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六日(校园灵异故事之东南角的女人 二)
七月十二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带着一种神奇的微笑,那种能把所有人的视线所吸引,让人醉心于他口中所讲的任何一切的微笑。全然不似现在这副模样。被绳索捆缚着,衣衫褴褛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犀利的眼神扫视台下所有站着的我们。
这个时候,我深深低着我的头,听着耳边所有人的声讨,这是活动开始之后,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们所坚持的,我们所信仰的,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是否已经偏离了我们伟大的梦想。
然而我不敢开口质疑,质疑者的下场,便是我的老师。
他们将他困住,游街,唾骂,威逼,甚至背后动用卑鄙的手段强迫他为了他们的“伟大事业”成为一块坚实的垫脚石。
然而就像他曾对我们说过的一样,真理从来都不需要事实去证明,真理从来都只会创造事实,因为真理如果在一个人的心中,那么这个人将成为坚不可摧的个体而存在。
我悲喜交加地看着我的老师,被我的同学,被我自己,送进地下室里面,在那个连点灯都没有的空间里享受着微不足道的每日三餐带来的唯一的安慰,而从那黑暗中走出的一瞬间甚至被阳光刺痛而不敢睁开双眼。
同样被刺痛不敢睁开双眼的,还有心中尚存良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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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三日
上个月的日记,差点被同住的人发现,吓得我藏了好久才翻出来重新开始。
全国的活动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学校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这个世界就像老师刚开始的时候预言的一样,已经被扭曲了信仰和人性,而扭曲了他们的,正是信仰与人性本身。每个人都深深地被他们所折磨着,在折磨中,用手中的利器,用错误的方法去证明他们是正确的,而这证明本身,反而只能证明他们的错误。
浪潮已经变成了徒有其表的死水,在涟漪伊始的时候便断定了这所有一切带有弊端的人,反而因为时间的跨度而失去了其利用价值。
庆幸的是他已经不用每天再被早上的阳光刺痛了眼睛,我们也不用看着他身上的伤痛而为自己的内心而谴责。
在那个漆黑的地下室里面,白天从墙缝里面透过的微弱的阳光里,他的嘴唇像干涸的土地一样干裂,我抬起头看着他的样子,已无法想象当初他讲台之上侃侃而谈的模样,也记不起他拍着我们的肩为我们加油时候的情形。
眼前只有一个被命运拍打在角落里的,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可怜的人。
旁边没有人。
旁边当然没有人,他们把他锁在这里,甚至一周之内除了送饭的人都没有人来看他,我简直不知道他如何熬过了这样时间的寂寞。
我问他:“老师?”
他仿佛才发现了门口站着这样的一个人,才发现门已经大开,然而他已经没有了推开我逃出去的力气。
他抬起头,借着灯光看着我的面目,长发下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有两道微弱的反光在我的身上游走。
他笑了,是你啊,你好。
多少次的内心挣扎,多少次的痛苦不堪,多少失眠和放纵,我的眼泪第一次从我早已为世事麻木的眼中流淌下来。
他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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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七日
被同住的人发现了我的日记,这个坚定的信仰拥护者,用他的实际行动捍卫了他自身的清白,而将我的一切告知了学校活动的领头人。
安静的办公室里面只有我们三个人,领头人挥挥手,让同住的人离开。
我用痛恨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我的恐惧转嫁到别人的身上,将全身心的怯弱掩饰掉,让我能够转头继续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然而当我真正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掏空,连抬头的力气都已经全部消失。
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
他将日记本扔到我面前:“我会给你换住址,不要再被别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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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八日
回到新的住址,我的精神尚还恍惚,完全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夜里迷迷糊糊睡着,今天早上就听到了告发我之人被打成反派的消息,我才似乎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夜里领头人过来找我的时候,窗外下着未停的大雨,他提着打湿的裤脚坐在我的面前,吹灭了灯,向我讲述了一项令我震惊异常的计划。
窗外的雷光带着窗棱的倒映印在他古怪的脸上,像一只厉鬼一样盯着我的内心,在那一瞬间我想这是试探抑或背叛,又或者是一种时代来临的号角在暗地里已经准备好吹响,更甚至一种人性的光辉开始在黑夜里引领光明的到来。
我不知道。
领头人走了,我躺在床上想了许久,雷声渐渐远去,屋顶漏下的水掉落在地上的盆里面阴沉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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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日
这是我的回复传达到领头人的第三天。
这天早上,我送餐到老师的地下室里面,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就在昨天,我们将一场弥天大谎的话剧准备给所有人,我才知道,妻子的背叛只是老师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一个序幕而已。
我将眼神递给他,他点头,随后我转身出了地下室,缓步走到楼梯口,不断用深呼吸平静着我的内心,压抑着我心中难以想象的激动,站在楼梯口微弱的阳光里,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深吸一口气,跑动起来。
这是一段我从未有过的旅程,拼命用奔跑将自己的心跳急速提高,将自己的汗水逼出,脚步却无比的轻盈,我几乎同时带着愉悦的心情和悲痛的面容,告诉所有站在台上如日常一般山呼海啸的人们。
“他自尽了!”
我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演技居然能够这样的精湛绝伦,抑或将三年的悲痛和自责在这一刻从她的内心迸发出来,我心想大概是这样。
一个人的惨剧,如何能与一个国家的惨剧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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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日
东南角的地下室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禁地,我曾经在夜里偷偷走过那里的楼道,看着最里边的那间屋子,脑海中便会浮现着老师两人被我们逃脱送走时候满脸解脱的笑容和划过满脸蓬垢的泪水。
夜月从墙缝中透过,照着墙壁上我们连夜偷偷刷上去的血红印记。
我想,大概这一辈子,我便在这一刻,成为了这个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而我的画作,拯救了四个人的灵魂。
转眼间已经元旦,不知已经远在他乡的老师光景如何,是否已经找到了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开始继续钻研他的学问,等待一个光明世界的到来,而这个世界的到来,要靠我们这样的人去实现。
或许这辈子,我都无法再见到我的老师,无法再见到他温和的笑容,无法与他并肩战斗着。
但是,他一直在我的身边警醒着我都。
他说:“真理从来都不需要事实去证明,真理从来都只会创造事实,因为真理如果在一个人的心中,那么这个人将成为坚不可摧的个体而存在。”
同样,当一个伟大的真理在国家之中萌生,无论他承受如何的风雨,接受如何的考验,最终将创造一个美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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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放下已经有些被虫蛀的日记本,看着社长纠结的面色,叹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东南角的地下室,将成为所有学生瞻仰的圣地。
为了那个阴暗时代里,伟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