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语情研究(2009~2015)(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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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用规范汉字表》专家观点汇要

王宇波 杨旸

《通用规范汉字表》(以下简称《字表》)发布以后,不少人士发表了看法。总体来看,肯定的声音居多,也有少量的质疑,以下所辑为较重要的观点。

一 《字表》的总体特点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汉字研究室主任王立军教授认为,《字表》是在新型的汉字规范理念指导下,根据当代社会的用字状况和信息时代的需要,运用现代技术手段研制的,较之于过去的汉字规范,该字表的总体特点主要如下。

(一)集合多项规范,方便大众使用

此次研制《字表》,对这些相互独立的汉字规范进行了全面整合,用一个字表和一个附表覆盖了以前多种字表的功能,大大方便了大众的使用。

(二)消除原有分歧,统一规范标准

由于此前的几种汉字规范是在不同时期制定的,相互之间缺乏照应,难免出现相互矛盾之处。此次研制《字表》,对这些问题做了重点调整,给出了明确统一的规范标准,消除了原有分歧。

(三)运用现代手段,科学定量选字

此次研制《字表》的时代背景已与过去大不相同,现代信息技术为大型语料库的建设和运用提供了科学的手段,而规模庞大、分布均衡的语料库则为汉字通行度的测查提供了可靠的依据。

(四)考虑不同需求,合理划分等级

《字表》根据通用程度和通用范围将所收的字划分为三级,体现了不同阶层和行业的需求差异。

(五)照顾民众生活,收录专门用字

三级字表的设立是《字表》的一大亮点。这次制定《字表》,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将与民众日常生活关系密切的专门领域用字也纳入汉字规范的范围,形成三级字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身份证、户籍卡等姓氏人名用字问题。

此外,《字表》的研制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各主要部门和领域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和帮助,为数众多的专家学者直接或间接地参与了研制工作,广大民众也通过各种方式表达了个人的意见和建议,这种将规范标准研制全民化、社会化的做法,也是《字表》不同于以往的一大特色。[1]

二 汉字的标准化能保证信息传播的速度和信度

《字表》研制组组长、北京师范大学王宁教授指出,只有汉字这种传播载体的标准化,才能保证信息传播的速度和信度。

(一)新的汉字规范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这次《字表》的研制在字量、字级方面有两个重要的变化:《字表》一、二级字表是一般通用领域的汉字,两级相加共6500字,比过去的7000通用字少了500字。经过多个语料库的测查,6500字对现代汉语语料的覆盖率,与过去比不但没有降低,在新闻、公文、科普等领域还略有提高。同时,《字表》设置了三级字表,收字1605个,总数为8105个,补充了科技用字、地名用字、姓氏人名用字、基础教育文言用字四个专门领域的用字。

(二)《字表》既遵循科学性又体现社会性

这次制定新的规范,要调整过去不同时期所做的规范中处理不一致的地方,具体而言,就是要在汉字科学的指导下,符合事实地处理好简繁字问题、正异字问题,以及新收字与原有字的关系问题。《字表》先后修改90余稿,海内外学者4000余人次参加研制、审查和修订,为的就是择定相对优化的方案,使新的规范更加适应新形势下不同人群的多种要求,有利于多数群众学习和使用。

(三)便于应用是《字表》制定的重要原则

《字表》有很强的承袭性,能够覆盖过去的规范。在字量和字级方面,一般是够用了。在教育、教学领域制定应用字表,既要遵循《字表》的规定,又不能简单截取其中的一段使用。在制定课程标准时,分级字表不应当也不可能超越《字表》的一级(常用)字表,并且要根据教学实际与儿童不同年龄段的心理特点,采用汉字必要的属性作为参数,经过认真的科学研究,才能生成适用的应用字表。文章最后指出,社会语言生活永远处于变动之中,规范可以在一个适当长的时期内起作用,但也必须不断改进和完善,《通用规范汉字表》的定期修订是绝对必要的。[2]

