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檐阁练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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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愚者行动(电影《勇者行动》四刷特辑)

“临行的时候,妈妈跟我说:总是向前看的人,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梦想、追求、那个你爱的人,都在你低下头的一刹那,变得再也拾不起来,只剩下身后的一串脚印,安慰着自己,至少我还走过,所以我的一生,便可以只后悔一次。”

“我告诉她,如果我真的走不下去了,就回家来陪她。”

山乔那天晚上喝了挺多,说的话稀里糊涂的,说到一半上忍不住哭出来,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搂着七年的腰使劲往她裙子上蹭自己的眼泪。

七年性子软,站在那没有办法,只能等我们把他拖走,拖进他自己的房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

“吓死宝宝了,还以为他要跟我表白。”

当然,桌上几个人,除了我之外都没人听清她说了啥。

因为,七年拍胸脯的时候,他们整个人除了眼睛和下面,都是不管事的东西。

我给她倒了一杯果汁,顺便踹了身边发情的哥们两脚,安慰道:

“放心,山乔那个家伙,就算用枪指着,他也不会跟任何一个女生表白的。”

七年好奇:“为什么?”

我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山乔在楼上声嘶力竭地喊。

“因为爱情~~~~”

我笑了,这他妈都能听得见?

然后就听见他接着喊。

“才不会轻易悲伤......”

山乔喜欢跟我们说他妈妈的事情,就好像她妈妈是马云,是比尔盖茨,是玉帝如来,一个字说出口,不容改变到连猴子都能压五百年。

然而除了我和七年,好像并没有人知道他妈妈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在这样一个小城里的街上遇见了,也不会知道。

何况还不可能遇到。

七年是我们这些人里面唯一的女生,比我们小上两岁。当初不知道为什么就混进了我们的圈子。

第一次山乔带她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个一米四五的小丫头。

头发有点自然黄,仔细看才知道是干枯的。瘦瘦小小不成样子,胸前真的能搓衣服的那种。没想到上完了高中之后,不知道是激素分泌开始正常,还是经常被我们喂零食喂得营养充足了些年,毕业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美女。

山乔跟我说:“至少是D。”

我没反应过来:“啊?”

七年在另一边狠狠掐了我一下骂道:“贱人。”

我不乐意了,为什么掐我?

没想到山乔比我还不乐意,扳着我肩膀使劲晃:“她为什么只掐你不掐我?”

七年看着我们耍宝,哼哼了两声走开了。

七年是个老实的女生,从来都不愿意男生碰她。

山乔吃我的醋我可以理解,但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在七年眼里,我是不是就不算男生了?

我一直以为山乔从来都不跟我们说家里的事情,只是因为他母亲的残疾,所以我和七年从来也都没有开过口。

我见过山乔的母亲,只是一个偶然。

偶然遇到了山乔和七年往楼上搬几个大箱子,上去帮了把手。到了门口把箱子放下,就看见门里面轮椅上对我们笑着的一个女人。

就算已经四十多岁,仍然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挽了一个随便的发髻,手里捧着一只热水袋,灰色的针织衫,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两个轮子在两边。

这样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笑着叫我进来歇一会儿,完全不顾山乔脸上还没来得及想到怎么去掩饰的尴尬。

我看了山乔一眼,推说自己还有事,连七年在后边说送送我都没理,转身就走了。

从那之后,只要我在场,山乔开口说他妈妈又说了什么,都会偷偷看我一眼,我照例装作没看见,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其他人也并没有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七年身上。

然后山乔还要坚持不懈地说下去,就有人开始问他:“你老是‘妈妈说’的,你爸就没教你点啥有用的?”

山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后来七年偷偷告诉我,山乔的父母在他出生之前只一个月的时候,离婚了。

到今天为止,山乔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山乔高考考得很不好,所以我劝他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复读一年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复读一年。”

当时他着实是犹豫了许久,但还是早早去上了大学,估计是家庭情况考虑?

一边跟我说复读的时候帮他照顾七年,不要监守自盗。而且还要跟我们抱怨说学校有多烂,连寒暑假都比我们少一个星期。

所以每次放假一起聚的时候,我们都要等他一星期,白天一起闲逛,晚上找个宽敞的地方,吃饭、喝酒、吹牛逼。

让我高兴的是,多少年过去了,这帮人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么放肆,有话直说,吹牛逼吹得风云变色。

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这样。

七年在一边看着,有些心疼山乔,跟我说他有胃病。

我乐了,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问她:“我也有胃病,你咋不心疼我?”

