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莲花生长在污泥中

释迦牟尼佛之所以要选在娑婆恶臭的地方度众修行，主要乃是污泥中易长莲花。

1990年

5月1日—5月15日

精华语录

“广结善缘”不仅是度众之钥，也是人与人之间沟通友好的不二法门。

释迦牟尼佛之所以要选在娑婆恶臭的地方度众修行，主要乃是污泥中易长莲花。

泥土经过水流才平坦，木材用绳墨测量才平直，人要广纳别人的规劝，才是进步之方。

布施要在不自苦、不自恼的情形下，有预算的做功德，才能细水长流，体会法乐。

修行不要耽于安逸，时时要有“恒以惭愧水，洗涤懈怠心”的警惕，要从苦行中去培养自己的福德因缘，无福德因缘是不易开智慧的。

勿以己之长而显人之短，勿因己之拙而忘人之能，勿毁众人之名以成一己之善，勿废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愆。

一个人只要有心、肯学习，环境并非绝对的因素。

读书不达世务是腐儒，不体圣言是呆汉，不懂随时求进步，只会固守己见排拒他人，终究会被团体、社会所淘汰。

世事如同棋一局，有远见者胜，有恩不求他报，凡事不要太过计较，忍不下时，用力再忍，难忍能忍，则一切均能如意自在。

为避免物役，从“不要”当中去拥有更宽广的精神境界。

从忍辱无争中，去包容一切，丰富人生的内涵。

闲时要珍惜忙的一刻，忙时要珍惜闲的一刻。

五月 一日 星期二

春光明媚的四月天，西来寺耸立在万紫千红的花园里，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深的、浓的、淡的……缤纷的花朵，开满了道路两旁、庭院内、花盆里，尤其是山坡上，一朵挨着一朵的粉红色小花，在韩国草的空隙里开放，远远望去，大地好像铺上一层花毡，这简直就是彩绘大地！

两年前西来寺刚落成时，来此受三坛大戒的徒众，都曾参与了松土、铺草、种植等园艺工作，相信此刻他们若站在这里，一定想像不到，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景色，都蕴有他们的辛劳和汗水。最近有信徒到日本参观万国花展刚回来，很感慨地向我表示，看花何必跑到日本，日本花展里的花，比起西来寺逊色多了。是溢美？是真实？不过，我也确实感到花团锦簇的西来寺就是天上人间。

中午十二时，与慈庄、慈惠、慈容等就西来大学筹备事宜，听取主其事的永楷、满亚、张幼珠等的工作报告，对董事会、行政系统、课程安排、教授聘请、人事名册、财务经费、远近程的教区设备……都有非常详尽的资料。美国是人文荟萃的大洪炉，在三百六十七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只要有实力，都可以驰骋出一片自己的空间，希望西来大学的创办，能为佛教在文化事业上，开拓一个新的里程碑。

南京大学校长曲钦岳教授等四人傍晚来访，对这座在《生活》杂志上被誉为北美最大寺院的西来寺，今日有缘亲睹，直赞是海外中国人的骄傲。我也欢迎将来有机缘，曲校长也能参观有东南亚第一大殿之誉的佛光山大雄宝殿。

永楷与我谈起，目前美国对环保、毒品、帮派、堕胎、死刑、同性恋等社会问题，非常重视，希望我能针对这些问题，在信徒聚会时给予开示。佛门中历代高僧大德，整治河川、修桥铺路、护生放生……个个都是环保专家。也有的是专司医疗救济、利济行旅、开发交通、兴办教育等利生事业。国家有财力、军力来整顿社会，但社会的祥和则必须靠佛教的德力、法力来辅助。

有人说美国的社会很“现实”，待人接物常以眼前的状况、利害、形势为标准。在西来寺的徒众，做事也都是中规中矩的，很“善恶分明”，圆融不够，巧妙不足。其实为人处事，应有包容、忍耐、荐贤的远瞻，不要自我为是、故步自封。佛光山有今日的规模，是和我同时开山的徒众心平、慈庄、慈惠、慈容、慈嘉、慈怡、依严、心定等人，共同积聚了许多与广大群众所结的因缘所成就的。

“广结善缘”不仅是度众之钥，也是人与人之间沟通友好的不二法门。

五月 二日 星期三

上午十时起，特辟“师徒时间”与徒众个别谈话，佛光山的行政我已不过问，但师父的职责并没有退位，除了要传道、授业、解惑外，还要听徒众诉说烦恼，观察他们的情绪，纾解他们的心结……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心智成长的过程中，实在需要人助其一臂之力。

