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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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个条件

金鱼桥附近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山凹,这里住着一个鞋匠,每当放场这里生意特好,爷爷一家人就是借用鞋匠家的电话打给父亲的。

桥头上,有位三十来岁的男子是我的高姑爷,名叫高大树,(我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二姑的丈夫要喊姑爷,而我母亲家大孃的丈夫也得叫姑爷)父亲老远就看到了他,高姑爷在寒风中操起手藏于袖子,作风老派,来回走动,头上带了一顶毛线织成的帽子,车子临近时,高姑爷不敢确定是不是父亲,探出半个身子查看,父亲在他面前停下说:“你是不是高大树?”

高姑爷点了下头,父亲一招呼:“上车!杜大娘们呢?”

高姑爷用手指者前方说:“朝右边走,前头左手边有个小山坡,那儿有个补鞋子的店!”

父亲根据他的路线,拐上了小山坡,看到一个“补鞋”的招牌,高姑爷一薅手喊:“就得那儿就得那儿。”

父亲将车稳稳的停在小山坡,高姑爷下车叫奶奶们去了,看这开凿的山凹居然还能住人,外面就围了一圈竹笆,用一块块分拆的木板组成了一道门,真担心它会散架,进门后发觉这里还挺宽的,衣食住行基本都在这了,可是看着也挺乱的,唯一让人瞧上眼的就是一个角落中有一部座机,说明这家人还是有点小钱的,今天这里人可多了,爷爷一家除了四舅不在基本都在,另外四个人有一老太太一小孩和两口子。

爷爷躺在一张石床上,一只脚搭在奶奶腿上,脚尖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碎布,奶奶精心的给爷爷缠住伤口,母亲、大舅和大舅娘在一旁看着,只有大孃不停的给发脾气的爷爷盖被子:“老子要抽烟!快点!”

“这是得别个屋头,你等哈嘛!”奶奶细声细语的说。

“我不管,我就要抽!”爷爷像小孩一样耍泼。

“让覃大叔抽嘛,没得事。”这家主人说话了。

高姑爷来后说:“妈,人来了。”

奶奶大喜:“那好我们走!”

爷爷刚点上一支烟就问:“哪个来了?走哪儿去?”

奶奶不理他指手画脚的指挥:“华飞,把你老汉背得车上去,大树,把他脚抬到点。”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把爷爷抬出山凹,尽管爷爷很抗拒,可是这次没人听他的。

出来后爷爷看到是父亲的车,更加抗拒,奶奶摁住爷爷手臂说:“莫闹,我好不容易把永坤请来,你莫给我嚼!”

谁想爷爷也有调皮的时候:“等下,我在抽两口烟。”

奶奶顺手就把烟夺走扔掉,在奶奶强势的态度下,爷爷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父亲的车,父亲下车帮忙把爷爷小心翼翼的抬进车里安顿好。

父亲对奶奶说:“杜大娘,我这个只能坐七个人,你看喊哪些去?”

奶奶点着人头说:“那个小芬跟万勇得屋头看屋,小红跟我们一起去?”

高姑爷指着自己鼻头说:“我还要去啊?”

奶奶讲:“你要去帮忙抬人!”

“哦!”……

车子发动,不过先去了一趟永安,需要到街上诊所给爷爷的脚包扎一下,包扎的时候才发现爷爷的右脚小脚趾头没了,父亲看着说说笑笑的爷爷,多了份敬意,去往射洪的路上捎带了大孃和大舅娘,将她们放到金鱼村山脚下,就此离去……

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母亲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瞄两眼父亲,奶奶给爷爷盖上了一床棉被,父亲看车里的后视镜看到爷爷依偎在大舅身上睡觉了,奶奶注意到父亲的眼神,和蔼的说:“永坤,硬是麻烦你了,帮这么大的忙!”

父亲温和的回答奶奶:“杜大娘,小事情,莫见外嘛,还有你喊我老三嘛,亲切点。”

奶奶点头亲切的喊着:“老三?要得!”

“杜大娘,覃大叔的脚咋成那个样子了?”

奶奶轻锤爷爷小腿看似气愤又担忧的说:“这个猪脑壳嘛,我都不晓得他搞的,砍个树啷个砍到自己脚上去了,自己还瞎说以为看到蛇了!”

