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字灵
忘川亲见邪异已除，这才放心地想带着初晴快快离开——如果镇邪司的反应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动手。可是当他去扶初晴的时候竟发现初晴面色惨白，浑身死气更甚，完全没有因为“林豪”的消失而有所改变：“你哪里不舒服？”
初晴摇摇头，整个人没骨头一般挂在忘川肩臂处说：“又困又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忘川心下一惊，打横抱起初晴想离开，却听到毛念凡轻咳了一声。
忘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毛念凡，惊怕之余急忙挂上笑容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无以为报，当多做善事，为恩人祈福。”说完便脚底抹油一般，转身瞬间却看见刚刚还站在几米开外的毛念凡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还好吗？”她说。
忘川紧张地笑了笑：“一切都好，多谢关心，告辞。”说着夹起初晴绕开毛念凡就走。
“她的死活不管啦？”毛念凡的语气一直冷冷冰冰、不带感情，这句话却有那么一丝攻击的意味。
忘川脚下一顿，犹犹豫豫地转过身：“不是解决了吗？”
毛念凡摸了摸手中的鞭子，抬眼盯着忘川：“你是什么人？”
忘川眼角一颤，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此时，初晴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用力说：“他不是坏人，求你别伤害他。”
初晴刚刚看见这个女人厉害到瞬间就能让林豪灰飞烟灭，而忘川说过，这个毛念凡专门对付神神鬼鬼的东西，如果忘川被她盯上，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毛念凡看见面前一幕，冷哼一声：“小姐，是我刚刚救了你，麻烦你不要有这种敌对情绪，好吗？”缓慢而拉长的声音传进初晴的耳朵，冻得她惭愧不已，不由自主尴尬道：“对，对不起，嗯······谢谢你啊，但是······但是你不能碰他，他只是我的梦境，没有恶意的。”
“梦？”毛念凡眉梢一扬：“难道我入了你的梦？”说完一鞭子抽去，忘川的胳膊瞬间冒了几缕黑烟，整个人摇晃不定，却还是死死抱住初晴。
“你干什么？”初晴惊慌不已，本来迷迷糊糊的灵台顿时清醒，她挣扎着滑落忘川的怀抱，反手抱住忘川，却因软弱无力带着忘川一同倒在了地上，她急忙扶住忘川的肩膀关切道：“你怎么样，很痛吧！”
忘川似乎很不舒服，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不住地颤，根本说不出话。他这一副孱弱的样子刺痛了初晴的心，使她忍不住冲毛念凡吼道：“你干什么呀！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毛念凡偏着头盯着初晴，耐性十足地说：“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具象，不是你的梦！”毛念凡说话依旧缓慢无波澜，毫无感情：“你一时不愿清醒不怪你，毕竟邪祟最会乱人心神，但是我奉劝你，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你碰不得。你与他并非同类，最好离他远点，避免受到伤害。”
初晴本就烦闷，此刻受了惊，整个人没由来的涨了一口气在胸口，绵羊性子的她脾气也不好了，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想立刻带着忘川回家，却不想忘川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借着她的力气晃晃悠悠站起来向毛念凡作揖：“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她的事，还请姑娘明示。”
毛念凡抱着双臂大声喊道：“怀璟！”
初晴闻言听到动静，这才注意到竟有人在附近。她惊讶地看着从一旁大树后走出来的两个中年男子，疑惑不已：“袁医生？你怎么在这？”
袁怀璟冲着她点点头，看了一眼毛念凡，目光又回到初晴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盯向忘川道：“当初，初晴小姐来我这里咨询心理情况时，我就发现她身上有一丝死气，一般来说人除了自然老死会生出死气外，其他情况都不会，于是我格外注意她，发现她前后几次来访，身上死气渐浓，可精神活动却很健康，甚至还很活跃。”
“身体向死，灵魂向生？”忘川惊讶地睁大双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初晴：“这，不可能吧······”
袁怀璟盯着忘川的眼神一沉：“你知道些什么？”
忘川偷摸看了一眼初晴，沉默不语。
袁怀璟也不追究，只是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发现她有严重的幻觉，那个······她当时谈的对象，也就是刚才消失的那玩意就是她的幻觉。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我无意中瞥到了她的手机，当时她说有人给她发短信，可那手机屏幕上并无任何显示，而后她在楼下对着空气说话，举止十分怪异。”
初晴闻言，浆糊一般的脑海竟挣扎出了几缕清明：“空气？幻觉？可······那些接触都太真实了，还有今天，你们不都看见他了吗？”
“你们废话真多。”毛念凡不耐烦地插嘴，顺便结了一道固灵咒弹到初晴的脑门上继续说：“我们是看见了，所以这更印证了我的想法——你所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幻觉，而是某种借助你的灵力逐渐成形，还妄想夺你魂魄化身成人的东西。”
初晴只觉得手腕处一紧，吃痛地倒吸冷气，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力量的来源——忘川，眼神示意：你怎么了？忘川扯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这一幕落入毛念凡眼中，她背着手，一步一步逼近忘川：“只是我虽然杀了他，你身上的死气并未减轻，所以我很好奇。”她一记眼刀剐向忘川：“你到底是谁？”
“等一下。”初晴一步跨在忘川身前护着他：“我身上的死气不是那个假林豪造成的吗！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们就先走了。”不知为何，她虽和这个忘川相处时间不长，可心里十分关心他，甚至生出共生之情，她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忘川的非议，更不想看到忘川如同那个怪物一样被这个镇邪司的杀得灰飞烟灭，那样的话她绝对会心痛致死！
毛念凡眉头紧锁，仿佛十分不待见初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怀璟！”
