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病的婴儿
在这个世界上,治愈一颗破碎心灵的最好方法,就是一根美味多汁的骨头。位居第二位的,就是在火炉前好好地睡上一晚。
既然没有美味多汁的骨头帮助我度过这个黑暗、艰难的时刻,于是,当斯利姆走到门口,喊我们这两条狗进屋时,我立刻冲了进去,在火炉前占好了我的位置。我仍然认为一条警犬不应该……我这样做是出于身体方面的考虑。一个人应该保护好他的心脏。
这有作用吗?嗯,我设法熬过了这个夜晚,即使我睡眠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做着关于一条牧羊犬的梦,她的名字我不愿意提及。
还有就是听卓沃尔的喘息声与呼噜声。
第二天的黎明,我被一阵铃声惊醒。没有人会被连续欺骗两次,我怀疑那是电话铃,于是没有费心朝它吠叫。
好吧,我叫了一两声。不过,我这样做时,正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当中。因此,严格说来,我事实上并没有被欺骗。
我听到斯利姆在卧室里下了地,听到他沿着走廊向前跑着。然后,是他沙哑的声音。
“喂。不,我已经起来几个小时了。是哪位?哦,鲁普尔。早上好。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见鬼。真的?”
斯利姆把窗帘拉开,向窗外望过去:“我的天啊,的确如此。看来我们遇到暴风雪了。小宝宝生病了?啊呀,这可不好。我想路况很糟糕,不可能……咳嗽药?是的,我在什么地方有一瓶。什么?说得大声点儿,鲁普尔,我几乎都听不清楚了!”
“不,你留在家里别动。我用货车试一下。哦,雪下得没有那么大。”他再次向窗外瞟了一眼,“雪下得相当大,是不是?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别担心。二十分钟后见。”
他挂断了电话,拉扯着眼皮,想让眼睛睁开。“小莫莉得了重感冒,狗狗们,我们必须给她送点儿药。我最好现在就去找那瓶该死的药,否则我一走开就会忘了。这种做法是不是很聪明?”
他拖着脚步走进卧室。一阵瓶子叮当乱响的声音之后,他再次走了出来,打着哈欠,在脸旁举着一瓶什么东西。“咳嗽药,就是这个。好吧,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他走到火炉前,拉开炉门:“走开,狗,除非你想进炉膛里面去。”
在这个牧场,牛仔们早上的举止都是很粗野的。他们冲着你嘟囔,威胁着要把你塞进炉膛里,如果你不……哦,算了。
我挪开了。
他往炉膛里塞了一些皱巴巴的报纸,还有一些生火的木柴。他吹着那些煤炭,直到报纸一下子着起火来,然后,又添加了一些大块的雪松篱笆柱。
他穿着连体的红色长睡衣睡觉,把牛仔裤与衬衫搭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所以,他没花多长时间就穿上了衣服。
他走进厨房,按了一下灯的开关,灯却没有亮。由于暴风雪的缘故,现在仍然停着电。他嘟囔了几句,快速地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餐:一杯隔夜的冷咖啡,一个花生酱三明治。
他从壁橱里翻出了那件羊皮里子的外套,还有五排扣的橡胶套鞋,戴上他最保暖的手套与毛织帽子——帽子上有两只护耳,然后向门口走去。
他把那瓶药水装进羊皮里子外套的口袋里,转身看着我们:“过来,伙计们,我们有工作要做了。”
如果多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我可能宁可找些别的事情去做,也不愿意走进这凛冽的狂风暴雪中。我的意思是说,外面的天气糟糕透了,根本不需要问我们狗是否愿意待在小货车的车斗上。
我们与斯利姆一起坐进了驾驶室里。
我们沿着公路还没有开出五十码,就撞上了一个大雪堆。斯利姆不得不走下来锁定前轮,然后我们以四轮驱动,再次出发。通往鲁普尔家的郡县公路上已经积满了雪,风猛烈地刮着,从北方长驱直入,我们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斯利姆不得不仰起头来,透过挡风玻璃向外看:“伙计们,这场暴风雪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我找不到路了。如果我早知道风刮得这么猛……伙计们,我有一种感觉,我们挺不过去了。”
突然之间,小货车似乎向下滑了过去,倾斜到了一侧,我与卓沃尔都滑到了斯利姆的大腿上,可以这么说。
他换了挡,加大了油门,不过我们还是一动不动。
“好吧,我已经这样做过了。”他说,“我们快点儿从沟里离开吧,这里是道路的终点。还有,汉克,你身上臭烘烘的!”
