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题解】

《天问》是屈原除《离骚》之外的又一长篇代表作。《天问》全篇三百七十四句，一百七十多个问题，是一篇以四字句为基本格式的长诗。其间神话传说杂陈，历代兴亡并举，对天地生成、社会古今、神话鬼怪等问题一一发难诘问，放言无惮，奇气纵横。既表现了屈原渊博的知识涵养，又体现了他对自然宇宙和社会历史的深刻思考以及对传统观念的大胆怀疑和批判的求索精神。

《天问》以新奇的艺术手法表现了精深的内容。全诗气势磅礴，雄壮奇特，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原典】

曰：遂古之初[1]，谁传道之？上下未形[2]，何由考之？冥昭瞢暗[3]，谁能极之？冯翼惟像[4]，何以识之？明明暗暗[5]，惟时何为[6]？阴阳三合[7]，何本何化[8]？圜则九重[9]，孰营度之[10]？惟兹何功[11]，孰初作之[12]？斡维焉系[13]？天极焉加[14]？八柱何当[15]？东南何亏[16]？九天之际[17]，安放安属[18]？隅隈多有[19]，谁知其数？天何所沓[20]？十二焉分[21]？日月安属[22]？列星安陈[23]？出自汤谷[24]，次于蒙汜[25]。自明及晦[26]，所行几里？夜光何德[27]，死则又育[28]？厥利维何[29]，而顾菟在腹[30]？女岐无合[31]，夫焉取九子[32]？伯强何处[33]？惠气安在[34]？何阖而晦[35]？何开而明？角宿未旦[36]，曜灵安藏[37]？

【注释】

[1]遂古：远古。遂，通“邃”，远，往。[2]上下：指天地。[3]冥：昏暗。昭：光明。瞢（méng）暗：昏暗不明、模糊不清的样子。[4]冯（píng）翼：大气鼓荡流动的状态。像：本无实物存在的只可想象的形象，景象。[5]明明暗暗：指一天分昼夜而有明有暗。[6]时：通“是”，这个。[7]阴阳：阴气和阳气。三合：参错相合。三，通“参”。[8]本：本源。化：化生，派生。[9]圜（yuán）：同“圆”，指天体。九重：古说天有九重，极言其高。重，层。[10]营度：量度营造。营，经营。度，度量。[11]兹：此，这。何功：何等的工程。[12]孰：谁。[13]斡（guǎn）：运转的枢纽，转轴。维：指系于轴上的绳索，这里指空间维度。[14]天极：天的顶端。加：放置，安放。[15]八柱：古代传说有八座大山做支撑天宇的柱子。当：支撑。[16]亏：缺陷。[17]九天：指天的四面八方。际：边界。[18]安：哪里。放：依傍。属（zhǔ）：连接。[19]隅：角落。隈（wēi）：弯曲的地方。[20]沓（tà）：会合，指天地相合。[21]十二：指十二辰，即日月在黄道上的十二个会合点。焉分：怎样划分。属：依附，寄托。[23]陈：排列。[24]汤（yáng）谷：或作“旸谷”，神话中地名，传说太阳由此升起。[25]次：停宿，止息。蒙汜（sì）：古代神话中太阳在晚上停住的地方。[26]明：天亮。晦：夜晚。[27]夜光：指月亮。德：通“得”。[28]死：指月缺而渐没。育：指月没而复圆。[29]厥：其，指月亮。利：好处。[30]顾菟（tù）：菟，即“兔”，“顾菟”是月中的兔名，闻一多《天问疏证》认为是蟾蜍。[31]女岐：或作“女歧”，神话传说中的神女。合：交配，婚配。[32]取：得，生。[33]伯强：传说中北方的一位风神。[34]惠气：即惠风，和畅的风。[35]阖（hé）：关闭。[36]角宿（xiù）：星座名，二十八宿之一，东方青龙的第一宿，由两颗星组成，夜里出现在东方，古代传说两颗星之间为天门。旦：明。[37]曜（yào）灵：指太阳。

【译文】

请问：远古开始之时的情形，是谁把它传给后代的？天地尚未成形之前，又根据什么考察出来？明暗不分浑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宇宙混沌一团，怎么识别将它认清？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为什么这样安排？阴阳渗合而生万物，哪是本体哪又是支派？天体分为九重，是谁环绕它量度确定的？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当初建造它的又是何人？使天体围绕轴心旋转的绳系，到底拴在什么地方？天轴的顶盖究竟架在何方？八根支持天体的擎天柱，安放在哪里？东南方的地面为什么缺损不齐？平面上的九天边际，各在哪里依傍相连？天际的角落曲折很多，又有谁能知道它们确切的数量？天在哪里与地交会？黄道天体又是怎样划分为十二区的？日月天体依托在哪里？众星在天如何置陈？太阳从旸谷升起，到蒙谷落地；从天亮到天黑，所走之路究竟几里？月亮有着什么高尚的德行，可以缺而复圆？那月中黑点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一只蟾蜍在里面？神女女岐没有配偶，为何能够产下九子？风神伯强住在何处？那和畅的风又是从哪里吹来？为什么天门关闭就是夜晚，天门开启就是白天？东方角宿还没有放光，太阳又藏在什么地方？

 

