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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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回忆是苦药

晚宴进行到一半,Fiona又上台说了些GE接下来会启动的几个慈善项目,捐助山区小学啦,扶贫帮困先天重病新生儿啦等等。王锦渊一晚都围在Mason Yang和简姝嫚的身边,看起来是不会来找她了。而路洋一直陪在束合身边,或是说,黏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酒精在身体里发酵,今天是在工作场合,束合竭尽全力地想要保持自己的清醒状态。直到付可岐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她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那么清醒。

会场里纷纷扰扰,人来人往,各自都自动带上了商业假笑的面具,说着自己也不觉得恶心的奉承话。男男女女,谁都不知道谁是在做戏,谁又是那个认真的,都不是善男信女。束合觉得自己经过了那么些年,她也习惯了自己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但是她希望最终,她的这些努力是能换取她想要的东西的。

她忘了,这是个有可能即使努力也不一定会成功的社会。她感受到了沮丧,挫折,失败,五味杂陈,这个场合让她有些反胃。

“好累。”束合自言自语地说道,语气没有了平时的跋扈,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我们走吧。”路洋轻声说。

路洋拉起束合的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就像是王子带着他的公主逃离纷扰的战场,而束合飘动的裙摆在灯光下闪着珠光,依旧是那么的闪耀夺目。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路洋的手,他们静静地离开,没有惹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在远处的王锦渊。

他们穿过行政走廊,出了大门,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酒店背靠一个湖泊,夜晚显得更加静谧。束合站在湖泊前,想要放空自己的脑袋,晚风飕飕,尽然也觉得到了一些凉意,湖泊后的竹林摇曳作响。

路洋脱下了自己的西装披在束合肩上,走到湖泊前无聊地捡起几颗石子,打着水漂。没有一个成功的,一个个都应声沉了底。

束合看他也不说话,平时聒噪得很的人,现在倒是出了奇的安静。她走上前去,蹲着在地上找着些什么。草坪上的灯很昏暗,那光线最多只能照出个大概,她又从手包里拿出个手机,照着地上,翻找了很久,然后终于找到了些什么,拿在手里。

路洋诧异地看着她,只见束合微微蹲低身子,手从侧面一挥,水面上啪啪啪跳动了三下。“YES!”她终于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然后她对路洋说,“你看!打水漂就要找那些很薄的瓦片,不能是小石子!”

路洋对着她,把她身上的衣服裹了裹紧,欲言又止。

这一刻,时间像是静止的,束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小鹿眼里似乎有着星辰大海,看多了,醉人。也有可能是酒上了头,她把头栽在了路洋的胸口,顾不上精心打理好的发型,路洋抬手圈着束合,抱紧了她。后来,他俩谁都没再说话。

“你的房间号?”-------王锦渊微信

黑暗中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突兀地打破了周围的幽暗,也似乎破坏了束合和路洋的这份宁静。屏幕上的那几个字配着白色的光,映着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没有血色。

过了一会,“我要走了。”束合低着头,默默地说着。这是第一次,她没有期待与王锦渊的见面。

路洋点点头,“送你进去?”

“不用了。”

“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答案。”路洋在她身后说道。

束合回到自己房间,脱下穿了一晚的高跟鞋,鞋子的带子有些磨脚,脚背上有了好多红印子,鞋跟太高,她的前脚掌酸痛得不行,她就这样赤脚走在房间的地毯上。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啤酒一饮而尽,疲惫的人有时的确需要这些神奇的二氧化碳气泡,那一瞬间的那些小气泡,咕噜咕噜地涌进食道,迸发出一系列的刺激的感觉,仿佛能让那些烦心的事一扫而光。

门铃响了,门后是那个久违的王锦渊。束合开了门,没有说话,转身走到会客厅,假装自己好像有事可以忙。王锦渊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束合,但被她挣脱开了。

“你怎么了?”王锦渊居然不解地问。

怎么了?束合惊讶,她怎么了,王锦渊会不知道?为何还能厚颜无耻地问出这个问题。“你知道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对吗?我也是有情感,有脾气的!”

