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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友与刀

门霍然大开。

钱清本没想着刀斩大锁惊动天牢守卒,可他转念一想。

既然此地已有刑部的监察羽,想必身在安汀的朱之臻已经得到子母宫出事的消息。

他也实在想不到朱之臻还会将飞守卫安插在天牢跟宫廷后山,好像已经料到他们会来劫牢似的。

现在只有他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天牢的守卫,就算把芜城关的井羽山压至头顶压力也不及当前。

四五个提刀卒子睁着大眼已过来了,钱清拔刀挡刀,他不想动手杀人,毕竟这里的人都是安汀城人,也没做什么坏事。

他反手刀挥,击中一人脖颈,其人晕去,钱清紧接着如法炮制。

火炬只有几盏,光线阴暗,待剩最后一人时钱清上前去。

“不要杀我!”那老卒噤声道,两腿打颤神色慌张。

钱清轻轻叹气,正色道,“老伯,在下以自己的宗族发誓,你只要让开这条道,让我下到地下一层,我便不会伤你!”

老卒点点头,侧身让钱清过去。

钱清同样点头,但就在这一刻,那老卒忽而抱住了他的腰,同时歇斯底里地喊叫,“来人啊!有人劫狱!”

钱清大惊,用刀柄猛地一砸那人的脖后,老人晕过去。

可他的手还在死死拽着钱清的右腿。

就在钱清刚要挣脱时,身后的几条过道已经闪出火光,十数名狱卒已经拖刀前来。

钱清一咬牙,拎起那黏着自己的老卒便走。

他拖拉着下来地底一层,感受到丝丝清冷的寒气,不知道这一层关押着什么人,他只知道,海河殿下被押在最底层。

他一只手拿着刀,却不忍心将那自己死死拽住的老卒的手砍断,便提起不想耗费过早的内力纵起快步,一跳一跃间已到了中央。

整个天牢分成中空的两侧,两侧楼层由一道桥连着,每层楼只有一道旋回的楼梯通向下一层。

钱清见这侧楼层并没有楼梯,便提气奔向当中的天桥,这时那老卒已经醒转。

“你···没杀我?”

钱清面色平静,“我为何要杀你,松手!”

可老卒仍然使劲抓着他的衣服,两条腿在地上擦着,“我不能叫你劫狱,不管你是什么人!”

他刚一说完,钱清一只手压住他的脑袋,“小心!”

两发羽箭已从他们头顶激越而过,铁杆的利箭嵌入墙里,发出震耳的的碰撞声。

原来地下一层暗中满布弩手,可光线实在昏暗,钱清即便看到了箭矢,却没有发现弓手到底隐藏于何方。

他刚一落到桥头,猛地看到对面好好的一堵墙里闪着玻璃的光。

箭手藏在了墙洞里!

他眼神电光急转,侧身一避,几道弓箭划过他的额前。

钱清大怒,“你们没看到我身边还有一个老人吗!”接着叫老人马上放手,否则可能被利箭打中。

老卒仍然紧抓着他。

接着他们身后竟也飞来数道箭矢,数目竟有十数发之多,钱清聚起全身内力,单脚一纵,带着老卒已然在空中,

紧接着身前又游火般射来几道星光,他只能看到黑色的铁箭破空时的闪光,可他们现在已在空中,对方显然已经算到钱清在空中无法躲闪,

但他有一把刀,弧光一挑,几道箭已经失了势道。

可钱清刚一落地,却发现抓住自己的那双手松开了,他低下头,却发现那老卒腰间已经被一支没有被刀挡住的箭刺穿。

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钱清把老卒轻轻放下,一声叹气,转眼间发觉数十柄刀快要围住他,接着脚尖一点,人已经飞跃出一丈,踩在对面的楼层。

他刚一下到牢底二层,只觉得对面传来铁器相交的声响,有人竟已在他之前同守卒交起手来。

只见五名身挂披风的蓝衣人步伐灵动,各自挽着双刀同数目是其两三倍的守卒交着手。

然而他们身法诡异,守卒已有两三人被刀刃划破手筋退下阵来,钱清暗暗心惊,没想到除了他之外此地还有一伙不知名的人来劫狱。

不过他们究竟要劫走什么人?

这时一道眼神从他们中向他扫来,那人忽而道,“钱清将军?”

钱清犹疑地后退一步,后面追兵已至,他本想不留声息地闪过去,看来不行了,对方为何会认识他?可他不敢上前相认。

这时又有几个卒子加入进来,对方五人显然快要不敌;钱清定睛屏气,抬指隔空连点。

十几名刀卒手中刀刃微微一颤,仅仅是这么一个疏忽,五名身着整洁的蓝衣人已抓住机会点住数人穴道,将对方的刀夺了下来。

蓝衣人中走出一人,他仍挡着脸,看了看钱清,并没有说话。

钱清明白,他在向自己表示感谢,不由问道,“你们究竟要救什么人?”

那人道,“我不能告诉将军此人名姓,不过,我们要救走的,是个被诬陷入狱的伙计。”

钱清脑筋只是一转,便道,“莫非是户部的马奇?”

蓝衣人个个神色惊讶,那人未曾露过自己的脸,不过眉间已有笑意,“果然瞒不过钱清将军,正是马奇!”

