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中华民国立国纪念日以前之革命党
顾实编述
第一
▲兴中会与唐才常之变
▲附三合会与老哥会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以光明正大之主义,号召于天下,终有功成奏凯之一日。民族国家主义之日昌于近世也,岂必由欧风之东渐,在此自然之人心上固有存在者矣,加之一人之专制及少数之官僚,蹂躏大多数之人民,于理尤为不公,安得而不激成政治的革命之成功哉?今日中华民国第三度革命又告成功,五族共和之幸福确定,和平的、公平的调处民族之关系,五族间万无再起轧轹之必要。惟旧官僚之毒焰未衰,而欲贯彻政治的革命之宗旨,尤不可不回顾民国成立前之革命党,以促未来之反省。
民国成立以前之中国政府,三皇五帝三王,已见兴亡纷如。降而及于二十五朝之兴废,更如棋置。要莫不依民意而为之转捩,何则?中国之君主废兴无恒,而其人民则自古到今一个之民间社会也。故得民意则存,失民意则亡。清廷之入关也,原有一部分之人欢迎之,而毕竟反抗之者众。此反抗之种子,陆续不绝发现于满清一朝政治之下,然使清廷而未至如历朝叔季之失政,尚有一部分之人拥戴之,未足以几估一国之全人民而发同意的革命也。此真足为革命党危,而为清廷咎者也。虽然清廷退位,在共和政体之下,犹不失位禄之尊荣。较之前朝之末君,有愿生生世世不再入帝王家者,宁非大幸福也哉。中国本无确定之国界,疆宇号称一统无外,而以四裔尽为其边土。故国家之观念,不甚发达,惟有乡里之思想,尚为强盛。是以有客家移居于本地者,恒受本地人之轻蔑,而久亦相忘于无事。此在中国内地,无不见有此风也。故中国人民可大别为本地人、客家族二种。本地人者,原籍土著之民也,而客家族者,则自他乡流离而来,寄留之民也。此寄留民之客家族,受享有原籍地权利之本地人之轻蔑,同于贱民待遇之状态者,亦一种自然之习惯也。满洲之客家族,入山海关,而君临中夏之所谓汉土,创爱亲〔新〕觉罗氏之清帝一朝。其有世享汉土原籍地之权利之本地人,抱反抗之思想者,称之曰客帝,亦无非轻蔑之意味而已。徒以君民之不平等,主客之感,不能相忘于无事。清廷亦专务保持势力,俾绝无反抗之余地。而本地人之汉族,在形劫势禁之下,思想卑陋,头童齿豁于八比制艺诗古文词之中,俱得升斗之禄,翎顶之荣,即安于为家鸡走狗而不辞,自愚而为人所愚,以送其一钱不值之三百年生涯。故读书明理之人,如吾家亭林及梨黄洲、吕留良、戴南山之徒,虽皆阴唱排满主义,而不足以动摇一国之社会。其后清政不纲,乘纪纲之堕弛,郁勃之排满思想大起,则同于历朝叔季之社会,自然动摇也。顾机运未到,半成功之太平天国洪秀全一朝,终于九仞一篑之失败。而满清赖一部人之力于拥护,暂得维持恢复。然汉人心里,终见满汉之不能融和。家鸡走狗之曾胡左李,徒劳杀戮同胞,兼之与外国之战败,及外交之失策,领土之割弃,何止日蹙国百里,危及人民之自身,影响绝大。于是乎潜伏又潜伏之排满思想,重见蓬勃发露,而不复可抑遏。其标榜排满革命之革命党,实产出于中东一役战败之后也。