三 语文辞书与汉字规范互相借力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史哲学部主任、国家语委咨询委员会委员江蓝生研究员从汉字规范和辞书之间的关系谈了她对《字表》发布的看法。“汉字规范跟辞书尤其是汉语语文类辞书的关系密不可分。另一方面,汉字规范的制定与贯彻也离不开辞书的实践和引导。”“《字表》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对现行社会用字的实际状况与需求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考察,对已有的汉字规范进行整合和优化,消除不同规范之间相互矛盾之处,弥补因各种原因造成的疏漏与缺憾,从而提高了规范的科学性,这就为辞书的编纂和修订提供了更加可靠的依据。”

江蓝生研究员指出,在新中国辞书史上,《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两部辞书对现代汉语规范化起了极大的作用,在最近几年对这两部辞书进行修订的过程中,修订组一直关注《字表》研制的进展,关注社会各界对《字表》征求意见稿所提的意见,并配合《字表》组做了一些调查研究和检验完善的工作,及时把落实《字表》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反馈给《字表》组,双方配合得非常默契。在编撰过程中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对以往的规范中有少数跟语言事实不尽符合或不便于群众接受使用的情况做变通处理后,“绝大多数都被后来修订的新规范所吸收”。她还指出,“规范的研制应社会的需要而起,从实践中来,为应用服务;语文辞书则通过对语言事实的正确描写为规范提供依据,并通过对规范的贯彻执行引导社会遵从使用。两者相辅相成,互相借力,又互相给力”。她呼吁“国家不仅要把全民阅读列入立法计划,还应在全社会尤其是青少年中大力提倡认真学习规范汉字、正确书写和使用规范汉字的风气,爱我中华,爱我汉字,让汉字更好地传承中华优秀文化,更好地为现代社会服务”。[3]

四 《字表》助力汉语国际传播

国家语委咨询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中文系陆俭明教授从三个方面谈了《字表》的正式发布对汉语教学和汉语国际传播的重大意义。

(一)《字表》本质上是简化字系统的汉字表,国家正式发布这样一个规范汉字表,这等于明确宣布,在汉字繁简之争中,国家明确地选择了简化字,这对汉语教学的意义不言而喻。

(二)《字表》为汉字教学确立了统一的标准,提供了与汉字有关的规范依据。

(三)对汉字文化圈的学生来说,《字表》使学生了解和明白他们本国使用的汉字与中文汉字的联系与区别,有助于减少母语汉字负迁移的影响,减少出错率。

此外,《字表》的发布首先有助于我们的汉语教师增强汉字的规范意识,既要有针对性地设法帮助或者引导学生树立一些有关汉字的意识,又要有意识地设法使学生对汉字学习感兴趣。我们就要在兼顾“让学生树立汉字意识”和“让学生对汉字学习感兴趣”的同时,来寻求最适合、最有效的汉字教学法。[4]

五 我国的语言文字规范工作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的张书岩研究员认为,《字表》是一个承前启后、起着继往开来作用的规范,它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汉字规范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将使我国的语言文字规范工作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一)《字表》是对以往汉字规范的继承,是对原有规范的“优化整合”。“尊重传统,注重汉字规范的稳定性;尊重历史,注重汉字规范的继承性”是贯穿研制工作的重要原则。在字量标准方面,《字表》的一级字功能大致相当于原来的常用字。

(二)《字表》是对以往汉字规范的发展,较之原有的规范,《字表》在许多方面有发展和突破,这体现在以下四方面:

(1)将原有分散、各自独立的规范文本整合为一体,提供了一个可以遵循的通用规范汉字的“范本”。

(2)《字表》解决了原有规范中存在的相互矛盾的问题。已有的汉字规范是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陆续制定的,难免存在前后说法不一、相互矛盾之处。对于类似的问题,《字表》均一一梳理,加以纠正,使用者不会再有无所适从之虞。

(3)《字表》研制过程中,使用了先进的研制手段。如以大规模平衡语料库和专业语料库为基础,利用现代信息技术考查汉字使用频度,语料库选材在科学性、时效性以及数量、规模等方面,都胜过以往历次规范的研制,统计方法也更加先进,结果具有更高的科学性和实用性。

(4)《字表》能更好地满足信息化时代语言生活的迫切需求。有一些汉字,总的使用频率不高,不能进入一、二级字表,但是在姓氏人名、地名、科技术语等特殊领域出现的频率却相对较高,或者在中小学语文教材的文言文中较常出现。这类字过去没有进入规范字表,给使用者造成不便,在新《字表》中被纳入三级字,有了“规范字”的合法身份。[5]

