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直面林立
莫敏从杭城回来后，很长的日子都在恍惚着。
她不能去湖边，甚至于小区的那个喷泉区也让她望而却步。她也不想去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着薰衣草的香气，那张卡片，那张写着李小乐求救信息的卡片还好好地放在桌上。
秋何况来过几次，告诉她一些李小乐案件的新发展。
寒露那天，天阴沉沉的，秋何况也阴沉着脸出现在翦云居。
“李小乐的胃里什么也没有，可想而知，她那天是没吃早饭就去了云湖。”
“不仅仅是那天早上，从她的胃里残留的食料来看，她已经有至少一天没有进食了。”
莫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
“她的衣物呢？”想到李小乐赤露着的身子，想着她身上那被小鱼咬得一个一个的红点，莫敏的心紧紧地就揪在一起，她实在无法想像，那个在教室里甜甜地喊着她莫老师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结局。
秋何况坐了下来，拉着莫敏的手：“杭城的同事们把整个云湖都找遍了，一件衣服也没有。还有……”他停顿了一会，“尸检证明她的确是溺水而亡的，而且监控显示那天早上她是一个人从云湖旁的大酒店翻墙进来了，那时很早，路上根本没有人。所以……”
莫敏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满了盈盈泪水。
“所以，这件案子，最终还是认定为是意外死亡。”
“什么，意外死亡？”莫敏咬着牙，站到了窗子旁，窗外，有菊花在怒放着，寒露时节，菊花成了这个世界最美的花卉。可是现在，那雪白雪白的菊花似乎是在给莫敏巨大的讽刺，这世界还有纯白吗？
“你听说过谁全身脱得光光的去游人如织的地方来个意外死亡啊。”莫敏已是歇斯底里。
“小敏，一切都需要证据的。”秋何况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站起身来告辞，推开门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来说，“你知道我和边队去告诉李小乐的家人这消息时，遇到谁吗？”
莫敏原本已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此时，她将头抬起，瞪大了眼睛望着秋何况。
秋何况停了一会，终于下了很大决心，缓缓说道：“林立说，他是代表公司去看望李小乐的家人的，他说，李小乐半年前就在他们公司上班了。”
林立？怎么会是林立？
“他和五年前没什么两样，莫敏，你这五年却憔悴了那么多。”秋何况竟又慢慢地移过来，手指在莫敏的头顶轻轻划动，却始终不敢落到莫敏那如瀑的黑发上。
“老秋，你又何苦再说这些。”
“小敏，林立是我的同学，林之是我的好哥们，其实我觉得林之更适合你，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李小乐死了就是死了，也许她真的就是失足落水。那些事原本就跟你没有关系，是不是？你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秋何况看莫敏望着窗外，没有任何的动静，不由又叹了口气，轻轻掩门而去。
窗外，好像飘起雨来，那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吧。老母亲已经求了无数次的雨，可以来滋润一下干涸得快没救了的菜园子，这下好了，雨下下来了。
李小乐，你瞧，老天爷也在为你落泪呢，也在为我流泪，为我的无能。李小乐，我不可以，不可以让你就这样无声无息带着羞耻带着饥饿离开这个世界，李小乐，我会为你找出真相。
莫敏打开了电脑，打开了许久没有打开的城市论坛。
她知道那个神秘的人还在看着她，她知道那人一定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她主动地与他联系。
“你在吗？”
“我在！”
果然极快地回复。
“李小乐死了。”
“节哀。”冰冷的两个字。
“他们说李小乐是意外失足。”
“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相信吗？”
“问问你自己的心吧，它比谁都忠实。”
“李小乐一直没有失踪，她只是去上班了。”
“是吗？”
“李小乐的老板是林立。”
打出林立两个字，莫敏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手指像被蛇咬了一般，疼得无法伸直。
“噢？你相信林立的存在了？”
“即使李小乐在林立的公司里上班也不说明什么，你认为林立在杀害了李小乐后还会假惺惺地去给李小乐的家人报丧吗？”
“你都说假惺惺了。”
“你……”
“我早就明白了，只是你还不明白。”
“你到底是谁？我要见你。”
对话框突然一片沉寂。
莫敏闭上了眼睛，她太需要一片晴明的空间，可以把自己的思绪理清楚了。
钉的一声，手机里传来短信的消息。
“在你真的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后，我会见你的。”
又是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莫敏已经很清楚地明白，那个号码和这论坛后面的人绝对是一个人，而且，他一定就是自己身旁的某一个人，他一定对自己很是熟悉。莫敏突然觉得自己和死在云湖里的李小乐一样，赤身裸体，被一双黑暗里闪光的眼睛看得通透。
门被轻轻地打开，林之走了进来。看到莫敏呆在电脑旁，不由地又皱起眉来。
“你怎么又玩电脑了。上次医生不是说，你的颈椎已经到了不能玩电脑不能玩手机的地步了吗？”他把手上的食物放到了厨房，“今天我们喝螺汤啊。”
莫敏把论坛关掉，站起身来，走进厨房：“要不，我来煮吧。”
“你煮？那可不行，我可不想委屈我的胃。”
听到胃这个字，莫敏又想起秋何况说起李小乐一天没有进食，她连忙扭过头，却还是被林之看到了。他放下手中的螺，拿了一张餐纸递了过去。
