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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指拨弄着其中一根俄国香烟,又把它们摆成一排,弄得椅子吱嘎作响。你不能把证据随便丢掉,所以它们是证据,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了有个人会偶尔吸吸大麻,喜欢新奇事物。可是不少狠角色都抽大麻呀,还有爵士乐队的人、高中生、自暴自弃的好姑娘。美洲大麻,在哪里都能长起来,可现在法律规定不准种大麻了——对美利坚合众国这样的大国来说,此中意义非同小可。
我坐在那里抽着烟斗,听着隔壁噼噼啪啪的打字声、好莱坞大道上交通灯变换颜色时发出的砰砰声,以及春风像纸袋在人行道上翻滚的沙沙声。
这三根烟可真大,不过很多俄国烟都这样,此外,卷在烟体里的麻叶也没怎么加工过。印第安麻叶、美洲大麻,证据。老天,那女人戴的是顶什么帽子?我的脑袋突然疼了起来。真让人头大。
我掏出折叠小刀,露出并非用来清理烟斗的锋利小刀刃,切向其中一支烟。警方的化验员一般会这么做:切开香烟,把里边的东西放到显微镜下检查一下,接下来,可能会碰巧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这只是小概率事件,但那又怎样,他们总要给化验员发工资的。
我从中间切开一支烟,过滤嘴还挺硬的。管他呢,我也是条硬汉,切就切了,有本事叫人来拦着我。
过滤嘴切开后,冒出几块卷起来的薄卡纸碎片;在半铺开的纸片上,印着一些字。我坐直身子,拨弄着碎片,想在桌子上拼起来,但它们一直在到处滑。我拿起另一支香烟,透过中空的过滤嘴往里瞄了瞄,然后换了个方式操作刀。我先把烟身和过滤嘴切开,烟纸很薄,切的时候有颗粒感。之后我把过滤嘴单独拿过来,更加小心地沿纵向切开,生怕用力过度。剥开过滤嘴后,又出现了一张卷起来的卡片,但这回是完好无缺的一整张。
我兴奋地翻开它,是一张电话名片,象牙色,比白色略深。名片上压印着精致的渐变字体,左下角写着“斯蒂尔伍德山庄”的一个电话号码,右下角的铭文写着“只接受预约”,中间用字号较大但印刷同样讲究的字写着“朱尔斯·安托尔”,名字正下方用稍小的字写着“心理咨询师”。
我拿来第三支香烟。这回我花了很大功夫把卡片抽出来,没用上刀。里面的名片还是一样的,我把它塞了回去。
我看了看手表,把烟斗放到烟灰缸里,然后又看了看手表——刚才忘了看时间。我撕下一部分纸巾,把两支切开的香烟和碎卡纸包起来,用剩下的纸巾把过滤嘴塞着名片的香烟包起来,之后把这两小包东西一起放进了抽屉。
我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名片。朱尔斯·安托尔,心理咨询师,只接受预约,斯蒂尔伍德山庄的电话号码,没有详细地址。三根卷着大麻的香烟,装在一个中式或日式的仿玳瑁框锦缎烟盒里。这种烟盒你花35到75美分,可以在任何东方商店里买到,商店名不外乎“胡福生”或“龙生堂”一类,里面总有个彬彬有礼的小日本告诫你别太招摇,听你讲起“阿拉伯之月”香薰的气味闻起来很像旧金山“群芳阁”的姑娘们时,笑得总是很殷勤。
这玩意儿出现在一个死人兜里,而他抽的烟又装在另一个货真价实的烟盒里。
他肯定忘了这件事,不然解释不通。烟盒可能不是他的,比如可能只是他在旅馆大厅随便捡到的。他可能忘了烟盒还在自己身上,忘了把它转交旅馆管理人员。朱尔斯·安托尔,心理咨询师。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心不在焉地接起来。对方有着一副又冷又硬、自以为是的警察嗓音。是兰德尔。他没有朝我吼。他是那种冷冰冰的人。
“你说你不知道昨晚那女孩是谁,还说你是走到大路边才搭上她的车的?这谎撒得可以啊,马洛。”
“如果你有个女儿,大概不想让一帮摄影记者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对着她的脸闪灯泡吧?”
“你骗了我。”
“深感荣幸。”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跟在下决心似的。“这事先不提了,”他说,“我见过她了。她到我这里来讲了一遍经过,她刚好是一位我敬重的人的女儿。”
“她把事情告诉你了,”我说,“你也告诉她了。”
“我的确对她讲了一点,”他冷冰冰地说,“但我有自己的考虑,现在打给你原因也是一样的。这案子不会公开调查。抓获该团伙的机会已经出现,我们要动真格了。”
“噢,所以今早这事就变成了团伙谋杀案了,那好啊。”
“顺便问一句,那个有大麻碎屑的怪烟盒——就是绣着龙的那个,你确定没看到马略特从里面拿烟,是吧?”
“非常确定,我在场的时候——虽然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场——他只抽过另一个烟盒里的烟。”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记着我昨晚跟你说的话,别打这案子的主意,我们只需要你保持沉默,不然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这时,我朝话筒打了个哈欠。
“我听到了,”他突然开口道,“也许你认为我的权力没那么大,不敢把你怎么样。但告诉你,那种权力我有。只要你迈错一步,我就会把你当重要证人关起来。”
“你是说报纸不会知道这个案子?”
“他们只会知道谋杀,不会知道隐情。”
“你也不知道啊。”我说。
“我已经警告过你两次了,”他说,“不会再有第三次。”
“你话太多了,”我说,“对于掌握主动权的人来说。”
这句话让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那好吧,去他的,让他忙活吧。
我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以稳定情绪,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喝,看了一眼手表但没看清几点,最后再次坐到办公桌后。
朱尔斯·安托尔,心理咨询师,只接受预约。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什么毛病都能治好,从丈夫的抑郁到蝗灾。对于失恋、讨厌一个人睡觉的独居女人、不写信回家的浪荡少年、“现在出手房产,还是再等一年”或“这种资质会损害我的公众形象,还是能让我显得多面”之类的问题,他都是专家。男人也会偷偷去见他,那些家伙又高又壮,在办公室里吼声如雷,但实际上内心脆弱无比。不过多半去找他的还是女人,有气喘吁吁的胖女人、激情散尽的瘦女人、幻想联翩的老女人、自以为有厄勒克特拉情结的年轻女人,这些女人身材不同、长相各异、年龄不等,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有钱。朱尔斯·安托尔先生可不会去县医院值星期四的班。钱排着队给他送来,有钱娘们儿就算不过日子也不敢耽误付款。
一个冒牌艺术家、吹牛大王、死人身上的大麻烟里卷着他名片的臭小子。
这就有意思了。我拿起电话,让接线员转接那个斯蒂尔伍德山庄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