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色自动贩卖机Vol.01(轻小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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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榆树夫人

3

自己并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这点从我一直以来普普通通的学力上也可以看出来。并不羡慕于那些记忆力超群的天才是因为我知道,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会成为一种负担。记住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忘记不了想忘记的事。

这种不低不高的记忆力,非但没有让我享受到天才独有的优越感,在关于后者的带来的麻烦上,也同样的不能像很多没心没肺的笨蛋一样轻易幸免。

自己被人欺凌过。

这件我许多年来想要忘记掉的事情,却每次都在即将从记忆舞台退场时,又反复地具现成零碎的画面。

等到自己越多次地想要欺骗自己,那些画面只是记忆中的差错罢了,心中的声音就会愈发地确信那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尽管那是在大家都还不知事的孩童时代,家长和老师总会因为嫌麻烦,倾向于将这些事情归咎于“孩子们的普通打闹”,“完全不需要操心的事情”。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等到理性思维和社会认知度慢慢成熟,当当事人再次回忆起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时,怎么也不会区别不开“打闹”和“欺凌”的差别。

这是我已经来过不知多少次的地方,以至于当我一看到这熟悉的场景,立刻就会明白自己此刻正身处在梦中。

昏暗狭窄的小学教室里,不大不小的四面旧窗里透着夕阳消失前的最后一点光亮。穿过脏尘弥布的玻璃窗面,在我双眼眨合的瞬间,外边的天空闪过了几抹鸟类掠过的黑影。

从那种古怪的鸣叫声听来,应该就是乌鸦没错。

但璃清市从许多年前的市改后就再也见不到乌鸦的踪影了。这种以腐尸为生的鸟迁移去了别的地方,现在这里是燕雀和各种海鸟的栖息地。

梦与现实的偏差并不罕见,我循着两排桌位间的过道往前走去。

值日角的姓名被人改过,脏灰色的黑板上还留着用手掌粗暴抹掉粉笔字迹后的脏印。在那团脏印上,又重新用别的颜色的笔写下了同一个人的名字。

红色的陈昱晃。

绿色的陈昱晃。

黄色的陈昱晃,紫色的陈昱晃,蓝色的陈昱晃……

黑板另一边的也有我的名字,有些旁边画上了各种的丑怪的兽禽,有些与某个身材肥胖的女生名字写在一起,然后用粉红色的粉笔连上了爱心。

我用粉擦把那个女生的名字擦掉,因为粉擦背面被人暗暗涂上了胶水,所以胶水也自然黏在了我的手上。不过幸好不是强力胶的类型,除了有些脏外,撕下来的时候并不会感到特别的痛。

接下来应该是……

啊,对,是这种感觉。

我将左脚上的白色帆布鞋脱下,鞋底的白色鞋垫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红。在那里面,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和以往一样,是从宣传板上偷下来的,钉在班级宣传画上的四颗加固图钉。

忍着钉刺透穿脚底的疼痛,我把图钉一颗一颗从校鞋里抖落出来。

在我做着这些事的时候,温热的血慢慢地沿着手腕划出鞋外。

从教室后面的门缝里,几个探头偷看的同学已经不再忍耐自己的笑声。他们陆陆续续,捂嘴、捧腹、鼓掌地从后门的位置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戴鸭舌帽的男生半走半跳地来到我的面前。

“喂喂喂,是不是很疼呀?”

他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看起来颇为得意的样子。以孩童的年龄来说,现在要懂得隐藏情绪还是太早了点,男生的眼睛里闪着任谁都看得出来的兴奋光芒,一点没有想要隐瞒自己是犯人的意思。

因为知道自己身处梦中,所以经历这些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倒也没有像记忆里那样痛到几乎失声。

不过,要在梦里控制自己说话该怎么做来着?

毫无头绪的我,现在只能傻傻地注视着身前的这群同学,光是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不过梦里的构成都是源于记忆,好像不需要我作出回应,这个眼前的男生就已经得到了回答,他插着腰继续说:

“你问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不喜欢你的理由?誒?你要问的就是这些事啊——”

孩童的变声期还未到,就算是男生的声音,在这个时期的音色也相较成年人听起来更加尖锐。

“你这不还是有点自觉的吗,关于【自己正在被人讨厌】这种事。”

“因为,小晃你是个怪物啊。”

孩子群中的一个女生钻出来说道。

“我是……怪物?”

