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毕冲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此时的关东,冬天来的特别早,一般到十月中旬左右雪季就到了,雪季一到,天地苍茫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李洪当初与王老虎完成交易后就离开了吉林城,他在吉林城外的刘家庄租了一个四合院暂时安定下来。
四合院很大,李洪与牛家兄弟各自住一间,还有一间给九具铁甲尸当做停尸房,最后一间正好当成海洛因的作坊。
东北的四合院大多数是满族人按照北京四合院的结构建造的,所以与北京四合院的结构相差并不大,也是由正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组成,中间围着一个庭院。
刘家庄的东头有个关帝庙,每到双日都有周围村子过来赶集,长此以往,此地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庙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格外引人注目,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周围过路之人无不侧目。
仔细看去,这人竟然还是个熟人,正是那日路过红尘客栈的官兵首领,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当日的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本来威风凛凛的战袍竟然变成了一件黑色的粗麻长衫,而且粗麻长衫上满是污渍,内里穿着一件露着棉絮的黑色棉袄,在他胸口处,还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拖着蹒跚的脚步漫无目地的在人群中挪蹭着,木讷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迷茫。
前边不远,一家包子铺刚蒸好了包子,伙计拿着一块抹布垫着手,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屉子拿下来后香气四溢,周围路人纷纷瞧来。
他正巧路过,闻到香味立刻就挪不动脚步了。
“客官,来一屉包子吧?”
伙计虽然见他穿着破旧,却没有不搭理他,依然招揽着生意。
然而他全身上下根本就没有钱了,哪怕一文钱都没有。
“能不能...给我一个包子?”
他的声音略有一点沙哑,好似有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人听不太清楚。
伙计肯定不知道,这一刻,他面前这个人的内心已然破碎,那脆弱的自尊心怎能敌过饥饿呢。
所以伙计很惊愕,他好久没遇见有人要饭了。
东北有句老话,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意思不言而喻,富饶的东北很少有饿死人的情况,只要勤快点,无论你是种地,打猎,打鱼或者是采药砍柴都能活下来。
如果说一百年前,那时候关里来闯关东的人或许会饿死。
然而面前这人却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关口早已经不让难民过境了,目前生活在关东的人大多数是早些年闯关东的汉人以及生女真,这些人都有各自的营生,以东北的富饶哪有人会要饭。
伙计不敢做主,回身叫过来老板。
包子铺的老板是个山东人,小时候曾跟随父亲闯关东,深知人遇难时的绝望,所以看见有人要饭却没有厌恶,反而是热情的招呼道:
“老乡进来吃吧,二根,你给老乡拿一屉肉包子。”
老板说完之后,见面前这人站着不动,心知其不好意思进来,又说道:
“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老乡不要不好意思,这初九寒天的进来喝碗粥热乎热乎。”
都说东北人热心肠,其实更多是自己经历过苦难,更懂得穷苦人的不易,从而心生怜悯。
老板转身回去了,那个叫二根的伙计遵从老板的吩咐,拿了一屉包子给他。
“进去吧,我再给你盛碗粥喝。”
他拿着屉子,表情几经变幻,眼周却早已经湿润。
想他堂堂一个大清小旗官,何时落得如此境地。
...
老板忙活了一会儿,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老乡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他听见问话后,放下来手中的包子回答道:“毕冲,奉天辽阳人。”
“哦,在这边有亲戚?”
“没有亲戚,过来办事。”
“没有亲戚可不好往回走啊,你应该是遇见胡子了吧?”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老板又跟他聊了两句就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说:晚上要是没地方吃饭,可以过来。
...
毕冲答应了一声,随后将剩下的粥一口全喝了干净,这一碗粥下肚,身上也终于暖和了。
毕冲站起身来刚想跟老板道个谢,却见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想了想,他没再等老板忙完过来,左右不过是一碗粥,一笼包子而已,等以后发达了,回来多给些银子就是,想罢,他抬起腿就走出了包子铺。
夕阳的余晖照在毕冲身上,映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屋外面正在蒸包子的伙计见毕冲离开,连忙进屋将碗筷收起来,一边收拾还一边埋怨道:
“这人走了也不吱一声,真是不知感恩。”
老板此时招呼完客人,正在一旁摆弄着算盘,听见伙计的话他连头都没抬,呵斥道:
“包子好了,赶紧去起屉,别在这乱嚼舌!”
“唉,知道了。”
等伙计出去,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食客们喝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