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编创的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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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舞蹈起初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动作反应

从“纯生理的现实”开始的舞蹈分类,主要是就动作形态而言的。萨克斯关注的另一个方面,是从舞者行为的动机来分类。就其总的倾向而言,萨克斯认为:“类人猿的舞蹈证明人类的舞蹈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动作的反应,就是一种迫使旺盛的精力投入到有节奏的活动中去的反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有别于动物的地方在于人类的感觉与思索是同时产生的;在于人类嬉戏时会探索其意义和内容;在于人类会无意中使其嬉戏变成有目的的活动……当要做游戏或者活动的冲动没有目的性时,舞蹈便和高度系统化的生命有机体结合在一起,并从中汲取其动态的规律。”[1]

(一)原始社会的人类有机会就跳舞

库尔特·萨克斯指出:“原始社会的人类有机会就跳舞”,但“因为追求的目标到处都一样,无非是生存、权力、富裕和健康,因此一种舞蹈也可以代替另一种舞蹈。比如兵器舞可以当婚礼舞用,也可以当少女献身祭神舞用;崇拜男性生殖器舞可当祈雨和葬仪舞用;太阳舞可当治病舞用”[2]。这其实说明人类的舞蹈虽然有意义、有目的,但这意义或目的作为舞者行为的动机,却往往合存于同一舞蹈形态中。萨克斯只能去寻找最本源的动机并借此为分类的标准,他说:

最清楚也最容易辨认的类型,是开化部落那种严格遵循舞蹈的规范来达到其目的的舞蹈。这类舞蹈预先制定了事态的进程与其理想的结果,从而强行使事态按其目的发挥。这类舞蹈表现的是对维持人类的生命有重大意义的畜类生长兴旺、猎物的捕获、打败敌人的战争、庆丰收、人类的死亡和超生,我们称其为“形象型舞蹈”。和这类舞蹈相反的另一类舞蹈,表现某种理想、某种固有的传播宗教的目的,不采用哑剧来模仿事态的发展或生活中和自然界中的形态和动态,我们称其为“非形象型舞蹈”。它旨在单纯地表现狂欢的心情,采用具有神秘色彩的环舞形式,感染人的力量从圈外人传递到圈内人的身上,或者相反。[3]

(二)“非形象型舞蹈”的出现早于“形象型舞蹈”

关于上述两类舞蹈,萨克斯还谈了以下认识:

1.观察类人猿的活动会使我们看到“非形象型舞蹈”的出现早于“形象型舞蹈”。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面临这么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处于旧石器时代的欧洲和在当今文化形态仍然极低的许多民族中,这两类舞蹈的例证是同样丰富的。即使在早期,这两类舞蹈也是同时发现的……它们有时界线分明,有时却界线混淆,但绝不可能由一类舞蹈发展出另一类舞蹈。[4]

2.“形象型舞蹈”产生于人类对外界的观察。动物的形象如何?它们怎样运动?人类如何模仿它?这类模仿而成的舞蹈起源于视觉,因而属外向型舞蹈。与之相反,“非形象型舞蹈”与人类的感觉系统无关,它不产生于任何观察,不模仿任何形式和动作。它只是通过把舞者固有的力量传递给舞者环绕的物体,或从该物体获得力量以追求魔力的效果。它是内向型的舞蹈。[5]

3.通常,父系氏族社会的智能和精神状态被描绘成外向型,而母系氏族社会则属于内向型……就父系社会而言,受到男性秉性的影响,如粗暴而不稳定的性格、游牧倾向、崇拜太阳等;影响母系社会的则是女性特征,如开朗、有耐心、不见异思迁、乐于种植、敬奉祖先和崇拜月亮。[6]

4.“形象型舞蹈”受形体的限制。它在观念上的出发点,是通过模仿形态和动态来获得力量并使之发生作用。这类外向型舞蹈的舞者总是希图把自己献给一个外在物体并同化于该物体……“非形象型舞蹈”则摆脱形体的限制。舞蹈的目的在于使形体从常见的肉体形象中拔高,直到丧失对外界的感觉。舞者的潜意识获得自由发挥,并在不断升温的狂欢中增强精神力量。疯疯癫癫的舞者跳得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只是踏着舞步朝着一种由外界实物演变成意念的目标前进。[7]