即使我完全没有说话的动作和想法,但却凭空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仿佛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自己一样。

“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其实都很害怕你呢。”

位置靠后的一个男生走上前了一步。

“每次你模仿别人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那副洋洋自得的嘴脸,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惹人讨厌。”

“你这个人,是不是总认为自己特别了不起,用那副怪嗓子跟人炫耀的感觉很棒吧……”

仿佛被最开始出头的几个孩子鼓起了勇气,群体里的几个同学都开始发出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没有那么想。”

“那么,你认为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区别是什么呢?”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陌生的两个人之间,样貌,身高,声音,这些最基本的特征,才能够好好地构成一个人吧。”

“但是小晃你啊——”

“没有这样的特征吧?”

“誒?”

“属于你自己的声音……你有那样的东西吗?总是模仿别人的声音,用大家的特征来填补自己……”

“我没有那么想……”

“你会怎么想这件事情,其实我们也并不怎么在意啦。毕竟骗子说什么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骗子……?”

“对啊,你不是一个骗子吗?模仿别人的声音,欺骗我们的信任。你不是一直在做这种事吗?”

“……”

那些还是小学生的同班同学在放学午后对我所说的话,他们冰冷眼神中透露着的厌恶,唇齿张咬的节奏,拍手耸肩的动作,全部都化作了支离破碎的画面,像玻璃渣似地刺碎了梦境的外壳。

他们欢笑着,鼓掌着,舞蹈着,为我的惨样而快乐不已。

我无法反驳这些话,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一直在努力和这些记忆做着斗争和挣扎的我,时至今日,还是没有办法直面这些埋藏在记忆禁区里的声音。

那些缭绕在我身边的,尽是些孩子们尖锐的叽笑声。

单就声音而言,我可以模仿出这里所有的音色,但要同时发出这么多的声音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那些声音滋生着,蔓延着,像是肆长的树须和藤曼,不断地从四肢绕上身体。

勒上喉颈。

4

我把敷在脸上那些浅棕色的“藤须”一缕缕地从眼前挪开,慢慢变得明堂的视界里,除了报告厅顶金黄色的组灯外,还有一张颠倒着的少女的脸。

精致小巧的五官,水珠似的白皙皮肤,一对篝火般明亮的黑褐色眼睛正在一眨一眨地与我四目对视。以这个距离的话,甚至还可以隐约闻到少女身上熟悉的芳甜气息。

茉莉香气的味道。

“我说,我们之间有亲密到可以维持这种姿势对视这么久吗?”

“好像是没有……”那副莺鸣般悦耳般的声音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后,随即又不服输地反驳着:“可也没有差到令你介意的程度吧?”

也许是因为我稍显抱怨的语气令她不满,少女的眉头轻轻地向里皱了一下,让她的额间形成了一个可爱的“几”字。但这副表情并没有维持太久,她天生就长得一副适合微笑的漂亮五官,做出生气的样子实在太浪费了,所以转瞬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笑容。

女生的名字叫夏宛音,因为双方父母是朋友的关系,我们两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

但“青梅竹马”这个词并不意味着我们有多么的两小无猜,或是亲密无间。

虽然在小学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比较要好,不过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她在升入高年级之后就搬离了镇子。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了。所以我们的关系只能算是彼此并不熟络的旧识而已。

而她从小就长得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看脸蛋,社交能力也秉承了外交官母亲的天赋,所以与我这样处在校园社会边缘的人物并不是在一个交际圈里。

“你刚刚是不是偷偷对我做了什么评价来着?”

从背后响起了声音。

我回头看去,发现夏宛音正歪着头,面露疑色地看我。

“誒?咳咳.....没有啊。”

她刚刚是从我后座的位置将身体往前探的,此刻少女已经将身体重新坐好,展现出了自己发育良好的身材曲线。

白皙修长的双腿,苗条纤细的腰部,还有笔直的脊背和胸前令大部分同龄女生都要黯然失色的隆起,倘若不是去年她先跟我打招呼,我怎么也不会把她和小时候那个总哭鼻子的女生联系到一起。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少女将一束在胸前打成结的柔软长发卷在手里玩着,她反复几次地着确认我的表情,这才相信了我并没有说谎。

“难得染了新颜色的头发来着……”

她低着头,用刚好能让我听见的声音说着,语气好像颇为失望的样子。

原来指的是这个啊……

我特意又看了一眼她的头发,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和之前的发色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以前的是茶色,现在是咖啡色!”