他把我推到一边去,试图打开他那一侧的车门,不过,车门被雪堆卡住了。他打开右侧的车门,把我和卓沃尔扔到了深深的雪地里,然后他自己也从我们身后爬了出来。
可以说,置身于这么大的雪中让我感到有点儿惊慌。我的意思是,不论向哪一个方向看,你都看不到二十五英尺以外的地方,风猛烈地吹着,几乎让你感到窒息。
生平第一次,我注意到斯利姆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伙计们,我们遇到麻烦了。如果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会成为乌鸦的食物。”
这句话让卓沃尔的精神崩溃了。“哦,汉克,我不想成为乌鸦的食物。我太年轻了,不能死;我太冷了,我想我挺不过去了,还有……哦,我的腿啊!”
“跟我来,伙计们,”斯利姆说,“离我近点儿,别走散了。我们尽可能沿着带刺的铁丝网篱笆走,然后我们不得不另辟蹊径,走进暴风雪里——希望我们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穿过堆积在沟中的积雪,从沟的另一侧爬出来,来到篱笆前。他把羊皮外套的衣领竖起来抵御寒风,然后开始向东走,左手抓着最上层的铁丝。
我与卓沃尔跟在他身后。我的意思是说,斯利姆不需要担心我是否能紧跟着他。突然间,暴风雪让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无关紧要,对牧场治安长官来说,这的确不是一种正常的感觉。
雪很深,我无法在雪地里行走,不得不从一个地方跳跃到另一个地方。对“吱吱叫”先生来说,形势更为艰难,因为他的腿只有我的一半短,或者一半长,我想你们可能会这样说。
总之,他的腿很短。他努力地在雪上面走着,你们看不出来吗?这种办法暂时还算很有效,不过,很快他就掉进了雪里,被雪没过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段艰难的行程,不过,卓沃尔从来不是一个甘愿在沉默中忍受痛苦的人。于是我听到他不停地说:他被冻僵了,他太累了,他的鼻子冷冰冰的,他的耳朵凉飕飕的,他的眼睛被雪光刺盲了,他感觉不到他的秃尾巴了,当然也感觉不到他的老伤腿了。
他的那些话让我感到厌倦。“卓沃尔,把嘴闭上,可以吗?”
他带着哭腔叫道:“我想去器械棚!”
我瞪着他说:“很好。去器械棚吧,如果你能找到那里的话。”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
“那么就闭上嘴,乖乖地跟着走。”
他尖叫着:“我的腿太短了,不能在雪里走!”
我没好气地说:“那么就飞。”
“我不能飞!”
“那么就闭嘴。”
“哦,我的腿啊!”他哼哼着。
看上去,我们似乎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艰难地走到防畜栏前。在那里,公路向北拐去,直通斯利姆的住处。斯利姆停下了脚步,倚靠着角柱,急促地喘着气。
我知道他累坏了,我也一样。在那么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简直会要了人的命。
他调整好呼吸,跪了下来。“汉克,到这里来。我的房子在北边,距离这儿有四分之一英里。我们没有篱笆来当参照物,你能找到那座房子吗?”
他的脸正对着我的脸,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冲动,想要在他的脸上亲密地、湿淋淋地舔一下。这种冲动经常在一些很奇特的时刻侵袭着我,你们看不出来吗?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清楚,我的舌头就唰地一下子伸了出去。
它就是这样做的——飞快地伸了出去,在斯利姆的脸上湿淋淋地舔了一下。他吐着唾沫,擦了擦嘴。“别舔我,你这个没眼力的家伙。你能在暴风雪中找到那座房子吗?”
我向北方眺望着,看到……唔,一片白色的世界。没有房子、没有路、没有路标,什么都没有。换句话说……
我把目光转回到斯利姆的脸上,他看起来相当严肃。我用尾巴拍打着雪地,试图把这条信息传递过去:如果我们的生死存亡,取决于我能否在这片茫茫的暴风雪中找到那座房子,那么,我们可能真的有麻烦了。
不过,他没有等我把信息传递给他,就站了起来,在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去找那座房子,小狗,不要踌躇不前。我很快就会撑不住的。”
我倒吸一口气。
我?找到那座……伙计,现在不是错误估计形势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家伙碰巧迷失方向,朝着错误的方向……显然,我不是最佳人选……也许,我们可以等一等,直到一个更好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拯救我们小团体的重大责任似乎强加在我的身上了。当斯利姆又踢了我一脚,并用手指与整个手臂指着北方时,我肯定了我的感觉。
“找到那座房子,汉克!找到那座房子!”
尽管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还是转向怒吼的狂风,开始走进前面那片可怕的白茫茫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