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湿意
花凉舍,酒肆。
聂争打着伞立于舍外,屋檐滴水,雨丝凉凉的轻点面部,若不是眉目严肃,此刻好生惬意。
叹了叹气,他还是走上台阶,收了伞递给早迎上来的店家。
“今日可有梨花露?”聂争问店家道,自己却不停,直往内阁走去。
“公子喜欢的,自然有,常备着呢。”店家把伞交给他的妻子。
“今日为何不见小丫头?”掀帘未进,聂争突然想起来此前见过的那个伶俐丫头。
“难为公子还记得,丫头今日略有不适,在里间卧着。”店家为他掀着帘子。
“既如此,那便不叫她了,烦请给我一碟水卤牛肉,一坛梨花露便好。”聂争进了此间,里面一个窗户临河,坐着喝酒能瞧见河上来来往往的人事。
“公子稍等。”店家退去。
聂争倚靠着窗栏,望着外面的雨,河上有一座桥,此时无人。
渐渐的,有一伞入了视线,再一会儿,只见那伞下之人是一位姑娘,脸上蒙着白纱巾,倒看不清模样了。
“公子,今日来可需要叫璎姑娘?”店家提了食盒进来。
“她不休息吗?”聂争拿了那坛酒倒起来喝着。
“璎姑娘吩咐了,将军一来便叫问问可需要她出面。”
“她若无事,便请她出来吧。”
“是。”店家淡淡一笑。
聂争面上并无波澜。
“公子今日不当值?奴家听闻城里可是死了人的。”曲璎着鹅黄外裳,右手摇着一柄淡紫色团扇,左手端着一盘炒栗子进来。
“坐。”聂争道,自己又饮了一杯。
“今日想开了,不空腹吃酒?”曲璎放下团扇,开始剥栗子。
“不过是有些日子未曾吃过肉食,不沾荤腥无法提剑。”
“昨儿是好日子,偏生了事端,你还吃得下?你既能来这里,想来是无碍的。”曲璎剥了一颗完好的栗子用手帕托着给聂争。
聂争没接,反拿起箸夹了几片牛肉塞进去。
“你说的,那是大君该忧之事。”
“别人不知,我可清楚聂将军的一腔柔情,否则你也不会来这儿了。”曲璎说完轻笑了两声。
“借酒浇愁愁更愁,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依我看,如此甚好,将军就该吃好喝好,良心且收起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停,等它断了,自然该有需要将军做的事出现了。”
“嗯。”聂争说着转头去看窗外,曲璎依旧静静的剥着栗子。
舍外厅里。
“店家,我来看阿凉。”淳画儿裹着蓑衣在门外道。
“淳姑娘,快,快,将蓑衣脱了,允娘接一下,淳姑娘来了。”店家忙招呼其他进门的客人。
“允娘,阿凉现在可有什么剧烈的状况?”淳画儿一面解着系在下颌处的带子,一面问道。
“我刚进去瞧了,全身都烫着,姑娘再不来,雨下得这样大,幸好姑娘来了。”允娘说着便哭起来。
“抱歉,雨大,我不小心滑了一跤,耽误不少功夫。”淳画儿急了,带子反而越扯越紧。
“哎呀,这破玩意。”淳画儿气急一把将蓑衣整个从头上取下。
“允娘别管它了,带我进去。”
允娘想要去捡被淳画儿丢开的蓑衣,淳画儿拉了她的手便进里间去了。
淳画儿衣裙在滴水,拖了一地湿漉漉的。
聂争忽闻外面有人急急走过,邃扭头看帘外,只有一个橙色的身影闪过。
“那是谁?”聂争问。
“应该是淳大人家的二小姐,宫里出来的,专诊小儿病症。”曲璎歪着身子,一盘栗子吃了没几颗。
“淳大人家的二小姐。”聂争复述了一遍。
“是,这位二小姐和她爹可不是一路人,我们这些人常说,淳大人能安居高位到如今,若不是凭着二小姐积德行善,怕是个短命鬼。”
“淳大人不过自私了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的不错,如今世道,要想活下去,可不得多为自己着想,像聂将军这种不要命的,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聂争问心无愧便是,其他的不在我的心里。”
“将军可是舒坦了,不怕祖宗怪罪?”
“为国生,为国死,聂争不考虑成家。”
“等你遇到了想爱之人再说这话试试,想爱而不能爱,那才是真恨了全天下。”
“璎姑娘这话聂争不敢苟同。”
“哈哈哈,说笑罢了,聂将军一贯作真,听不得好赖话。”
“小丫头病得严重?”
“我过来时,全身烫着呢,允娘都熬了两天两夜没睡,我也是不得已才给淳姑娘去信儿。”
“我能去看看吗?”
“跟我来吧。”曲璎起身,端了栗子走在前面。
“允娘,聂公子想来看看丫头。”
“快请进来。”允娘哽咽道。
“允娘,聂争冒昧了。”聂争进来便先行礼。
“公子有心,就怕过了丫头的病气。”
“习武之人不妨事。”聂争这才走近。
淳画儿凝神号脉,眉头紧锁。
“允娘,快去打一盆井水。”淳画儿突然睁眼道。
“诶我就去。”
曲璎端着栗子靠着床尾处瞧着。
“丫头如何?”聂争没忍住问了一句。
阿凉两颊烧得红润。
“不好。”淳画儿只给了这么两个字。
“水来了。”允娘道。
“为阿凉擦拭全身,直到热度散去。”淳画儿让开,自己反而踉跄了。聂争在她身后及时扶住她的后腰。
“多谢。”淳画儿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
“衣衫尽湿,姑娘该去换。”聂争待她站稳了才松手。
“我那里有,不嫌弃的话。”曲璎说着,身子未动。
“不麻烦璎儿,我这身沾了阿凉刚刚的呕吐物,在未诊断出是否中毒的情况,我不会脱下来的,不是嫌弃。”淳画儿向着曲璎道,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
“知道,二小姐不必多心。”曲璎开始剥栗子吃。
“公子请。”淳画儿向聂争道。
允娘准备为阿凉擦拭身子,聂争这才反应过来该出去。
“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聂争留下话便带上门,只是,门刚一关上,便听到了里面淳画儿打喷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