,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当初,你可以把涣墨毁灭,但是,你控制了力量......我不认为你是彻头彻尾邪恶的妖魔。你一定知道,自己不会幸免于难,所以让别人代替了你......你的预测是对的,有人替你死了。”
无岸看烈月稍稍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备,他继续说道:“放心,这药没毒。我走了。”
无岸留下了火把,独自离开了。烈月慢慢坐在地上,打开了红色药瓶,他未犹豫,将药吞了下去......
“是......溟丘的气息......”他惊异愧疚,泪夺眶而出......
红色的仙珠落在泉水里,像一声一声的送别风而响动的风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