【原典】

不任汩鸿[1]，师何以尚之[2]？佥曰何忧[3]？何不课而行之[4]？鸱龟曳衔[5]，鲧何听焉[6]？顺欲成功[7]，帝何刑焉[8]？永遏在羽山[9]，夫何三年不施[10]？伯禹愎鲧[11]，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12]，遂成考功[13]。何续初继业[14]，而厥谋不同[15]？洪泉极深，何以窴之[16]？地方九则[17]，何以坟之[18]？河海应龙[19]，何尽何历[20]？鲧何所营[21]？禹何所成[22]？康回冯怒[23]，墬何故以东南倾[24]？九州安错[25]？川谷何洿[26]？东流不溢[27]，孰知其故[28]？东西南北，其修孰多[29]？南北顺椭[30]，其衍几何[31]？昆仑县圃[32]，其凥安在[33]？增城九重[34]，其高几里[35]？四方之门，其谁从焉[36]？西北辟启[37]，何气通焉[38]？日安不到[39]，烛龙何照[40]？羲和之未扬[41]，若华何光[42]？何所冬暖？何所夏寒[43]？焉有石林[44]？何兽能言[45]？焉有虬龙[46]，负熊以游[47]？雄虺九首[48]，倏忽焉在[49]？何所不死[50]？长人何守[52]？靡蓱九衢[53]，枲华安居[54]？一蛇吞象[55]，厥大何如？黑水玄趾[56]，三危安在[57]？延年不死，寿何所止？鲮鱼何所[58]？鬿堆焉处[59]？羿焉日[60]？乌焉解羽[61]？

【注释】

[1]汩（gǔ）：治理洪水。鸿：同“洪”，洪水。[2]师：众人。尚：推举，推荐。[3]佥（qiān）：全，都。[4]课：考核，考试。行：用。[5]鸱（chī）龟：一种神龟。曳（yè）衔：拉扯。[6]听：通“圣”，圣德的意思。[7]顺欲：顺从愿望。[8]帝：上帝。刑：惩治，惩罚。[9]永：长久。遏（è）：幽闭，囚禁。羽山：神话中的山名，传说在东海海滨。[10]三年：多年。三，虚数，表示多。施：施刑，判罪。[11]伯禹：即夏禹，又叫大禹、帝禹。愎：通“腹”，这里指从腹中出来。[12]纂（zuǎn）：继续，继承。前绪：前业。[13]遂：终于。考：死去的父亲。功：事业。[14]续初：继续鲧的事业。[15]厥谋：指禹治水的方法。厥，指禹。[16]窴（tián）：同“填”，填塞。[17]方：区分。九则：九等。据《尚书·禹贡》记载，禹治水后将全国土地按质量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不同等级的土地征收赋税不一样。[18]坟：区分，划分。[19]应龙：古代神话传说中有翼能飞的龙。[20]历：经过，流过。[21]营：营造，经营。[22]成：完成，成功。[23]康回：指共工。传说共工与颛顼争帝，败后盛怒，用头撞坏西北天柱周山，周山因而改称不周山，大地也因而向东南倾斜。冯（píng）：通“凭”，满，盛。[24]墬（dì）：同“地”。倾：塌下。[25]九州：传说禹治平洪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安：什么地方。错：通“措”，设置，安排。[26]洿（wū）：凹坑，这里作动词用，使之成为凹坑。[27]溢：满。[28]孰：疑问代词，谁。故：原故。[29]修：长度。古代历算家凭推测，有的说南北距离比东西距离短，有的说南北距离比东西距离长，很不一致，但都没有科学根据。所以屈原提出诘难。[30]椭（tuǒ）：狭长。[31]衍：多余。[32]昆仑：神话传说中的一座神山，为天帝和神人所居。县圃：神话中的山峰，在昆仑山上。[33]凥（kāo）：即“尻”，本指脊椎尾骨，或指臀部，引申为山之尾麓，山脊尽处。[34]增城：即层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九重：九层。[35]其高几里：据《淮南子·地形训》说昆仑山上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九寸”。[36]从：由，出入。[37]西北：指西北方的门。辟启：敞开。[38]气：风。传说昆仑西北有“不周之山”，昆仑的“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淮南子·地形训》）。[39]安：怎么。[40]烛龙：古代神话中一种能照明的神物。[41]羲和：神话传说中为太阳神驾车的人。扬：扬鞭。[42]若华：若木的花。若木是神话中长在西方日落处的大树，据说太阳落在若木之下，若木的花就发出光芒。[43]何所冬暖、何所夏寒：这是针对昆仑山而问。神话传说中的昆仑山是冬暖夏凉、四季常青的仙境。[44]石林：即“玉林”，昆仑山上有玉石树林。[45]何兽能言：指为昆仑山守门的“开明兽”。《山海经·海内西经》:“海内昆仑之虚……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46]虬（qiú）龙：古代传说中无角的龙。[47]负：背，驮着。[48]虺（huǐ）：传说中一种有九个头的毒蛇。[49]倏（shū）忽：极快地，忽然。[50]不死：《山海经·海外南经》:“不死民在其（交胫国）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吕氏春秋·求人篇》说禹“南至……不死之乡”。[51]长人：即长寿之人。一说指身材高大之人。守：一说守卫，一说指操守。[52]靡蓱：分枝众多的浮萍。衢（qú）：本指分岔的道路，这里指分岔的树枝。九衢，意即分枝众多，引申为枝叶交叠的样子。[53]枲（xǐ）华：麻的花。[54]蛇吞象：《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55]黑水：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水名，在昆仑山。玄趾：疑为“交趾”，古地名，泛指五岭南。[56]三危：神话中山名，据说在黑水之南，传说是座“不死山”。《淮南子·时则训》:“三危之国吗，石室金城，饮气之民，不死之野。”[57]鲮鱼：神话中的一种怪鱼，古书记载颇多，说法不一。《山海经·海内北经》:“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58]鬿（qí）堆：魁堆，大雀。鬿，同“魁”。[59]羿：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善射。日：射日。[60]乌：金乌，神话传说中太阳里的三脚神鸟。解羽：羽毛脱落。指鸟死。传说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羿奉尧命射落九日，日中金乌羽毛飘零，都被射死。