(三)“非形象型舞蹈”与“形象型舞蹈”的差异

接下来,萨克斯进一步指出:“‘非形象型舞蹈’在大多数情况下呈圆形的动作形式。这种圆形可能没有圆心,也可能把一个人或一件物体当圆心。这‘圆心’的威力可以辐射到圆周上的舞者,当然圆周上舞者的威力也能辐射回圆心物。这类狂热舞蹈所追求的魔力效果在于使舞者进入狂热状态,超脱人世和形体,解脱自我并从而获得干预外界事物的力量。它所祈求的特定事物——雨水、健康、胜利——被舞者想象为仅仅是一种纯意念的东西,并没有在舞蹈形式上贴上标签……其舞蹈形式并不因所祈求事物的改变而变化……治病舞蹈、入社礼仪舞蹈、祭神舞蹈等没有什么区别。”[8]不仅舞者行为动机不同的舞蹈采用同一形式,“整个舞蹈的开头和结尾也无区别……‘非形象型舞蹈’就是以这种方式保持其舞蹈形式的一致性”[9]。萨克斯对这种舞蹈类型中的治病舞蹈、生殖舞蹈、入社礼仪舞蹈、婚礼舞蹈、葬礼和割头皮舞蹈及战争舞蹈等做了详尽分析。对比着“形象型的舞蹈”,萨克斯认为:“(非形象型舞蹈)是由一种虚幻的、超然的和内向的心理状态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它通常是针对肉体而言;而形象型舞蹈则由外向的心理状态形成。舞者信任自己的感觉,信任自己的预感,信赖自己强有力的四肢,信赖自己有把形而上的东西变成物质实在的力量。我们可以把‘形象型舞蹈’中明显的宗教活动看成是具有推理与综合魅力的东西。事物的要素(即舞蹈的涵义)决定于可能预见到的东西,决定于形式和动作……在这种智能的背后早就隐藏着走向哑剧的倾向。”[10]正因为如此,“‘形象型舞蹈’的舞者都会进入角色。他们再现人物、动物、鬼怪、神灵时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变成所再现的对象……但最重要的是,狂热必须成为‘形象型舞蹈’之形式的一部分。这种‘狂热’不是由于舞蹈的情节,不是通过体力的过分消耗,也不是由于与节奏协调的动作而产生的。我们可以假定是由于感官接触到外界的形态引起的——这种形态不仅存在于哑剧、存在于预定的模仿性动作,而且也存在于人或事物的具有观察力和想象力的感官里”[11]。作为一种历史观,萨克斯认为:“比较简单的‘形象型舞蹈’只模仿人物的外形特征和客观事物的运动,它表现的不过是生活的片断,是经过仔细观察但仍然琐屑的自然现象。其一连串有关联的、不断在生活中出现的题材,好像在一块平面物体上涂抹的自然风貌。至于把它们组织起来,使之成型并得到高度锤炼,只有文化意识才做得到。”[12]对这类舞蹈,萨克斯分别描述了其中的动物舞蹈、生殖舞蹈、入社礼仪舞蹈、葬礼舞蹈及兵器舞蹈。在对“非形象型舞蹈”和“形象型舞蹈”加以分述后,萨克斯面对大量的实际材料,觉得许多舞蹈不能划入“格格不入的两种类型”。他指出:“每一种族,每一个人,在血液中都同时流淌着外向性和内向性的东西。我们正是从这种双重性的不断调整中取得平衡并汲取力量……舞蹈也受这一法则支配……会产生一些混合类型。”[13]“任何一种舞蹈,包括哑剧式舞蹈(即典型的‘形象型舞蹈’)在内都能使人着魔,而这种魔力会使舞者或多或少地与单纯的模仿性动作分道扬镳,会脱离清醒和机智,从而走向性格内向的种族所具有的‘非形象型舞蹈’的行列”[14]。鉴于此,萨克斯专门分析了“两类型兼备的舞蹈”,主要有生殖舞蹈、入社礼仪舞蹈、兵器舞蹈、天体舞蹈和面具舞蹈。