“怎么了，童真的病又……”
“不是，童真她在老家养病养得蛮好的。”
“那你又为何哭啊。真是弄不明白你，有时候我真觉得你黛玉转世。”林之无奈地说着，转身又去弄他的螺。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这个灯光闪烁的屋子。
莫敏任由自己流了一会泪，然后竟走到了林之身后，双手环住了林之的腰。她能感觉到林之明显地颤了一下，又继续在灶上忙了起来。
“林之，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有一天我被发现死在异国他乡，你一定不要相信我是自然死亡。你一定要记住，即使死，我也要死在故乡，死在亲人身边。”
“怎么了，又孩子气。”林之转过身，将莫敏的脸贴在自己肩上，“放心，我会陪着你。一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啊，就知道说点好听的话。”莫敏破涕而笑，可刚笑了几下，她的脸又寒了下去，“林之，你还记得我那个失踪的女学生吗？她死了。”
“啊！”
“是的，她死了，死在美丽的云湖，干干净净地死了。”
“小敏……”
“秋何况说，不能当成凶杀案来立案。秋何况说她就是意外死亡。”
“小敏……”
“好了，我知道了。林之，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能帮我解释所有事的人。”
莫敏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是林立的电话。
“我正想去找你。”莫敏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积雪。果然，电话的那头的林立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定了几秒才开口道：“那你来遇到吧。我在三楼等你。”
莫敏抓了件外套就往外冲，她听到林之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可是，她已经不在意林之说些什么了，一切的问题马上就可以有答案，这才是她想要的。
遇到还在装修整顿中，工人们在楼间穿梭着。
电梯没开，莫敏几乎是沿着楼梯跑到了三楼。那个漂亮空中花园里，那个迷人的小小亭台里，有个人正静静地站着，看着一廊枯叶。
“林立。”
“你来了。”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是吗？”
“不管你因何而来，你来了，就够了。”林立转过身，只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他那张俊朗迷人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沧桑，看着让人心疼。
“林立，你告诉我，李小乐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李小乐……，”林立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似乎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是说前几天我们杭城分公司溺水的那个小女孩。”
“她是我的学生，半年前从学校失踪，我再见她时，她光着身子，躺在云湖里。云湖里的那一湖鱼儿都浮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地咬着她年轻娇嫩的皮肤。”莫敏又想流泪，她抬起头，努力使自己吞回那些泪水。李小乐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必须为她讨个公道，所以，她必须得坚强，她必须坚强到有勇气去接受自己曾经深爱着的那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天见到老秋。对了，你还和老秋联系吗？他好像有女朋友了，是不是还是那天跟你一起来相亲的丫头，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林立……”莫敏凄绝地叫了一声。果然，李小乐的死对林立来说只是一件小菜，小到都比不上他只见过一面的童真还是不是秋何况的女友。
“小敏，我如果说，我也是在杭城公安局通知我后才知道我们公司有一个女孩叫李小乐，才知道那天早上，她疯了似的全裸着去了云湖，又在云湖投湖自杀，你会相信吗？”
“你给我证据啊，你给我证据证明李小乐她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真的只是自己看不开，才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
“小敏……”林立已经走到了莫敏的身边，将她轻轻拥了过来，“不要无理取闹。我哪有你要的那些证据，我只有一个事实，事实就是在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叫李小乐，更不会知道她还和我最爱的女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小敏，你要相信我。”
莫敏闭上了眼睛，她想把耳朵给闭上，她不想再听下去。林立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真实，真实地让莫敏觉得自己怀疑李小乐是枉死是那么地可笑。她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她一定会在林立诚恳的告白里迷失了自己，她一定会劝服自己，让李小乐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莫敏终于挣脱了林立环着她的手，冲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