【译文】

如果鲧不能胜任治理洪水，众人为什么一致将他推举？都说不必担心，为什么不让他试着去做？鸱龟一个个牵引相衔，鲧有什么神圣德行？治理洪水将要大功告成，尧帝为何要惩罚他？把他长久流放在羽山，为什么那么多年还不放他？大禹从鲧腹中生出，怎么会有这种变化？禹接手父亲鲧未竟的事业，终于取得了成功。为什么鲧禹父子治理洪水，禹所用的方法却不相同？洪水如渊深不见底，禹是怎样将它填塞的？天下土地分为九等，禹根据什么来划分？应龙如何用尾巴划地？河海如何流通顺利？鲧经营了哪些事业？禹又为什么能治水成功？水神共工勃然大怒，为什么会使东南大地侧倾？九州大地如何安置？河流溪谷是怎样挖成？东流之水总不满溢，谁知这是什么原因？东西南北四方土地，哪边更长哪边更多？南北顺量比较狭长，又能比东西长出多少？昆仑山上县圃仙境，它的边际又在哪里？山中最上层的九层增城，它到底有多少里的高度？昆仑山的四面门户，什么人从那里通过？西北两面的大门敞开，什么气息从那里通过？太阳怎么会有照不到的地方？烛龙又能照耀何方？太阳没有升起之前，若木之花为何能照亮大地？什么地方冬天温暖？什么地方夏天寒冷？什么地方有岩石成林？什么野兽能说人话？哪里有独角虬龙，驮着黄熊游来游去？九个头的毒蛇来往迅疾，现在飘忽到了哪里？什么地方是不死之国？长寿的人掌握了什么秘方？蔓生的浮萍分枝极多，花寄生在什么地方？一口能吞下大象的长蛇，它的身子又有多大？黑水、交趾、三危在什么地方？延年益寿以求不死，寿命活到几时终止？传说中的鲮鱼生活在什么地方？怪鸟魁堆又在哪里？后羿怎样射下九日？金乌的羽毛又散落在哪里？

【原典】

禹之力献功[1]，降省下土四方[2]，焉得彼嵞山女[3]，而通之于台桑[4]？闵妃匹合[5]，厥身是继[6]，胡维嗜不同味[7]，而快鼂饱[8]？启代益作后[9]，卒然离蠥[10]，何启惟忧[11]，而能拘是达[12]？皆归[13]，而无害厥躬[14]。何后益作革[15]，而禹播降[16]？启棘宾商[17]，《九辨》《九歌》[18]。何勤子屠母[19]，而死分竟地[20]？帝降夷羿[21]，革孽夏民[22]。胡射夫河伯[23]，而妻彼雒嫔[24]？冯珧利决[25]，封豨是射[26]。何献蒸肉之膏[27]，而后帝不若[28]？浞娶纯狐[29]，眩妻爰谋[30]。何羿之射革[31]，而交吞揆之[32]？阻穷西征[33]，岩何越焉[34]？化为黄熊[35]，巫何活焉[36]？咸播秬黍[37]，莆雚是营[38]。何由并投[39]，而鲧疾修盈[40]？白蜺婴茀[41]，胡为此堂[42]？安得夫良药[43]，不能固臧[44]？天式从横[45]，阳离爰死[46]。大鸟何鸣[47]，夫焉丧厥体[48]？蓱号起雨[49]，何以兴之？撰体协胁[50]，鹿以膺之[51]？鼇戴山抃[52]，何以安之？释舟陵行[53]，何之迁之？惟浇在户，何求于嫂[54]？何少康逐犬[55]，而颠陨厥首[56]？女歧缝裳[57]，而馆同爰止[58]。何颠易厥首[59]，而亲以逢殆[60]？汤谋易旅[61]，何以厚之？覆舟斟寻[62]，何道取之？桀伐蒙山[63]，何所得焉？妹嬉何肆[64]，汤何殛焉[65]？舜闵在家[66]，父何以鱞[67]？尧不姚告[68]，二女何亲[69]？厥萌在初[70]，何所亿焉？璜台十成[71]，谁所极焉[72]？登立为帝，孰道尚之？女娲有体[73]，孰制匠之？舜服厥弟[74]，终然为害。何肆犬体[75]，而厥身不危败[76]？吴获迄古[77]，南岳是止[78]。孰期去斯[79]，得两男子[80]？缘鹄饰玉[81]，后帝是飨[82]。何承谋夏桀[83]，终以灭丧？帝乃降观[84]，下逢伊挚[85]。何条放致罚[86]，而黎服大说[87]？

