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天的猫头鹰25
她嗫嚅着说,我失眠,睡不着。
女营业员就从柜台下面取出了两盒安神补脑液。
她心里下了决心,说,我要买安眠药。
女营业员放回了安神补脑液后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说,要买多少?
她想都没想,问,一瓶有多少颗?
女营业员皱了皱眉说,一瓶安眠药我们药店是不能卖给你的,要医生的处方才可以。你真失眠要买的话,可以……最多你只能买五颗。
五颗?
她低下头,想怎么这么少?
她很快抬起头来说,好吧,我就买五颗。
她这样子在女营业员看来一定是被失眠折磨坏了的。
史林花共去了八家药店。她有了四十颗安眠药。
她的手心里装着四十颗白色的药片回了酒店。
下午的时间很是漫长,还是在那间洗手间里,她将四十颗药片都捻碎,合起来装在一个小纸袋里。
下班的时候,时间还不是很晚。史林花去了张戴明的租房。
她用他早已给她的钥匙开了门,在一把椅子上坐了几分钟之后,她用手机拨通了张戴明的手机。
半个小时后,张戴明回来了。
史林花一改几天来的状态,即使是下午发生的事也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说,明天她就去村里开证明,上午就可以到镇里办好事情。
张戴明很高兴,也很激动,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坐下来,一会儿又紧抱着史林花不放。
张戴明放下史林花后说,有酒吗,我想喝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要庆祝。
这房子是城中村里专门为了出租而准备的,很小,却在屋子的一角辟出了厨房间和卫生间。
史林花进了厨房,出来后对张戴明说,家里没有白酒,只有黄酒。
张戴明笑着说,只要是酒。他想了想说,黄酒热一热吧,放一点红糖。并笑着看史林花再次进入厨房间。
史林花就用起子打开了一瓶烧菜用的料酒,她将酒全部倒入了一个平底锅里,放在了煤气灶上,点着了煤气灶。
她心里想着红糖,就在放调料的地方找到了红糖。
热过的酒倒入了玻璃杯,还冒着热气。
史林花喝了一小口后就吐了出来,说热黄酒这么辣的,就去找水漱口了。
张戴明不嫌辣。他喝酒一直喝的是白酒很少喝黄酒,却在酒里面尝出了红糖的味道。
因为史林花态度的转变,他一改几天来的暴躁。温过的一瓶黄酒他喝得一滴不剩。
他对史林花说等明天去办事的时候应该怎么去说。
史林花说,我照实说就可以了。
张戴明说,是的,他上次打听得很清楚,两年没有音讯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失踪。
他还说等史林花这边的事情办好了,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他缠着史林花,不让她的身体离开他的身体……
后来他累了,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等张戴明睡着很久之后,史林花叫了他几声,张戴明没有答应。
张戴明睡得很熟,就连呼噜的声音都没有。
她的心里突然就怕了起来,他如果醒来的话,知道她在他的酒里放了安眠药的话会怎么对待她。
她下了床,在屋子了走了一圈,找到了一把做装潢工作用的榔头。铁的头,木的柄。
记得张戴明说过,有时候东家要求砸去一堵墙而改装为一排橱柜,这活也是他们装修工的活。
这榔头是可以将墙打穿的。而现在这榔头就在屋子进来靠近门的地方放着。
她拿起了榔头。
她一定是用足了劲抡起这把锤子的,要不然不会才那么几下她就看到了蒙住张戴明头部的被子渗出的血。她知道张戴明永远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后半夜,她用一个塑料袋子套住了张戴明的头,再给他穿上了连带着帽子的宽大外套。
在往门口移动张戴明的时候,她灭了屋子里的灯。
她没想到死人会这么沉。在费了很大的劲之后,张戴明坐上了她的电动车的后座。
这电动车本来就小,可以勉强带一个人行驶。在张戴明的身体快要往前倾倒下去的一瞬间里,她挤入了车头和张戴明的身体中间。
她摆好了姿势,让张戴明的双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身体,为了不使他从车上掉下来,她用自己的围巾拴住了张戴明的双手,让它们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腹部。
做完这些,她开动了电动车。
通往海边的路并不远。
张戴明的整个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外套的帽子蒙住了头部,又围上了一条宽大的围巾,而他的尚未失去体温的双臂则是搂着她的腰的。
搂得那么自然,那么紧贴,没有人会怀疑,乘在她电动车后面的会是一具尸体。
这是冬天夜幕下的海边。