夏宛音面色严肃地指正道。

“哦,哦……原来如此。”

对于她的说明,说实话,其实我还是不太能够立刻明白过来。

“什么“原来如此”啊,我又不是来给你科普的……况且,一般人至少也会礼貌性地夸奖一句吧。”

“我这种人的夸张又无关紧要……非要说的话,其实我倒觉得原来的更适合你。”

我还是喜欢她原本如同涂漆一样带有光泽的黑色中直长发。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在我说完后,我还是瞥见了少女嘴角的一瞬之间抽动。

不好,好像又触碰到雷区了。

“你一直交不到女朋友也不是毫无道理的啊……”

夏宛音的右眉一挑一挑地跳着,好像在竭力忍耐着自己的不满。

“我的男性朋友也很匮乏,如果你看透了原因的话,麻烦制作成一张详尽的报表供我参考。”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之前一直捧在怀里的黑色书包背到身后。可能是在座位上卧坐时间太久的缘故,站起来的瞬间,从身体的各处都传来了酥麻的感觉。

在此之前,这里还是人满为患的新学期开学典礼现场。但因为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睡过去了。等到醒来时,才发现开学典礼早就已经结束。在这个偌大的金色报告厅里,现在就只剩下我和夏宛音两个人。

“能在那么吵的话筒播声里睡着,小晃你也挺厉害的。”

她对我说出算不得是赞赏的赞赏话。

“只要身体够累的话,这种程度的噪音完全不在话下,毛主席在菜贸市场也能好好读书呢。”

“不要随便把自己跟伟人比较啦!而且,睡觉和念书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看见我打算要从报告厅里出去,夏宛音也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小步跑着跟了上来。

“不过看起来,昨天你又通宵接单了吧?”

“是啊——被一个刚失业的大叔缠着念叨了一晚上社会的不公,忽然也有点对未来绝望了呢。”

“社会只会对努力的人不公,像你这样放弃在人生中奋斗的混子,根本不需要担心会受到不公的待遇,安心吧。”

夏宛音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温柔地朝我说道。被这样甜蜜的笑容鼓励的话,就算明知是嘲讽,心里也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你说的有道理,谢谢,我振作多了。”

“诶嘿,不用客气。”

这家伙贫嘴的性格我早就习惯了,要在朋友面前维持一贯端庄知性的形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每当到我这边时,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自己压抑着的本性朝着我一口气地全部释放出来。

毕竟在我这边,这家伙的不是淑女的真面目,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是什么秘密。

“以防万一还是问一下,在我睡着的时候,没有错过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吧?”

“比如?”

“学费要涨,补课延长,假期缩短之类的……”

“错过了哦。”

“啊?是什么事。”

“同学年学生代表讲话的女生长得很可爱,身材也很好,完全是小晃你喜欢的类型呢。我记得是叫秋……秋什么来着吧,呜哇,忘记掉了。那时候你完全睡死过去了,真是遗憾呢。”

“因为这种事情就感到的“遗憾”还真是廉价呢,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惜……”

“誒?难道是因为小晃你芳心已许?”

“许给祖国的山川和光荣的劳动人民了。”

“噫——连我都要保密吗?吝啬鬼。”

夏宛音朝我扮了个鬼脸,看来她今天心情不错。虽然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卸下那副温柔知性的面具,但表情和动作倒不会活跃到这种程度。

和兴致来潮的夏宛音拌嘴只会惹上一场永远占不到上风的持久战,深知这点的我整理了下睡得凌乱的头发,继续往报告厅的外面走去。夏宛音和我回家的方向一直是顺路,所以也自然地跟了过来。

学校的西门前栽着一棵漂亮的大樱花树,看上去已经有苞芽迫不及待地从枝桠上钻了出来。听说这是校委会高价购来的十月樱品种,每年的花期都会刚好迎上春秋的开学季,“新花绽放”的特殊含义也让它渐渐成为了璃清中学的招牌。

但慕名而来的新生很快就会发现全校就只有门前这一棵樱花树,宣传照上樱花瓣曼舞的景象全是合成的。樱花树这种东西就是要成排才会好看,孤零零的一棵根本毫无观赏价值。所以往日的时候,路过的学生根本不会注意到去看上一眼。这种打作招牌的东西被利用完后,实际上就是这样寒酸的情况。

与这棵孤独的樱花树不同,夏宛音现在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我的前边几步一跃地跳着,仿佛一个终于盼来放学的幼稚园学生,藏青色的制服裙摆在黄昏光线的照耀下一荡一荡。

如果是在平时里的话,因为交际圈完全没有重合的关系,我还是会尽可能地避免和这位“校园偶像”太过亲密地走在一起。不过今天在报告厅里睡的时间太长,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早早回家了,所以现在倒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说起来,小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回家了呢。”

“是啊,自从你小学五年级交了那个黄色头发的家伙当男朋友以后。”

“所以说那只是科学小组的组长啊,才不是什么男朋友!为什么你还惦记着这么久远的事情啊……人家是有名字的,别总是什么黄色头发的家伙啦!”