那时候父亲很敬佩爷爷的,失去一脚拇指,还能自娱自乐的安慰家里人。

小时候家里穷,生活艰苦,父亲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仁和镇,只是从广播里听到射洪县城,初中毕业没多久,才有机会去到县城逛上两圈,穷啊,没钱,也只能逛逛。

父亲不知道人民医院在哪里,还是母亲在前面指路,才找到这县城最大的医院。

大舅背着爷爷下车,没走两步,奶奶顿足大声说:“老头子,你的退伍证呢?”

爷爷暴怒:“我没事把退伍证带上做啥?”

奶奶见爷爷突然发脾气也不示弱:“你凶锤子凶,总要少花几个钱嘛。”

爷爷呵斥奶奶:“好大个事嘛,还要用退伍证,还不嫌丢人啊,多花几个钱会死啊!”

奶奶只好闭嘴,生着闷气带着家人进了医院,谁想带的钱不够,最后还是父亲掏钱垫付了一些。

爷爷是家里的支柱,他这住院一家人都在陪着他,这一晚奶奶和母亲趴在爷爷病床上睡着了,大舅和高姑爷在父亲车里休息去了。

爷爷睡梦中醒来,一时尿急,看到睡熟的奶奶两人,不忍叫醒她们,独自轻声轻脚的下床,刚挨地差点没站稳,估计是麻药还没过,爷爷扶着床沿步履阑珊的走,父亲这时从外面买了点宵夜回来,看到行走困难的爷爷,立刻上前搀扶,爷爷善意的看了下父亲……

爷爷尿完后居然小声的问父亲:“永坤,有烟没得?”

父亲只得顺着爷爷说:“我身上没带,车上有?”

爷爷欣喜抓住父亲肩膀说:“把我扶到,走下去整一根,把老子憋惨了。”

父亲看了看奶奶说:“杜大娘她们?”

爷爷着急,傍着父亲说:“不管她们,我们走。”

父亲无奈只得搀扶爷爷下楼,但是爷爷下楼速度实在太慢父亲都看不下去了:“覃大叔,我背你下去嘛!”

爷爷很倔怒斥父亲:“老子还没老到让别个背,把老子掌好。”

父亲哪里敢怠慢,生怕爷爷一个不小心摔着了,可是爷爷这下楼梯的速度确实很慢,怕踩死蚂蚁一样,父亲再次开口:“覃大叔,我背你算了,等你这么一来一回天都亮了,到时候万一杜大娘看到了又要说。”

爷爷停下了,没有动静,父亲还算机灵,就这么把爷爷背下楼了,而这一背算是把爷爷那心背软了些,可父亲心里却想着:“这老爷子就是口是心非的主。”

父亲的车就停在住院部楼下,当父亲打开车门看到大舅和高姑爷两人的睡姿忍不住笑了,两人也不知道冷,将大腿露在外面,相互夹着,脸对脸的打呼噜,一个接着一个好像在比赛谁打的呼噜响,大舅更是将一只手搭在高姑爷腰上,时不时抚摸两下,这是做春梦了吗?

谁想爷爷嗓门真大一句大喝:“嘿,华飞,不晓得把铺盖盖好啊!”

大舅顿时被吓醒,朦胧的坐起来揉揉眼睛,谁知住院部楼上有人大骂:“哪个神经病半夜乱叫唤,卧槽!”

爷爷怒容一现想骂回去却被父亲制止了:“覃大叔,算了嘛,这是医院。”

爷爷这才把话憋回去,父亲小心的把爷爷扶到驾驶座,在控制台的盒子翻出两包烟,都交给了爷爷,还有一盒火柴,爷爷只拿了一包拆开,吞云吐雾的十分享受,大舅居然也犯瘾了,向爷爷要了一根,爷爷给父亲发了一支,父亲说不会抽,爷爷当时是这么教育的父亲的:“男人不抽烟,女人不靠边。”

爷爷问:“会喝酒不?”

“会,喝的少,酒量不行!”

“那不行,你得练!”