揭橥革命正鹄之会党,始于广东孙中山先生之兴中会。中山先生为广东香山县人,习医,兼通史学。夙慕洪秀全之为人,抱革命思想,散医业所得之收入,纠合志士既久,遂结合兴中会、三合会以发难。时中东战后之光绪二十二年(日本明治二十九年)也。其兴中会之章程,历举满清朝廷之内政腐败,外交失败,明分割之祸,悬于眉睫,而不可不兴隆中国之理由,是以谓之兴中会也。其到达正鹄之手段,在于革命战争。而三合会者,跨连广东、广西及江西、福建,有多数党与之秘密结社也。盖明末兵士子孙之流寓者也,其性质慓悍,勇于战斗。清康熙中,始有三合会之名目,并有天地会、三点会之别名。天地会者,清乾隆五十二年叛于台湾之林爽文所结也。三点会者,一名上帝会,奉太平军之洪秀全、冯云山等为师,广东之朱九涛所倡也。此三合会、上帝会、天地会、三点会等,皆同类而异名。三合会之信仰,在于耶苏教,抱自由平等之思想,反抗官吏,屡屡起事。其首领郑弼臣遂与革命党相结合,孙中山先生提挈兴中会及三合会。是岁,谋举兵广东省城,事发觉不成,仅以身亡命海外。时广东人史坚如埋炸弹于广东总督衙门,将暗杀总督,亦不果,被捕处死刑。是实中国革命点活动之第一步也,事虽不成,而陈吴刘项之崛起,固始于子房博浪一椎矣。
戊戌政变,同志之六烈士,共罹惨戮。满清政府之恶德益彰,湖南唐才常窃与长江一带之哥老会相结,欲有所为。哥老会者,起原于太平军平定后,被解散之义勇兵,为患难相救而团结之秘密结社也。仿《水浒传》,各地设梁山泊,每山泊各有头目,专务义侠汉之集合。义心为本,坚固同于兄弟骨肉之结合。然而多有无赖不逞之徒,赌博劫掠是务,民害不堪,官吏不能制。本勤王义勇兵之后身,而转化成不平党之巢窟,带有政治的叛徒之色彩。于是官吏招抚其头目,使为武官,任镇抚之责,如徐宝山者是也。尔时北京有义和团匪事,唐才常乘机(光绪二十六年)与哥老会相结,欲举兵汉口,谋建一独立国于南方,为湖广总督张之洞所探知。自首领唐才常以下,被处死刑者极多,其与党亦有亡命海外者。时孙中山先生又使其同志杨衡,举兵广东,攻惠州城,其军需由广东富人刘学询所供给,与哥老会南北相应,共为掎角,然亦终于失败,是革命党第二次之活动也。而唐才常就刑之壮烈,感动人心益深,以致入革命党者日益多焉。
第二
▲日本留学生
▲英日同盟及
▲日俄战争之刺激
先是中日两国在于同种同文之比邻,然清政府妄自尊大,不明两国实情,因国交之阻隔,致以干戈相见。而甲午一战之后,中国朝野人士,始知日本之真相实力,兴敬畏之念,生敦睦之观。于是两国士夫各共披沥肝胆,上下其关于东洋大局之议论,由此结果。为欲救中国之时艰,在于人才之养成,而日本以有一日之长,任其善导之责,尽唇齿辅车之谊,意见亦相一致。当在战时,张之洞已极疑虑日本,先派员视察,有所调查,遂送多数留学生于日本,俾受教育。内创设文武新式学堂,佣聘日本教师,以开风气之先。戊戌政变,虽使新学之气运,来一顿挫,然义和团匪事件之后,政局又一变,南北竞兴新教育,一面聘教师于日本,一面官私留学生滔滔不绝。向日本卒业归国者,谅不乏有用之才。然为清政府发生意外之击打,即大抵留学生感受革命思想是也。从来此辈学生,为似是而非之孔子教所锢蔽,一旦脱父兄师傅之监督,家庭乡党之制裁,留学于海外自由之天地,无束缚之思想,遂随闻见而开通。喜闻外国之新学说,倾心于自由民权主义。当在国内,虽甚不意及自国之衰弱,而在海外,以与他国之比较适切,忧国之念自不能不从中而来也。当时孙中山先生正在鼓吹革命,机缘相凑,读书人之夙有排满思想者,尤相需而奔集于革命主义之麾下,日形其多。此岂日本教育之罪哉?彼留学于英美德法诸国之学生,亦莫不有感受革命之思想也。是毕竟由中国人之自觉,而感知革命之必要而已矣。
