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演讲台上正襟危坐的老师们一本正经地演讲着,台下的学生们像是看电影般悠闲地嗑着瓜子,消耗着难得的下午时光。
故事讲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下在我们高中发生的几件耸人听闻的事件了。
其实每所高中都会有几件那样对于当事者及其家人来说悲痛欲绝可对于旁观者来说极其有震撼力的死亡事件。就拿我之前的高中来说吧,我的表弟就给我讲述了他近乎亲眼见证的与死亡擦肩的一件真事。他高一就有抽烟的陋习,经常在厕所里怀着偷情般的激动一边蹲厕所一边品尝尼古丁带给他的快感。在一个非常平凡的夜自习后,他蹲在厕所里,正准备脱裤子,一个邻班的胖乎乎的高个子向他借烟。我表弟说,那个男孩他是经常见到,而且两个人因为香烟而有一些点头之交。那次他好像喝了很多酒,有些站不稳,但还是从同学聚会的餐桌,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到学校,凭借着熟能生巧的身手翻墙按时回到宿舍,并接过我表弟手中递过来的烟打着打火机,丝丝地抽起来。他们聊了一会学校夜晚查勤的操蛋规则以及一些给一个女孩过生日的细节,然后我表弟提前离开并给他打招呼说再见,他只是用昏沉沉的双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无力地挥挥手。就是这样的短暂告别,在第二天的早晨,语文老师发现他不在教室并叫后面他同寝室的同学去寝室喊他时,才知道这竟是永别。传闻那个男孩是因为酒精中毒而死,可他的家人坚持认为是学校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不管怎样,死者已逝,任何猜测都是对于死者的大不敬。但在那个独生子遍布的计划生育后时代,死者家属没有任何妥协。他们将冰棺摆在学校大门,夜以继日地烧纸钱,幽怨的啼哭声幽幽咽咽,闻者无不动容。为了不让这种不良影响在学校蔓延,校长及所有老师禁止我们走近大门围观,禁止公开讨论。眼不见心不乱,这种欲盖弥彰的措施还是有了一些效果,死者家属在时间的拖延中离开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接受了学校的赔偿,把自己的悲惨留给无尽的时间慢慢治愈。时间确实是神奇的遗忘催化剂,这件事慢慢成了一个久远的传说,提起时不再让人产生任何惊恐和惋惜。
我现在的高中呢,在南边的校区同样发生着类似不幸的案例。一个女孩因为分手,稚嫩的心因为无知亦或入戏太深,悲痛把她从五楼的围栏上推下了楼。据目击者神秘兮兮地说,他听到了那个女孩喊出来救命,并在坠落途中试图抓住她经过的围栏,但因为巨大的地心引力以及抛物线过程中不断增加的加速度使一切成为徒劳。地面上四溅的白色脑浆混合着逐渐晕开的红色血液,成为了她最后的注脚。她的家人也如每一个突然失去孩子的家长一样,用自己的本能守在学校大门前啼哭打闹渴望以此野蛮的行动挽回只是去上学可再也回不了家的孩子的生命。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提及如此悲惨却又似乎距离我们生者如此遥远的事件呢?可能我只是想表达我们的青春的生命都是和他们一样葬送在没有尽头的学习的学校里,尽管我们现在还苟且地活着。也可能我想让更多的无知的学生知道,痛苦是我们未经世事磨难的学生时代必然品尝的经历,它们应该使我们强大而不是使我们销声匿迹。趁着年轻多去体验,不管那些未知是快乐或者痛苦。也可能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猎奇心理作用,但我相信,读到这里的你一定会有自己的答案。其实,在后来的无数次野游,我看到太多这样的场面:屋后的坟头插满多年的枯草,新房子里长大的孩子迎来他的新妻。死气沉沉中也会孕育着生机勃勃,死其实一直和生同在,我们即使面对死亡,其实也不要惊恐,因为每活着的人身上都流淌着死亡的血液。
那时的我本来以为我的最后一年高中会在平淡中缓缓度过,可是当我午睡时猝然听到走廊间传来撕心裂肺的类似癫狂的尖叫时,还是吓了一跳。当我们在紧张的复习阶段并习以为常时,视听会处于麻木的状态,很多声音变得像是一个频率,就像是收音机里找不到信号时发出长串丝丝声那样。可是那样一个本该属于沉睡的下午,那声凄厉的尖叫仿佛使我们沉睡的收音机突然找到了信号,每个人不约而同地支起耳朵倾听,心跳加速,期待着那个声音更进一步。可是,很遗憾,当我们真的用心听时,信号又消失了。这样不同寻常的事件基本上都会经过大胆想象和无凭无据的猜测后,最后口耳相传出许多故事来,这次也不例外。传闻,是楼上文科的一个女孩,因为压力大,再加上一些人的言语暗伤,她的精神突然崩溃,迅速从教室冲出,谁也没有拉住,下楼时步伐流利顺畅,尖叫声更是响彻寰宇,仿佛后面有人拿着枪在追杀她。最后被一个刚好准备上楼的男老师及时拦住,按住她的嘴任她在一顿玩了命的挣扎后平息了她的恐惧。
从这件事之后,我一直期待着见到那个女孩,看看她的样子。毕竟任何一个做过惊天动的事的人都会有引起别人好奇心的能力。这就和名胜古迹总能成为旅游胜地一个道理。可我没有听人说起她的名字,更不要说遇到她后把她辨认出来了。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能成为秘密对任何人都有好处。有一段时间,我怀疑那个人就是那天陪蒙娜一起打热水的沉默寡言披肩短发的女孩。当然这是毫无根据甚至有些卑鄙的猜测,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而随意假想的一个牺牲品。真的很对不起她,可能是我太想看到她了!
为了缓解我们的学习压力,学校为我们安排了一场心理健康普及大会。浩浩荡荡几千人搬着凳子,同时走到南校区正在扩建的沙土横飞的操场,听着巨大音箱发出的慷慨激扬的演讲,真是壮观。当然与其说是听演讲,倒不如说是给我们一个短暂的休假。因为很少有人认真听那两个音箱里到底说的啥,我们只是把声音当作伴奏,在下面聊天。兵荒马乱中,我遇到了青青和小胖,她们抢过我手中正在翻看的一本二手书,那是我在教学楼下书贩那里新买的。当小胖翻开目录时,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那是一本叫做《苔丝》的书,目录里有一章的名字叫做《处女》。当然那时我还没有读原文,误以为这是一本色情小说。导致我在会议结束后也没有好意思去向她们要回来,真是遗憾。后来在我大学时又买了一本(那本书借给她们读过之后因为高考迷失了),才知道那是哈代的惊世之作,里面充满诗意的描写让我拍案而起,以致在不同的时间段我都随身携带,以方便我反复阅读。大约三个小时的演讲,台下的人群东倒西歪,我看到上面几个老师也已经坐不住,相互交头接耳,好像在讨论晚饭去那个饭店。讲台上开始有人走动,其中一个人谨慎地走到一个秃顶了的五十多岁的人旁边,俯首帖耳。那个秃顶的应该是校长吧,因为在那个人走后,秃顶就宣布了大会结束的短暂陈词。我们好像一开始就在等待这句话一样,如临大赦,彼此都很愉悦。老师们坐了那么长时间还能不失斯文地走下舞台,当我走上工作岗位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本领。
安全,心理健康,是不是通过一次会议就能解决呢?我没有遇到危险,也不知道自己心理是否健康,所以没有办法说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