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新话:《前线》杂文集(1995-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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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当配角是大智慧

瓜田

近读方蕤女士写王蒙的一本书,生发出一点感想来。

1979年6月,王蒙夫妇从新疆回到北京。方蕤的一位同学问她:“你到新疆,一去就是十六年,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方蕤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收获可大了:第一,王蒙学会了维吾尔语;第二,深入了基层,和维吾尔族农民打成一片,交了许多朋友,写作有了深厚的生活底子;第三,‘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们处于少数民族地区,又是边陲,那里简直是一座避风港,在关键时刻,被善良的维吾尔族农民保护起来了……”孰料这滔滔不绝的回答,并不能令同学满意。“我问的是你,是你自己怎么样?”同学穷追不舍。方蕤愣住了,她写道:“蓦地,我哑口无言,窘迫得无地自容。”

于是,方蕤开始寻找自己。是啊,她在哪里呢?她终于找到了:她在王蒙的生活中,在王蒙的梦中,在王蒙的写作中,在王蒙的一切活动领域中,在王蒙多变的时空中……她说:“与其说,我消融在岁月中,不如说是我消融在王蒙的魂灵里。自我和王蒙结婚以来,不由己地,我的心是想着他的,我的目光是看着他的,我做的事是为着他……但我愿意这样做,只要对他的写作有益,我绝不吝惜付出一切代价。其实这也不值得一提,而且我和王蒙从来没讨论过什么谁付出多寡或谁得到什么。那本是我的意愿。”

世上的每一个人,也不管是多大的天才,他的精力和时间都为一个常数,能够准确计算出来,如果什么领域都想染指,势必就会“样样通,样样松”,当时可能挺热闹,过后看,多半一事无成。钱锺书和陈寅恪都堪称大才,但他们从不旁骛自己陌生的领域。他们俩均有“怠慢”当时的政治人物、政治活动的有趣故事。“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一头钻进杂交水稻的科研之中,“不知有汉,何论魏晋”,竟然在“文化大革命”中说出“‘八字宪法’中缺了一个‘时’字”这样的话来。有人提醒他:这是毛主席说的。他冒出一句更加“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话来:“毛主席不是学农的!”袁隆平正因为专注杂交水稻的发明创造,所以才搞出了大成就。作家也罢,学者也罢,最忌琐务缠身。很难设想,王蒙既生炉子又买菜做饭,还洗衣服打扫房间,或者去找修理工通通下水道,带猫狗到宠物医院去看病,而他的写作丝毫不受影响。

可以说,方蕤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于是她甘当配角,主动做出牺牲,放弃一部分自己的事业追求,成全王蒙的创作活动,使王蒙成为大作家。事实证明,方蕤选择对了。她把琐务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就为王蒙的创作营造了一个好的客观环境,有利他形成一个良好的创作心态。换句话说,王蒙能够安心创作,成为深受社会欢迎的著名作家,与她的奉献和牺牲断不可分。应该讲,王蒙的“军功章”里有王蒙的一半也有了她的一半。

在事业的拼搏中,许多人都愿当主角,不喜欢当配角。其实,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社会的各个领域,各个专业,主角总是少数,大部分人是配角。所谓“团队精神”,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看你会不会审时度势,陈力而就列。有勇气承认自己是配角,并积极地做好配角,其实是大智慧。在现代社会,一个人能搞成事业的可能性已越来越小,越大的事情越要许多人通力合作。于是乎,懂得当配角的学问也就越来越重要了。

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