晚，七时，与西来寺在家服务工作人员座谈，大多数人均有同感，能在寺院里工作，为各地来访的信众、游客服务，结十方的法缘是一种福报，他们所求的不在于金钱的多寡，而在于功德上的法乐。毕竟心灵的充实是佛教徒所追求的生活方式。

佛门的历代祖师大德，大多都是从苦行中修道开悟的，尤其是禅宗，如黄檗禅师的种田、沩山禅师的采茶、石霜禅师的筛米、灵严禅师的做鞋、临济禅师的栽松、仰山禅师的牧牛、雪峰禅师的砍柴、云门禅师的担米……故在厨房里煮饭菜，与打坐、参禅、念佛一样是在修行，如何烧出让人吃得可口的菜肴，不仅是一种道行也是一种艺术，所以在寺院除殿堂外，大寮是最受欢迎的地方。西来寺为满足信众的需要，及提高大寮的品质，拟采用全套的中华餐具（如在飞机上的用餐方式）代替保丽龙碗盘。届时相信在佛殿里听闻佛法可以得到法喜外，在斋堂也可以得到吃得欢喜的法喜。

缅甸籍的圣源法师，目前驻锡在旧金山的极乐寺，因年老多病，又无继承弟子，曾来电话及托人转告很想念我。老和病实是人生很无奈的现实，我除了抽空去探望他外，又能奈何？

五月 三日 星期四

上午继续“师徒时间”，与徒弟们个别谈话。

下午二时三十分，应“西来之友会”会长杨懋慈先生之邀，到他的阳光（Sunlight）公司普照，随行者有慈庄、慈容、依有、依照、依门、依住等。阳光公司位于Nordhoff街，距西来寺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想到杨居士伉俪经常在西来寺帮忙，光是这一小时的车程，就不简单。

在美国的高速公路上好像是在看汽车大展，可以看到各型、各式、各厂牌、各年代……不同的车子，有时会让人有个错觉，飞舞在这经济大国的原动力，就是这绵延不绝的一部部车辆。

阳光公司在杨懋慈夫妇的主持下，批发的产品有香、书架、椅子、柜子、原木加工、家具……琳琅满目。其产品从打包、分类、邮寄等整套的销售，均由电脑、机械一贯作业。不仅快速、有效率，也很“企业”。想到佛光山每月三期，每期近八万份的《觉世》，及每月一期近三万份的《普门》，还有佛光出版社出版的书籍、录音带等，若能有此系列的管理方法，不知要节省多少时间。

杨先生和我谈起系统的建立，能有效的将法物普及各地区，尤其是偏远的地方，如果能再配合电脑的管理、方便的邮购方式，更可得到事半功倍的绩效。我有上了一课的感觉，临行时，特请杨先生有空时，为西来学部的学生，讲解这一方面的常识、理念。

晚，慈庄主持职事会议，慈惠、慈容也随喜参加。徒众提及，在国外弘法，较令人不能自在的就是居留的问题，常因两个月、三个月或半年的签证，而无法安心工作。其实在美国的很多外国人，也大多是拿签证为居留的生活方式，有的人还是举家如此，牵连的经济、教育等问题就更多。好在出家人本就能过云游的生活，对环境要学习适应，不起分别心，自然就不会因签证问题而被束缚。能到处随缘延岁月，弘法大道自康庄。

较先进的国家，都很注重休闲生活，所以定期的半个月或一个月旅游，是各公司行号的福利制度。我一生都非常赞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旅游是慢慢升级的，不是一次游完，其层次如：

一、台湾一周。

二、香港、东南亚。

三、韩、日（东北亚）。

四、美国。

五、中国大陆。

六、欧洲。

七、印度。

故佛光山的弟子可以依此渐进的行程，依规定向常住申请，我本身到三十六岁，才有机会第一次出国，那时很羡慕别人能周游天下，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却苦于频频的国外之行。不是为异国的风光、文物，而是信众那种渴望佛法的眼神，每忆及此，再忙、再累、再辛苦，我也不忍心舍弃一个地方，毕竟弘法度众就是我的生命！

