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青史尽成灰:动乱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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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东晋早期的“北伐双璧”

西晋的灭亡,是中国封建史上一件堪称奇耻大辱的事,但也无意中开创了中国封建社会的许多第一次:西晋是中国封建王朝历史上第一个灭亡在异族之手的大一统国家政权;西晋末代的晋怀帝是中国封建王朝历史上第一个被异族政权俘虏的中国皇帝。这样的第一次,对晋王朝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奇耻大辱。

西晋灭亡后的中国北方,内迁的各个少数民族纷纷建立政权,虽然他们打出了各种国号,但客观上说,这时的少数民族政权还处于从游牧奴隶制经济向封建制经济转化的阶段,对以农耕为主的中原汉地来说,他们主要的角色还是破坏者。事实也确实如此,五胡十六国时代开始后,北方经济遭受了沉重打击,长江以北原本繁华无比的中原地区,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对当时的中国来说,这是一场由西晋政权内耗引发,却由整个北方百姓来承受的灾难。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东晋政权迁移到了南方,无论是身为皇帝的司马睿,还是那些如丧家犬的世家大族们,回想着这奇耻大辱,自然是悲从心头起。一次,在一个叫新亭的地方,东晋的君臣眼望北方,想起西晋灭亡前北方和平的时光和当年的繁华,一个个不禁潸然泪下,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新亭对泣”。然而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晋朝的危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南迁而缓解。长江虽可以暂时保证晋朝的安全,但这个时期,北方的战乱在继续,大量百姓南逃在继续,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在遭受亡国之耻的晋人心中,也都有一个简单而共同的梦想:收复北方,光复河山。这不仅是东晋巩固政权统治、整合难民的口号,也是当时老百姓们的愿望。这是中国封建王朝第一次面临半壁江山沦陷的局面。

然而,这也激发了中华民族最珍贵的风骨:坚忍。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华民族,在每一次灾难、威胁面前,都会有勇敢的人挺身而出,带领这个民族走出阴霾。公元316年前后,在江南苦苦支撑的东晋王朝政权确实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北方各政权持续南进,南方东晋王朝立足未稳,局面危急,北方的百姓正遭到战争的肆虐和野蛮的屠杀,呻吟在侵略者的铁蹄下,如果只知道在新亭边上哭,晋朝或许很快就会亡国。

东晋最终渡过了这个最危险的时期,主流的说法是因为江南地区王家的支持,他们帮助司马睿稳固了统治。但是,就在那些脑满肠肥的士族阶层还在相互观望,寻求这个非常时期最大利益时,却另有一些纯粹而勇敢的人,坚决地站了出来,召集起不愿意做亡国奴的军民们,向着战火连天的北方,向着肆虐中原的敌人们举起了复仇的马刀。当南逃避难成为这个时期的主流情景的时候,他们却逆流而上,虽然明知不敌,却以一颗慷慨忠义之心,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战至流血凝肘而不退,只为所有挣扎在战争铁蹄下的人们的一个共同愿望:收复国土,光复山河。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存在,东晋政权才能最终顶住北方敌人的进犯,稳定自己的统治,成为万千沦陷区军民心中的希望。这些挺身而出抗击侵略的民族英雄们,虽然大多数都遭遇了失败,但是他们的奋斗与牺牲,即使经过千百年岁月的跌宕,也足够在今人心中激荡起壮阔的波澜。

这其中最杰出的两个人,是祖逖与刘琨。

在东晋立国的早期,祖逖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重要的程度超乎想象,他没有极高的官位,却是整个东晋政权得以稳定发展的关键人物。当经历无数次战火的人们纷纷奔往南方的时候,他却掉头向北,望着沦陷的山河青锋出鞘,发出了一声呐喊:北伐。

祖逖,生于西晋时代的公元265年,河北涞水县人,他的出身也不差,家族世代都是两千石的高官。他的父亲祖武做过上谷的太守,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身上自然带有汉族武人慷慨好义的性格,年轻时候的祖逖就是如此。他年轻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武,并且经常拿着钱财周济乡里,人也豁然大度,属于当地非常有名望的世家子弟。而且,和类似家庭里的富二代不同,祖逖从小就极其刻苦,不但精心研究兵法,更勤练武艺,有关他年轻时期最著名的典故就是“闻鸡起舞”。公元289年,二十四岁的祖逖结识了同样是世家军人家庭出身,游历到此的刘琨,两个性格直爽的铁汉一见如故,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之后的许多时日里,他们同榻而眠,纵谈时事。这时还是西晋的繁荣期,但是危机已经到来,当时的河北地区已经豪杰并起。所谓的“豪杰”,大部分都是山贼草寇,也包括许多进入当地的少数民族,西晋王朝繁荣的外表下已经隐隐汹涌着暴乱的暗流。这种情况自然让两个年轻人忧心忡忡,终于有一天,祖逖提议,以后每天早晨,只要鸡叫了,就要起床练武,从此,两个年轻人结伴练武,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最充实的一段时光。也有说法是,当时两个人同在当地司州处做主簿,是同事。但无论哪种说法,这两位最杰出的民族英雄都是因为对国家前途的忧心走到了一起,并一道度过了年轻时代的成长与磨炼。

