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政治经济学与经济学
政治经济学和经济学是什么关系,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和联系,这是初学政治经济学的人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一般认为,政治经济学这个词最早是由法国重商主义者创立并使用的。17世纪,在亨利四世和黎塞留统治下的法国,随着中央集权国家机构的发展,公共行政管理的范围随之扩大,出现了“政治经济学”一词。通常认为是法国重商主义的代表人物安·德·蒙克莱田在1615年出版的《献给国王与王太后的政治经济学》一书中第一次使用了“政治经济学”这个词,目的在于表明它所论述的经济问题已超出家庭或庄园经济范围,涉及的是国家或社会的经济问题。
实际上,政治经济学在最初的产生阶段,所讨论的问题差不多都是围绕着国家或君主如何增进国家的财富税收和保障国民的生活福利而展开的,为统治者管理经济出谋划策,与国家的政治活动密切相关。比如,威廉·配第曾用“政治算术”一词来分析当时的经济问题。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一书,虽然未将政治经济学作为书名,但在该书的“序论及全书设计”中谈及“政治经济学的不同学说”,并在第四篇对政治经济学作了如下定义:“作为政治家或立法家的一门科学的政治经济学,提出两个不同的目标:第一,给人民提供充足的收入或生计,或者更确切地说,使人民能给自己提供这样的收入或生计;第二,给国家或社会提供充分的收入,使公务得以进行。总之,其目的在于富国裕民。”(注:亚当·斯密:《国富论》,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74。)
到了18世纪70年代,政治经济学的主题逐步明确起来,这就是关于财富的生产和分配的规律。在这一时期,政治经济学开始被作为一门独立的科学,而与统治者的政治活动区别开来。萨伊在《政治经济学概论》的绪论中强调,应当把“研究社会秩序所根据的原则的政治学”与“阐明财富是怎样生产、分配与消费的政治经济学”区别开来。他认为,“财富本来不依存于政治组织。一个国家不管政体怎样,只要国家事务处理完善,就能达到繁荣。”(注: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1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19世纪六七十年代,特别是边际革命之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内容有了重要变化,从对国家的财富积累生产转向了市场价格的变化,内容的变化引起了名称的变化。出现了对政治经济学这一学科名称的批评,一些人主张改变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将政治经济学改名为财富学或努力满足人类需要的学说。新古典经济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杰文斯虽然以《政治经济学原理》命名自己的著作,但书中所用的学科名称却是经济学而不是政治经济学。1879年,在《政治经济学原理》的再版序言里杰文斯提出,political economy(政治经济学)是一个双名,比较麻烦,应尽早放弃。最好的名称是economics(经济学),因为它既与旧名称比较接近,又在形式上与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就已通用的mathematics(数学)、ethics(伦理学)、aesthetics(美学)等学科名称类同。(注:参见斯坦利·杰文斯:《政治经济学理论》,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在最后一次出版他的经济学著作时,杰文斯把书名改为《经济学原理》。不过,经济学这一名称的广泛使用,一般归因于新古典经济学体系的创立者马歇尔。他在1890年出版的《经济学原理》一书中,对经济学下了这样的定义:“经济学是一门研究在日常生活事务中过活、活动和思考的人们的学问。但它主要是研究在人的日常生活事务方面最有力、最坚决地影响人类行为的那些动机。”(注:马歇尔:《经济学原理》(上),34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经济学一词从此开始流行起来。特别是在1932年英国经济学家莱昂内尔·罗宾斯发表了《经济科学的性质和意义》这篇著名的论文之后,经济学这一名称不仅在形式上,而且在内容上,都与古典政治经济学明确区别开来。在这篇论文中,罗宾斯第一次正式地把经济学定义为研究稀缺资源配置的科学。他说:“经济学是把人类行为当作目的与具有各种不同用途的稀缺手段之间的一种关系来研究的科学”。(注:罗宾斯:《经济科学的性质和意义》,2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罗宾斯的这个定义几十年来被西方国家的经济学界所广泛采用。
20世纪以后虽然经济学一词广泛流行,但政治经济学一词也并未完全消失。在许多场合,经济学与政治经济学是被当作相同的概念使用的。比如,瓦尔拉斯和杰文斯等人虽然主张用经济学一词代替政治经济学一词,但他们都把政治经济学和经济学作为同一概念加以使用。马歇尔虽然将其著作命名为《经济学原理》,但是该书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却是:“政治经济学或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人类一般生活事务的学问。”在当代西方国家广为流行的萨缪尔森的经济学教科书中,也有“经济学或政治经济学”的提法。
总的来看,政治经济学与经济学并不是两门不同的学科,而是属于同一学科的不同称呼。正如一本权威的经济学词典所说,“在即将进入21世纪的今天,‘政治经济学’和‘经济学’这两个名词都还存在。自它们产生以来,含义都有所变化,然而,两者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同义语,这个术语上的特征反映出它所描述的这门学科的有趣特征。”(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第3卷,970页,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2。)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政治经济学和经济学也是交替使用的概念,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可称作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比如,恩格斯评论马克思的《资本论》第1卷时指出,“这部著作叙述了他的经济学观点”(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3版,第3卷,72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列宁撰写的《卡尔·马克思》一文中,有一节专门介绍“马克思的经济学说”(注:《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1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不过,需要强调的是,在通常情况下,特别是在当前中国的特殊语境中,用政治经济学比用经济学一词,更能准确地表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本质特征,主要原因在于:
(1)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人们更多是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这一术语,比如,马克思的《资本论》又称作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主义的三个主要组成部分是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在正式的场合以及党和政府的文献中,一般也是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术语。
(2)在我国,长期以来已经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概念,即讲到政治经济学一般特指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而讲到经济学则一般特指西方经济学,包括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在教育部发布的学科分类目录上,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被视为经济学门类下面的两个相对独立的二级学科,其中政治经济学指的就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3)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社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相互作用,揭示社会经济运动的规律,强调阶级性与科学性的统一,因而高度重视社会经济形态中政治、国家和经济的相互作用,而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则强调研究个人的行为和市场均衡,显然,相对而言,用政治经济学比用经济学一词更能体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