晚，十时三十分，远在拉斯维加斯的慧光、印坚法师来寺，请我到莲华寺为信众开示，只要是信徒们需要的，我都OK！允其行程排定即可前去。

五月 四日 星期五

上午继续“师徒时间”，与徒众个别谈话。

旅居乔治亚州的韩国比丘尼无胜法师来访，向我表示，两个月前曾到过西来寺，对佛殿的庄严、知客法师的亲切、素食的可口都很怀念，故今日特地重游并想多停留几日。日前她打电话回韩国，从其母亲口中得知上个月初，我在韩国九龙寺参加佛像开光，很高兴佛教能如此交谊。

韩国因地理环境和我们很靠近，故在血统上、民族性、文化上都很密切。韩国三大名刹之一的通度寺，与佛光山结为兄弟寺；一年之中，到佛光山访问的韩国团体也有百多个，融洽的情谊让人分不清彼此。无胜法师于一九七九年来美，在乔治亚州有一道场，要送给佛光山作分院，请我接受。道场易求，人才在哪里呢？因此，我不知婉拒了多少别人的好意。

常住为感谢住众一年来的辛苦，晚上七时集合大众于会议厅，以简单茶点表示慰劳，并选出具有忍耐、发心、温和、任劳任怨等楷模的职事，同时颁给奖品以资鼓励。他们分别是：慧成、满道、罗拉（Nora）、永楷、林秀珠等，另外我则发一个特别奖给满亚。

其实西来寺的住众，不管是出家的弟子，还是在家的居士，都很尽心尽力在为常住发心，选出楷模只是表示常住的关心。释迦牟尼佛之所以要选在娑婆恶臭的地方度众修行，主要乃是污泥中易长莲花。十六岁才开蒙入闽南佛学院就读的智藏法师，在清扫净房时，都用手去刮除污垢，并爬到阴沟里去清除脏秽……二十二岁时即负责《海潮音》的编辑工作。

我希望我的徒众，不要耽于安逸，时时要有“恒以惭愧水，洗涤懈怠心”的警惕，要从苦行中去培养自己的福德因缘，无福德因缘是不易开智慧的。曾有人问我，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亲近我？人与人相处，都希望自己能受尊重，故用语言、态度、眼神、举止去侵犯人或欺侮人皆是我所不容许，也就因此大家跟我在一起，没有奚落感，没有被排斥感，更何况天下未有理全在我，非理全在人之事，多包容，不疑人，自然跟我工作的人就不苦了。

勿以己之长，而显人之短；

勿因己之拙，而忘人之能。

勿毁众人之名，以成一己之善；

勿废天下之理，以护一己之愆。

五月 五日 星期六

为筹备“梵呗音乐大会”、“佛学会考”等活动，慈惠、慈容今天中午搭机回台。

历史学家黎东方教授今来寺挂单，送我一本他的著作《孔子略传》，是中英文对照的。下午一口气就把它看完了。孔子以其父在政府中的地位，本可以读公立学校，但为帮助母亲家计而去打工，没有进学校读书，但却能懂得学校所教授的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技能……

一个人只要有心、肯学习，环境并非绝对的因素，最怕的是本身墨守成规，对别人的改进常用“以前就是这样”的口头禅来否决。有人说，读书不达世务是腐儒，不体圣言是呆汉。不懂得随时求进步，只会固守己见排拒他人，终究会被团体、社会所淘汰。

明天是圣地牙哥西方寺浴佛法会，晚上九时与慈庄、依门、曹佑如（功德主曹永杉的千金）等，开车前往西方寺。佑如现年十三岁，目前就读于Mesa Robles学校，星期假日常到寺里当小义工，活泼、勤快，很得人缘。曹先生回台湾时，她就主动说要把车子借给我坐，并说：“师公如果坐我们的车子，我会很有福报。”天真无邪的情谊，是人类最善良的本性。

美国人上班和下班都非常准时，且有定序，下班一定回家，不会在外流连，是非常标准的上班族。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夜间的高速公路上车子仍是那么多？在漫长的高速公路上替我开车的人，我都会找些话题跟他讲话，以减少开车的疲累或打瞌睡。往往同车的人都在睡觉，我却不忍心休息，有时“辛苦”不是从外表可以看得出来的。

晚上十一时抵达西方寺，依瑞、依礼、永益等，为明天的浴佛正在烧馨水。馨水具有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除患、增益等性，用馨水浴佛具有除污秽、去烦躁、长善根、得舒适等功用。祈望前来浴佛的每一个人，皆能所求如意、平安吉祥。

