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端木家的狼
韩子陵并不知道阳关端木家与雪里关端木家究竟宿仇何起。
甚至端木春阳都不知道，她从小就被告知，雪里关的端木家同自己家族有着不可调和的宿怨。她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以至于看到秋水先生暗运犀顶禅留下的痕迹时，即便她并不认识他，心底却生出一阵烦恶。
韩子陵再一次询问她是否确定是雪里关端木家的犀顶禅；她点头，因为只有犀顶禅的运功法才能做到这点。
这说明秋水先生深藏不露，一介寄人篱下的门客，竟会是来自一大宗族，况且家族内能够获知独门心法的人地位一定不低，可秋水先生已在韩子陵家里做过几年的老师，又到子母宫做了一年多的侍卫，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
他们出了小屋，来到后山。林野茫茫，四下无人。
端木春阳却点点他的肩膀，又叫他看看她身边的一棵树，一丛树枝已被平平地扯断，韩子陵不解行过此地之人为何要扯断树枝。
“你看出来什么？”她问。
“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韩子陵看着端木春阳刚刚脸上写满疑惑，此刻又化作震惊。
“一棵三丈高的树，一侧树枝很有规律地被截下来，还不是用刀剑斩断的，若单单用手扯，一次可不会扯断这么多。”
“也许他不是一次就弄断了那么多树枝，可看断枝的痕迹又太过整齐，只能是一次折断，这又怎么回事呢？”韩子陵问道。
端木春阳阴沉着脸，他问她又怎么了，她脸现忧容，“我害怕···”
“有甚好怕，我不在这么！”
她并不是说的这个，因为她已经看出来是什么人才能做到不用刀剑一次便将一棵大树的一侧的枝干全部扯下。
“是端木家。”
韩子陵疑惑道：“又是秋水先生吗···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你错了···”端木春阳担忧地望着他，“是我家的人。”
这次，是有人运浣女汲水将树上的树枝全部吸卷了下来。
“这人内功精绝，远超于我。可我家人里，除了我、妈妈、奶奶之外，没有人会浣女汲水啊，况且妈妈她早已谢世···这世上，能将浣女汲水运用如此高绝之人，只有我奶奶萍夫人一人而已。”
她的确担心奶奶的安危，因为她已经认定同秋水先生交手的人正是端木家的现家主端木萍。
她牙齿微微打颤，扭过脸问韩子陵：“我们去找她好不好？她年纪这么大，为何还要跟人动手！她又为什么会此时出城呢？”
“也许，这跟本月阳关发生的事端又有关系。”韩子陵道。
“不错，你就不该出现在这！”她虽骂他，但和他仍凑得很近。
“先是钱家的五个老头，又是你们，如今又是奶奶，你们又说墨家还到了卧龙以南···”端木春阳怔怔望着远处飞鸟的山顶。
她恰巧看到两个人。
她都不认识。
可有一人韩子陵认识。
正是端木秋水！
他们绕道上山。
山顶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其中一人精瘦而目光烁然，另一人低头看对手的影子！
“我活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都怪你！”精瘦男人狂自长啸，林鸟穿林而走。
“我又何尝不是？你的生活，也是我的生活的倒影而已，而且无力挽回。”另一人眼神飘散，一脸病容，照旧盯着对手的影子。
身材瘦削者右手成拳，左手化掌，倏忽间左手一扬，另一人身形晃动，竟被他隔空牵了过去，等待对方正是他握紧成拳的右手。
对方继续看他影子，待到自己的影子要触碰对方右手影子的时候他猛喝一声。
只见身材瘦削者被一股怪力向后一推，他立刻站住。
“我为什么杀不了你？”他喃喃，“原本好好的生活，为什么要破坏殆尽？”
对方影子幽幽，眼神也幽幽，叹息亦幽幽，他道：“我骨子里流着的是另一家的血，却活在本家，即便如此，我也只能服从于真正的宗家，就是我血中所流淌的那家。”
瘦削者大笑，“你在本家被养育成人，却又要背叛本家，就因为你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他们早就将你当作家人，你又是何必呢？”
那人面容灰寂，道：“如今一切大好，我两家都不必担心，我已没有家可去。”
瘦削者咬紧牙关，“可我却十分感恩自己的家人能够收容我，保护我。你又为何要将我与家人拆散！”
他再次浣女汲水，对方再次犀顶禅。
只是这次对方显然已经杀机暴起，他被犀顶内力震下山崖。
要跌下的一刻，他身后有一人扶住了他的后背，他本就在全身贯注地留意对方，却没想到身后已经有人。
却是一位面容姣好神情关心的女孩，不知为何，他好像很感动，因为他好像很是熟悉这个女孩，却又从未见过她一面。
端木春阳扶住了他，因为她知道，能会浣女汲水的人只能是由她奶奶端木萍亲自传授，既然她奶奶信任面前的男人，她为何还要不信？她也不想考虑那么多，她实在太累了。
而韩子陵也到了端木秋水那一边。
他望着同样望向他的端木春阳，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们忽而就到了两侧敌对的阵营中，可他们俩的关系却好像突然变得更加牢固了。他已经知道，即便是作为伤害了他朋友的敌人，他也绝不会因此伤害端木春阳。
他就是不会！
她也不会。
小端木看着那个女孩，蓦然想起数年前那个夜晚，他妹妹诞下了一个孩子；他看着那个小女孩长到有了酒窝的年纪，接着便被端木家抛弃。
莫非眼前此女，会是小春阳？
小端木眼泪都流了下来，不知为何，端木春阳明明不认识他，眼圈却也跟着红了。
“你走。”小端木看着他甥女，轻声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端木春阳与他并肩。
而韩子陵站在她对面，望着她。
韩子陵也在守护自己的朋友。
一只树叶悄然飘落在他们中间，有一瞬似已被划成两半。
他们的世界已经被分为现实的世界和杀意的世界。
“即便她会为了保护她那家人而杀了我，我也不会对她动手。”韩子陵心想，
他瞥了一眼小端木，又想，“可他又是她的家人，我也不能下手，”
他又转念，“可秋水先生又是我恩师，我究竟···”
这时小端木忽而断了杀气，双手下垂，道，“算了吧···我累了，过去是回不去了的，有何办法？现在又要因为过去而厮杀，旧仇恨上又会添一笔新仇恨，我不想再交手了。”
“我也不想。”端木秋水好像也松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想。”
松了最大那口气的，还是属韩子陵和端木春阳。
“你为何不想？”小端木问道。
“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辛酸，背负着相同的命运，我可怜你，也是在可怜自己。”端木秋水道。
“也许，”小端木也变得畅然，“我们本都不该揭穿自己身世那层网，我们本该活在骗局中。”
“的确。”端木秋水露出少有的苦笑，“也许我不该追求真相，因为，我好像害了你，你也被家人赶了出来吧？”
“不错···”小端木看着疑惑的端木春阳，“但我尊重家族的决定，因为如果我换做妈妈，我也会将不配做阳关端木家的那个儿子赶出去！”
端木秋水继而暴怒，“你敢叫她妈妈！那我呢，我算什么？”
小端木低下头，默默道，“她虽是你亲生母亲，却对你没有任何养育之恩，你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家人却要投奔阳关，当然会被拒绝，而我也会因为家人得知了事情真相而被怀疑，继而被赶出来···”
然而他坚定不移，“但端木萍，永远是我妈妈，我永远都不会倒戈相向，即便我被误解！我亦恒终无所畏惧！”
不知为何，小端木忽而想起某位朋友同他说过的一句话，此时于脑海若明灯：
狼犬始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