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多塞:“道德科学”的代言人
18世纪被称为启蒙运动的世纪,“那是一个拥有原理和世界观的时代,对人类精神解决它的问题的能力,充满信心;它力图理解并阐明人类生活——诸如国家、宗教、道德、语言——和整个宇宙……那是一个自由和独立思考的时代,特别是在法国,人们勇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无所畏惧地根据所思考的原则推导出结论。”就是在这个时代,法国人通过“把两位英国的英雄理想化,发明了道德科学的理念”。这两个英国英雄,一个是牛顿(1643-1727),一个是约翰·洛克(1632—1704)。“牛顿的方法把一切东西都归结为受到各种力的作用的密实粒子,在当时似乎像培根的归纳法和笛卡尔的逻辑几何学一样,为科学的进展提供了巨大的希望,除此之外,牛顿的方法还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它至少在天文学和力学中是实际有效的。人们开始把牛顿的方法十分不恰当地应用于整个自然科学中去,甚至应用到神学和伦理学中去。认为人类单凭理性和计算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是18世纪哲学的指导思想之一,它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科学思想的范围。科学第一次变成了一个重要的文化因素,甚至对政治也产生了影响。18世纪变成了一个理性的世纪,虔诚而保守的牛顿成为法国大革命的先驱。”洛克的学说形成了许多思想路线的出发点,“他的《人类理智论》(1690)开创了那个产生贝克莱和休谟而在康德那里达到登峰造极地步的运动……他的教育理论影响了法国的伟大作家卢梭,并通过后者影响了全世界;他的政治思想在伏尔泰的著作和孟德斯鸠的《法意》中得到卓越的阐述,并由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全部继承下来……没有一个哲学家的思想比洛克的思想更加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精神和制度。”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许多思想家都愿意接受“洛克主义者”的标签。道德科学就是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诞生的。
孔多塞(1743-1794)是法国18世纪最后一位启蒙思想家、革命家。他在社会科学方面主要受到杜尔阁的影响,与伏尔泰、狄德罗等交往密切。孔多塞是“道德科学杰出的代言人”,他预言了有关道德科学光辉的未来:“那些学问,差不多均创立于我们这个时代,其研究对象就是人本身,其直接目标就是人的幸福。毫无疑问,这些科学将与物理科学一样享有进步。而这些思想是如此美妙,以至于我们的后代将在智慧上超过我们,就像我们在启蒙方面超过我们的前人一样,这已不再是一种幻想。在考虑道德科学的性质时,人们将不得不看到,这些科学像物理科学一样,也是基于对事实的观察,它们应遵循同样的方法,采用一种同样严密和精确的语言,达到同等程度的确定性。”他的信念更为简明地表达为:“道德科学奠基于事实和推理,因此,其确定性将与物理科学一样。”孔多塞勾勒出道德科学泾渭分明的两个层面:“一个是道德科学作为历史学,另一个是道德科学作为概率、统计学、决策理论、成本收益分析、理性选择理论、应用经济学等等。”其实,孔多塞所谓的“道德科学”大致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社会科学”,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把这个术语理解为所有那些将其研究对象确定为人类思维本身,或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科学。”
孔多塞本人就是一位进步史观者,进步史观在西欧近代一度非常流行,在英国有普赖斯、普里斯特利,在法国有笛卡尔、帕斯卡尔等。1793年,孔多塞在逃亡途中写的最后一部著作《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就充分展现了他的观点。自称是孔多塞信徒的孔德,就是将实证精神灌注于“道德科学”,充分发展了“道德科学”的历史学的层面,不仅创立了社会学,而且把社会学作为“道德科学”体系的最高阶段。对此,孔德曾说:“从孟德斯鸠这位迄今为止唯一曾提出社会学的基本概念的重要人物以后,就是著名的、不幸的孔多塞在他的永远值得铭记的著作《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中所作出的贡献。”由此便可以看出孔德与孔多塞思想间的密切关系。
孔德继承并发展了孔多塞“道德科学”的第一个层面,孔多塞道德科学的第二个层面是由凯特尔、古雷利等一批统计学家发扬光大的,尤其是古雷利在19世纪30年代开创的“道德统计学”研究。古雷利认为“道德科学”这个说法过时了,他所从事的是“道德分析”。“道德分析有什么用处?其目的就像物理科学那样,为了证明现象之间的联系,为了提供有关智力现实的知识,这种知识是从其自身内部考虑的,超出任何实际应用的思想。这个术语确切地表明,科学由知识构成,而不是决定应去做什么?”在积极阐明社会的数字事实方面,道德分析形成了法哲学的基础。古雷利的重大贡献,按照哈金的说法:“孔多塞有关社会数学的梦想终于在数字与测量的实证主义时期实现了。”迪尔凯姆就是接续着法国自孔多塞经孔德和古雷利开辟的实证主义的、道德统计的方法论传统,致力于道德社会学的研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