祖逖命运的改变,发生在漫长的八王之乱中。这场持续的战乱消耗掉了强大的西晋帝国大部分的兵力,西晋政权对全国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外加常年战争导致阶级矛盾激化,就像两个年轻人担忧的那样,动乱很快发生了。祖逖的家乡河北,主要活动着羯族人石勒的羌族武装,以及当地鲜卑等部落势力。很快,河北地区就陷入了大规模战争。在这场战争里,西晋首都洛阳于公元311年沦陷,后来建立的首都长安于公元316年沦陷,匈奴人建立的汉政权将西晋彻底灭亡。与此同时,大批北方汉人南逃,按史书记载,当时的涞水地区大约有十分之七的百姓向南方逃亡,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祖逖也在这群难民之中,他率领亲族乡党几百人一路南下,历尽千辛万苦。这一段逃亡路让祖逖锤炼多年的军事才能有了展现的机会。从河北到江南的沿途,经常会遇到少数民族的游牧骑兵,但凡见到逃难的汉人,不但格杀勿论,财物也被席卷一空。在这次逃亡旅途上,祖逖带着三百多个青年,多次保护家族中的老幼妇孺,与敌人浴血奋战。等他们这一支难民队伍抵达南方时,祖逖率领的青年们只剩下三十多人。当时的汉人南迁就是这样悲壮。

逃到江南之后,祖逖因为一路上的英勇表现而得到了难民们的拥戴,因为他不只保护了自己的家人,还多次挺身而出,解救了许多逃难的百姓。他也经常开动脑筋,缴获敌人的物资。比如在路过山东的时候,面对追击的敌人骑兵,他故意将对手引进山中,用弓弩射杀,截获了他们的马匹为自己所用。因为这些,他被当地的难民推举为行主,一番辗转,他们最后到达了江苏镇江,并在当地定居。

祖逖到达镇江是在公元317年,当时司马睿已经称帝开国。祖逖的英雄事迹在当时被人们广为传颂,这样的人才正是东晋最需要的。在拜见了司马睿之后,祖逖被封为徐州刺史。受到任命的祖逖给司马睿提出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北伐。但这是司马睿不能接受的:第一,当时东南地区的统治并不稳固,许多当地士族对东晋政权持观望态度;第二,司马睿本人也不是一个有进取心的人。有一次,司马睿问他的儿子,是北方远还是太阳远,儿子回答北方远。司马睿问为什么,儿子说,因为我们看得见太阳,却看不见北方。司马睿听了很高兴,夸奖儿子聪明。也就是说,司马睿本人的愿望只是偏安东晋,至于光复河山,他不会想太多。

祖逖虽然看不到北方,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方的山河,当时居住在京口地区的主要是南下的北方难民,中国人从古到今的一大特点就是恋家,离乡背井永远是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收复河山,重回家园,是每一个难民心中的愿望。而对祖逖来说,他出身军人家庭,从小就有匡扶社稷的愿望,北方山河的沦陷对一个军人来说自然是奇耻大辱,所以北伐是不用动员的。

北伐不用动员,但东晋政府却不太有热情,不只是作为皇帝的司马睿,那些扶持司马睿的江南士族们也是如此。这些江南士族之前在晋朝的地位就一直不如北方士族,现在因为晋朝定都江南,他们的地位一下子上来了,所以东晋保持现状,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这些政治家们想的都是最复杂的利益问题,而像祖逖这样的热血男儿考虑的却是最简单的军事问题。为了这个愿望,祖逖一次次进谏司马睿,这时的司马睿立足未稳,既不能开罪当地士族,也不能得罪祖逖这些南迁的北方人。所以最后司马睿和了个稀泥,给了祖逖一个奋威将军的名号和豫州刺史的头衔。这看似对北伐很支持,却只给了祖逖一千人吃的军粮和三千人穿的盔甲。至于兵马,则让祖逖自己想办法。