义和团匪变后,列强对于中国,或唱分割,或说财政联合监督。国势之垂危岌岌,有不可信喻之状。尔时日本则持中国领土保全主义,以光绪之二十八年(明治三十五年二月),订结日英条约,兀然砥柱中流。然首反此主义者为俄国。俄国租借旅顺、大连,敷设满洲铁道,假铁道守备之名,屯驻大兵,有永久的经营占领东三省之势,同时亦将危及于屏障日本之朝鲜。朝鲜之运命者,日本之运命也。曾由中日战争一度解决之朝鲜问题,于是乎又不能不由日俄战争,以结果根本的解决。此日俄战争,与养成中国留学生之爱国心,大有力焉。即其爱国心一转而大鼓吹革命,亦不得已之结果也。初俄国因正义严词之迫责,不得不践撤兵之约。自光绪二十八年(明治三十五年)之西历十月八日,至明年之西历四月八日、十月八日,共三期,约撤满洲全部之兵。然惟游移其营所,而实则一兵不撤也。日本外交当局折冲又折冲,从而日本国内之舆论沸腾,新闻演说共诋俄国之非,开战论日盛,如七博士之建白,尤耸动一时之耳目。当此之时,中国留学生大受感化,于日本志士之言论,成为慷慨悲愤之爱国者,组织拒俄团之一团体,大声绝叫驱逐俄国,更起发军国民教育会,因运动排斥俄国而归国者不少,则皆革命党员之策画,欲归国乘此时机而有所活动也。光绪之三十年(明治三十七年)日俄开战,日本海陆军连战连捷,世人所知。明年,日俄和约成。当日俄媾和之中,日英新协约成焉。中国领土保全主义,重申于天下。不徒博中国清廷之感喜,且以此次战争之结果,德国之山东驻兵撤退,英国之威海卫驻兵撤退,东洋之天地,满放平和之光。而革命党人,既受此等之刺激,自日俄战争之当时,直至战后犹尚继续活动,耸动世人之耳目焉。
第三
▲革命党合同
▲各地之起义与暗杀手段
革命党之三尊者,中山先生之外,则湖南黄克强、浙江章太炎是也。中山先生联合兴中会、三合会,前已记之。黄克强,湖南人也,卒业于张之洞创立之两湖书院,后变为反对其学风之民权论者。当唐才常之举兵,欲有所为,不果,乃留学日本,入师范学校。及俄国撤兵之问题起,入拒俄团。卒业后归国,设一学堂于湖南,以民族的革命主义,养成青年。光绪二十九年(明治三十六年),与陈天华、刘揆一、宋教仁等创设华兴会,推黄克强为总理,以欲执实行手段,与哥老会头目马福益相结,实不异一唐才常之后身也。期明年(明治三十七年)之清孝钦后万寿节举兵,而孙中山先生之一党,亦于是岁举兵于广西柳州。然黄克强冀与呼应,互掎角成大事,亦为张之洞探知,事败。革命党员二名,处死刑焉。此时浙江革命党员之首领陶成章,亦冀同时举兵应之,闻事觉不发。黄克强仅以身逃于上海。万福华之广西巡抚王之春暗杀事件,黄克强亦为其连累之嫌疑者,被捕缚,因变名得免,遂与宋教仁,共亡命日本,与中山先生及章太炎互合同为一。
章太炎,浙江之余杭人,学问渊博,长于文章,有狂的气概,激烈之排满主义者也。盖中山先生与黄克强,为实行之人,太炎则文学之士,然以笔力吹入人以革命思想,莫过于太炎。所以为革命党三尊之一也。章太炎于光绪二十五年(明治三十五年)至日本东京,与湖南之秦力山等开中国亡国记念会。后忽归国,著驳康有为之保皇革政书一篇,大博声名。以序四川邹容所著《革命军》一书,在上海下狱。二年期满,再至日本,东京之革命党奉为革命机关杂志《民报》之主笔。从此杂志、著述激烈之排满论,鼓吹民族主义,效果甚大也。
当此之时,日本殆为中国之逋逃薮,同时为中国抱革命主义之渊丛,然其主张尚不一定也。及革命党开山祖之孙中山先生,于光绪之三十一年(明治三十八年)抵东京,东京同抱革命主义之中国人,欢迎之,组织中央同盟会,得此组织统一的革命党。于是中山先生与黄克强二人,始握手相携,而运动于南洋方面。章太炎依据机关杂志,任革命主义之鼓吹,讨究中国内地各秘密结社,相与之联络,以图势力之扶殖。
清廷见革命党之弥蔓,讲取镇压之策。定留学生管理视则,严酷监督,亦无效。请求日本官宪转加抑压,愈招反抗。遂出现世文明国所无之极野蛮办法,悬巨万赏金,购首领之头,首领依然出没自在,不能获。则大放探侦,捕斩嫌疑者。人心愈益激昂,激成反乱。光绪三十二年(明治三十九年),江西萍乡之炭山同盟罢工,以革命之后援,揭竿举兵。明年之秋,革命军陷安南接境之镇南关。又明年(三十四年),有云南河口之兵乱。虽皆不成大事,然履霜坚冰将至之兆矣。