夏宛音突然激动地一口气对我抗议道。

确实,关于“男朋友”这个身份只是我塞给那个黄色头发家伙的一己之见。但除此之外,他以及他的交际圈不待见我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实。那时候只要夏宛音一和我说话,那家伙就会在一旁投来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在此之上,为了不影响夏宛音的交际圈,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力所能及的全部事情了。

“为什么你要用一种“孩子啊,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的眼神看着我啊,怪恶心的,快停下来吧……”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夏宛音正一脸嫌弃地朝我扇着手。

“明明小晃以前还是挺可爱的孩子呢,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年比一年变得要丧,从小学分开之后,再见面时已经沦落成了这副模样,叔叔阿姨一定伤心透了……”

将双肩书包单背在身后的夏宛音正侧着身子地在我旁边绕来绕去,她一边用自己洋娃娃似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因为见识了社会的苦难啊。”

我不耐烦地用手挡住了这家伙绕来绕去的视线。

“开玩笑吧,明明还是个高中生。”

“幼稚园、小学,还有初中的苦难已经足够深刻了。”

夏宛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她已经意识到在“关于我本人的成长历程”这个对我有绝对优势的论题上她是根本尝不到甜头的。

虽然被欺凌的事情发生在她搬离这座小镇之后,但我在后来还给她写过一段时间的信,所以那时的事情她还是知情的。

“说起来,刚刚你在报告厅睡着的样子,表情非常的痛苦呢……”

夏宛音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像是有些犹豫地对我说道。

尽管能听出她语气里想要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这家伙别在身后,一直互相紧拽着的双手已经出卖掉她的心情了。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那时候的事,明明和她没有关系——

“做噩梦了吗?”

夏宛音神情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嗯,做了一个……被藤须缠绕起来的绞死的噩梦。”我顿了顿,有点不希望把负面的情绪传染给她,“结果醒来以后,发现脸上敷着你新染的咖啡色头发呢。”

“呜……”

夏宛音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粉红的双腮慢慢地微鼓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也从关心变成羞怒。

不得不说,这家伙生气的样子还真可爱。

“太欺负人了吧,我要报警咯!流氓罪!”

“对不起对不起,请放过我吧。”

我一边走,一边双手合十鞠着躬向青梅竹马道歉。

“明明难得想要关心你一下,笨蛋。”

夏宛音故作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摆动中带动着柔软的长发絮般地舞过我的眼前。

她说的没错,新染的颜色确实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我改变看法了。咖啡色的头发在夕阳的光线下泛着金色的光,几缕在日光中消融般隐去中的发丝,像是盛开散去的蒲公英瓣一样。

非常适合她。

5

到家后,我发泄般地将书包用力甩到懒人沙发上,接着便直着倒向了房间里的床。身体陷入床里的感觉很舒服,享受着棉絮软床反弹的跃动,我感觉自己像来到了天堂一样。

春假通宵的恶习没能在新学期的开学前纠正,以至于从今天下午开始就完全没有精神,居然在开学典礼上坚持不住睡着了。看来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地调整作息才行,不能再任性地贪图接单而不顾生物钟了。

树洞店铺规定陪聊的夜间价位会翻倍,特地采用差时的作息,也是因为想要更多的收入。

人往往是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想要找人说话,而深夜又恰恰是这种感觉最为浓烈、又最难以找到熟悉的人倾诉的时候。

虽然很不地道,但确实,“孤独感”便是这个行业的商机。

【嗡嗡嗡】

怀里的手机传来了收到讯息的震动声。

【我已经到家啦,安全抵达!】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在小学的时候,因为两家人住得很近的缘故,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会一直一起回家的。因为在路程上总会先抵达我的住处,而夏宛音的家则还有一段路程,所有最后总会有一段路需要夏宛音独自去走。

那时候,自己总会强调要她到家后用翻盖手机给我发一条短信。

可是自从那次因为那个黄头发的家伙闹翻后,两个人一起回家的事情已经再也没有做过了,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习惯。

【收到。】

我敲好这两个字,发送了回去。

【我突然想起来,本来今天是要找小晃有重要的事的。但结果一直被小晃缠着拌嘴,居然把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被缠着拌嘴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虽然是曾经的青梅竹马,但为了不干扰她的交际圈,在学校里夏宛音和我的交集并不多。今天她会特地来找我,本来也应该预想到是有什么正事才对。

【现在说应该也不要紧吧。】

【原本是希望当面讲比较好啦,不过既然这样就无所谓了……】

【其实呢,下个月树洞这边想要办一场镇店店员的线下聚会,会有很多很棒的前辈要来参加,活动的策划也非常多的样子……】

【不去。】

我飞速地敲下这两个字。

【誒——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想要当面讲啦!】

【当面讲也一样,而且镇店店员的聚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刚刚加入树洞不到一个月吧,好评率和接单量都很一般,不可能受邀参加这种聚会吧。】