当时北方有不少强大的少数民族政权,每个政权都拥有数万精锐骑兵,这种情况下要北伐,几千人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司马睿的本意,也只是和祖逖客气客气,给你个空头支票,别整天拿北伐的事情来烦我,如果祖逖因此知难而退,那就更中了他的下怀。

可祖逖是不会退缩的,他已经从河北退到了江苏镇江,唯一的选择只有前进。

公元313年,祖逖从跟随他来到镇江的难民中精选了一百人,在镇江誓师后,随即宣布北伐。他的这种行为在当时人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他这是送死去了。

祖逖并不这么想,他不但要去,而且要胜利。公元313年八月,他渡江北上,船只行到长江中流的时候,祖逖突然悲愤异常,拼命敲打着划船的桨,仰天长啸:我祖逖如果不能收复河山,就让我葬身在这滔滔江水中吧!身边的部将目睹此情此景,无不感奋。这一幕令人难忘的场景,就是后来无数英雄心向往之的“击楫中流”。

事实证明,这一幕不是祖逖在作秀,而是他心中真真切切的理想。

祖逖渡江之后,驻军淮阴一带。这时的淮阴是当时的三不管地区,北方各政权还没有扩张到这里,东晋也没有建立统治,正好可以让祖逖整顿军队。祖逖采取屯田战略,让士兵在这里设立工事、打造兵器。这时的他可谓一穷二白,司马睿给的那点儿钱粮很快用完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力更生。之后的三年里,祖逖在当地站住了脚,不但有了大片良田,军队也扩展到两千多人。此时,北方的少数民族经常来这里骚扰,在无数次小规模的交战里,祖逖率领部下打败了敌人,也一点一滴地积累着彻底战胜他们的信心。

北方此时的形势格外复杂。匈奴人刘聪、刘卓盘踞河东、关中地区,羯族人石勒占有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山西、山东地区,北方汉族地主还建立了“坞堡”。所谓坞堡,就是当时留在北方的地主豪强们自己修筑的堡垒,他们编练军队,招募流民,用以自保。坞堡里的人要想生存,仅凭军事力量是不行的,有时候也需要游走在各个政权之间,甚至向少数民族政权纳贡称臣。坞堡的成分非常复杂,有向东晋王朝效忠的,也有投奔少数民族政权的。有的坞堡甚至为虎作伥,甘当敌人骚扰的急先锋。即使国破,这些坞堡也经常窝里斗,时常为了一点儿地盘发生战争。这时的北方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成了一锅粥。

富有军事经验的祖逖很快从这一片乱象中找到了制胜之道——如果要完成收复北方国土的大业,坞堡是必须争取的对象。

祖逖开始动手了,他很注意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待堡主,他以怀柔为主,劝说那些坞堡的主人向东晋效忠,对卖身投靠敌人的就坚决打击。起初,北方坞堡的主人们大多对祖逖持怀疑态度,祖逖推心置腹,不顾个人危险深入坞堡,策反原本效忠于羯族石勒政权的坞堡堡主们。他成功争取了开封的坞堡堡主陈川,并且联合陈川消灭了一直帮助石勒欺压各坞堡的安徽永城堡主张平。这件事对整个北方的坞堡来说极具震撼,这些坞堡主人们也明白了祖逖的态度:愿意抗敌的,我们就是战友;卖身投靠的,就是我祖逖的死仇。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坞堡堡主投奔祖逖。这种情况,雄踞北方的石勒当然不能坐视,他先派自己的大将石虎攻打祖逖。公元319年,双方在豫州交手,当时的石虎有五万多人,祖逖只有几千人,力量悬殊,加之原本一直是祖逖盟友的陈川竟然临阵倒戈,投降了石虎,寡不敌众的祖逖因此败退寿春。这之后,石虎多次攻打寿春,都被祖逖击退。无法回去交差的石虎掉过头来向刚刚当了叛徒的陈川发动了进攻,把陈川的五千多人掳掠到北方去,冒充俘虏来表功。不明真相的石勒因此对石虎大加褒奖。石虎的这次糊弄很快就得到了报应。第二年,祖逖发动反击,打败了石虎的部将桃豹,收复河南封丘、雍丘等地区。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祖逖缴获了桃豹军队的大批战马,从此,他也拥有了一支精锐的骑兵。