王锦渊不语,就这样看着束合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当然,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情绪的起伏,你永远都是这样,我就好像在跟一个木头人说话一样。”束合平静地说着,但她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有太多的事,我无法跟你说。”王锦渊的眼神柔情似水,却也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束合发出了冷笑,摇了摇头,她明知自己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不想再谈下去了。“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

王锦渊拿起束合脱在一旁凌乱摆放着的高跟鞋,规整地放好在墙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用他低沉的声音不响地说了句,“我不喜欢Marcus在你身边。”

束合心想: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就不和人家说话了吗?现在跑来说不喜欢?

“不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吗?工作需要。”束合不咸不淡地回答。

“我后悔了。”王锦渊神情严肃地看着束合,好像他说了什么,她必须听他的。

束合不以为意,她现在并不关心王锦渊是如何想的,她不想再让他来告诉自己需要怎么做,是强烈的逆反心理带着赌气。

突然,一阵胃疼,痛感在她的上腹部迅速蔓延。她捂住肚子,神情痛苦。

是今天喝酒喝多了吗?还是因为喝了冰的东西?最近自己一直在加班,作息不规律,饮食又是吃一顿忘一顿,胃病隔三差五发作。

“你怎么了?”王锦渊一个箭步上前扶起束合,她无力回应什么,任凭王锦渊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王锦渊用手擦去她脸上的冷汗,那眼神是那么温柔,束合分明看见了他的紧张。

他是爱我的,肯定。不然他怎会如此紧张。

束合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那些心中的怨气,又散了……太不争气了……

王锦渊想了想,觉得不能让束合在酒店里这样痛下去。“我带你去医院。”

“陪我……”束合费力地抬手拉住他。

“嗯,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王锦渊温柔回应,表情认真,想尽一切安抚着。

“不是,在这里陪我就好。”

口气没了平日里的咄咄逼人,剩下的是委屈、请求。王锦渊宁愿束合变得嚣张跋扈,心里倒也好过。现在她越是如此放低姿态,自己就越是心疼。

这些年,不正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地把束合培养成独立自主的女强人吗?他忘了,当初的她,也只是个柔弱懵懂的女孩。

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上,所有的问题束合都能解决得游刃有余,逐渐让王锦渊觉得她一个人可以。

像是自己驯化的一头猎豹,每次束合在职场上横扫,锋利的爪子毫不克制,锋芒毕露,这一切就像是自己培育成功的成果。

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我想你。”

房间里束合轻声地说。

那三个字像根针,刺进了王锦渊的心里。

好恨,恨自己。怎么就再也不会爱一个人了?不敢,克制,明明,自己爱束合,爱得深入骨髓……

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锦渊靠在墙边,多年前的那些往事不停地闪回。

…………

9年前,2009年

王锦渊刚结束了3个月的长期出差,拖着经过了舟车劳顿的身体回到和Bella新买的房子,新婚燕尔,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好好抱一抱自己的老婆了。

这次出差时间太久,心里对Bella是一万个抱歉。之前是异地,但是Bella现在已经为了他辞了工作,就为了留在他身边,王锦渊的心里更加感动。

Mckinsey的工作强度真的不是盖的,他们团队手上是General Motors的一个新案子,而GM的President又是一个数学高手,HBS MBA,精于计算,案子十分难搞。高强度的头脑风暴和连轴转的通宵达旦,他现在只想回家放松一下神经。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路洋来了电话,跟他最后沟通了一些房产手续的问题,王锦渊没太上心,全权交给了路洋负责。Bella很罕见地没有来机场接他,电话也没有打通,他有些担心。

“Baby,在忙吗?”王锦渊在手机上发送出一条消息。

消息还没回复,王锦渊先回房间浴室冲了一把,洗去自己一身的疲惫,脑海里想着这个周末婚礼策划要上门沟通,自己要把工作排开,不能冲了时间。

洗完出来,余光看见卫生间的纸篓里,好像有个很碍眼的东西。

他拿起纸篓,是一个验孕棒。

……两条杠。

这一刻,王锦渊近乎是懵的,感觉自己脑袋一下子炸了。不会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站在台盆的镜子前,难以置信。他掏出手机,再打Bella的电话,还是不通。