【注释】

[1]力：努力，勤劳。献：贡献。功：指治水功业。[2]降：从天降临。省：视察，查看。[3]嵞（tú）山：即“涂山”，一说在安徽当涂，一说在浙江会稽，传说夏禹在治水途中娶涂山氏的女儿女娇为妻。[4]通：相会。台桑：旧说是地名。一说指桑间野地，为古代男女私会的地点。[5]闵：爱怜。妃：配偶。匹合：婚配。[6]厥身：指禹。继：延续，继承，即指生启之事。[7]胡：为什么。维：语助词。嗜：爱好。[8]快：满足于。鼌（zhāo）：同“朝”，一朝，比喻一时的快乐。[9]启：夏启，传说中禹的儿子。益：伯益，传说是启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后：君主，国王。[10]卒：通“猝”，突然。离：通“罹”，遭受。蠥（niè）：忧患，灾难。[11]惟：通“罹”，遭受。[12]拘：拘囚，囚禁。达：逃脱。[13]归（kuì）：通“馈”，送来。：这里指交战。，一作“射”。，一作“鞠”，射箭声。[14]躬：本身。厥躬，指启。[15]后益：即益，因做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国祚，国家命运福祉。革：推翻，变革，指启代益为王。[16]播降：播下种子，比喻繁荣昌盛。播，通“蕃”。降，通“隆”。[17]棘（jí）：急切。宾：祭祀。商：“帝”字之讹。[18]《九辨》《九歌》：古乐曲名，传说是夏启从天帝那里偷来的。[19]勤子：贤子，指启。屠母：传说启母涂山氏化为石，石破而生启，故曰屠母。[20]死：通“尸”，尸体。竟地：满地，到处都是。[21]帝：天帝、上帝。降：派下，从天降临。夷羿：指羿，东夷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驱逐夏太康，自立为君，后被寒浞杀死。[22]革：革除。孽：祸患。夏民：夏朝之民，或泛指民众。[23]河伯：指河伯。[24]雒（luò）嫔（pín）：上古神话中的洛水女神，即宓妃。[25]冯（píng）：持。珧（yáo）：蚌蛤的甲壳，用以修饰弓的两头，这里指良弓。利：精良。决：通“玦”，古代射箭时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象骨做成的用以钩弦的套子。[26]封：大。豨（xī）：野猪。[27]献：进献，进奉。蒸肉：祭祀用的肉。蒸，通“烝”，冬祭。膏：肥美的肉。[28]后帝：上帝，天帝。若：顺心，欢喜。[29]浞（zhuó）：人名，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谋杀羿而自立为君。纯狐：人名，羿的妻子。[30]眩（xuàn）妻：善于迷惑人的妻子，指纯狐。爰（yuán）：于是。[31]革：皮革。射革，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皮革。[32]交：合力。吞：消灭。揆：计谋。[33]阻：通“徂”，往。西征：西行，指鲧被放逐东方海滨的羽山，曾向神巫众多的西方行进求救。[34]岩：高峻，险要，这里指前往羽山。[35]化：变成。黄熊：指鲧。[36]活：救活。[37]秬（jù）黍：黑米。[38]莆（pú）：即“蒲”，水草。雚（huán）：通“萑（huán）”，芦苇类植物。营：耕种。[39]由：原因。并投：一起放逐，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等人。[40]疾：罪行，罪过。修盈：指罪行极多。[41]白蜺（ní）婴茀（fú）：蜺，同“霓”。婴，缠绕，环绕。茀（fú），云雾。[42]堂：盛装，衣着华丽。[43]良药：好药，指不死之药。[44]固臧（cáng）：妥善保管。固，稳妥。臧，同“藏”，保存，保管。[45]天式：自然的法则。从（zòng）横：即“纵横”，指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46]阳：太阳。离：繁体做“離”，即后来的“鹂”字，就是黄鹂。[47]大鸟：指王子侨尸体变成的大鸟。王逸《楚辞章句》:“言崔文子取王子侨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筐，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闻而视之，翻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48]丧：失去。厥体：它的躯体。[49]蓱（píng）：神话传说中雨师的名字，又名蓱翳（yì）、屏翳。蓱，洪兴祖《楚辞考异》引一本作“萍”。号：号令。[50]撰：通“巽”，柔顺。协：合顺。[51]鹿：指风神飞兼。膺（yīng）：响应。[52]鼇：传说的大龟。戴：背负，驮。抃（biàn）：本义是两手相击，这里是形容海龟四肢挥动。[53]释：放。陵行：在陆上行走。[54]浇（ào）：人名，寒浞的儿子，古史传说中的大力士。嫂：浇的嫂子女歧。王逸《楚辞章句》:“言浇无义，淫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行淫乱也。”[55]少康：夏国君相的儿子。逐犬：放出猎狗。[56]颠陨：坠落，这里指砍掉。厥首：这里指浇的首级。王逸《章句》:“夏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遂袭杀浇而断其头。”[57]女歧：人名，是浇的嫂子。缝裳：意即缝衣裳，当是女歧浇的亲密行为之一。[58]馆同：即同馆、同房，犹“夫妻同房”的“同房”。爰：与，共。止：止宿，居住。[59]颠：坠落，这里指砍掉。易：换，这里指砍错了。厥首：指女歧的首级。传说少康夜袭浇，误斩女歧头。后来少康打猎时，才又乘机杀掉浇。[60]亲：亲身。逢殆：遭殃。[61]汤：为“康”之误，当指少康。易：治理，整顿。旅：军队，部下。[62]覆舟：帆船。斟（zhēn）寻：古国名，夏的同姓诸侯国。[63]桀：夏代最后一位君王。蒙山：古国名，即岷山。[64]妺嬉（mò xǐ）：有施氏，是夏桀的后妃，先受夏桀宠爱，后被抛弃。肆：过失，罪过。[65]汤：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殛：惩罚。[66]闵：妻室。[67]父：“夫”之误字。鱞（guān）：即鳏夫，指无妻的男人。[68]尧：唐尧，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姚：指舜母姚氏。姚告，即告姚。[69]二女：指尧的两个女儿，名叫娥皇、女英。亲：结亲。[70]厥：其，那。萌：通“民”。[71]璜（huáng）台：即瑶台、玉台。成：层。[72]极：尽，这里是最后完成的意思。[73]女娲（wā）：神话中的上古女帝，是天地万物和人的创造者。[74]服：顺从。弟：指舜弟象。[75]肆：放纵。犬体：这里是对舜弟象的贬称，言其行径悖谬不法有类于犬。[76]厥身：他自己。[77]吴：古代诸侯国名，春秋时具有今江苏、浙江一部分。获：得到。迄古：从远古时代开始，意为国运长久。[78]南岳：泛指南方地区。止：留下居住。[79]去：一本作“夫”。斯：这样，这个情况。[80]两男子：指泰伯、仲雍。[81]鹄：水鸟，俗称天鹅。缘鹄，指有装饰的天鹅肉。古代祭祀用食物喜用图案装饰。饰玉：指鼎上做装饰用的花纹和器物。[82]帝：指商汤。飨：赏识。[83]承：通“丞”，辅佐。谋：谋划。传说伊尹借助烹调说动商汤，得到重用，曾受商汤之命打入夏王朝当过夏桀的大臣，与商汤里应外合，一起灭夏。[84]帝：指汤。降观：四处视察民情。[85]伊挚：即伊尹，挚是伊尹的名。[86]条：鸣条，地名，商汤打败夏桀的地方，一说是商汤流放夏桀的地方。致罚：受到上天的惩罚。[87]黎服：黎民百姓。服，古代行政区划单位。说：同“悦”，喜悦。