祖逖的卷土重来,让石勒叫苦连天,他只好再次派兵征讨,但这时的祖逖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雍丘之战里,祖逖以少胜多,仅用一千多骑兵就打败了石勒的数万精骑。他不靠硬拼,而是趁石勒全军突击的时候,突然派轻骑兵从他的背后发动了进攻。石勒这才发现,当自己忙于在北方扩张时,这个起先拿着东晋王朝空头支票的祖逖已经一步一个脚印扩张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雍州之战失败后,祖逖和石勒又打成了相持,因为有了陈川的前车之鉴,当地的坞堡纷纷和祖逖合作,祖逖也利用他们来搜集有关石勒的情报,因此每一次战斗,他都能做到知己知彼。这时,他的骑兵部队已经成熟,经常进入石勒的辖区骚扰他的部队,双方就这样在河南展开了拉锯战。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石勒是敌人,但对待石勒的部将,尤其是俘虏,祖逖采取了开明的政策。那时,石勒辖区内的军队经常发生集体投奔祖逖的事情,甚至有的俘虏被祖逖放回后,立刻带着自己麾下的士兵来投奔。在千难万难的条件下,收复中原的坚定信念让祖逖像一块红红的烙铁,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烧热了。

经过两年艰苦作战,到了公元321年,祖逖终于扫清了北方地区,作为北方政治经济重镇的河南省此时也已经被祖逖收复,东晋与北方政权的分界线也由长江变成了黄河。在一无援助、二无军队的情况下,祖逖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和北方百姓的支持,一步一个脚印,实现着他收复北方的梦想。河南光复后,祖逖在当地发展生产,祭祀死难者,常年遭到战争破坏的河南省开始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因此,在河南百姓的心目中,祖逖有着极崇高的声望。

如果老天能够给祖逖更多的时间,相信他完全有机会完成他的理想。当时北方战乱不断,各少数民族政权新建,更因为其早期残暴的破坏引起了北方百姓的群起反抗。这正是北伐最好的机会。但东晋政权对祖逖并不支持,相反,在经过早期“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后,东晋政权与江南士族王家的矛盾凸显。就在祖逖凭借自己的力量不断进取北方的时候,司马睿也在调兵遣将,名义上是为了支援祖逖,实际上却是为了讨伐功高震主的王敦。这场内战引发了祖逖的忧虑,他经常忧心忡忡地对部下说:国家内耗,很可能会让北伐功亏一篑。而祖逖也被司马睿猜忌,祖逖收复河南后,司马睿的第一反应就是任命亲信戴渊为征西将军,接管河南的部队,其实就是为了制约祖逖。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也罢了,偏偏祖逖性格刚烈,受不了这个气,加上日夜操劳,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强撑到公元321年九月,这个志在光复山河的英雄闭上了疲劳的眼睛,结束了壮志未酬的一生。

祖逖在北伐期间还遭到一个沉重打击,就是好友刘琨英年早逝。作为祖逖一生的知音,同样投身光复大业的刘琨,经历了与祖逖同样艰难的一生。

作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五胡乱华爆发时,刘琨和祖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刘琨同样出身北方世家大族,但是在性格上和祖逖却是截然不同的。祖逖出身军人世家,身上带着北方军人的豪气和刻苦耐劳。年轻时代的刘琨却更像一个花花公子,他是汉朝皇族的后裔,其家在魏晋时期历任高官,自小锦衣玉食。他的生活一度很奢侈,早年在洛阳为官的时候,经常出入娱乐场所,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和西晋的富豪石崇还是好朋友。他是个能文能武的人,除了早年和祖逖一起练剑的经历外,他还很擅长诗词创作。在与祖逖一道练剑后,刘琨被诸侯齐王司马冏征召,在洛阳生活了很长时间,那时候的他每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嬉戏玩乐,饮宴作诗。他和当时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陆云、潘岳等人,并称为“二十四友”,一度是西晋皇后贾南风的心腹。如果没有那场颠覆西晋王朝的动乱,刘琨很可能就只是个花花公子了。

但刘琨有一点和祖逖一样,他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后来刘琨得到司马冏征召,入伍从军,在和祖逖告别的时候,刘琨极为兴奋,对祖逖说:我每天枕戈待旦,就等待着这一天,我很担心落在你后面。两个好朋友从此有了一个约定,看看谁在沙场上建树多。

在后来的八王之乱中,司马冏兵败自杀,刘琨作为司马冏部下,被编入了范阳王司马晓的麾下。在司马晓的身边,他得以飞黄腾达,公元307年,二十八岁的刘琨被任命为并州刺史。这一次任命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中国也从此少了一个虚度光阴的富二代,多了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