时张之洞、袁世凯等家贼自杀之防压亦甚巧,革命党亦知张空拳之难于成事,一变手段使用炸弹暗杀。乘清廷出洋五大臣泽公等之将发也,则有在北京车站投炸弹之事件(光绪三十年),人心淘淘,震动全国。浙江之徐锡麟,纳粟捐官,充安徽巡警学堂会办,以手枪毙安徽巡抚恩铭(光绪三十三年)。是亦昔年(同治九年)张汶祥暗杀两江总督马新贻以来之奇事也,清廷震骇莫名,因罗织嫌疑者,致使人心淘淘。如秋瑾女士之惨死,招普天之同愤,可谓惨虐极矣。徐锡麟本日本留学生,由是影响及于日本留学生者,亦甚大焉。
第四
▲清孝钦后光绪帝之死去
▲预备立宪
▲收回利权
清光绪帝在位三十四年,死于拘幽之中,同时为中国文明大阻障之女魔王孝钦后亦死去。两宫遗诏立醇亲王之长子嗣皇位,时年四岁(今宣统帝)。而醇亲王为摄政王,朝政承裕隆太后之懿旨而施行焉。
光绪帝之遗诏,拳拳于立宪政体,责其施行于群臣。清末之宪政,实为帝之遗业也。清廷之立宪政体论,起于中日战后,由中国一部分人之主张,欲师日本之隆兴。戊戌新政,急于求见功效,来一顿挫。然义和团匪变后之觉醒,变法自强之议又盛行。而日俄战争一役之日本连战连捷,来第三度促中国之醒觉。至革命之弥蔓,亦足促宪政之准备。盖清廷之所最畏者,革命党也,威压镇抚俱失其效。为缓和民心,镇抚革命之计,莫如废君主专制,而行君主立宪,以为满洲皇室安全之策,一时风行之说也。光绪三十一年,张之洞、袁世凯二人联衔奏于清廷,献十年后宪政实行说。明年派遣泽公等(端方、戴鸿慈、李盛铎、尚其亨)五大臣,出洋俾考察宪政。旋下预备立宪之上谕,命改革中外官制,务除去满汉畛畦。命张之洞、袁世凯二总督入军机,再派考察宪政大臣达寿于日本,汪大爕于英,于式枚于德,命皇族留学于海外。采用袁世凯奏议,创设宪政编查馆、中央资政院、各省谘议局,为预备立宪之第一期。一时表面上尤尽力于教育,设施颇有可观。然而自新学勃兴,教育广被,民智之渐开,士民新自由民权之思想,决非一部分人主张清廷之君主立宪,所能遏其潮流。亦中国历朝兴亡纷如之国性,有以使然矣。
先是外国人恒忧虑孝钦后死去,必兴大乱,然革命党亦不屑乘丧举事。忠鲠于清廷之张之洞犹在,尚为出死力,镇压大局,一时宁谧无事。摄政王之初政,逐故光绪帝之怨家袁世凯一事,甚耸动世人耳目,然犹未动摇,盖出于袁世凯隐忍待时之智力也。摄政王继故光绪帝之遗志,不废宪政之准备。然其方针,在于中央集权,最注意于军政统一,握兵权于朝廷,而后布钦定宪法。迨宣统元年,各省谘议局成立,首先大声疾呼,请愿速开国会。宣统二年,召集资政院第一会之议决,亦徇速开国会之舆论。清廷遂取消九年后开国会之上谕(光绪三十四年),约以宣统五年开国会。在野之不平党,一时无可指摘之机会。然而被外交刺激之问题,又复踵至。执经济的排外手段,因报复美国人排斥中国人之故,而排斥美货(光绪三十年)。寻又有二辰丸事件(光绪三十四年(日本明治四十一年)),则热烈排斥日货。此外有东三省问题、间岛问题、日俄日法新协约等。及至日韩合并之发表,而益惹起中国人之激昂,大声叫绝神州之将陆沈,如何可忍。同时利权取回论亦与对外思想,波连而起,曰治外法权,曰关税担保,曰土地租借权,曰矿山采掘权,曰铁道敷设权等,迫政府收回其许可外人之权利。此殆与日本幕末之志士,挟倒幕之目的,迫幕府破弃下田条约,对外硬强时代,民党欲倒藩阀政府,迫政府励行条约,正相类似,直执同一之手段矣。