七年翻了个白眼:“你那个病,分明是吃太多撑得,跟喝酒有半个开瓶器的关系吗?”

我无语了,就算是撑得,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

事实证明七年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直到山乔声嘶力竭地把一首《因为爱情》唱完,我们安抚好旁边房间被吵醒的客人之后,七年还在擦着裙子,背过身子问我后边有没有被山乔抹上鼻涕。

旁边老姜抢着说:“没有。”

然后七年看了看我,见我点了头,这才放下心来。

老姜一脸痛心疾首:“你跟山乔是这辈子就只认一个人说的话是对的吗?”

山乔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出来问我们中午吃什么,然后就看到七年满脸都是嫌弃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山乔摸不着头脑,拽着我的衣领冲我吼:“你小子果然监守自盗了!”

旁边几个好不容易把他拉开,昨天的丢人事一人一句说给他听,听完他就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老姜不解:“他干什么去了?”

我说:“数钱去了吧?”

老姜更不解了:“数钱干嘛?”

旁边的哥们笑了:“看看能不能赔人家一条裙子呗。”

七年当然是不要他赔裙子的,只是有点心情不好,不知道是因为被山乔抱了,还是因为山乔完全不记得自己抱过她。

我们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山乔在七年旁边一脸谄媚,七年终于还是受不了山乔的厚脸皮,被逗笑了。山乔回过头给我们了一个胜利的鬼脸,我们嗤之以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走过去,然后在外边偷偷吃了午饭,顺便给七年带了一份回来。

在我们看来山乔和七年还是挺般配的,按照老姜的说法,咱们几个长成这个模样,说配得上人家小姑娘自己都不嫌丢人吗?尤其是你,猥琐大叔一个,还整天惦记着小学妹,这群人里就你禽兽!

我撇撇嘴,后半句当然是说我的,只当他是嫉妒我和七年走得最近,所以我辩驳道:“我哪有大叔,分明只是猥琐。”

有时候我会问山乔一些关于七年的事情。

我说:“你就没想过,要跟她表白吗?”

山乔低头走在我旁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继续问。

走了几步,他好像刚才在想事情一样,突然抬头问我:“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看了看他:“我说刚才过去那个女的挺好看的。”

然后他回头到处找:“哪呢?卧槽,哪呢?”

我照着他后脑勺狠狠给了一下:“早走了!”

他揉着脑袋冲我喊:“走就走了呗!这么使劲干啥?”

我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不行吗?”

山乔悻悻地嘟囔了两声,跟我争辩:“我妈说,人生不用要求太多,有时候你得不到的东西就好像她断了腿之后想要跑步一样,怎么想都想不来,只不过缺少的东西不像断腿一样,能让你那么直接看清楚。”

我冷笑两声,不理他了。

七年从前面的店里走出来,塑料袋敞开递到我们面前:“给,自己挑。”

我从里边捡了一根冰工厂放在嘴里,七年伸着手在山乔跟前抖了抖,看着他:“怎么了?拿呀!”

山乔看了我一眼,再看看七年纯真无邪的眼神,什么也没说走掉了。

七年伸着手看他离开,有些委屈:“我怎么了?”

我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把棒冰塞进她撅起来的嘴里:“没什么,他犯病了,跟你没关系。”

其实山乔喜欢自己这件事,七年是知道的。

她和我说,他们两个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后来院里的人都有钱了,去新城区买了新房,这边的屋子租出去,就剩下他们两家还住着原来的房子。

后来山乔上了高中,在学校的时间变长了,早出晚归见面的时候没有多少,回家周又要和我们这些哥们聚在一起,估计是有点想了,所以把七年带到我们这边来。

七年说的时候还有点埋怨:“当时他跟我说,你们都是好人,不会欺负我,我不想去,他就说到时候给我买一个月的包子吃,结果我就答应了。”

“到了的时候你们一群人都围上来,一个劲儿问我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尤其是老姜,总想搂我肩膀,我差点都以为山乔要把我拐卖了!哼!”

我笑出来。

那个时候我们这群人确实是一群小混混,整天无所事事,都是一群整天找架打、找妞泡的混蛋,当然我那个时候也会写点东西,算是个有文化的混蛋?

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大概是七年被吓得缩在KTV沙发角落里被三四个人骚扰,山乔被人叫到另一边唱歌喝酒。我见小姑娘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吼了他们两句,他们才散开。

我问:“所以后来你一直觉得我靠得住就是因为这个?”

七年想了想:“有一半吧。”

我好奇道:“那另一半呢?”

她嘻嘻地笑:“因为你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啊!”