袁怀璟微微颔首继续道：“那个灵应该是借助了你的执念，依靠你身上封存的灵力而出现——你的身份······”
“是小说。”忘川似乎在掩饰什么，突然开口，他看着初晴道：“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吗？你心底一直希望能写出好的小说，但你总是没有好的故事可讲，所以你只是偶尔写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发泄一下，每每看到你写完东西失落的样子，我都很是难过，所以我一直想帮你实现心愿，于是就对这些文字施了点灵力······却不想弄巧成拙！我无意中发现你写的东西大多围绕你和那位的感情——不好意思，没有你的同意，我私自看了你的稿纸——那个人的行径以及和你之间的互动，与你写的文章内容相差无几，加之，你曾说过他询问符纸的事情，于是我推测，那个林豪并非人类，这才不断劝你离开他。”
“小说？你是说我当初给阿豪学长写的文章？”
忘川点点头：“是，而且最近我发现，你还在写？”
“什么！”初晴震惊不已：“不可能啊，我明明停笔了很久。”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露出惊疑的表情，除了毛念凡。
“所以说，那家伙的出现是依附你的文字，而你对文字和里面的角色有着执念，加之你本身·····”袁怀璟说着陷入沉思，不过转瞬他眼神一闪冲着忘川道：“原来是字灵。”袁怀璟扶了扶眼镜，继续说：“灵是中古时期出现的一个不同于六界的类别，他们的出现都需要依附周围有灵力的活物，目前有记录的主要有画灵、字灵、乐灵等，这些灵本身并无实体，只有创造者或在幻境中一见，且大多数灵并无心智更无魂魄，也存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很少有干扰他界的情况，因此基本上这个类别并无专人管理，直到近年来有灵力的活物渐少，能依附其成幻象的灵更少，因此个别灵成幻象后会有夺魂之举。那个‘林豪’是你文字中产生的，应该就是文字借助你的灵力幻象成形的。”
“不是她的灵力，是他！”毛念凡冷不丁地插了句嘴，同时将凌厉的眼刀射向忘川：“我检查过初晴，她是普通人，而你却非常人，和我不一样，和他们······”她指了指蒋贤宇和袁怀璟：“也不一样，和那个字灵更不一样。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被冥界抛弃的残破灵体是什么意思？”
忘川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毛念凡，心中七上八下，摸不准对方想干什么。
“你和冥界有关······”袁怀璟突然开口，吓得忘川一阵战栗，“那我劝你还是离初晴小姐远一点，她受不了你的鬼气。”此话一出，众人了然，只有忘川悄悄松了口气。
“冥界？”初晴眉头拧在了一起：“等一下，冥界是？”
“鬼魂所聚之处。”毛念凡惜字如金地解释道，又再次看向忘川，“你是要跟我回镇邪司，还是回冥界，二选一！”
忘川闻言，嘴唇逐渐渗出血，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整个人的气场都淡定了不少，他盯着毛念凡问：“别无他选？”
“别无他选！”
忘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一去，是面临万丈深渊。
沉默许久，他渐渐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初晴：“愿你一切安好！”
“你要干什么？”初晴紧张地一把拉住忘川的胳膊，“别离开我！”
忘川盯着初晴那张苍白的脸，心隐隐作痛，苍白修长的手缓缓覆上她的脸颊，眼里、心底全是面前的小人儿。他贪恋地抚摸了许久，终于狠下心，轻轻捏住初晴的下颚。
初晴看见忘川口中飘出一缕红光源源不断地传进自己口中，与此同时，她听见毛念凡大喊一声：住手，却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慢慢的，初晴只觉得困乏无比，意识逐渐模糊，思绪飘向远古，她看见自己脚下开了一片又一片彼岸花，又看见了气势恢宏的宫殿，只不过那宫殿处处漆黑，正中央跪着一红一绿两个身影，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伟岸的男子，男子似乎很是痛心，一字一顿地说：“灭体散灵，灰飞烟灭！”
······
“住手！”一个似乎被痛苦扭曲的声音在初晴耳畔炸响，吓得她立刻元神归位，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眨眼间就被扯进一人怀中——原来是毛念凡。
她看见毛念凡眉头紧皱，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绿光盈盈，狠狠地盯着前方——忘川正跌坐在地上，挣扎着探身冲她道：“你没事吧——你······咳咳！”
忘川不知怎么了，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吓得她愣在原地，不过转瞬，她的担忧胜过了惊疑，便慌乱挣脱毛念凡的束缚，冲到忘川身边企图抱住他，可她发现指尖竟然触碰不到忘川的身体，她不敢相信地继续试探，一次又一次，却一如既往，让她恐慌。
“这，这是怎么了？”初晴不停地去抓忘川：“不，不！忘川你怎么了？”
忘川苍白透明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眼角渗出一滴泪珠：“汀兰，不，初晴，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但我真的是关心你，怕你受到伤害，怕你一世不宁，怕你轮回不顺，所以才疾言厉色，说出那些阻止你的话，你别生气了好吗？答应我，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踏踏实实工作，然后找个老实可靠的人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得个圆满，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你祝福祈祷。”他的目光在初晴脸上留恋了片刻，而后望向毛念凡他们，郑重地说：“麻烦帮我照顾她，拜托了。”
“你去哪儿？”初晴不断地捞着忘川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身体，整个人抖成了筛子：“我不是真的不要你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会好好工作，别走好吗？求你了······”
“不过是一时幻境，为何突然如此不舍？”
“我不知道······”初晴也看不懂自己的心。
“呵，也许是缘分吧！初晴，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归宿，也许人鬼殊途，我终究不能靠近你，为了你能活着，我必须得离开了，你放心，我会把与你的回忆全部放在这儿。”忘川按着自己的胸口：“但你不必记得，因为永生永世，你都属于我。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