然而清廷犹尚借立宪之名,阴行侦探政治,捕斩革命党员,罗织及于无辜,禁止言论集会,以军政统一中央集权,专备专制之威力,并无立宪之意思,事实之彰彰不可掩,尤国民之所绝望者也。满汉畛畦之化除,徒有其名,绝无诚意。当时之要人,多属满人,且于官制改正后之内阁,位置庆亲王、肃亲王、泽公、洵贝勒、伦贝勒等几多之宗室。亲贵内阁之名,大惹民望之痛恨,引起皇族不可干与政治之舆论。而革命党之鼓吹排满革命主义,不论官吏,不论军队,不论学校,浩浩滔滔,幕天遮地而来,人人觉革命之必要矣。
革命党一方利用所有之机会,背后操纵勃发又勃发之变乱。一方努力于借出版物,以刺激人心。而又有一种绝端激烈之徒,自暗杀安徽巡抚恩铭以来,恒以炸爆相饷,为威吓满洲政府之手段。摄政王为刺客所刺,有负伤之说,宣统元年末之讹传也。及二年,摄政王府发现炸弹,一时捕缚革命党员汪兆铭等之声骚然。然当时摄政王之处置,甚为宽弘仁慈,而嫌疑者亦殊感。之三年广东温生财暗杀广州将军孚琦。寻又有温生财之同乡人陈敬岳,暗杀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皆炸弹之成功名,骚于一时者。
暗杀水师提督李准者,为对于其残杀广东革命党员之报复也。方广东革命党之举义,时宣统三年四月二十七日之夜也,党员百余,缠白布,突入广东总督衙门,投炸弹,欲毙总督,不成。乃放火行烧讨之策,为守备兵所击退。传言当时警察及税关,收没武器弹药,价值金镑二十万特拉(美国货币之名),是实革命党计划顿挫之原因,因之约为内应之新军亦不发,不旋踵而镇定。当变起之际,李准以二军舰任镇压。其受诛于暗杀,阳历七月也。
如使烧讨广东总督衙门之役,有兵器,有新军内应,则革命军之义旗,当不举于汉口,而在此际矣。自此广东之变,三四日后之四月三十日,广东之佛山,亦起暴动,然未几溃散,是本同时勃发之愆期者也。盖当时革命党员散布于南方及长江一带,互相策应。比过七月半,广东之西乡地方,又见革命党之活动。时清廷之警戒颇严重,南京汉口等处,竭力搜索党员。然忽发生反对铁路国有之事件起,惹起四川之动乱,遂与革命党以绝好之机关。
四川暴动之起,九月中旬也,然骚动之风传已久矣。先是收回权利之热潮,尤集中于铁路借款。始于奥汉铁路,收复外国已得之敷设权,组织官民合办之股份公司。而川汉铁道,亦为政府劝四川绅商担任股份者,既而一变为国有铁路主义。仗外资输入之手段,盛宣怀为邮传部侍郎,寻为大臣,成立四国借款。民间盛起反对之声,借款亡国之说,哗然一时。乃政府执国有铁路之方针,假若以现金收买民间本受政府勤诱之股东之股份,犹可末减其反抗。而政府竟不以现金,欲以纸币。股东觉财产之危险,名仗国家之公,实害及人民之利,反抗之风潮大起。内有四川绅商组织保路同志会,冀贯澈民意。盛宣怀等入奏其少年好事者之滋扰,下解散之命,川绅益愤,大声绝叫不负纳税之义务。于是清廷命川汉铁路大臣端方镇抚之,率湖北兵一营入四川,且下格杀勿论之上谕。川民闻之,以为政府武力压伏,民意益激昂慷慨,强硬其反抗之态度。当时革命党由广东入四川者不少。七月十五日,民众数千袭击四川总督衙门。二十日,保路同志会之绅商,入谒总督,请撤回国有铁路之上谕。不意总督赵尔丰拒绝不见,卫兵驱逐之,杀二人。于是蓦然为发大难之端绪,民众及革命党,及保路同志会,难于分别,激成一团,发生四川之大动乱。正在此大动乱之中,阳历之十月十日(故有今双十节之国庆纪念日),武昌革命军建树义旗。未几而南京政府组织中华民国成立,革命党之事业,大告成功。
论曰革命党以百折不回之毅力,争赴民族国家光明磊落之正鹄,何其严正也。然不无阴阳操纵之术数,此手段运行之所应于程度而有者也。民国成立,革命党消,然精神劫历不磨,欲贯彻日新又新之宗旨者,尚有鉴乎是哉。
(本篇选自《民彝杂志》19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