父亲唯唯是诺,心里实际很抗拒。

不一会儿爷爷就抽完了,爷爷看着漆黑的天空说:“永坤,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红。”

父亲不知所措,爷爷突然会这么问。

爷爷久听不见父亲回话就说:“大男人害啥子羞,我以前追你杜大娘,还不是两句话的事情,你就说是不是喜欢我家小红了。”

父亲总算鼓足勇气回答:“嗯!”

“嗯个锤子,你咋软得很呢?”

“覃大叔,我是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喜欢不,你喜欢我就把女子嫁给你。”

父亲不明爷爷为何这么直接,硬着头皮说:“喜欢!”

“那好,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父亲心里鄙视了一下爷爷,果然有下文:“啥子条件?”

爷爷比出一根手指说:“第一个就是你要去当兵,两三年后留在部队还是退伍你自己选!”

父亲疑问:“要是当不了呢?”

爷爷一下不开心了说:“第一年选不上,第二年又去,要是还选不上到时候再说。”

“第二个条件就是给我上门!”

父亲心中惊讶不免高兴毫不犹豫答应了。

“第三个可能有点为难你!”

父亲看到爷爷眼中闪出一丝狡诈就问:“覃大叔,你说走。”

“我不管你以后生儿生女,都必须姓覃!”

父亲脑子轰了一下,改变了态度显得激动:“不行,这啷个得行呢?子随父姓这是老规矩,我不同意?”

爷爷这时又点一支烟,任凭父亲在那发牢骚,等到父亲说完后,爷爷才开口:“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晓得你以后只生一个啊?展点劲嘛!”

父亲听出了意思来,红着脸不说话,爷爷自豪的说:“咋样?同意不!”

“同意,彩礼咋算?”父亲暗自盘算了一番。

“这个先不说,你先跟小红耍哈看看,但是我要提醒你,莫给我动歪脑筋,动手动脚的!”爷爷正式警告父亲。

父亲欢喜一个劲的点头,而大舅表现的更加高兴!

爷爷住了两天院,实在待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回家,奶奶也得依着他性子,这不,父亲买了不少营养品一起带了回去,这次爷爷没有拒绝……

又是一路颠簸的回到爷爷家中,大孃和大舅娘跑出院子帮忙拿东西来了,依然是大舅把爷爷背回屋子,奶奶细心的给爷爷盖被子,由于天气有点冷了,大孃用了一个打吊水的瓶子装了开水,垫在爷爷脚心,全家人把爷爷伺候的无微不至。

奶奶不让爷爷下床,给他拿了一份报纸看,这才招呼全家人出去,奶奶拉过父亲说:“老三啊,老头子把你们昨晚的事给我说了,你还有啥要求没得?”

父亲客气的说:“杜大娘,我没啥要求,就是怕苦了小红。”

“其实我们小红也是第一眼就看上你了,为了你老头子还找人查了你屋头情况,唉,你们家真是命苦!”奶奶备显关切,让父亲心中感激。

“小红,你过来!”奶奶招手叫了母亲。

母亲娇羞的来到奶奶身后,低着头看着地,奶奶拉过母亲的手,又拉着父亲的手说:“我没啥说的,你两个都看对眼的,老三争取你今年把事办了,明年四月份赶紧当兵去!”

父亲看着害羞的母亲,挺起胸膛说:“你老放心!”

奶奶又对母亲说:“娃儿,这是你自己选的,莫后悔哦!”

母亲一直不敢看父亲,不停的点头。

奶奶心里的大石头掉了一般大呼一口气说:“老三,我把小红交给你了,你今天就回去带上小红,见见你村里的亲戚朋友。”

父亲吃惊想不到奶奶这么直接,但是老人家开口父亲得按照意思来,当下拜别奶奶,和热情的大舅、高姑爷等挥手道别,考虑到爷爷需要休息,奶奶让父亲放心的离去,确定好日子再来就好了,父亲也没想到才见三次面,爷爷奶奶就把母亲交给了父亲,当初我问过爷爷是什么原因?爷爷告诉我说:“你老汉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为人老实忠厚勤勤恳恳,加上你王家爷爷以前是支边工人,品行应该不会差,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唯一欠缺就是太过老实,怕日后会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