五月 六日 星期日

今天来西方寺参加浴佛的信众约三百多人，因逢假日携家带眷的全家福很多，把整个佛堂都挤得满满的。为大家介绍佛陀的一生及浴佛的功能，信众发问的问题也很热烈，尤其是几位美籍朋友，对——

一、为什么要剃头才称为出家呢？

二、为什么要撞钟击鼓？

三、少林寺的出家人为什么会武功？

四、佛为什么要我们浴呢？都很有兴趣。已到用饭时，还有很多人要发问，只好随顺大家的要求，答应月底办座谈会。圣地牙哥的信徒有潮州人、广东人、越南人、美国人，跟他们交谈有时还要透过“再”翻译，意思被折扣得只剩下六七分了。怪不得佛陀常训示我们，菩萨学处应从五明处学，而“五明”中的声明，就是一种语言学。希望佛光山的弟子，在肩负弘法的重任时，每一个人至少要具备一种外国语言，因“法水常流五大洲”的使命，是要靠当地的语言去推动呀！

下午二时离开西方寺，沿途高速公路上的车子密密麻麻的好像是蚂蚁搬家。

人我相处之道在于彼此快乐，能如此才能安心、安住，吃、住方面的不如意尚是其次，不要太介意别人的一句话而起烦恼，世间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事，只要商量、沟通，站在对方的立场“体贴”一下，不以情绪处事，自然能和乐共处。

人生难逢开口笑，你苦什么呢？

兄弟姐妹皆生气，你争什么呢？

得便宜处失便宜，你贪什么呢？

前世不修今世苦，你怨什么呢？

冤家相报几时休，你恨什么呢？

虚言折尽平生福，你假什么呢？

欺人是祸饶人福，你疑什么呢？

世事如同棋一局，有远见者胜。有恩不求他报，凡事不要太过计较，忍不下时，用力再忍，“难忍能忍”，则一切均能如意自在。

五月 七日 星期一

在我的《星云禅话》里：有兄弟两人同时修行，师兄谨守佛戒，师弟懈怠嗜酒。有一天，师弟邀师兄喝酒被拒绝，师弟说：“连酒都不会喝，不像人！”师兄：“我不像人像什么？”师弟：“像一尊佛。”

常有信徒对我说：“大师！您真不像‘人’，您所言、所行、所见、所做、所思……都超过一般常人，这道行是如何修持的？您是如何过生活的？……”

其实我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出家人，常应大众的需要随缘付出，不曾刻意或计划要如何。

在生活细节上：见到人我会主动的跟对方打招呼；用餐时，我喜欢与大家同餐共吃；坐车时，不喜欢浪费一个空位，坐满了，才会开车；只要别人有求，在不妨碍他人，不违背佛法的原则下，不曾拒绝过；一生中，行踪不曾有过秘密；没有私人的钥匙；所有信件都经别人拆阅后，才辗转到我手中。我的血液与大众分不开，脉搏与群众共跳跃。

在处事观念上：我的原则是——

一、以不要代替需要：为避免物役，从不要当中去拥有更宽广的精神境界。

二、以无求代替有求：从忍辱无争中，去包容一切，丰富人生的内涵。

三、以享有代替占有：胸怀欣赏一切，不必占有一切的理念。

四、以大众代替自我：自他一如是和谐之本。

在弘法度众上：不单是我，而是全佛光山弟子都须秉持“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

偶在书上看到一则“天的对话”——

三国时，吴国有一次派张温到蜀国做使节，蜀国丞相诸葛亮在宾馆设宴欢迎。文武大臣都到齐了，只有左中郎将秦宓姗姗来迟，张温悄悄的问诸葛亮：“秦宓是什么人？”诸葛亮回答他：“他是益州的学士。”

张温转过头来问秦宓：“秦先生，听说你很有学问。”

“我们益州人，连小孩都很有学问，不只我有。”

“我要考考你，你知道天有头吗？”

“有。”

“天的头在哪一方？”

“在西方。《诗经》说：‘乃眷西顾’，所以天的头在西方。”

“天有耳朵吗？”

“天空那么高，当然有耳朵。《诗经》说：‘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如果没有长耳朵，它怎么听得见鹤叫！”

“天有脚吗？”

“有。《诗经》说：‘天步艰难’，如果天没有脚，天怎么步行？”

“天有姓没有？”

“有。”

“天姓什么？”

“姓刘。”

“你怎么知道天姓刘？”

“蜀汉天子姓刘，所以我知道天姓刘。”

