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青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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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山崖之下

七月与杜鹃站在山顶上俯瞰脚下。山下有个小村庄,大约有几十户人家。全都是泥墙黑瓦的老房子,每户的房前房后都种满了树。如果对这个地方不够熟悉的人,不走到近前或者爬上山顶,根本不会知道这个小山村的存在。

“看见了吗,这个可恶的地方。走出大山的年轻人都不想再回来。村子里年轻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买来的媳妇。”杜鹃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伤。

“人口贩卖,没人管吗?”七月冲口而出。

“谁管得着人家父母嫁女儿?”杜鹃以一种七月感觉陌生的表情和语气说。此时那个天真的小萝莉不见了。

“那到底是卖还是嫁?”七月追问。

“只要出得起高额彩礼,不问未来女婿穷还是富健康还是残疾年老还是年轻,女儿都可以活着送到对方家。被卖掉的女儿,想回娘家是万万不可能了……”杜鹃睁大双眼忍住泪,“穷到拿不出彩礼的老男人,会买人贩子从山外骗来的女孩子,很便宜。买回家做牛做马做猪,就是不把她们当人看。”

七月将视线投向山下,不自觉的紧咬牙关。这种事说来不新鲜不稀奇,平时从报纸上与电视里时常看见。就像看一个色彩灰暗的故事,远远不如发生在自己眼前震撼人心。

“逃出去不容易。”七月喃喃自语。

“嗯。”杜鹃闷闷的应了一声。

七月:“没人报警吗?”

杜鹃:“在这山里,为被买来的女人报警,等于让人断子绝孙。”

七月:“那又怎么样?”

杜鹃低下头,苦涩的笑了笑:“与众人为敌的下场……我不想说这些。就算警察来了又怎么样,山路这么难走,一个不小心,滚到哪个山崖下山沟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七月后背发凉,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起络腮胡与小白脸相继失足跌落山崖下的情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两人无影无踪,外面的世界更无声无息。无人关注或者说无人披露的事件,死两个人与死两只蚂蚁真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的虎子哥,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才不愿意回来的吧?”七月忽然冒出一句。

杜鹃露出困惑的神色:“什么虎子哥?”

七月比杜鹃更感困惑:“你哥哥。你说他去城里打工就再也不肯回来的那位虎子哥。”

“哦……”杜鹃脸上一片茫然,显然对七月的说法不能肯定也不敢轻易否定。

七月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眼前的杜鹃与昨天比,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天真稚嫩,而是成熟理智,与自己相处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疏离。

“七月哥哥,我们下去吧。”杜鹃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一时间,七月以为那个可爱的小萝莉又回来了。

“来,小心点!牵住我的手。”七月将手伸给杜鹃。

杜鹃略一迟疑:“不用了,山路我天天走呢。”

七月点点头,转身朝山下走去。杜鹃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路无话。

终于走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巨石跟前。络腮胡与小白脸就是从这儿坠下了山崖。杜鹃也是在这儿用狗尾巴草拂醒了沉睡的七月。

“上去坐坐吧。”杜鹃提议。

七月表示点头赞同。

山风吹过树梢,发出细碎的响声。七月望着天边的云,神游天外。

杜鹃抱膝而坐,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陷入了沉思。

“上次我来的时候,那两个坏蛋,自己失足掉到下面去了。”七月说。

“哪两个坏蛋?”杜鹃好奇的睁大双眼。

七月想了想:“现在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坏蛋。”

“原因呢?”杜鹃问。

“如果他们是龙……”七月顿住,看了杜鹃一眼,“说不清楚。”

杜鹃轻轻笑了笑。七月从她的笑容中感觉到了凉意。她站起身走到巨石边缘,探头朝下看。

“七月哥哥,他们是从这儿掉下去的吗?”杜鹃转过头问。

七月默默颔首。

“怎么可能啊!下边明明什么都没有。”杜鹃又朝巨石外侧移了移。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摇摇欲坠。

“小心!小鹃回来。”七月紧张万分的起身走向杜鹃。

杜鹃笑嘻嘻的:“七月哥哥来看一下呗,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什么都没有。你快过来。”七月去拉杜鹃的手。

杜鹃盯着七月的眼睛,露出魅惑的笑容。七月心里一动脸上一热,杜鹃温软的小手已抓住了七月的手指。眨眼之间,她已像蝴蝶一样轻盈的与七月调换了位置。

在七月清醒之前,杜鹃轻轻一推,七月就像断线的风筝飘向山崖之下。他并没有发出杜鹃预期中的惨叫,因为太过震惊,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杜鹃后退几步,神色平静的跳下巨石回到山路上,若无其事的回了家。

自以为必死无疑的七月睁开眼睛时,太阳已西斜。他听到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响声,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告诉他自己大难未死。

他的身下绷着一张用透明尼龙粗绳织成的网,正是这张网救了他一命。究竟是谁,又为什么在这山崖底下的树林中悬空挂了这样一张网呢。在自己跌落之前,它是作为吊床还是作为捕猎网而存在?

七月摇摇昏昏沉沉的头,费劲的翻个身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腰部,感觉没什么大碍,惟有左脚动动就疼得钻心。卷起裤管一看,小腿上有几道较严重的刮蹭伤,脚踝红肿发亮。七月抬头朝上看去,透过重重枝叶目测山崖的高度,不禁感叹自己运好命大。

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咬咬牙,顺着地面杂草较少的地方一步步朝前挪移。天黑之前,他得找到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虽然暂时一无所有无牵无挂,看得透生死没什么脑子,他仍然不愿意稀里糊涂就成了野兽的晚餐。

走了一阵子,七月便累得够呛。胃疼脚疼心疼一齐来袭,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想就此躺下,好好的睡个大觉。也许一觉醒来,他已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只不过发了个噩梦。

唉!可怜的人儿。都落到如此田地,还妄想自欺欺人。

杜鹃粉碎了他最后一丝关于人性的天真幻想。他不怨她,但有些可怜自己。每只老鼠最初会不会都以为自己是猫,甚至比老虎更厉害?

想到这儿,七月居然畅快的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