【别太小看自己哦,小晃你啊,可是有着“百变魔女”这个称号呢。】

【……Stop,不希望聊天框出现红色感叹号的话,马上给我住嘴。】

百变魔女……

在刚刚入行的头一个星期里,因为喵茶帕斯将我特殊声域的事情当作噱头加到了店员简介里面,所以在接单的过程中,有时也会遇到那种口味特别奇怪的要求。

“希望你能用可爱的小学女生的声音跟我讲话。”

“如果可以话,那,那种年上的女上司的声音也可以做到吗,让我有机会被那种声音辱骂吧!”

诸如此类奇怪的人,也是在这个月内见识到了不少……

陪聊原本就是帮助消化掉人们平时不易为身边人所见的样子,所以一定范围内的要求倒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问题是,在大约一周后,不知怎么的,“百变魔女”这个奇怪的外号忽然在业内疯传了起来。我也试图在那过程中反抗过,但结果是无论我怎么辩驳,这个称号的蔓延也丝毫没能得到遏止,反而渐渐成为了圈内人普遍的认识。

喵茶帕斯意识到这股节奏可以带来人气,于是干脆把“百变魔女”这个称号加到了我的店员简介里。

至此,这个令我本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称号,就这样毫无回转余地地烙印在了我的陪聊生涯里。

更加糟糕的是,因为当初面试时我直接跟喵茶帕斯说过“陈昱晃”只是我的网名,所以他在设置我的个人信息时,也是直接用了“陈昱晃”这个名字作为我的店员名称,以至于现在……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还以为你非常喜欢这个称呼呢,“百变魔女陈昱晃”。】

“啧。”

【你这样根本就没有歉意吧。】

【其实呢,喵茶帕斯说过因为我是上个季度的冠军,所以稍微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参加聚会也是OK的,可以当作是我的应援粉丝嘛。】

【誒——应援粉丝,真是了不起呢。】

【所以不稍微考虑一下吗?】

【不用了吧,我这样的小透明,不适合去那种场合啦。】

这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倒也不是完全出于想要敷衍夏宛音的意思。

网络陪聊这个行业是夏宛音推荐我来尝试的,在此之前,我对“花钱找人聊天”这种事情还是完全没有概念。直到从事了这一个月的接单工作后,才稍微对这个行业有了一点点的了解。

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都需要各种发泄渠道,或是想要找人探讨问题,亦或是有想要倾诉情感的对象,也有可能是有不能对身边人倒的垃圾要处理……

歌乐演唱,情感咨询,塔罗占卜,电台播音……各种的陪聊方式都可以成为这个行业的操作方式。但与此同时,涉及金钱交易的人际服务方面,难免都有不能被深挖的灰色领域……

“只是单纯想要通过这个平台认识更多的人,听到更多故事的人也有。但同时,能爬到这个行业顶端的人,肯定也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就是了。”

这是夏宛音亲口对我说过的话,不必去深究其中的道理,其实也可以很浅白地参懂其意思。我的愿望还仅仅只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挣到一定量的积蓄而已,尚且还没有兴趣去接触其中更深处的东西……

【啊,是吗……既然你不愿意去就算啦。】

也许是我的错觉,为什么她感觉有点失望的样子。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我不一起去参加聚会,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值得谈得上“遗憾”的事。

【那我可只能独自去享受那份大餐和免费的游玩活动咯,等到了在微博上PO照片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得在床上打滚。】

【才不会在床上打滚……】

我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她擅自把我想成什么样心智的人啦。

【祝你玩得开心咯,还有……注意安全。】

【嗯。】

那时的我,还未细想夏宛音是出于什么心情想要邀请我去那场聚会,也没能理解那句“只能独自去”的意思。

打过招呼后,我开始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因为爸妈还在出差的缘故,所以暂时独居的我只要简单地准备好自己伙食就好。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暗,加上通宵而导致的疲惫还没恢复过来,本来我是打算吃完晚饭后就直接去休息的。

但就在我刚清洗完餐具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发出了【嘟嘟噜】的声响。

这是我专门为树洞设置的提醒声,只有在接收到关于树洞的消息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以防止有时候会错过一些客户的临时下单。

我将沾满了肥皂泡沫的手快速地清洗了一遍,然后拿起手机。

【您有新的接单提醒,来自【榆树夫人】的连麦下单】

“忘了关闭接单状态了吗……”