五月 八日 星期二

“信”——是传达心意的书札。因环境的需要，官式的应酬信自古就非常盛行，如：为政者要搞好公共关系，不得不四处写信应酬；地方官要和京师的长官、朋友保持联络，请其关照；地位低的官员要向地位高的官员通候，表示有礼；有时京师的官员向地方官员写信，为的是推荐吏员、关说人情……

在目前的社会，尤其是国外，想找一份工作，除了实力、才能外，写自荐信也很重要。

有“诗仙”之誉的李白，在还没有成名时，写信给当时荆州刺史韩朝宗，请他向朝廷推荐，信上说——

全天下的文人，皆以您（指韩朝宗）是综理文章的司命，是观察人才的宗主，只要经过你的鉴定，就是一个人才！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在考取进士时，写信给邢尚书，自荐说——

布衣之士，身居困境，不借势于王公大人，则无以成其志。

写给李侍郎的信上道——

我应举求官，已二十多年，不幸命薄，常遭人进谗，以致没有成功，现年岁渐大，仍逢不到知己，真有“识者难遇”的感受。

韩愈在三十岁时，写给宰相的信道——

有一个人，每天读书写文章，居困守约，没有一点怨恨，只希望求知于天下。历经礼部四次推举、吏部三次选拔，还是得不到一个九品的官位，怎不叫人遑遑不安？

全国这么大，无一处容身，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虽有人笑我太傻，但我还是很坚定的等候消息。

当前的仁人如您，我如果不把自己的处境向您陈明，那就是自弃。所以我写这封信给您，说明我的心意，如果再不得志，只好自叹命薄。

全中国只有一个国君，整个四海只有一个中国，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只有“去父母之邦”了。一般行道士人，如果不能得志，只有远走山林一途。

山林是士人独善其身、自养安身的处所，也是一些“不忧天下”的人安处的地方，如果是一个“有忧天下”的人，他就很难在山林里待下去。

我很惭愧，不断写信向您求进，我的双足也好几次走过您家大门，仍然“不知止”的来求您。我惴惴不安的是忧虑我不能进入您这“大贤之门下”，请您垂察！

无论在古代或现代的观点，写信自荐是非常适宜的，韩愈就因为能投书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

四年前，我在西来寺闭“方便关”时，每天都会收到由四面八方来的信件，我统筹的回了“给信徒的一封信”、“给佛学院学生的一封信”、“给徒众的一封信”，私下我还前后回了近三百封的信件。到现在不仅徒众，很多信徒每跟我谈话，有时话题都离不开信中的内容。

可见一封信，可让人回忆很久，笔下有慰问、有鼓舞、有关怀、有诉求、有期望、有等待，自然会让人有信心、有希望！

五月 九日 星期三

上午八时，为丛林学院西来分部的学生上“丛林学”。

“如何建设教团生活”是出家、在家弟子们必须共识的问题。丛林中的四十八单职事、基本的三刀六槌技艺，都是在生活中训练我们以具备各项才能。除了这些传统的知识，为应时代的需要，著书、立说、法务、典座、社教、活动、会计、驾驶、电脑、文书讲学、布教等能力都应具备，因这些都是利生的基本工具。

哈岗华裔家长会，为感谢老师们对华人子弟的教育、爱护，今特在西来寺“五观堂”设宴款待哈岗左近十个学区，两百位的美籍教师。贵宾有陈锡灿先生、陈南雄先生、哈岗拉朋地联合学区总监强生先生、委员主席詹森先生、哈岗国际文化协会主席巴卡女士、华人协会会长张宗慈女士等。

中国人尊师重道，是传统的中国文化和美德，中国人把老师地位看成如天、如地、如君、如亲，故有“天、地、君、亲、师”的说法。在历史上政治家、经济家、军事家……容易被人遗忘。但是从事教育的老师，总是万年长青令人怀念，如中国的孔子、印度的佛陀、西方的耶稣、美国的杜威等。

据我了解，从世界各地，尤其是台湾移民到美国来的中国人，有时候不是为了生意、经济、商业，他们最主要是为让子女受更好的教育，于是万里迢迢的大家都聚到美国来。所以中国的父母对老师更是特别尊重！

