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界记往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融学术、哲理、诗思于一身原载《高校理论战线》,1999年第6期。——纪念翦伯赞同志

翦伯赞同志是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是中国史学会的缔造者。1949年以前,他和郭沫若、吴玉章、范文澜等老一辈史学家一起,倡议成立中国史学会。翦老的一生,坚持革命,坚持马克思主义,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他为发展和繁荣祖国的历史科学,为宣扬、捍卫马列主义,英勇奋斗,奉献了一生。

我最早见到翦老是在1946年,当时我是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学生会邀请他来做过两次报告。翦老给我的印象是:既是学识渊博的学者,讲话时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很有条理,又是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坚定勇猛的战士,十分尖锐地揭露国民党的罪恶。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新中国成立以后,翦老在北京大学工作,我虽然没有机会在他身边工作,但经常在会议上聆听他的教诲,也曾几次个别接触,向他请教在工作中和学习中的问题。翦老是位大学者,但谦恭和蔼,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他很喜欢和青年教师交谈,帮助青年们成长,真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好导师。

翦伯赞同志的学术成就很高。他治学的一大特色是把历史学、哲学、文学熔于一炉,把三者有机结合起来。他是历史学家,但又是一位出色的哲学家,他的作品极富哲理性。他早年所写的《历史哲学教程》,是我国第一部系统阐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理论著作,观点鲜明,思想深刻,富有战斗性。这部书在抗日战争时期影响甚大,教育了大批青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他的几篇史学理论文章流传甚广,影响甚大。他熟悉马列主义,全面、准确地理解马列主义,善于对历史过程做理论思考,故而他的作品有史有论,寓论于史,史论结合,具有理论的深度。

翦老还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善于使用生动形象的语言来讲述历史过程和历史人物,故文章优美流畅,令人百读不厌。我早年读他的《中国史纲》,不仅学到了许多历史知识,而且被他精彩的语言、典雅的辞章、诗画般的描述所吸引。他后来写的《内蒙访古》就是一篇代表作,用生动的形象来表述历史的变迁,读起来兴味无穷,可以说是开创了历史散文的新体裁、新道路。

中国古代文史哲不分家,司马迁既是史学家,毛泽东称他也是伟大的文学家;庄子的哲学思想很深邃,他的文章也生动飘逸;宋朝欧阳修既是文章诗词的大手笔,又是杰出的史学家,撰写了《新唐书》《新五代史》;明末清初的王夫之写过许多著名的哲学著作,也写了《读通鉴论》《宋论》《永历实录》等史论和史书。翦伯赞同志继承和发扬了中国古代优秀知识分子的传统,熔文史哲于一炉。他的许多作品,既给人以真实的历史知识,又蕴含着丰富的哲学智慧,而且文采斐然,用生动的文学语言,给人以美的享受。将史学、哲学、文学熔于一炉,这是翦伯赞同志学术风格的重要特色。

翦伯赞同志为捍卫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做出了卓越贡献。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社会上盛行一股“左”的思潮,影响到历史学界,片面强调阶级斗争,拔高农民战争,否定历史上的杰出人物,对马克思主义做简单化和公式化的理解。当时,能够和敢于挺身而出,顶住这股歪风邪气的就是翦伯赞同志。他写了几篇著名的文章,如《对处理若干历史问题的初步意见》《目前史学研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结合当时史学界的状况,阐明了史学理论中的基本问题,如历史主义与阶级观点、历史人物的评价、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古与今、史与论、民族主义、让步政策等。我听了翦老有关这些问题的讲演和发言,在当时笼罩着一片“左”的迷雾的形势下,真是如拨云雾而见天日,振聋发聩,指点迷津,让人受益匪浅,对史学界的影响和教育甚大。但翦老也因此而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冲击,翦老是继吴晗之后在历史学界第二位被公开点名批判的。1967年春,文化界一大批名人遭批判,包括经济学界的孙冶方,文学界的田汉、夏衍,历史学界的翦伯赞、邓拓。现在回想:当年翦老那种高远的理论见识、大无畏的理论勇气,尤其值得我们学习和钦佩。一个好的历史学家就是要能独立思考、探索新知,在大风大浪中不转向;就是要有勇气,威武不能屈,坚持真理,无所畏惧。翦老是我们的好榜样。

翦伯赞同志还是一位真诚的、热情的爱国主义者。他是维吾尔族人,热爱我们这个由许多民族共同缔造的祖国大家庭。抗日战争中,他写了许多南明史的文章,如《桃花扇底看南朝》《南明史上的弘光时代》《南明史上的永历时代》等,结合抗日战争的实践,讲述300年前的南明史,其笔锋指向日本侵略者,指向出卖国家主权的汉奸卖国贼,歌颂了反侵略的英雄人物,写得生动感人,可歌可泣,对广大群众进行了爱国主义的教育。尽管翦老后来自己说,当时的文章有缺点,以古人影射时人,但在今天看来,那是在国民党思想统治很严密的情况下的作品,是不得已的手段。以古讽今,吐露爱国的心曲,这些文章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还是应当充分肯定的,它反映了翦老满腔热忱,关心祖国前途、命运的爱国主义精神。

总之,翦伯赞同志是20世纪中国杰出的历史学家。他治学的范围、途径很有特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对历史学界的影响是很大的,他的著作是留给历史学界的珍贵遗产。我们应当学习、继承和发扬他的革命精神、求实精神以及捍卫真理、热爱祖国的精神,为繁荣中国的历史科学而努力。


注释

[*]原载《高校理论战线》,199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