原本在假期给自己规划的的是晚班的作息,所以接单状态在六点半后就会自动开启,一直到我困了以后再手动关闭接单模式。但因为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加上昨晚通了个宵,于是完全没注意到树洞的接单模式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

我叹了一口,点开下单申请的聊天界面,只能暂且跟对方道歉再拒绝了,现在的我满脑子只想着赶紧躲进被窝里睡一觉,根本没办法跟人好好聊天说话。

【你好。】

总之先谨慎地打个招呼。

【你就是百变魔女陈昱晃吗?】

对方完全无视了我的问好,还直接开门见山地喊出了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外号。

【呃……】

【姑且算是吧。那个……】

【听说你可以毫无瑕疵地模仿几乎所有类型的声线是吗?】

这家伙,没有能够留给我足够回复的时间……

【毫无瑕疵也太夸张了,不过在此之前啊,我今天已经……】

【我要下单。】

【不是,那个……我今天已经要休息了,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改天再来吗?】

【不行。】

誒?

直接,毫不讲理的拒绝。

稍微明白点事理的人,怎么也不会直接就说“不行”的吧?

“啧,好像碰上了个麻烦的人啊……”

但是要忍住,为了好评率,不可以生气,不可以生气……

【但是我今天真的要休息了誒。】

我尝试着用道理说服他。

【我可以加钱。】

“所以说为什么总有这种以为只要有一点钱就可以办到任何事的人啊……”

【谢谢你,但是今天实在……】

还未等我把这条“本来打算发完就关闭聊天界面”的消息发送出去,那边就再次发来了新的消息。

【两倍,五倍,十倍,多少价格都可以。】

“噗——!”

被内容呛了一下。

十……十倍!?

等等,我没看错吧?

这家伙说的是十倍吧?

虽然我的价位还因为评价数不够而定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但就算如此,翻上一小时十倍也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而且如果我没有会错意的话,这个加倍的价格还会累计在夜间时段的翻倍计价里,这样一来的话,时价就会达到整整二十倍……

怎么办,我好像遇到夏宛音说过的,在这个行业里可以比拟RPG游戏中的超稀有珍兽的存在了

——人傻钱多的土财主!?

6

对方一下子提出了这么高的报价,不管是出于谨慎还是好奇,我还是提前先点开了这个家伙的个人资料查看了一遍。

注册信息上的可见个人资料基本是一篇空白,连必填项上的信息也几乎是用诸如“生日是1月1日,年龄是99岁,性别是外星人”此类明显是瞎填的答案敷衍了事,只有【榆树夫人】和一张实拍的白色风信子头像算是比较有用的信息。

榆树……夫人。

从这个昵称来看,应该是个女性。

回馈的客户评价信息既没有隐藏也没有记录,这样来看应该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不过也不排除是小号的可能性……

听说喵茶帕斯之类的管理员有时还会假扮成客户来考察店员的业务能力和服务态度,该不会这次是我抽中了这枚幸运签吧……

点开申请的下单详情后,看到的是【下单种类:连麦语音一小时,视情况续钟】的说明。

很正常的下单申请,连麦语音聊天和文字聊天是树洞陪聊的主要两种形式,而我的客户一般都是冲着“百变魔女”这个已经传得业内乱七八糟的嘘头来的,所以基本上全是指定的连麦语音。

我也倒是偶尔有收到过文字聊天的下单业务业务,但最后几乎都是以“尬聊”、“不知所云”或者“无法沟通”等差评而宣告结束。

【姑且再确认一下……你应该知道二十倍以后的时价是****这个数字吧?】

【嗯,还不够吗?】

【不不不,已经很高了,我可以接单。】

真是财大气粗呢……但是现在自己也只是个屈服于金钱的陪聊业务员而已,要完全站在客户的贴心朋友角度来思考问题,不可以带有别的私人情绪。

【加价操作会吗?】

【刚刚在系统说明看明白了,还是说要走私单吗?】

【不……不用了,正常程序就好。】

原以为这家伙是个完全的新人,但既然说出“走私单”这个词了,那看来之前的判断是出错了。

私单指的是在树洞的服务平台上选择双方协议取消下单,采用两人私下联系的方式来完成这笔业务。一来是可以免去树洞这边的提成费用,二来也是很多灰色交易的源头,所以明面上是绝对被禁止的。

我并不是不想要拿到更多的报酬,但与之同时,平台所给予的中立保护也会因为采用私单也失效。金额较大的业务难免让人担心会产生什么变数,还是妥善一点用平台的正规程序比较好。

已经谈妥了所有的注意项,我谨慎地点下了对这份二十倍下单报价的接受键,接着,系统便自动向对方发送了语音连麦的邀请。

——没有一秒的犹豫就被接受了。

猜测对方是个女性,那就先用平时用的男声本嗓跟她说话吧。

“那个,榆树夫人?晚上好。”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一本正经地直呼别人网名了,但这种瞬间遍布全身的不自然感果然还是没法轻易消除。

