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蚂蚁
东方刚露出点点光,天方放亮。
张平安就早早起来,收拾利索了,准备去李员外家放牛。
临出门,张平安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失业了!
院子里,兄弟们还在练拳。
张平安却失了神,失业了,今后该咋办?
种田?
家里没地!
做个小买卖?
貌似家里这点本钱,还不够自己折腾的。
打工?
打工能给兄弟们攒上彩礼,娶上媳妇儿,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张平安苦笑摇头。
“大哥,我们进山去了!”如往常一样,张小七和张小八练完拳脚,抄起家伙便要进山。
“等等,一起去!”张平安抄起朴刀,就追了出去。
这次张平安可不答应留守了,对于一个干惯了活的人,一下子突然闲下来,那可真是难受的很。
更何况,张平安早已下定决心,要给弟弟们都置上家业,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现在正急着攒彩礼钱呢,哪里能够歇息。
夏天的太阳很毒,晒得人晕乎乎的。
不过,山上林木茂盛,阳光大部分都被挡住了,偶尔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再加上徐徐微风,山里头反而比外面,让人更加的舒服。
到了老地方,张小七便忙碌起来。
那厚重的朴刀,在他手上举重若轻,挥舞中,如加长版的斧子,碗口粗的树木一刀而断,那粗些的也不过是多费几刀功夫而已。
张小八则负责把砍倒的树木拖到一边,斧子飞舞间树叶纷飞,削枝去干,一段段大小均匀的柴火被堆在一边,等差不多了,便用藤蔓捆成一捆。
张平安坐在树荫下,看着弟弟们忙碌,百无聊赖中的把玩着石子,石子在他指尖翻飞,穿花蝴蝶一样来回转动,有种异样的美感。
在他的脚边,扑腾着三只山鸡和两只野兔,都捆的结结实实,这都是上山的时候,被他用石子打晕活捉的。
现在嘛,他周围一片,连鸟鸣声都消失不见了。
张平安搞不懂,这些飞禽走兽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弄的他才刚刚动手,还没过瘾呢,就找不到猎物了。
还是李员外家的牛好,皮实!怎么打都不怕!
张平安算了算,若是拿猎物去斑鸠集卖掉的话,比起今天砍的柴,要值钱不少呢。
活的猎物不便宜,要是拿去东阿县,肯定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只是可惜去趟县城不方便,不然也可以早点挣上钱,给弟弟们攒够彩礼了!
在张平安胡思乱想的时候,张家兄弟却是已经干完了今天的话计,等张小七歇息了片刻,兄弟三人,便朝斑鸠集出发了。
斑鸠集位于东阿县内,北靠黄河,南望梁山,乃阳谷、东平、东阿三县交集之地,算是当地比较繁华的所在。
进了斑鸠集,张小七就熟门熟路的将柴火很快处理了。
倒是张平安的猎物,反而不太好出手,主要是买家给的价格太低了。
索性时间还早,兄弟三人就在斑鸠集路口处,寻了个地方,静静等着买家上门。
“张家大郎,你们兄弟都在啊,正好要去你家寻你们去。”没等多久,就有人找上了门来,只是却非买家。
张平安闻声望去,斑鸠集外,二十几号人提刀携棍而来,里正、户长、耆长,三人竟然同时而至!
最让张平安感觉不自在的,便是他们簇拥着中间那人,竟然穿着一身官服?
不待张平安多想,耆长就首先出言呵斥道,“张大郎这是随新任知县赴任的王捕头,你们兄弟还不快快过来行礼。”
“见过王铺头!”张平安慌忙带着兄弟们上前,拱手行礼,不知怎么的,隐约间,张平安总觉得那五短身材,一双光眼的王捕头,不怀好意!
那王铺头对张平安兄弟三人的行礼,连应付了一下的兴趣也无,区区屁民,也配他多看上一眼?