说完就跑开了。

我叼着一根冰工厂的木棍摸了摸鼻子。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给看穿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个,但是没胆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老姜多次表示要向七年表白,终于被山乔一肘撂倒之后,连上去拉架的都被山乔干得昏天暗地,直到四个人解下皮带甩得啪啪响把他围起来才镇住这个傻逼。

七年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气哄哄地训了山乔一顿,大概意思就是怪不得到现在还没人找她表白,多半是都被山乔吓跑了。

山乔可怜巴巴地抬头说:“那我负责行不行?”

七年刚转身要走,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山乔连忙摇头:“没什么。”

“哼!”七年这回真的走了,给老姜他们几个上药去了。

山乔看着七年的背影,唉声叹气。我搡了搡他的肩膀问他:“干嘛不说出口?”

他没回答我,只是问我:“你说她刚才听见了没?”

我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山乔开始骂了:“就你贱得要死,你丫肯定什么都知道,就是自己偷着乐。”

诶,我不乐意了:“我哪儿贱了?”

他瞪了我一眼:“你不贱?那为什么就只有你没受伤?”

我想了想,突然发现,他说得好有道理。

我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山乔第一次意识性的表白就这么结束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

后来我们都上了大学,连七年都去了大城市的学校,没有和我们任何人在一个地方,当年那个被吓得缩在沙发里的小姑娘,现在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人缘颇为不错。

在群里聊天的时候我们会问她有没有不错的小伙子跟她表白。

然后她很开心地告诉我们说有啊,我说有照片没。

她就给我们发了一堆帅哥的照片,老姜首先被帅得无地自容匿了,之后是山乔。

我问她:“有没有看上的,我们帮你把把关啊。”

然后七年不说话了,群里也就没有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洗头回来就看到七年私聊我说:“没有。”

我说:“哦。”

她说:“你懂的。”

我说:“嗯。”

山乔也私聊我,说:“那么伤人心的问题你能不能不问?”

我说:“还不是你不争气?”

然后他说:“你懂的。”

我说:“我不懂。”

山乔的大学没上下来,上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上的这个破学校将来找工作出路也不行,开始后悔没有和我一起复读的同时,到处找着发财的路子。

我像当年那样安慰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复读一年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复读一年。”

他隔着马化腾的小企鹅啐了我一口,然后说最近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工作,而且那边有点其他的、比较正当的发财门路,适合他这种没考上好学校的人,唯一的问题就是,离家有点远。

当然,离七年也有点远。

空间距离上的,还有社会层次上的......

他在群里和我们讲的时候,我们都没说什么,只是说,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大不了我们一群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只有七年还在担心地问这问那,问到最后什么都知道了,当然她一个小姑娘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任何问题,毕竟整个社会都没有解决的问题,怎么是我们能够找到方法的?

于是便有些戚戚然。

七年和我说,很担心山乔。

我问她:“如果山乔将来真的带着三千块钱来娶你,你答应吗?”

她想了想,认真地告诉我说:“我要准备嫁妆了。”

十一

山乔离开的时候,除了我和七年之外,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做个小工作,顺便做点小买卖,我有空去看过他一次,他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既然他开始赚钱了就不能让我请客,带我去喝酒,还扬言带我去**。

**当然是不可能的,两个人又不能去唱歌,晚上没意思的时候,他带我去城市旁边一个小山的平台上看夜景,吹风。

深秋的晚风很冷,我俩裹着衣服像傻逼一样顶着风上了山顶,就拍了两张月亮,然后同样像傻逼一样被被吹到了山脚的小店里,要了两碗热汤面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呼噜噜一阵吃完,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说:“出来半年,倒是瘦了不少。”

我笑了,问他:“你妈妈不担心吗?”

他看着窗外。

“临行的时候,妈妈跟我说:总是向前看的人,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了前进的勇气。”

“梦想、追求、那个你爱的人,都在你低下头的一刹那,变得再也拾不起来,只剩下身后的一串脚印,安慰着自己,至少我还走过,所以我的一生,便可以只后悔一次。”

“所以我懂为什么就算明知道结果还是要义无反顾才不需要同情,我也懂为什么明知道错了的东西却从来都不去悔改,我懂为什么这个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我们还是记得剩下的那一两分开心。”

“从来都是低着头,但是我什么都看得见。”

“我告诉她,如果我真的走不下去了,就回家来陪她。”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我。

“听说你要回家工作?”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笑了:“我回家陪我妈,你回家来陪着我咯!”

我笑了笑,端着杯子看窗外,没说话。

谁陪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