【译文】

大禹勤劳地治理水患，从天降临巡视四方。他怎么遇到涂山国的女子，与她相爱并在台桑私会？大禹和那位女子成就婚配，因此有了后代。为什么彼此的嗜好不同，却为一时的欢快而放纵？夏启代替伯益做了国君，突然遇上灾祸险些丧生。为什么夏启会遭此忧患，身受拘囚又能逃脱？益与启两个部族交战，箭如雨下，而启却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伯益的统治权被夺取，而禹的后嗣却能繁荣昌盛？夏启急切地向上帝祭祀，得到《九辩》和《九歌》乐曲。为什么这样的贤子却会害死自己的母亲，使母亲肢解满地尸骨？帝尧派遣夷羿降临，让他除去忧患安慰夏民。他为什么要射瞎那个河伯，又娶了他的妻子洛神？他持着宝弓套着扳指，把那巨大的野猪射死。为什么他献上蒸祭肥肉，上帝却不保佑他？寒浞要娶纯狐氏女，那个善于迷惑人的妻子与浞合伙把羿谋杀。为什么羿能射穿皮革，却被他们设计消灭了？西行之路遇阻受困，山岩重重怎么越过？鲧的身体已经化为黄熊，巫师又如何把他救活？鲧辛勤地耕种，把地上都种上了黑粟，铲除了杂草。为什么他却与共工等人一起被流放，难道他真的是罪不可赦？嫦娥穿着霓裳羽衣，戴着贝壳首饰，她为什么要打扮得如此美丽？她从哪里得到了那不死良药，并把它妥善保存在月宫里面？天的法式有纵有横，阳气离散就会死亡。王子侨死后怎么会变成大鸟，还会发出鸣叫？他为何竟会体解命丧？雨师萍翳发出号令就能下雨，他又是怎样使雨势兴盛的？风神有着驯良柔顺的体质，他怎么能响应兴云起雨的事情？

海中的大龟背负着神山舞动，又怎能使神山稳定不移？舍弃舟船行走陆地，龙伯巨人怎样才能移动它？想那大力士浇在家时为什么还要求助于他的嫂子？为什么少康驱赶猎犬，遇到浇就能将他斩首？女歧为浇缝补衣服，与他同住在一个房间。怎么少康砍错了脑袋，女歧自身遇到了灾殃？少康策划大兴军事，他靠什么使自己的力量增强？那浇曾经讨伐斟寻倾覆他们的战船，少康用什么手段取胜了他？夏桀出兵讨伐蒙山，所得之物又是什么？妺嬉怎样恣肆淫虐？为何商汤要将她惩罚？舜在家里有妻室，为何却称他为鳏夫？尧不告诉舜的父母，又怎能将两个女儿嫁给他？舜当初为民的时候，他怎么就能料到会有今日登基之事？纣王建造十层玉台，又有谁能够登上？舜被立为君王，是谁引导他上台？女娲的形体变化无穷，又是谁将她造成这样？舜帝友爱他的弟弟象，弟弟还是加害于他。为什么象放肆如同猪狗，却没有败亡？吴国得以长久存在，居住在南岳山一带。谁能想到此中缘故，全因为得到泰伯、仲雍两位贤才？伊尹用精美的器具烹制美味的羹肴进献给汤，因而得到了赏识。为什么他要假装为夏桀谋划，使夏桀败亡？商汤降临巡视四方，在外遇到了贤臣伊尹。他在鸣条战胜了夏桀，并将其放逐，为何黎民百姓却十分高兴？

 

【原典】

简狄在台[1]，喾何宜[2]？玄鸟致贻[3]，女何喜[4]？该秉季德[5]，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6]，牧夫牛羊？干协时舞[7]，何以怀之[8]？平胁曼肤[9]，何以肥之[10]？有扈牧竖[11]，云何而逢[12]？击床先出[13]，其命何从[14]？恒秉季德[15]，焉得夫朴牛[16]？何往营班禄[17]，不但还来[18]？昏微遵迹[19]，有狄不宁[20]。何繁鸟萃棘[21]，负子肆情[22]？眩弟并淫[23]，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24]，后嗣而逢长[25]？成汤东巡[26]，有莘爰极[27]。何乞彼小臣[28]，而吉妃是得[29]？水滨之木，得彼小子[30]。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31]？汤出重泉[32]，夫何罪尤[33]？不胜心伐帝[34]，夫谁使挑之[35]？

