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断线风筝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日洽谈大概也算是完成了，叶谪便领着羡鱼回了驿站。
姬默送他到了门口，忽然“诶”了一声，指着驿站廊下，惊奇说：“玄血？”然后笑了，仿佛见到这玄血像见到丈母娘似的，叶谪循着他目光看去，是一盆花。
羡鱼立马热情洋溢地对叶谪看去，介绍：“我早上买的！黑底滚红边，好不好看？”
叶谪说：“好看。为什么想起买花？”
“因为好看。”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以后，没其他反应，羡鱼瞄着他的反应，心想，他是不喜欢？还是嫌贵啊……不对，她又没有告诉他价格是五百文。
刚刚如同见了丈母娘一样高兴的姬默连带着就好像被丈母娘赶出去了似的，蔫蔫的，羡鱼一脸茫然。
“那，世子，明日可否赏光去王宫赴宴……”临走时，姬默再次郑重询问道。
“明日？唔……”叶谪作出思考的模样，但羡鱼看得真切，他眼里一派了然，显然有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果然说：“王宫气氛沉闷，本宫想洛阳东郊东陌景色皆宜，正逢花开……”
话说一半，已经点得很通透了，羡鱼心下喜忧参半：他会不会带我啊？
姬默心领神会，立马应说：“既然世子已有佳选，默奉陪便好。”
两人一番客套后总算是把姬默送走了。
叶谪淡淡瞥了一眼廊下摆放的玄血，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开，羡鱼跑过去追上他，问他：“阿谪，明天……明天你一个人去么？”
“你想去？”他半回了头，清冷目光染上几分好笑。
羡鱼委委屈屈道：“你要是说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但是蓝意歌……你能不能……”能不能躲着她点啊？
叶谪觉得好笑，回过身，低头对视她，轻轻地说：“你一直都想放风筝，那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啊？”
“今早事情都谈妥了，明天晋国他们只是象征性地表示一下罢了，东陌风景嫣然正好，你早上走的急一定没看见，明天早上，我们俩去放风筝。”
羡鱼立马蹦哒起来，喜道：“好哎！”
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徐徐温风吻着双颊。一出门，羡鱼就闻到了春日气息。她还是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瞟着叶谪，叶谪牵出来一匹马，对她浅笑。
他先跨上马背，居高临下，朝她伸手。
她犹疑了一下，弱弱问：“马会不会倒？”
但她问归问，手倒老实地递了上去，叶谪并不多说，一把将她拉至身前，而后一夹马肚，马儿便似离弦的箭般射出去好远。
“你看，它没有倒——你也没有那么胖对不对？”他贴着她，轻轻说。
她听得出，叶谪此时带着笑的，当他带笑的时候，语气虽然凉，也是冰雪初融的凉，凉里掺着春意融融。
她感受到春风拂面，感受他气息缠绵，顿觉堕入五里雾中，笑嘻嘻回了他一句：“那，蒙陵山上你背我下来时，一定不是特别的累咯？”
叶谪侧过头，羡鱼感受到他灼灼目光盯在她脸颊上，霎时晕红一片，只听他絮语般轻声道：“我是抱下去的。”
她的脸上浮起朝霞般的红，目光躲躲闪闪，最后只得支支吾吾说：“啊……这样吗？我，我不知道。嘿嘿……”
叶谪望着她，朗然一笑，令此春光大好皆失了颜色，这朝霞烂漫都没有光彩。
两人一马疾驰在洛阳郊外，青衣交裹，肆意飘飞，远远地看去，在日光映照里像一对相依相偎的剪影。
许久，终于到了地方，此时东陌空无一人，羡鱼望了望四周，“咦”了一声，奇怪说：“晋国公子没来吗？”
叶谪默默揉了揉她头发——她发现叶谪特别喜欢揉她头发……
说：“他们还有好一会子。”
朝霞像一笔赤红色颜料，半边天空都渲染得极为灿烂。羡鱼好奇地看着叶谪走到旷野上这棵最为显眼的榕树下，在树洞里掏出来他早前藏好的风筝。
羡鱼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
位高权重者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时总是很可爱。
她在叶谪后面惊呼：“哇！好漂亮的风筝！是哪里买的？”
叶谪轻轻地拂去燕子风筝上沾的灰土，微微敛目，嗓音清澈若流水：“是我自己扎的。”
“！”羡鱼又惊又喜，摸着风筝另一边，满眼都是赞叹：“阿谪，你还会扎风筝啊……什么时候扎的？”
“……你去普光寺时，我扎的。……”他将风筝线理了理，这时温软缠绵的春风拂过他发梢，微扬的墨发映出这青年宛如神祗的容颜来。
羡鱼微微一愣。
叶谪将风筝线塞到羡鱼手里说：“拿着。”
“……”
她愣愣的，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假如，你遇见的是小兰，或者阿薇……或者，其他人，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待她们么？”
叶谪洁白如玉的手微微一颤。
他轻轻地笑了，目光放在了远处漫山花海，花海似在漾起一波一波的绚丽浪潮，他岔开话题说：“起风了，我们放风筝吧。”
羡鱼自诩放风筝的一把好手，在放风筝的快乐下很快忘记了刚刚问叶谪的那个问题。
叶谪静静地看着她乘风放风筝，那只黑色的燕子风筝在空中愈飞愈高，羡鱼突然叫了一声：“哎呀！”
叶谪连忙看去——天空里那只风筝突然被风刮得好远，带着一截断了的线，飘向了天际。
羡鱼哭丧着脸：“阿谪！它它它断了！”
叶谪安抚她似的，并没有去追，只是柔声哄她：“没关系，下次我再做一个。”
羡鱼仍哭丧着脸：“呜呜呜……才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我去追它。”叶谪说着就要去追，被羡鱼给拦下，她虽然一脸委屈，还是很认真地说：“姬默他们来了。”
叶谪刚刚方寸一乱，没意识到姬默他们到来，见羡鱼这既委屈又顾全大局的样子，有点好笑有点心疼，然后轻声安抚她，说：“下午我们就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她乖巧点头，然后立马说：“你去吧，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我随便转转！阿谪……你说的那个，‘冷池雪’在哪里呀？”
她仰着头，双眸澄澈，像点了两枚亮晶晶的星星。
“在西边，一大片都是。”他微微笑着，眼里含着春早的朝霞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