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于另一道风景（一）
身边的朋友都喜欢来我家里蹭饭，无论多晚。
敬茹是我最忠实‘粉丝’，每次她出差回来不论多晚，都会站在我家门口拼命的踹门。
次数久了邻居开始抱怨，索性我去配了一把钥匙给她，我是真的怕她有天会把门踹出洞。
敬茹很喜欢吃鱼，水煮鱼、西湖醋鱼、剁椒鱼头、清蒸鱼，在她的人生座右铭里，没有什么事儿是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请来两条。
敬茹带动了身边朋友吃鱼的热潮，每天我都会收到他们的‘点餐’短讯，除了鱼还是鱼……
对于鱼，一定现杀然后烹饪，当你在市场杀完带回家后烹饪，鱼肉的口感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为了朋友们的口感，我都会买回鲜活的鱼回家处理，每次看到他们吃的热火朝天我都会觉得满足。
虽然他们总是吃完抹嘴就溜从不收拾残羹剩饭。
敬茹每次吃完饭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在朋友都走后，她会把自己散着的直发扎一个马尾开始收拾碗筷。
而我那时候是最惬意的，泡杯茶，叼着烟，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监督她打扫卫生。
最后一次她来，我做了她最爱吃的清蒸鱼，那是我这三十年里最认真的做一件事。
我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吃鱼，我说:“你这样不好，会噎死。”
她放下筷子，瞪着湿润的大眼睛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要是噎死了你就是谋杀！”
我愣了一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她:“鱼会不会太咸了？你在哭下去就成咸鱼了。”
敬茹拿着我放在沙发上的衬衣擦掉眼泪鼻涕，“虽然你总是不正经，但是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只有在你家里吃饭，我才能觉得踏实。”
“决定了？”我不介意她用我的衣服擦鼻涕，就像她从不介意我去她家的时候从不脱鞋一样。
敬茹咽下最后一块鱼肉后点点头，“你做的鱼为什么这么好吃？可不可以教教我？”
“还会回来吗？”我没有回答她，因为那都不重要。
敬茹同样没有回答我，拿起桌上的利群点燃猛吸了一口，而后呛的猛烈咳嗽，“曾经想着要爱的轰轰烈烈，可现在早就过了爱憧憬的年纪，也许你说得对，只有平淡才是最珍贵的。”
那一瞬间，我才知道我那些歪理邪说对她的影响居然这么大，我摇了摇头说:“那都是我的歪理邪说，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热血，可不能跟我这种老人一样。”
“我好像比你还大两岁”，敬茹噗嗤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第一次遇到她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因为生意原因，和敬茹的公司一直有合作，有一次敬茹公司做的产品包装出了问题，而那次产品就是她负责，久了大家就成了朋友。
“我要走了，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敬茹把碗筷放进厨房:“这次我就不给你洗碗了，你自己弄吧”。
“还会回来吗？”
我有些堵得慌，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间没有了，那种感觉让我烦躁想哭。
“冰箱里有给你放的牛奶，每天一瓶，喝多了容易胖。”敬茹没有回头关门声把我惊醒。
我站在窗台看着她在楼下走远，那一刻，我仿佛像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一瞬间变得暴戾起来，客厅被我砸成一片狼藉，唯独她的马克杯屹立在桌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这样会让我舒服一些。
她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让我给她做鱼吃，再也不会有人说“你丫的能不能少抽烟？”也再也不会有人说，“李月楠，你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慌乱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
‘有的人伤心时候喜欢旅行，因为旅行的过程让她觉得愉悦。有的人伤心时候喜欢喝酒，因为酒精的麻醉让她觉得放松。有的人伤心时候一个人待在家里，因为她想要一时的安静。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奈，不是因为庸人自扰，而是因为她平凡，平凡或许会让人觉得OUT，但是自己的人生何必要取悦别人。
鱼一定要吃新鲜的，杀完下锅口感才会好。’
我将编辑好的短信发给她，手机被血染成红色，手背上插着一块玻璃。
很困，很累，想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日子继续过下去。
在我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她回的短讯‘所以你都是买回家自己杀鱼吗？幸亏我不喜欢吃猪肉。’
当我醒来，已经躺在医院，老三红着眼骂了我一顿。
老三那晚想起身份证一直落在我家，本想着顺道去拿，结果看到我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他以为我自残，一个人背着我跑了十多里去医院。
路过的计程车都不敢停下，也许是怕脏了车，也许是怕摊上事儿。
我看着手上绷带笑了笑，没理他，起床回了家，老三一直跟在我身后叨叨，我说:“你有车为什么背着我跑十多里？”
老三:“靠，忘了！”
“住院费交了吗？我没钱”。
“交了，交了十年的，省的你下次自残住院没钱！”
忽然想喝冰牛奶，想起敬茹临走时有放在冰箱的，当我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牛奶，一封信静静躺在里面。
信封里一把钥匙，一张纸:
‘我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做鱼太过繁琐，所以我说喜欢吃鱼，因为这样就可以多陪你一会，很多次我看到你买了鱼飞奔回家，然后我就在你家楼下等着，等你告诉我说鱼做好了快来吃，我骗自己说，这是我的专属。
我喜欢你，你的歪理邪说，你时而的温柔，时而的荒唐。
老三告诉我你的过去，那天我在房间里哭了一宿，我那时在想，我能不能抚平你的创伤？至少可以一直陪着你。
久了我才发现，你的心只能容下一人，即便那个人不在了，你还是不会接受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你会不会像记住她一样永远记住我？’
——黄敬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