六 《字表》对基础教育意义重大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国家语委咨询委员会委员、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语文课标组组长巢宗祺教授指出,《字表》的颁布,以及在其基础上专门为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研制的“附加产品”,对基础教育意义十分重大。首先,这为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确定了汉字学习的范围,安排了学习汉字的顺序。这样做有利于提高识字、写字教学的效率,降低学习和教学的成本。其次,吸收字表的成果,将推动汉字学习方法的改革,有利于培养学生正确的书写习惯。再次,在《字表》基础上研制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常用字表》的第一表,很适合用作对小学生进行识字、写字教学评估的依据。因此,语文课程标准吸收《字表》研制的成果,有利于加强汉字教育的评估,促进对识字、写字教学的质量监控,也将会推进汉字教育方法的研究。[6]

七 汉字规范的集大成者

《语言文字应用》原主编、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的费锦昌研究员认为,《字表》的研制过程是新中国半个多世纪以来汉字规范工作中科学研究做得最深入、社会透明度最高的一次。《字表》集中并优化了原有规范标准的科学成果,使我国的汉字规范工作攀上了新的高度,是五十多年来汉字规范成果的集大成者。《字表》在许多方面都实现了优化,但它不是完美无缺的,也要适应社会语言生活的发展变化而适时、适度地调整,因此它又是汉字规范工作的新起点。我们要敏锐地观察语言生活中的新现象,正确处理汉字规范工作中稳定与发展的辩证关系,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及时优化已有的规范标准,使汉字在社会发展中更好地发挥作用。[7]

八 《字表》突出时代性和通用性

人民教育出版社辞书编辑室主任、中国辞书学会语文词典专业委员会副主任谢仁友认为,《字表》是我国关于汉语规范字的集大成性质的语言文字法规。它在整合原有字表的基础上,通过广泛调查,进行了增删,弥补了不足,更加符合当代语言生活实际,突出了时代性和通用性。《字表》的制定立足于较充分的研究和调查。一、二级字表的研制,即判定哪些字在现代汉语中常用、通用,主要依据汉字在几个大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用客观数据说话。《字表》的制定充分重视群众的呼声。如关于繁体字类推简化的问题,《字表》征求意见稿提出,该字表之外的字,不再类推简化。对于这一点,群众反映很强烈,所以,这次国务院公布《通用规范汉字表》时,删去了“表外字不能类推简化”的字句。再如,原征求意见稿中有47个字的字形有一些微调,以便更加系统、美观,对此群众意见也很大,因此最终正式公布的《通用规范汉字表》在字形上完全不变,维持了汉字字形的稳定。

《字表》突出开放性和实用性,其配套的《〈通用规范汉字表〉解读》中说,本表未收入的姓氏、地名用字,可以报请国家语委在适当时候补入字表,这就弥补了字表可能的缺漏。另外,表后所附《规范字与繁体字、异体字对照表》直观易懂,也便于辞书编纂和学习,相当实用。[8]

九 质疑之声

对于《字表》的公布,除了肯定和赞许声以外,有学者也从不同的方面提出了一些质疑。

谢仁友先生在肯定《字表》的同时,认为“《通用规范汉字表》也有一些美中不足之处。例如《〈通用规范汉字表〉解读》中说:‘义务教育语文课程的识字量,应以一级字表为准。’但是,根据国家教育教材语言研究中心对国内主要的小学至初中语文教材用字量的研究统计,义务教育语文课程用字量是5069个,数量上比只有3500字的一级字表多出不少,若以本字表的一级字表做义务教育语文课程识字量的标准,难免削足适履,不利基础教育发展。究其原因,可能是忽视了社会用字和教材用字的区别。又如,8105个通用规范字中,一些生产、生活中实用性较强的字未入字表。究其原因,可能是忽视了有些汉字在语料库中出现频率与实际语言生活中使用频率会有所不同”。

最大的质疑声来自语言信息处理界的学者。面对正式发布的新《字表》,信息化方面的专家主要质疑如下。

(1)与国家现行标准不合的字该怎么办?