天热的时候,傍晚在海边,总会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在此幽会。
这里张戴明曾带她来过几次,那时候晚霞辉映的海面上荡着一圈圈彩色的涟漪。
而现在,天地间一片空旷和幽静,始于后半夜零点的涨潮使海水在远处悄悄地往上升。
耳边潮水互相拍打的声音若有若无。
这是一处漫长海岸线上无数个海湾中的一个最小的海湾,它和那个新建的海边的公园隔着几百米的距离。
她停了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张戴明在她的背上。
为了让他从车上下来,她用力地蹬开了电动车。
她咬起了牙,一步步登上了海堤,又一步步下到海堤外面的海滩上来。
中间她停下来休息了几次,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接着前行。
在海水快没到她膝盖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这样的海湾里,往往有不少的深潭。
过去报纸上就有很多在这样的深潭里失足溺亡的新闻。等海水涨了潮,他就会随着海水移动,一直沉到前边的深潭里去,她想。
在放下他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因为经过了刚才的路程,张戴明已经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她不得不费了很大的劲,才摆脱他的身体。
他很快就倒了下去,还是保持着乘车时候的样子。潮水正在不断地往上涌。
很远处,朦胧的跨海大桥的灯光映衬着海平面,夜空与海面之间,只是多了一条白练而已,除此全都是黑暗,无边的黑暗。
她突然感觉到了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手脚都酥麻了,腰酸得直不起来。
回到岸边的时候,她心里喊了一声:妈!
海天间混沌一片。
在越来越清晰的潮水声中,她的耳边突然听到了两声翅膀拍动的扑棱声。是猫头鹰!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黑色依旧,并没有猫头鹰的影子。
雾气上来了,十米开外就看不见人影。
史林花开着电动车,在后半夜海边通往城里的大街上驶着。
前面一辆集装箱车子停在路边,闪着尾灯。等她经过的时候,车上的驾驶室里跳下了一个中年男人来,吓了她一大跳。
那中年男人向史林花打听去往城里的农工商超市的路怎么走,他们在海边的三岔路口迷了路。
史林花向前面一指,说过了前面的一个路口向右开不久就到了。说完,她又开动了电动车。
第三天,史林花记起了张戴明以前说起过,每个月头上要到房东那里交房租的事。
她就去了,那房东是个老头,以前她和张戴明一起进进出出的时候偶尔会看到,看人时候眼睛贼贼的。
她预交了半年的房租钱,对那老头说,我老公出差了,这房子这段时间不住,但我们随时都会来住的。
她用钥匙开门,看到屋子的一切还是昨晚的样子。
冬日的大街,行道树的叶子掉光了。风吹动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若有如无的雨雾。
街道似乎永远是湿漉漉的。她却不感到冷,一点儿也没有冷的感觉。
这个时候是午后,大街上行人稀少。那些店铺里的人都闭了玻璃大门,躲在里面避风寒。史林花工作过的那酒店也是。
她在街上绕了一个圈,远远地向那边望了一眼,她想这个时候何叶一定又在底楼的吧台那里玩电脑,而翔子必定是去了隔壁的五金店里打牌。
昨天她已经和翔子说好了,不再来上班。店里每个月的工资翔子都和她算好了,没有给足的报酬,翔子说等老板娘回来的时候会打她的电话和她结算的。
在回大障村的路上,史林花的电动车开到了最大档。
一个星期前,离开大障村的时候的情形如同就在眼前。
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经历了一个梦。梦里做下的事情她不敢回想。她感觉到后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她跌跌撞撞向前进。
她看见在自己的身体周围,光线呈忽明忽暗急速地变化着。原本看到的道路和村庄,眨了一下眼之后再望过去,竟变换了色调。
她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随后,她就看到了天空中飘扬的雪花。
这个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降临了。雪花里裹挟着一股刺骨与肃杀的冷气。雪从空中无声地落下,仿佛天穹开了个口子。
风起处,雪花纷纷扬扬,形成了蔚为壮观的雪绒花。
不久,近处的树叶上积起了一层白色,远处的房顶上变白了。有几片雪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没有什么味道,倒觉得舌头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