西来寺在此能接待这些老师真是与有荣焉，西来寺不光是佛教所有，至少是华人大家所共有，如蒙不弃，西来寺大门永远为老师开着，有活动时，欢迎来此举办。

宴会中他们颁奖给今年度的模范校长积克（Jack Nahmias）、宾妮（Penny Fraumeni）、模范老师詹士（James Kelly）等。

会后陈锡灿先生向我表示，此次谢师宴非常成功，让美国人士知道“尊师重道”的中国伦理，与当地居民打成一片，更介绍了西来寺对社区活动的支持，尤其是永楷法师的翻译，更让在座的每一位美籍老师赞叹！

五月 十日 星期四

上午为西来学部学生上“初学概论”——

一、自学与度众

如何自学？

1．阅藏看经。2．阅史读传。

3．读报看书。4．抄经练字。

5．日记杂感。6．论文写作。

7．语文学习。8．弘法布教。

9．自课修持。10．笔记心得。

11．每日密行。12．闭关一日。

13．禁语一周。14．一日五问。

15．学习技巧。16．揣摩应对。

17．各种计划。18．参观访问。

……

有徒众问我，怎么会写文章的？记起写作也有一段心路历程，我在栖霞佛学院就读时，有一次作文课，题目是“以菩提无性直显般若论”，那时年纪尚小，还不懂题目的意思，但我仍很用心的写了好几张作业纸，批阅后老师的评语是——

两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老师竟然给我批了诗，我高兴的拿给学长看，并问其意思，学长说：“这诗的意思是‘不知所云’。”

又有一次作文题目是“故乡”，老师给我的评语是——

如人数他宝

自无半毫分

文章写不好是不知所云，写得好则有抄袭之嫌，似乎这种过程是每一个行业成功必须历练的。所以说没有天生的弥勒、自然的释迦。

傍晚时，我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百叶，炒了一盘青菜，卤了一大碗的杂酱，并备了十几瓶汽水，请徒弟们一起用餐，但因人太多了，只好分成三批。今天第一批十个人跟我用餐，话题总离不开公事，气氛轻松不起来，我只好问道：“除公事外，难道你们都没有自己的事可以跟我谈吗？”大家不觉哄堂大笑。

很多人都有同感的说，很想亲近我，又很敬畏我，轻松、幽默的话题在我面前都不灵光，要求我“多分”一点时间给他们……在我的世界中不止只有徒众，还有信徒、客人，还有佛教事业，还有僧团，还有理想，还有芸芸众生，还有未完的心愿，还有……

五月 十一日 星期五

应西来寺在家住众的要求，要我方便时给他们个别讲话的时间，今天就在这川流不息中度过，他们约三十余人，但今天只谈了八九人，有林秀珠、王雪凤、赵华金、陈惠娟、洪玲玲、黎华芳、黎华琛、李加晶等，他们的问题不外：

一、在沟通上如何与主管取得协调？

二、想跟我出家。（要求我答应。）

三、想回佛光山读“英文佛学班”。

四、因签证问题必须离开美国，回来时希望能再继续服务。

五、希望晚上能为在家住众教佛学课程。

六、能有固定的郊游、联谊活动，以促进横的联系。

……

我突有所感，具“大众化”性格是一个领导者不可或缺的要件，尤其是与人共处时，有的人不习惯施些口惠，隔阂、误会、猜忌就应运而生，如何让干部坦诚诉说他的需要、仔细听他的建议、认真考虑他的要求，这是主管们必须用心的地方。属下遇事不敢报告，有困难不敢请示，碰到问题求助无门，那这个主管会被大家遗弃。

泥土经过水流才平坦，木材用绳墨测量才平直，人要广纳别人的规劝，才是进步之方。

晚，为来寺参加大悲忏法会的信众开示。

回到寮房，看了十几份信徒由台湾带来的报纸，改了几本学生的日记，好难得一个“无事”的夜晚。

昼坐当惜阴，夜坐当惜灯；

遇言当惜口，遇事当惜心。

闲时要珍惜忙的一刻，忙时要珍惜闲的一刻。

五月 十二日 星期六

上午十时，为来寺参加“妇女法座会”的女士们开示，妇女们的智慧、能力、修行和男众一样，但慈悲和忍耐力则比男众强，佛门的观音、文殊、普贤，都是现女相，皆因其具有慈悲的特征。故妇女在家庭、社会、国家都有潜移默化的功用，其地位不可等闲。