北京信息产业协会秘书长徐祖哲表示,“《字表》共收录汉字8105个,以图形格式排印。表面看没有问题,可是我们专门搞信息化的人仔细一看就知道,其中有200多个‘外字’”。他所说的“外字”是指当前的国家强制标准GB18030里没有的字,也就是现在海量的电子设备和系统无法处理和表达的字符。“外字”在全国乃至使用汉字的所有国家的电子系统中都打不出来,即使是现在的一些手写输入工具也写不出来。因为当前国内所有的汉字处理系统都是严格遵循国家强制标准GB18030,这个标准至今已经存在了13年,它与通行的国际标准兼容。

中央民族大学许寿椿教授认为,如果新《字表》真要实施,各种字体字库,各种字典、教材都要作废,许多人名和地名都要修改,当今数以亿万台的电脑、手机、打印机、扫描仪以及与汉字相关的操作系统、输入法、数据库、办公软件等等,都要做修改。再加上贸易的全球化,很多市场上与汉字处理相关的国外电子产品,都要遇到这样的统一性问题。徐祖哲也表示,“如果要统一修改,单是一个小小的芯片更换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就不可预算。如果不做统一修改,电子设备和系统将失去起码的一致性”。他认为,汉字发展到今天,已经不仅仅是中国人的汉字,任何的变动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汉字的统一性。“更严重的是,按照新《字表》,很多字不在国家标准里,也不在国际标准里,也就是说这些字让港澳台、日、韩等汉字使用国和使用地区根本无法识别,也不承认这个字,甚至在交往中一个简单的官方文书都会出现误解和矛盾。”[9]

(2)语言文字界和信息技术界长期在两条道上跑车

许寿椿认为,“语言文字界和信息技术界长期在两条道上跑车,不协调的情况是很严重的。现今的许多问题,包括此次《字表》所反映的问题,就是长期两张皮这种状态的表现和后果”。改革开放以来,汉字电脑化运动和文字改革恢复工作相继开始。“但是两者是并行和同时展开的。”在他看来,这也就意味着两个密切相关的工种之间缺乏协调一致的机制。

徐祖哲则认为,“从新《字表》的说明中可以看出,虽然贯彻了《通用语言文字法》,但实际上却造成了各个部门的方针政策在打架。它贯彻它的文字法,提高了它自己的标准化水平,但并不是国家强制标准的那个标准化。”“国家强制标准早就在执行,已经推广到全国。既然最终目的是提高信息化和社会发展需要,就要承担起协调的工作,不能自己干自己的。否则,做出的方案很难实施。”

徐祖哲最后强调,他和很多信息化专家一样,并不是反对汉字的科学改革和演化,而是希望在这个过程中要与时俱进,站在信息社会发展和国际化的视角看待汉字改革的问题。“我们信息产业方面工作者的意思不是说汉字不能改动,不能增加,怕给自己的工作添麻烦,而是说在信息化普及的今天,对汉字的任何改动都应经过多个部门,甚至多个国家的协调一致才能进行,不能闭门造车,从自己的领域单一地考虑问题。”[10]

(原载《中国语情》2013年第4期)


[1]王立军:《〈通用规范汉字表〉的总体特点》,《中国教育报》2013年9月2日第8版。

[2]王宁:《谈信息时代的汉字规范——〈通用规范汉字表〉的制定与应用》,《中国教育报》2013年8月30日第4版。

[3]王宁:《〈通用规范汉字表〉与辞书编纂》,《中国教育报》2013年9月2日第8版。

[4]陆俭明:《〈通用规范汉字表〉发布对汉语国际传播具有重要作用》,《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年9月2日第5版,《中国教育报》2013年9月2日第8版。

[5]《〈通用规范汉字表〉对汉字规范的继承与发展》,《中国教育报》2013年8月30日第4版。

[6]《〈通用规范汉字表〉对基础教育的重要作用》,《中国教育报》2013年9月2日第8版。

[7]《汉字规范的集大成与新起点》,《中国教育报》2013年8月30日第4版。

[8]《规范汉字更具时代性和通用性》,《中国教育报》2013年10月30日第7版。

[9]http://news.gmw.cn/2013-11/15/content_9496727_2.htm,2013-11-15.

[10]《规范汉字更具时代性和通用性》,《中国教育报》2013年10月30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