【注释】

[1]简狄：传说中有娀国的美女，帝喾的妃子，生商朝的始祖契，是东夷殷商族的始祖。台：瑶台。据《吕氏春秋·音初篇》记载，有娀氏建了一座九层高台，让简狄和她妹妹居住在上面。[2]喾（kù）：古代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号高辛氏。宜：祭祀。[3]玄鸟：黑色的鸟，指燕。贻：或作“诒”，赠送。[4]喜：一本作“嘉”，指怀孕生子。《淮南子·地形训》高诱注：“简翟、建疵，姐妹二人，在瑶台，帝喾之妃也。天使玄鸟降卵，简翟吞之，以生契，是为玄王，殷之祖也。”[5]该：通“亥”，即王亥，传说是殷人远祖，契的六世孙。秉：坚持，保持。季：即冥，王亥的父亲，传说他做过夏朝的司空（管整治水土），勤于官事，死水中。[6]胡：为什么。弊：通“毙”，困厄。有扈（hù）：王国维认为应作“有易”，是传说中的古国名。[7]干：盾牌。协：和谐。时舞：指万舞，古代一种大型乐舞。[8]怀：引诱，挑逗。[9]平胁：形容长得丰满，以至肋骨连成一片，平平坦坦，只看见肌肉，看不见肋骨。曼肤：指皮肤细润。[10]肥：胖。[11]有扈（hù）：当作“有易”。牧竖：指牧人。[12]逢：遇，碰到。[13]击床：指牧人袭击王亥于床笫之间。先出：指王亥先出去了，没有杀着。[14]命：性命。[15]恒：王恒，王亥之弟。季：王亥的父亲。[16]朴牛：即服牛，可驾车的大牛。[17]营：经营。班：颁布，赏赐。禄：爵禄。[18]但：空。一说疑为“得”字的错字。[19]昏微：指殷侯上的甲微。迹：道路。[20]有狄：即有易。不宁：不安宁。[21]繁鸟萃棘：喻指荒淫之事。[22]负：姜亮夫拖车本为“媍”字，亦即“妇”。“妇子”或即劫夺儿媳为己妻的丑行。肆情：指放纵情欲。[23]眩（xuàn）：惑乱，荒唐。[24]变化：指改变帝位继承顺序。作诈：实行欺诈。[25]后嗣：后代。逢长：绵延昌盛。[26]成汤：即商汤，商朝的开国君主。[27]有莘（shēn）：古国名，在今河南省陈留县。极：到，至。[28]乞：讨，要。小臣：奴隶，指伊尹。[29]吉妃：美好的姑娘。得：娶到。[30]小子：指伊尹。[31]媵（yìng）：陪嫁。传说商汤了解伊尹有才能，派人向有莘氏索要，有莘氏不给。于是汤请求娶有莘之君的女儿为妻，有莘之君很高兴，把伊尹作为陪嫁的奴隶送给了汤。[32]出：释放。重泉：地名。据《史记·夏本纪》载，夏桀曾将汤囚禁在夏台，重泉当是夏台中囚禁人的地方。[33]罪尤：过失，罪过。[34]不胜心：即不用心，指没有心思。[35]挑：挑动。

【译文】

简狄住在九层瑶台之上，帝喾为什么要祭祀求福？燕子给简狄送来礼物，简狄为什么会怀孕生子？王亥秉承了他父亲王季的美德，并受到了褒奖。为什么最终被困于有易氏，在此为人放牧牛羊？王亥拿起盾牌跳起万舞，为什么能诱惑有易氏的姑娘？那姑娘体态丰腴，皮肤细腻，是吃了什么东西让她如此丰美？有易国那个放牧的小子，又在哪里碰见他们通淫？凶器击到床上王亥早已逃出，王亥如何得以保存性命？王恒秉承王季的美德，怎么得到了拉车的牛？他为什么要去有易氏颁布爵禄？目的没有达到怎么就回来了？上甲微遵循先人的踪迹，有易国从此就不得安宁。为什么他晚年竟会荒淫无度，放纵情欲？弟弟昏乱和哥哥一起淫乱，最后谋害了他的兄长。为什么坏人善变狡诈多端，他的后代反而绵延昌盛？成汤出巡东方之地，到达有莘氏的国土。为什么他想要求得小臣伊尹，却得到个贤淑的妃子？在伊水边的空心桑木中，拾到那个初生的婴儿伊尹。有莘氏为什么厌恶他，把他作为有莘氏姑娘的陪嫁？成汤被夏桀囚禁在重泉，究竟犯了什么大罪？成汤难忍耻辱起而伐桀，是谁挑起这场是非？

 

【原典】

会鼂争盟[1]，何践吾期[2]？苍鸟群飞[3]，孰使萃之[4]？到击纣躬[5]，叔旦不嘉[6]。何亲揆发足[7]，周之命以咨嗟[8]？授殷天下[9]，其位安施[10]？反成乃亡[11]，其罪伊何[12]？争遣伐器[13]，何以行之？并驱击翼[14]，何以将之？昭后成游[15]，南土爰底[16]。厥利惟何，逢彼白雉[17]？穆王巧梅[18]？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19]，夫何索求？妖夫曳衒[20]，何号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21]？天命反侧，何罚何佑？齐桓九会[22]，卒然身杀[23]。彼王纣之躬[24]，孰使乱惑？何恶辅弼[25]，谗谄是服[26]？比干何逆[27]，而抑沉之？雷开阿顺[28]，而赐封之？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29]？梅伯受醢[30]，箕子详狂[31]。稷维元子[32]，帝何竺之[33]？投之於冰上，鸟何燠之[34]？何冯弓挟矢[35]，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36]，何逢长之[37]？伯昌号衰[38]，秉鞭作牧[39]。何令彻彼岐社[40]，命有殷国？迁藏就岐，何能依？殷有惑妇，何所讥？受赐兹醢[41]，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42]，殷之命以不救？师望在肆[43]，昌何识[44]？鼓刀扬声，后何喜？武发杀殷[45]，何所悒[46]？载尸集战[47]，何所急？伯林雉经[48]，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墬[49]，夫谁畏惧？皇天集命[50]，惟何戒之？受礼天下[51]，又使至代之[52]？初汤臣挚[53]，后兹承辅。何卒官汤[54]，尊食宗绪[55]？勋阖梦生[56]，少离散亡。何壮武历，能流厥严？彭铿斟雉[57]，帝何飨[58]？受寿永多[59]，夫何久长？中央共牧[60]，后何怒？蜂蛾微命[61]，力何固？惊女采薇[62]，鹿何祐[63]？北至回水[64]，萃何喜[65]？兄有噬犬[66]，弟何欲[67]？易之以百两[68]，卒无禄[69]？