(四)圆形是舞蹈中最早出现的空间形式

从不同视角对舞蹈加以类型区分之后,萨克斯最关心的便是舞蹈的“形式设计”问题。他在总体上把舞蹈的“形式设计”分为独舞、群舞、配对舞和两性舞四大部分后,研究的中心点主要集中在群舞上。因为“群舞”不仅在形式的出现上早于其他,而且其自身形式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也是其他形式难以比肩的。萨克斯认为:群舞的形式有简单与复杂之分,“在简单形式中,舞者保持在原地跳;而在复杂形式中,舞者暂时或永远地离开原位。舞者无论是以圆形移动、直线移动、成‘8’字形移动或螺旋状移动,都秩序井然地跟着领舞者……同时,他们又必须独立完成交叉、链形、桥形、拱形或星状的动作,他们可互换位置。这类复杂形式的群舞可称为‘换位群舞’”[15]。通过分析,萨克斯认为“环舞是群舞最古老的形式,甚至类人猿也跳环舞……与之相应的成对、成行或成线跳的舞蹈形式起源于较晚的阶段”[16]。由于萨克斯还认定没有经过组织的个人舞蹈的位置必然处于代表社会有组织的反映群体兴奋心情的群舞之后,所以事实上可以说,环舞就是舞蹈最古老的形式。他注意到:“原始社会中人类的住处看起来像个蜂窝,没有垂直面的墙壁,因为他们造不出四方形的房屋。原始文化和大部分初步得到发展的文化在空间概念上只要求圆形。这个值得注意的事实令人信服地是与另一个事实同样重要,即圆形在舞蹈中也是最早出现的空间形式。这种形式在舞蹈里确实很早很早以前就出现了。在人类用体外的物质(树木、茎干、石头等)来客观地表现自己对空间的需求之前,他们必须用自己的身体——用四肢和躯干的运动来实现这种需求……环舞的形成发展基本上与圆形茅屋的形成发展有关”[17]。据此,萨克斯认定:“环舞的形式可以确信绝非起源于某种精神概念……因为正如我们已知道的,类人猿也擅长此道。在强调精神力量之前,人们已明显地感到用人体占据和塑造空间的必要性”[18]。至于“环舞发展到后来已具有表现神灵的内容,这并非有意发展的结果,而是一种观念和反映此种观念的各种运动之间的联系——围绕着一个目的物跳舞意味着占有它、吞并它、拴住它或者摒弃它:围绕被俘获的首级或头皮跳舞意味着死者必须把权力移交给新的主人;巫医围绕病人跳舞意味着把病魔赶跑;环舞使刚发育成熟的青年成为社团的真正成员……”[19]

(五)舞蹈可能起源于节奏结构的胚胎

论及舞蹈最古老的形式,当然不可能回避“舞蹈音乐”这一问题。萨克斯认识到“节拍和旋律并非舞蹈的最初音响伴奏”,因为“模仿和无意识的表达感情居于一切自觉的音响组合之先。惟一旨在栩栩如生地再现某一特有动作的动物舞蹈,是由于接近此动物的声音伴奏——这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每一个原始社会的猎人都有逼真地模拟野兽的咆哮、呻吟、嚎叫等方面的天赋。事实上他在模拟动物的舞蹈中运用这类叫声,不仅具有一种再现的愿望,而且还具有与他所扮演的动物完全融为一体的感觉。真正的动物舞蹈不需要其他任何的音乐来伴舞”[20]。但尽管如此,萨克斯还是提出“整个舞蹈可能起源于节奏结构的胚胎”这一论断。他指出:“最初击打节拍的工具是顿地的脚——有时也用肘和膝来担任这个工作。为了修饰单调乏味的顿脚声,人们用手拍打身体其他部位以发出更为响亮的声音。这样,上臂、腰部、腹部、臀部和大腿都变成击打器。”[21]后来,大约在旧石器时代末期,“舞者不只是捶打自己的身体,而且也拍打围裙或折叠起来的兽皮服饰;他们用棍棒击地,并经常建造比光溜溜的地面更能产生回声的地基;他们有时在身上带着能发出响声的装饰物,当这类装饰物缚于膝部、小腿或脚踝上时,顿脚会产生更好的音响效果;如果用棍棒代替脚来顿地,还可把丁当作响的饰物拴在棍棒上。”[22]对于原始舞蹈的研究,应当说恩斯特·格罗塞和库尔特·萨克斯的见解都是十分重要的。格罗塞强调原始舞蹈所具有的“高度实际的和文化的意义”,是着眼于原始舞蹈的功能;萨克斯强调研究原始舞蹈“从纯生理的现实和动作本身开始”,是着眼于原始舞蹈的形态。两人深邃的见解使我们洞悉了原始舞蹈是如何从“实际”的文化走向“审美”的文化的。


注释

[1][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5页。

[2][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6页。

[3][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7页。

[4][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8页。

[5][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9页。

[6][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49页。

[7][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50页。

[8][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52页。

[9][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52页。

[10][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67页。

[11][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68页。

[12][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215页。

[13][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02页。

[14][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02页。

[15][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30页。

[16][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32页。

[17][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33页。

[18][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33页。

[19][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32页。

[20][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61页。

[21][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63页。

[22][美]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1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