今为大家开示，佛教是幸福快乐之教。用数字比喻，容易记忆，我说在修道上——

第一、学佛要一心，不要有二心。

第二、做事要理和、事和外，更要有第三——人和。

第三、人生具福禄寿三多外，不要有第四——气多。

第四、世上已有四苦，不要再有第五苦——比较苦。

第五、守持五戒外，要受持第六戒——戒懒。

第六、修学六度万行以外，别忘记第七度——自度。

第七、人有喜、怒、哀、乐、爱、欲、恶的七情以外，不要有第八——假情。

第八、在八识田中好自播种，但不要有第九——错误的认识。

第九、人身已有九孔，不要让更多的毛孔再漏泄功德。

会后，常住发给妇女法座委员聘书，她们分别是：张明玉、茅恺枬、蔡慈华、陈丽丽、江缪忠敏、谢谨谕、游美贞等二十四人。并决议每星期六下午二时，为妇女法座聚会时间。

世界上无论家庭、宗教、慈善事业，出力最多的是女人，女士们在幕后扮演的妻子、母亲、信徒的角色，是股最大的力量。在海外大家要彼此关爱、帮助、了解，希望借“妇女法座”——以佛法来座谈，充实大家的生活。

中午与吴南屏居士一起用餐，据他表示，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参加西来寺的活动，在别处听了一年的佛学名相，今天来参加妇女法座会，全身全心都充满了朝气。

下午三时，在西净楼举行一场佛学讲座——“佛教致富之道”，听讲的美籍人士很多，座位不够，在楼下设了闭路电视，永楷的英文翻译、罗拉法师的英文板书，使讲座更具特色。

先后会见了《华兴时报》总经理王传扬先生、《滚滚辽河》作者纪刚先生、作家刘秋岳、佛教学者郑金德博士、记者王艾伦、尹祧、张明玉小姐等多人。承纪刚先生之首肯，将在西来学部上“写作经验谈”，学部的同学有福了。

晚，为感谢佛诞节园游会摊位认捐的信众，特在斋堂宴请大家。

在美国生活起居饮食、开支用度都是有计划的，对信众的这份发心，除了表示感谢外，提醒大家布施要在不自苦、不自恼的情形下，有预算的做功德，才能细水长流，才能体会法乐。“储财于信徒”，是我弘法度众的重要信念。

五月 十三日 星期日

今天是“母亲节”，西来寺各殿堂都备有康乃馨，让来寺礼佛的人佩戴，也有信徒买了生日蛋糕放在斋堂跟大家结缘。社教处还举办“亲子郊游”到圣地牙哥西方寺去拜佛，也有儿子带母亲、母亲带祖母三代同堂一起前去的，很有过节的气氛。

永楷今为我口译一则在《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有关德蕾莎修女的报导——

“自一九七九年获诺贝尔和平奖后，一直被公认为‘活圣’的德蕾莎修女，属下有三千名修女、五百位修士、十万名在家同工，分布世界九十多个国家、四百多个中心。有人批评她极端保守与苦行的态度，有碍她对贫苦的救助，而且很难在西方社会生效，如果她的组织作风不改进，恐怕在她离去后无法延续。（德蕾莎于上个月宣布退休，九月八日将在加尔各答选举新领导人。）

很多加入她组织的成员皆因对德蕾莎修女的崇拜而加入，并非因她所做的慈善事业而加入，一旦德蕾莎修女离去，吸收新血轮及延续其使命，是该组织必须面对的问题。

德蕾莎修女是一个没有理想、目标，理路也不很清楚的领导者，其属下几乎生活在她的阴影下，不愿作决定或发表意见，缺乏自主、自由，一切都循规蹈矩。

有人批评她过分盲目遵守一个传统、专制的教会。

有人觉得教会奉她为圣人、修女楷模，但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因为她把其他默默奉献的人的功劳都抹杀了。

有人批评她不重视社会平等问题，不向压迫穷人的组织挑战，反而接受他们的捐献，根本于事无补。

天主教的教士都要坚守贞洁、守贫、服从的规约，没有个人的财产，修女只有两套沙朗，睡在草席上，用手洗衣服和被单，跪或坐在地板上，她们把教友们奉献的椅子、地毡、热水炉、吸尘器、洗衣机等，通通拆走。有人称赞这样子很容易成圣，但美国人认为人生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如果把时间花在洗衣、洗地板上，哪还有时间去助人？