【注释】

[1]会鼂（zhāo）：即朝会。盟：发誓。[2]践：履行。吾：指武王。期：约定的日期。相传周武王起兵伐纣，八百诸侯到盟津与武王会师，甲子日的早晨在殷都附近的牧野誓师，随即攻下了殷都。[3]苍鸟：鹰，比喻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群飞。[4]萃：集聚，会合。[5]到：一作“列”，分解。纣躬：纣的身体。《史记·周本纪》载：“至纣死所，武王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斩纣头，县（悬）大白之旗。”[6]叔旦：武王的弟弟周公旦。不嘉：不赞许。[7]亲：亲自。揆：掌握，指挥。发：指周武王姬发。[8]命：国运。咨嗟：叹息。[9]授：给予。[10]位：王位。施：通“移”，变化，改易。[11]反：一本作“及”，等到。[12]伊：语气助词，相当于“惟”“维”。[13]遣：使用。伐器：作战的武器，指军队。[14]并驱：并驾齐驱。翼：指商纣军队的两翼。[15]昭后：周昭王，西周第四代君主。成：通“盛”，盛大。[16]南土：南方，指荆楚地区。底：止，至。[17]逢：迎。白雉：白色的野鸡。[18]穆王：周穆王，昭王之子，西周第五代国君。巧梅：善于驾车。梅，通“枚”，马鞭。[19]环理：周游。[20]妖夫：妖人。曳：拉着，拖着。衒（xuàn）：沿街叫卖。[21]褒姒（bāo sì）：周幽王的王后。[22]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九会：指齐桓公九会诸侯，以尊周室。[23]卒然：终于，终究。身杀：身死。[24]王纣：指殷纣王。之：这。躬：身体。[25]辅弼：辅佐，这里指辅佐国君的左右大臣。[26]谗谄：指谄邪小人。服：任用。[27]比干：纣王的叔父，殷的忠臣，因忠谏而被挖心。逆：触犯，违背。[28]雷开：纣王的奸臣。[29]卒：最后，最终。异方：不同的方式，这里指不同的结局。[30]梅伯：纣王的诸侯，为人忠直，屡屡进谏，触怒纣王，被纣王杀死。醢（hǎi）：古代的一种酷刑，把人杀死后剁成肉酱。[31]箕（jī）子：纣王的叔父。详（yáng）狂：装疯。详，通“佯”。《史记·殷本纪》:“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32]稷：后稷，周人始祖。元子：嫡妻生的长子。《史记·周本纪》载，后稷的母亲叫姜嫄，姜嫄是帝喾的元妃。[33]帝：指帝喾。竺（zhú）：厚。[34]燠（yù）：焐热，温暖。[35]冯（píng）弓：拿着弓。冯，同“凭”，持。挟：夹持，夹在腋下或指间。[36]惊帝：惊动上帝。切激：深切激烈。[37]逢长：繁荣昌盛。[38]伯昌：即周文王，周文王姓姬名昌，殷时封为雍州伯，又称西伯，故曰伯昌。衰：衰世。[39]秉鞭：执政。秉，执。鞭，鞭子，比喻权柄。牧：古代地方长官。[40]彻：拆除，毁弃。岐：地名，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周人曾在此立国。社：古代祭祀土地神的庙。[41]受：纣王名。兹：子，指纣杀文王子伯邑考，烹以为羹，赐文王食用。[42]亲：指纣。就：受到，遭受。[43]师望：即吕尚，号太公望，俗称姜太公，因被周文王和周武王立为太师，所以称为“师望”。肆：店铺，这里指屠宰店。[44]昌：文王姬昌。[45]武发：周武王姓姬名发，故称武发。殷：指殷纣王。[46]悒（yì）：忿恨。[47]尸：灵位。集战：会战。[48]伯林：指纣王。雉经：上吊自杀。雉，通“纼（zhèn）”，穿在牛鼻子上以备牵引的绳索。经：悬挂。[49]感天抑墬：犹言“感天动地”。墬（dì）：同“地”。[50]集命：集天命于一身。[51]礼：同“理”，治理。[52]至：后来之人。[53]臣挚：以挚为臣。挚，人名，即伊尹。[54]官汤：犹言“相汤”，指当商汤的宰相。[55]尊：敬重。食：享受祭祀。宗：宗庙，祖庙。绪：系统。[56]勋：功业显赫的。阖（hé）：吴王阖闾。梦生：吴王寿梦之孙。[57]彭铿（kēng）：即彭祖，是古代传说中的长寿人，活到八百岁。斟（zhēn）：调和，调制。雉（zhì）：野鸡，这里指野鸡汤。[58]帝：天帝，上帝。飨（xiǎng）：享用。[59]永：长。[60]中央：指周王朝。共牧：共同管理。[61]蜂蛾：指起来反抗周厉王的老百姓。微命：小生命。[62]惊女采薇：指殷亡后，原殷的属国孤竹国国君二子伯夷、叔齐隐居首阳山，采薇充饥，不吃周朝的粮食，从而惊动女子。[63]祐：保佑。[64]回水：指回旋的一潭深水。[65]萃：止息，停留。[66]兄：指春秋中期秦国君主秦景公。噬（shì）犬：咬人的狗，猛犬。[67]弟：指秦景公的弟弟。[68]易：交换。两：通“辆”，用于车辆。[69]无禄：失去爵禄。