“嗯,你好。”

……

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劲。

声音可以相对地定位到一些个人的信息,性别和年龄自不用说,更有甚者,连生活习惯和职业特征有时候也可以分析出来。

像是烟民会有明显的烟嗓,作息不良的人会透着萎靡的气息,讲师或者培训师之类的职业也大多会因为声带磨损而带点沙哑;而从事声乐工作的人,通常都有着保养很好的音色,发声方式也往往很有讲究。

所以凭着对方的声音,试着猜测对方的习惯、职业,往往是陪聊中寻找话题和把握客户喜好的第一步。另一方面,出于对这位财主的身份好奇,现在我也蛮期待听到对方的声音。

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副尖锐到极点的,突破了性别和年龄的界限,差点连字词的发声都被音色模糊掉的宛如外星人般的声音……

“那个,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要用变声器?”

“不可以吗?”

“倒不是说不可以……”

像小时候看过的科幻电影《E.T》里的外星人在学习人类语言一般,要憋着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和人说话,压力不知不觉就大了好多。

对面好像并不打算取消变声器,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地和股声音先聊起来。

“说起来,榆树夫人还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你是女孩子吗?”

总之先随便找个话题,聊一聊对方的基本信息,表现出对客户个人的好奇,接着慢慢深入,直到找到能让她感兴趣的点——

“关你什么事?”

“呃……”

原先设想好怎么应对的话题都被呛回了去。

你不是来找人聊天的吗?这算什么回复啊?这副外星人般的奇怪声音加上这恶劣十足的语调和态度,这家伙……

我情不自禁地在地板上砸了一拳。

“什么声音?你那里地震了吗?”

“不,没有……是我养的猫从床上摔下来了。”

“哦。”十分冷淡的回应。

“对了,你喜欢猫吗?”

对话忽然陷入了沉默,经过了许久的犹豫后,就在我差点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语音的那头才慢悠悠地传来了一声极为轻细的“喜欢”。

这种音量,不仔细听的话很容易就会听漏。

从语气上听来,这家伙像是既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否定,所以只能老实回答了。果然凭我这一个多月来的经验,没有哪个女生可以抗拒猫的诱惑。

其实我的家里根本没有养猫,这些话题都是我从树洞的陪聊培训手册上看来的,为此通过不断的自我催眠,好不容易才在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只黑白条纹的家猫。

爬沙发的动作,舔爪子的姿态,睡懒觉的摸样,全部都可以根据需要轻松脑补出来。

照片和习性也都已经在网上找好了模板,万无一失。

“你喜欢什么品种的猫,我家的这只是美短,虽然也很不错啦,但果然还是觉得别人家的猫更乖巧一些……”

“关你什么事?”

“咚!”

“真的没有地震吗?”

“没有没有,是猫又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揉着自己发红的右拳,不甘心地对着手机的屏幕比了个中指。

她绝对是来挑事的吧?

“要不,由你来找话题吧,你平时喜欢什么领域,美食、时尚、影视剧、日韩欧美都可以聊的哦。”

“哈?找话题?好麻烦啊,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

“咚!咚!咚!咚!”

“话说你家的猫真的没事吗,为什么这次好像是在连续地摔着啊?”

“哦,它掉下楼梯了。”

“不去管管真的可以吗?”

“没事,习以为常了,一会儿就会自己爬回来的。”

尽管把手机往沙发上使劲地砸着,但屏幕对面的那一方想必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一丝的疼痛吧。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在遇到窘境时,心理方面的自我疏导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这句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闲聊结束了的话,我可以讲我的要求了吗?”

你一开始就有要求的话就早点提啊——虽然很想这么说。

“真的很想继续和你聊更多点关于生活的事呢,但是既然榆树夫人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没办法了,真是遗憾啊~”

为了好评率而从前辈的帖子里学来的语调说辞,虽然说出口来真的很违心,但出于业务要求也只好以客户的体验为第一前提了。

“那个,怪恶心的,可以正常讲话吗?”

这家伙要是在我眼前的话,我已经动手了,以后不管是上新闻还是坐牢都无所谓,我要跟她拼了。

“你的个人简介里写着,可以模仿几乎任何声调和音色说话,演绎任何你希望的人设和形象,客户可爱又贴心的甜甜百变魔女晃酱是吧?”