心中千万种的猜测最后都变为不能饶恕的恶果,他此刻是遏制不住的愤怒,抄起手边的水杯,朝镜子重重摔去。杯子碎了,镜子裂了。

裂纹中映出的王锦渊,似乎就是一头红了眼的猛兽。

那夜,Bella回来得很晚,王锦渊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回来了?”

Bella不响。

王锦渊拿起验孕棒扔到Bella的跟前。Bella先是有点惊讶,转而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都知道了?知道了也好,我并没有打算瞒你?”

工作的繁忙,再加上先前的异地,王锦渊已经快半年没碰Bella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否认的答案,跟他说这都是他自己太累了,多想了。结果,这顶绿帽子,貌似是给他戴实了。

“是谁的。”

“别问了。”

王锦渊压制着,不停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平息。怎奈Bella又丢出一句:“我前两天刚做了检查,是个女孩,我想把她生下来。”

他的手,攥得青筋暴起,但也发现自己早已气愤得无话可说。

“我们离婚吧,是我对不起你。”Bella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离婚?然后让你跟那个人在一起?”王锦渊是阴森的冷静。

Bella还是不响。

“多大了?”

“三个月。”

王锦渊算着时间,呵呵,那不就是自己刚刚出差的这段日子吗?

他不想再问下去了,这个恶心的话题。他拖着自己身心疲惫的躯体回了房,睁了一夜的眼。时而还能想到之前两人相视欢笑的日子,但心里的恨,无处安放。

那年的他,也只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年少轻狂。Bella是他的初恋,第一个女人。他们的结合一切都是那么的循规蹈矩,顺理成章。

王锦渊从小到大从不缺少爱慕他的女人,但偏偏自己不近女色。又因为他近乎完美比例的精致脸庞,甚至传出过他是GAY的传闻。

Bella是富家女,精心呵护中长大,典型的温室中的花朵。不懂人间疾苦,当然也不懂什么是世间险恶,单纯又美好。从小学了音乐,也有着自己的艺术成就。

他们的相识是在Bella的音乐会上,一见钟情便坠入爱河,从此男才女貌羡煞旁人。王锦渊不是那种抵不住诱惑的男人,身边的狂蜂浪蝶根本无法近他的身,却不曾想,自己最后会以这种结局与Bella分道扬镳。

如鲠在喉,那种无法消散的愤怒。他已无力再去追问这是由来已久的,还是只是偶然一次。

冰冷的空间里,再无交流。

隐约某个夜晚,王锦渊似乎听到Bella收拾行李离开的声音。黑暗中,他拨通了Jared的电话,那个多年来一直帮他搜寻商业情报的私人侦探。

隔天,他又出差去了。其实中间可以半路飞回LA,但他拒绝了,断断续续又在外面待了两个月。

……

再见Bella,便是在医院的ICU。

王锦渊等完8个小时的手术,等来的结果是:植物人,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重创,几乎不可能再有苏醒的机会。肚里的孩子19周+,已成人形,是死胎,也处理了。

之后赶到的Bella母亲听闻,直接昏厥了过去,而Bella父亲Mason,撑着手杖,面如死灰。

那段黑暗的日子即使时隔那么多年,却还是历历在目。Bella受伤的脸和那充满了血腥气味的医院,就是折磨王锦渊这么多年的深夜梦魇。

那张脸,那个死去的孩子,重复着,重复着,不断出现在他的梦里。

氤氲的黄昏下,波涛汹涌的浪潮无情地拍打着礁石,奇怪而高的天空散发着诡异的橙红色。过往早已不止是过往,是奠定了所有未来的基石。既已是黄昏,无尽的黑夜带着渗人的夜气已然静候多时。是无边无尽的态势,无人知晓光明何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