【译文】

诸侯会师牧野争相发誓，他们如何能履行周武王定下的约期？将士如苍鹰威武成群高飞，是谁使他们聚在一起？武王砍断纣王的躯体，周公姬旦却不同意。他亲自为武王谋划，奠定周朝，却为何又发叹息？上帝将天下授予殷商，那王位为什么又会转移？等到殷朝建成又使它灭亡，他们的罪过又是什么？诸侯都争先恐后地拿起武器，武王是通过什么指挥他们？将士们并驾齐驱，两翼夹击，他又如何指挥大兵？周昭王盛治兵车出游，一直到达南方的荆楚地区才停止。他最后得到了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寻找那白色的野鸡？穆王御马巧施鞭策，他为什么要周游四方？他的足迹环绕天下，有些什么寻求？妖人夫妇拖着东西叫卖，为什么他们要到大街上高声叫卖？周幽王究竟杀的是谁？他从哪里得来这个褒姒的？天命从来反复无常，谁会受到惩罚？谁又会得到保佑？齐桓公九会诸侯，最终却受困被人害死。殷商纣王这个人，是谁使他狂暴昏乱？他为何厌恶忠良辅佐，而喜欢听信小人谗谄？比干有什么悖逆之处，竟遭到剖腹挖心？雷开怎么奉承了他，就被封官赏赐封地？为什么圣人品德相同，而最终的处事方法相异？梅伯直谏受刑被剁成肉酱，箕子装疯消极避世。后稷原是嫡出长子，帝喾为什么要将他毒害？将他抛弃在寒冷的冰地上，鸟儿为什么要温暖他的胸怀？后稷善治农业，又怀有什么奇能使他能弯弓射箭？他出生既然已经惊动了上帝，上帝为什么还使他的后嗣繁荣昌盛？西伯姬昌在乱世中发号施令，成为地方的霸主。武王姬发为什么放弃了歧地的宗社，却能承受天命享有殷国？周太王带着宝藏迁居岐山，他又如何能使百姓依从？殷纣王已受妲己的迷惑，劝谏之言又有什么用？纣王把文王的儿子做成肉酱赐给文王，文王向天诉求。为什么纣王受到上天的处罚，而殷王室的命运仍难挽救？太公吕望栖身在市井小店，姬昌为什么能认识他？听到敲刀吆喝卖肉的声音，文王为什么那么高兴？武王姬发诛纣灭商，为什么如此忿恨？他用车载着父亲文王的灵位去会战，为什么充满焦急之情？纣王自缢而死，究竟是什么缘故？他为什么要向上天呼告？难道他还怀有畏惧？上帝既已降天命于殷王室，为什么又有后人去讨伐？纣王既已统治天下，为什么又被他人取代？当初汤把伊尹视作臣子，伊尹承担辅政的任务。他为什么最后成为汤的宰相，死后享受的祭祀与汤一样？吴王阖闾是寿梦的孙，年轻时遭受了离散之苦。为什么壮年奋厉勇武，能使他的威名远扬？彭祖烹调的野鸡羹，上帝为什么喜欢品尝？得到的寿命那么长，彭祖为什么还惆怅？为什么召、周二人共同治理国政，列国君主为什么发怒？百姓身份原本微贱，他们自卫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伯夷、叔齐采薇为食惊动了妇人，受到了讥讽，白鹿为何要庇佑他们？他们北行来到回水之地，一起饿死又有何可喜？秦景公有条善咬的猛犬，弟弟为什么想要拥有？他想用一百辆车来换一条狗，最终却丢失了性命。

 

【原典】

薄暮雷电[1]，归何忧？厥严不奉[2]，帝何求[3]？伏匿穴处[4]，爰何云[5]？荆勋作师[6]，夫何长？悟过改更[7]，我又何言？吴光争国[8]，久余是胜[9]。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10]？吾告堵敖以不长[11]。何试上自予[12]，忠名弥彰？

【注释】

[1]薄暮：傍晚。[2]厥严：指楚国的威严。奉：保持。[3]帝：天帝，上帝。帝何求：即何求于帝，求天帝有什么用。[4]伏匿：潜伏，潜藏。穴处：居住在山洞里，亦即身处山林荒野的意思。[5]爰：于是，在此。云：说。[6]荆勋：指楚国勋旧贵族。[7]悟过：承认并追悔自己的过错。改更：改正。[8]吴光：吴王阖闾名。争国：吴楚相争。[9]久：长期。余：我们，指楚国。[10]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一本作“何环闾穿社，以及丘陵，是淫是荡，爰出子文？”环：环绕。穿：穿过。闾：乡里。社：古代地方基层行政单位。丘、陵：皆指土山。“是淫是荡”即“淫荡于是”。爰：于是。出：生出。子文：春秋时期楚国令尹，成王时人，有贤明之名。据王逸《章句》:“子文，楚令尹。子文之母，郧公之女。旋穿闾社，通于丘陵以淫，而生子文。弃之梦中，有虎乳之，以为神异，乃取收养焉。”[11]堵敖：又称杜敖、庄敖，楚文王的儿子，继位五年为其弟成王熊恽所杀。[12]试：通“弑”，臣杀君的行为。上：指堵敖。自予：给自己，指自立为王。

【译文】

傍晚时分电闪雷鸣，想要回去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国家的尊严不复存在，祈求上帝又有什么用处？我伏身藏匿在洞穴之中，对国事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楚国不断大举兴兵，国势如何能够长久？如果君王能悔悟过失改正错误，我又何必再说什么？吴王阖闾与我国相争，多年来一直被他战胜。子文的父母穿过村子到了山丘，做出苟且淫秽的勾当，又怎么会生出贤明的子文？我曾告诉贤者堵敖，楚国将衰不能久长。为何成王弑兄自立为王，而忠义的名声却更加显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