当时的山西并州是西晋的北方边境,也是各民族的杂居区,民族关系非常复杂。许多部落趁中原战乱的机会趁火打劫,经常举兵作乱。这时的刘琨面临后来祖逖北伐时同样的困难,空有一个刺史的头衔,却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到达并州的时候,当地已经在常年战乱中残破不堪,而且经常有游牧民族骚扰。此时刘琨的麾下,只有一千多残兵败将。

在这样的局面下,刘琨迎难而上。他在当地修缮城墙、加强防备,但是人手不足却是难题,祖逖尚有坞堡可以争取,刘琨却连争取谁都不知道。不过很快,刘琨就发现并州活跃着拓跋鲜卑部。这个部落很特殊,他们从西晋早期开始就和中原互通有无,一直仰慕中原文化。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并州的局面就可以打开了。刘琨再次迎难而上,主动邀请拓跋鲜卑部的首领拓跋猗卢深谈。拓跋鲜卑人很实在,提出要和刘琨比武,结果刘琨用其武艺折服了拓跋猗卢,成了鲜卑人眼中的勇士。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在拓跋鲜卑的帮助下,刘琨得到了战马以及军队,开始壮大自己的力量。正当他雄心勃勃,意图统一北方的时候,公元311年,匈奴人建立的汉政权占领了洛阳,俘虏了晋怀帝,闻听噩耗的刘琨不顾自己力量弱小,毅然发动了对汉政权老窝的打击。事实证明,这时的他还不是匈奴人的对手,几年辛苦训练的骑兵被匈奴人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刘琨的父母也死在了这场战斗中。刘琨本人差点儿被俘,其军队只剩下了几十人,如果不是拓跋鲜卑关键时刻赶来营救,刘琨恐怕性命难保。拓跋鲜卑也很够朋友,再次为他提供了精良战马和一部分兵力,刘琨就借此守住了并州。在五胡乱华的早期,虽然晋朝已经南渡,刘琨却依旧坚守在北方。偌大的中原,他是唯一留守作战的晋朝将军。

留守敌后的刘琨,可以用屡败屡战来形容。他本身力量就弱小,比起石勒、刘聪等枭雄来,军事力量差得太远,能够坚守住并州就很不容易了,但刘琨本人性格豪放,一心想着尽快消灭敌人,所以经常主动出击。从公元311年到317年,刘琨先后对石勒和刘聪发动了五次进攻,虽然这五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两大政权的军队也因此被牢牢牵制在山西地区,刘琨的好友祖逖也得以从容地在河南扩张,一步步北进。在东晋政权的早期,祖逖和刘琨一南一北,持续地发动着对敌人的打击。

和祖逖比起来,刘琨的处境显然更艰难,他深入敌后,没有大后方,没有支援,只有唯一的盟友拓跋猗卢。为了团结鲜卑族,刘琨主动牵线,奏请东晋朝廷册封拓跋猗卢。拓跋猗卢得到的封号是“代”,他们也因此在北方建立了代国。拓跋猗卢的子孙以此为基地,迅速发展起来,这就是南北朝赫赫有名的北魏。

在北方坚持抗战的同时,刘琨做了一件让他懊悔终生的事。公元313年,当时还是刘聪部下的石勒假装投靠晋朝,而后发兵攻打同样留守在北方的晋朝将军王俊。王俊此时驻扎在河北冀州地区,和刘琨遥相呼应,但他俩不和,刘琨作壁上观,坐看王俊被石勒消灭。王俊可谓西晋灭亡的罪人,就是他首先提出了引胡人入中原参加八王之乱,才导致了后来北方的动乱。但他和刘琨一样,一直坚守北方,虽然与刘琨不和,但是抗敌的态度却同样坚决。王俊后来兵败被俘,临死前大骂石勒,最后被石勒处死。

王俊的死,让刘琨失去一支臂膀,随着石勒实力日强,刘琨也支持不下去了。公元317年,平定王俊的石勒转而进攻刘琨,这次刘琨被打得全军覆没,连并州都丢了,他只能去投奔老友拓跋猗卢。然而,这时的拓跋鲜卑正好发生了内斗,刘琨被诬陷参与了拓跋猗卢弟弟的谋反,遭拓跋猗卢拘押。虽然最后刘琨的谋反查无实据,但多疑的拓跋猗卢迟迟不肯释放他。就在这时,东晋的王敦送来书信,命令拓跋猗卢杀掉刘琨。骑虎难下的拓跋猗卢最终做出了杀掉刘琨的决定。是年,刘琨及他的侄子被拓跋猗卢杀害,晋王朝在北方最后一个据点就此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