这最后一句话又是喵茶帕斯什么时候给我加上去的……

“大……大体上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让你模仿我需要的音色,然后用我想听的内容跟我对话,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办到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前提是得先让我确认是能够模仿的音色。”

我能模仿男性的二十九种音色和女性的五十六种,这种分类的界限是在差异值较大的情况下区分开的,如果考虑是个人音阶的变化,其实可以模仿的音色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但即使如此,有些极端的声音也仍然不在此范围内,比如这家伙用变声器发出的这种尖锐声音。

“嗯,我会先让你听一段原声。”

模仿特定的声音来说话,这种特殊要求在其他陪聊员那里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由于我主打的是自然变声的招牌,所以在我这里已经开始渐渐变成主营业务了。

练习面试官的对象,充当出气筒的仇敌,或者是想要被可爱的女孩子嫌弃,被女上司辱骂,各式各样正常或者非正常的操作都有遇到过。

语音的那边传来的录音磁带播放的声音,在智能手机时代还用磁带来保存的声音,除了旧时代的资料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尤其重要和珍视了吧。

在一段“吱吱喳喳”的电流响声后,传来了磁带里正式的声音。

录音的环境并不安静,时不时传来一些类似于铅笔敲打书本,橡皮在桌面上滚动的声音,可以听出来是在一个文化类作业的场所,而且人数还相当不少。所幸的是,虽然嘈杂的声音很多,但真正的人声还未出现,所以没有显得多么混乱。

大概一分多钟后,随着一声男性的咳嗓,我一直等待着的人声终于出现了。

这个家伙花了二十倍的价钱,特地在这个深夜的时间,还用变声器特意隐藏起自己,究竟想要我模仿怎样的声音……

或许是被这段录音带里有些偏长的前戏吊足了胃口,此时的我,居然也有点期待起这段声音会是怎样的音色,又会说出怎样的内容来了。

“电解质是溶于水溶液中或在熔融状态下就能够导电的化合物。根据其水溶液或熔融状态下导电性的强弱,可分为强电解质和弱电解质……”

……

啊?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用手挠了挠耳朵。

但是那段录音带里的声音依旧有条不紊,清晰地说着:

“电解质都是以离子键或极性共价键结合的物质。化合物在溶解于水中或受热状态下能够解离成自由移动的离子。离子化合物在水溶液中或熔化状态下能导电……对了,这里是重要考点,要特别注意下……”

……

我木然地听着这段录音带里的内容,意识随着那股声音飘到了连自己都无法言明的地方。直到一阵“咔擦”的声响后,察觉到录音带已经播放完了,我才从中慢慢回过神来。

“那个,我听完了。”

“可以模仿吗?”

“可以。”

完全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

而是这个声音

——也,太,普,通,了。

比起那些要求人模仿什么十一二岁的小学女生,或者内心嫌弃表面顺从的御姐,还有什么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歌姬,这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二十余岁男性声线。

完全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人花二十倍的时价来下这笔单的地方。

是有特殊关系的人吗?身边的同事,父亲,亦或是想拿来辱骂出气的班主任?

这段录音讲的是高中化学的知识,刚好是我不久前才学过的内容。既然对象是一名授课的老师,那么之前那些嘈杂的文具声也就不难理解了,录音的地点很明显是在教室。

太过普通了,这个家伙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很让人匪夷所思,然而最后提出的要求却这么简单,实在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要说古怪的话,就是不知为何的,这份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应该是自己也是个高中生的缘故吧,听到刚刚讲授过不久的知识点,会感觉有点亲切也不算奇怪。

“我已经大致准备好了,咳咳……”

我掐了掐自己的嗓子,将音色慢慢调整至那段录音里的声音所在的范围,然后慢慢缩小,精细——

“电解质是溶于水溶液中或在熔融状态下就能够导电的化合物。根据其水溶液或熔融状态下导电性的强弱,可分为强电解质和弱电解质……差不多了,咳咳,你看……是不是这种声音?”

“没想到真的可以模仿到这种程度……完全一摸一样……”

榆树夫人诧异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看起来我的发挥有些超出她本来的预期。这倒不稀奇,至今为止我的仿声服务的好评率还是百分之百,更何况还是这次这种毫无挑战的音色。

“要说的内容,我可以现在边想边让你说吗?因为我这边没有事先准备好词稿。”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一来,这段时间也要加进报酬计时,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好,那么……就先来第一句吧。”

“嗯,好,让我想想。”

对不起,我不该罚你作业。老师是个笨蛋,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批评你。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稍微用功一点一定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的。是你的话绝对没问题的,只是解题思路出了一点差错,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自己看出来。

所有的应对都有了大致的准备,来吧,让你见识下专业陪聊员的厉害。

“我爱你。”

“嗯……”

“誒?等等——嗯!?????”

“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