王捕头没发话,边上户长抢功似的跳了出来,“新任慕容知县,告知尔等小民,今奉城西括田所杨都知令,要严查京东路、京西路、淮西北路等各路地契,张平安尔等取来查验!”
“查地契?”张平安疑惑道。
“没错!知县有令,若是没有地契,土地拘没为公田!若敢反抗,以盗贼论处!”
“可否改日,某一定亲自送到集上,交给诸位查验?”张平安商量似的说道。
“既然没带,那你们兄弟三人,便随某去一趟县里交差吧,慕容知县自会查明清楚,给你们一个公道。”那王铺头一开口便是要领人回县衙,语气之中不容半分拒绝!
“区区地契小事,不如就有我一个去见慕容知县,让我家兄弟回家,去给捕头取地契如何?”
可能生活太过于艰辛,张平安从小就能够区别周围的人,对自己的善恶。
王捕头那眼神,让张平安感到气氛越来越压抑,对方的话里更是透着浓浓恶意。
那感觉,就像十四岁那年寒冬,兄弟们忍饥受饿冻的慑慑发抖,自己忍不住拿着斧子孤身上了山,结果碰到了一匹孤狼。
那一次,差点就要了张平安的命!
这一回,张平安想尽力尝试一下,如果能自己一人独去,能让兄弟们走掉,哪怕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上一闯!
“休得呱噪,弓手准备!再敢推三阻四,以抗拒论处。”王铺头貌似不耐烦了,直接就挥手下令道。
“有弓手?”
张平安眼睛陡然睁大,他这才发现,人群中竟还藏着弓手,只是被众人挡在身后,一时才没有发现,仔细看去那弓手的箭头上,竟然还有血迹!
那血迹颜色不深,像是刚沾上去不久!
王铺头戏谑的看着张平安兄弟三人,周围的弓手们已是握弓搭箭,而其他帮闲则持刀握棍围了过来。
此时,张平安兄弟三人就好像落入了陷井的困兽一般,但张平安还要搏一搏,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流干了这一腔子血,也要给兄弟们挣一条活路!
那王铺头看着张平安不屈的眼神,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慢条斯理道:“姜楼的王泰,看到我等便乖乖的自去衙门里等候处置。
鱼山的王二愣,号称胆大如斗,不过挨了区区两箭,哭哭啼啼和个娘们一样。
大桥李老虎,人都说家财万贯,家里随随便便,能拉的出来几十号能打能拼的汉子,结果我们人还没到,就让人送上银子,服软了!
其它如牛角店苗亮、姚寨高福、陈集宋新之辈,不是乖乖服软去衙里等候处置,就是跑了,要么躲了。
什么十里八乡的好汉,好大的名头,不过是无知村夫的吹捧罢了,算得了什么。
你们斑鸠集张家三兄弟,难道敢动手不成?”
“那些人,不是臭名昭著的泼皮之流,就是好勇斗狠之辈,我兄弟三人从不惹是生非,一心苦苦求活,捕头真要难为我等小民吗?”张平安强忍着辩解道。
“就是为难尔等小民,又如何!莫非敢造反?”王捕头满脸戏谑的看着张家兄弟。
“直娘贼,姓王的,信不信爷爷砍了你,反就反,大不了上山落草去!”
张小七冲动的挥着朴刀,就要冲上去火拼一场,张平安急忙拉住了他,咬牙切齿道:“王捕头难道不知道,自古小民从来不可轻吗!”
张平安想不通,自己兄弟一向奉公守法,为何被逼迫至此。
既然已无路可退,等下便飞石打翻弓手和领头的,先擒下这姓王的再说!
“什么小民不可欺的,区区几个小民,今天某就是欺了又能如何?”
王捕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就算张平安耍手段,故意往自己这边偷偷靠近了几步,也无所谓。
后面几张弓瞄着呢,怕什么!
今天这县里,十里八乡的好汉,让王捕头倒足了胃口,都无趣的很,难得碰上张家兄弟三个敢动手的,正好给自己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