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清明
清明这天，烟雨蒙蒙，空气中都是潮湿的雾气。
男人们都带着镰刀和贡品上山扫墓，山路湿滑，且野草丛生，不好走，还得开山路。
宛南也带着弟弟，提着二奶奶给准备的贡品以及纸钱，戴着斗笠，顺着村道往西山头走。
原本这个时候，作为家里的男丁，弟弟应该是要跟着堂伯父和堂兄，一起去给祖父祖母扫墓的。
但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堂伯那边并没有人来喊勋南同去，宛南也就不管规矩不规矩的了。
她并不知道家里那些老祖宗的风水都在哪里，而母亲的则在另一个镇子上，姐弟俩便只能去给父亲扫墓了。
父亲的风水在西山头，挨着秋夕山，不算很偏，比宛南去摘茶叶的地方要近一些，只是要到山里面去。
父亲的风水刚建没多久，山路都是新开的，坟头上都是泥土堆，连棵草都还没来得及长出来。
姐弟俩经过一个梅园，看到那一片绿油油的青梅树，树上拇指大的青梅裹着雾气，绒毛上还挂着水珠，她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便淅淅沥沥的落下一片水珠子，滴在身上，沁凉沁凉的。
宛南于是停下来，四处看了看，来到一棵高大的青梅树下，拨开杂草，找到了一株青梅幼苗。
弟弟站在山路上，双手举高抓着斗笠沿，踮起脚尖往里看：“姐，你在逮鹌鹑么？”说着，还咽了下口水。
宛南拿着棍子，小心的将那青梅幼苗挖了出来，土地松软，幼苗根还不深，轻轻一拔就连根带土的出来了。
宛南一手提着贡品的篮子，一手拿着幼苗走出来，笑着瞪他：“想吃？长大了自己逮去。”
勋南于是小大人似的叹气：“我要吃饱饱才能长大的呀，没有肉吃不长肉的呀。”
宛南想到这几天可以去找瑜哥蹭饭，心想这几天可不就有肉吃啦。
姐弟俩来到父亲的风水前，宛南将那青梅树的幼苗栽种在坟墓旁边，踩实了松软的泥土。
寒梅傲雪，但是南方没有雪，他们村里的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能见过雪。
她活了两世，也是没有走出过这南方连绵的山脉。
但是父亲走出去了，还去到了千里之外，在那沙雪肆虐的地方卫国杀敌，这种景象她想象不出来，但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很英勇。
所以她别人都在先人的墓前种松柏，但她选择种梅树。
勋南在一边，拿着手帕擦墓碑，边擦边问：“姐，你在种什么呀？”
宛南将随身携带的水壶拿出来，给梅树浇了点定跟水，说：“白梅，冬天到的时候，会开白色的五瓣花，很好看。”
勋南似懂非懂的：“哦，那这个叫父亲的人，会喜欢么？”
宛南点头：“会的。”
勋南又哦了一声，把墓碑仔细的擦干净了，姐弟俩将贡品放好，开始给父亲上香。
把纸钱都烧了之后，香只燃烧了一半，听老人说，香必须要全部烧完才好的，毕竟给先人烧香都是供三支，烧的不均匀，就会有三长两短之类的不详说法。
总之规矩很多。
姐弟俩也不懂这个，这本来就是男人的事，宛南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出来扫墓，也不知道这祭奠先人都是个什么流程。
于是姐弟俩就蹲在墓碑跟前，四只眼睛直楞楞的盯着那六支供香看，眨也不眨，眼睛都被香熏的眯起来了，勋南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被熏出来了。
宛南突然觉得姐弟俩这样有点傻，于是收拾东西，说：“走吧，可以了，回家。”
勋南双手抓着斗笠，跟在宛南身后，不时回头看一眼：“不再等等的吗姐？”
宛南也回头看，看了几眼后，摇头说：“不用了，走吧。”
结果姐弟俩走到梅园的时候，就遇到了熟人。
一个头上包着红色头巾的妇女，身后还跟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少女，少女面容清秀，头上也包着个素色头巾，看模样也是十四五岁，怀里抱着一大包金元宝。
正是那个说自己有贵人之相的媒人呢。
宛南对她挺有好感。
于是主动带着弟弟上前打招呼了。
那妇人见到她，好似也不意外，反而笑着说：“是去给你父亲扫墓回来？”
宛南点头，看向妇人手里提着的贡品篮，她不记得这上面还有别的风水。
总不能是来看她父亲的吧。
那妇人说：“正巧，我也是来看你父亲的呢。”
宛南惊讶的瞪大眼睛，说：“你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呢。”她微微笑着说：“他可是我女儿的大恩人呐。”
说是这么说，但是她丝毫没有要介绍自己女儿给宛南认识的打算。
那少女安静的跟在妇人身后，微垂着头，也不说话。
宛南好奇的看了她好几眼，父亲这是救过多少人呢？
她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过。
而且，这个妇人，也不是陆家村的，却会在天色将晚的时候，跑到秋夕庵去，而这个少女，长裙朴素，看式样不像普通人家的穿着，更像是庵里的道姑。
好好的，把女儿送到庵里去做什么呢。
宛南于是说：“要不，我陪你们一道吧？”
那夫人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你刚扫完墓下来，再跑一趟多麻烦，我们把元宝烧了也就下来了，不用多久。”
宛南只好点点头，便拉着弟弟往山下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几眼，总觉得那少女有些面善，似在哪里见过。
但是仔细想想，两辈子加起来，认识的也就那些人，到还真的从来没见过。
宛南边想着，边下了山。
她问弟弟：“刚刚那个女孩子，你有没有见过她？”
勋南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没见过呀，都没姐姐长的好看。”
好吧。
宛南带着弟弟去小屋蹭饭。
清明时节，陆风瑜也没回家，作为长子长孙，他也没去带着弟弟们扫墓，依旧跟往日一样，喝了药就躺在竹椅上。
竹椅上方搭了个草棚，上面还种着金银花，陈大夫真是一点地方都不浪费。
宛南从围墙上探出头来，踮着脚趴着围墙，笑眯眯的打招呼：“早上好呀，瑜哥。”
陆风瑜瞬间扭头看过来，眼睛微微睁大，宛南觉得他估计是想跳起来的。
勋南个子矮，站在围墙跟前，伸手去揪上面的红色藤花，揪着揪着，手里就缠了一大坨，竹子做成的围栏，瞬间空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