钱清已然知晓,这些蒙了面的人,便是安汀城独立调查机构,大理司。

马奇本拿了大理司的令符进入子母宫查案,却无缘无故入狱,大理司独立于刑部之外,内部人员犯事当然要交给本部调查处置。

不过此时,他们站在钱清背后,拔出双刀守住了钱清身后,也不多言。

钱清看了看他们,知道,他们在回报钱清刚才帮忙的恩情,这时要帮钱清料理身后的数名追兵。

钱清也不回头,对于这份交情,他知道,自己不必担心,只需向前走。

地下三层,没有半分火光。

钱清缘着阶梯,手起刀落将嵌在石壁内的火炬切下拿住,下了楼。

他惊讶地发觉,这层本该十分凶险,却没有一个守卒。

也没有感到一丝杀气。

他知道海河殿下关押的位置,便借着只能笼罩身周的火光,一步步移过去。

到了尽头,他轻声问道,“海河殿下?”

黑暗中一道回声,“小心!”

蓦然,他感到冲天灌顶的杀气从身后涌来,简直如同与一道血目对视。

他反手极快一刀,已回头看去,正要劈中那人向自己击来的手掌,却忽而觉得一股冲力把自己的力道全部打了回去。

他的长刀瞬间一卷被弹成一把弯刀。

钱清一只手拿着火炬,已经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此人没有表情,面色苍白,瞳孔微收,看不出任何武功招式,此刻竟然盯着钱清的影子看。

无论你神情多么善变,身法如何灵动诡异,你的影子永远会出卖你下一步要走的位置。

钱清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可实在想不起了。

钱清问道,“你跟雪里关端木家有什么关系?”

他本以为问这么一句对方必定神情紧张,自己可趁此机会先发制人,然而那人仍旧没有表情,只是盯着他的影子看。

这时钱清仍旧不动,缓缓道,“阁下适才所使,莫非是雪里关端木家的犀顶禅?”

正如安汀城钱家火宗六焰、阳关端木家的浣女汲水,雪里关端木家有门汇聚全身内力,正与浣女汲水相反,是一道打出去的斥力神功,若犀牛一顶。如此一来,恐怕连自己的火焰刀也照样能被对方奇妙的内力顶回去。

对方仍旧不语,继续冷冷地盯着他的影子。

钱清心知此人不可小觑,只得站着不动,对方连杀气都能在一瞬间收敛,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最后钱清还是动了。

因为他看到此人没有注意自己哪只手正蓄着力,他右手按刀,左手蓄焰火内劲。就在他动的一瞬间,对方却已动,他一掌击在钱清的胸膛。

钱清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便被犀顶禅的巨大斥力击飞了出去,撞在墙上。

当一个人准备全力攻击时,他就不会想到防守,在他要发难的一瞬间便会露出巨大的破绽。

钱清苦笑着,对方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厚的武学体会,似乎自己要交待在这了。

更何况,对方连看他都没看,只是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便知道自己的动作。

影子······

钱清忽而将火炬掷向对方,那人闪都没闪。

火炬刚要接触他身体的一瞬却被他身周无形的气流弹开了,落到地上,顿时熄灭。

此时无声。

这样他便看不到我的影子了。钱清心想。

然而对方忽然道,“你以为我看不到你了么?”

恰恰相反,黑暗中钱清听到那人正在向自己靠近,莫非他本就想让自己将火炬丢掉吗?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地下三层始终笼罩在黑暗中,因为此人有一双夜眼!

钱清凝聚住全身最后的力量,集于一掌。

一把刀已经破空自黑暗中切来!

钱清听到自己肩部靠着胸膛那块中刀的声音,鲜血流出,空气中弥漫出血腥。

可他却是故意被这一刀砍中的,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有势道转弱的一刻,他只能打赌这一刀杀不死他!

接着,洞天扬指。

那人没有出声,钱清却知道,自己这一指是实实在在打中了的,因为那一刻对方并没有来得及运犀顶禅。

他颤抖着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在对方身上摸出了天牢的钥匙。

他失血很多,带着海河跟一同的铁木南走出地底三层。

这时,只见二楼跟一楼场面已经清空,马奇已经被救了出去,想必大理司的同袍已经帮他转移走了狱卒的注意力。

他本跟大理司从未有过来往,这一趟下来却感到大理司的人是值得交交朋友的,只可惜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逃出子母宫了?

他拉着海河殿下的袖子,海河挽着铁木南的手,他们脸色苍白,钱清看着他们,神色黯然。

他想,只需一直走过去,从天牢挨着后院深宫的高墙那停下,然后,只要他们能爬过这座山,山后就有接应的人···

海河看着他,这个忠心于他的钱家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的感情话语岂能表达得够?

钱清扶着他们上了那道墙,自己已经无力动弹,“下山!山后自然有人接应···”

“将军,你···”

这时,已经有数十位飞守卫朝他们逼过来,只是担心钱清阻挠而不敢稍动。

钱清拾起地下留的两把刀,将背影留给他们,海河拉着铁木南的手,不忍再看。

钱清知道自己必须守住那道下山的绳索,等到海河他们一下山,自己就要将那道绳索斩断,断了敌人去路。

这时已有一名斗笠飞守从侧面沿墙过去。

钱清急掷一刀,刀身插入那人的左肩,那人立时被钉在墙上痛苦不堪。

他又拾起另一把刀。

人群群起,钱清也无力再挡。

他想闭眼。

一声猛喝,钱清刚要闭上的眼睛又打开,

一身银甲亮如晚星,张北辰舞着柄八棱巨锤如入无人境。

紧接着飞锤自远而近,声势怖人,锤倒一面墙壁,宫墙倒塌,正好将钱清他们跟这群飞守隔开。

张北辰只说了一句,“钱清,你走!”

钱清苦笑,他已经伤成这样,估计已经提不上气爬那道身后的墙了。

于是他起身,迈过废墟,走向张北辰,手中始终握着柄刀。

张北辰见他走过来大感讶异,但没有说话。

他们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