修女们认为贫穷、奉献及受苦是她们的精神支柱，是她们赎罪的修行方法。一九八〇年德蕾莎修女住院开刀，拒用止痛药，她说她要将她所受的苦奉献给耶稣。

有人说德蕾莎修女帮助天主教徒接受爱滋病人，她说：‘如果你忙着批评别人，你便没有时间去爱他，每一个有爱滋病的人都是耶稣，爱滋病是耶稣最聪明的化身。’当说到要封她为圣时，德蕾莎说：‘先让我死了再说。’”

晚，与徒弟们聚餐（今是第二批，有十二个人），仍是我亲自下厨。和大家谈及，一个出家人宁可没有用也不能没有慈悲，对来礼佛、参观的信徒、游客，要亲切、关心、方便地为其服务，不可用慢心、轻心的态度来做事，不要老是停滞在凡夫俗子的阶段，身为人天师范，除能力、智慧外，容人、度人、助人、用人、信人的度量是不可缺少的。

五月 十四日 星期一

昨天是母亲节，想打一个电话向母亲问好，但扬州的电话实在不好接，打了四五个小时仍没有打通。

汉武帝曾为乳娘的一件过失，要将她处刑，乳娘惊吓得跑到东方朔那里求救，东方朔道：“你去让他杀，但你若经过皇帝面前，切记！一定要频频回头看他。”

后来差人捉拿乳娘要去执刑时，走过汉武帝面前，乳娘老是回头看汉武帝，东方朔在旁，装作怒气冲冲地骂乳娘道：“你这老妈子还不赶快走！皇帝现在已不要吃你的奶了。”

汉武帝听了很感动，就赦了乳娘。

跟我出家的徒弟近六百人，我总是很用心、很努力的做到公平，但“师父不公平”、“师父偏心”、“师父不关心我”……的不平之声，我都默默承受。

去年十月份母亲来美国的那段时间，我一忙有时三四天都没有去请安，母亲反而安慰我不要挂念她，要我多为大家做事；今年二月在佛光山，母亲也一再提醒我，“……你不光是我的儿子，你是大众的。你要慈悲的带领大家到西方极乐世界，届时我也可以沾光……”母亲对我无所求的付出，做儿子实在很幸福，做师父实难为也。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

举翅不回头，随风四散飞。

期待徒弟们每一个人都能展翅高飞，飞得高、飞得远……佛法的法水等着你们大家去遍洒。

五月 十五日 星期二

上午为西来学部同学续上“初学概论”——

一、自学与度众

如何度众？

身教、言教、信心、慈悲、常住、道念。

二、自我与常住

我怎么办？

我与学、我与道、我与见、我与财、我与人、我与事、我与物、我与身、我与心、我与国、我与功过、我与烦恼、我与冤家、我与前途、我与佛教、我与师长……

我不擅于写毛笔字，更遑论说练字，但在西来寺要我写字给他们的信众却很多，有的还自备宣纸或已裱好的纸板，恭敬的要我题字。在给人欢喜结缘的前提下，一天有时要写二三十张。我常说：“我又不是书法家，字又写得不好，实在拿不出去。”

信徒：“师父不是书法家，是佛法家，您的字有佛法。”

也好，我就借写字为练字吧！

晚，与第三批的徒众聚餐。谈到当家的条件，必具有：

一、有困难肯担当不推辞。

二、承上启下要恰到好处。

三、主动帮忙要广结善缘。

有些徒众办完一次活动，或写好一篇文稿、拟定一项计划，都兴冲冲的将其成果拿给我看，可是在我面前总是漏洞百出，顾此失彼。有时看到他们那种失望的表情，不是说我不关心徒众的辛苦，如果不能接受我的批评和严格的要求，如何跟我的理念相应？跟我的思想接心？

每一个人都是由四种骨头组成的——

许愿骨：他们老是希望别人替他们完成工作。

颚骨：他们只管说话，不做其他事情。

指骨：专指摘别人所做的一切。

脊骨：承担责任，做大部分的工作。

人要有“骨气”但要看是那一种骨。

睡前，在书上看到一则“唠叨是福”——

“王先生的修养很好，不管王太太怎么唠叨，他从不生气，顶多回一句：‘老伴，有得完没有？该休息了吧！’可是王太太的声音却会愈来愈大。

有好一阵子，再也没有听到王太太的唠叨声，原来是她偷看了王先生写的一首诗：

相伴唠叨自有缘，唠叨半世意缠绵；

劝君休厌唠叨苦，宁愿唠叨到百年。”

等到唠叨声音小的时候，也就去日无多了。

奉劝天下夫妇，无声胜有声，有声更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