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抽烟的男人将香烟叼在嘴上去,他的嘴唇就像胶水一样黏住香烟,他甚至舔了一下嘴唇。然后伸出手朝我伸来,因为我和他之间的位置隔了些距离,导致他的手臂的长度还是不够伸到我的面前。可他是个懒人,为了节省起身的这一环节,他扎着马步挪着步伐朝我靠近。
我伸出手,友好的和他握了握。他又扎着马步开始后退,就像没油的坦克缓缓倒退,一屁股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然后取下了仍自黏在唇边的香烟说:“你去哪?”
我一指告示板上亮着绿光的光标,随意地说:“应该是那了。”
他惊讶地微挑着眉毛说:“那真是缘分到了,我也去那。”
我笑了笑点头附和:“还真是巧。”
他略带兴致地问:“你做什么的?”
我想了想说:“和人聊天。”
他迟疑了片刻问:“这就是你的工作?”
我点点头说:“对。”
他张大嘴巴,发出长长的一声哦,然后笑着说:“很轻松的工作吧?”
我点点头说:“还行吧。”
他从黑色背包里取出两瓶矿泉水,然后递给我的时候带着疑惑的眼神问:“你酒量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多少都能承受一些。”
他拧开瓶盖,然后喝了一口发出惬意的低吟声,举起矿泉水敲了敲瓶子,指着晃着水珠的液体说:“这不是一般的水。”
我拧开瓶盖闻了闻,一股强烈刺鼻的酒味飘散而出,我惊讶的看着他说:“你把酒带进来了?”
他又喝了一口无所谓地说:“对,你要是不行可以还给我。”
我笑了笑,没有任何迟疑喝了一口,顿时强烈刺鼻的辛辣感顺着嘴冲刺进喉咙,就像有颗导弹在肚子里爆炸,胃里燃起了火焰,血液也随之沸腾。
一个饱嗝从我的嘴中发出,我低声尖啸说:“哇哦,真是太棒了。”
他笑笑说:“我叫欧遥。”
我说:“江辰。”然后我们举杯相碰,各自在午夜灌下一口又一口酒,互相交换彼此的信息。
欧遥来自遥远山村,据他所说山村所有的山民都种茶为生。他自称是被山村放逐的子民。考上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学校,学了一个现在已经忘的一干二净的专业,交往过几任女友,然后在第二天接到女方电话的时候问她是谁。
欧遥说自己记忆力不太好,经常忘记别人的名字。当我们聊到生活和人生的时候,我们都比较放松,毕竟经历过不少。如果有人跟你谈起这类话题而你因为年纪不大或是阅历经验少的时候,就可以引用名人名言来糊弄过去,至少我都是这么干的。虽然答非所问,但是他们都深信不疑。
欧遥本来自己创业办了一个广告公司,他骄傲的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拍了拍我的大腿说:“他们都很崇拜我。”
我看的出来他乐在其中的自信。他结过一次婚,他谈到妻子的时候神情很温柔,我猜他肯定特别爱他妻子。
我问:“她人呢?”
欧遥淡淡地说:“她得了癌症,去世了。”
我尴尬的张着嘴,下面的话都被割断了,只好沉默的低下头向他道歉。
欧遥摆摆手说:“没事,都过去了。”
欧遥告诉我刚办完葬礼的时候他很难受,因为他的母亲也是因为癌症去世的,他的父亲当初的表现可不像他现在这样。他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告诫他要认真读书,他就读了。然后在他考上大学远离家乡,毕业后打了一通电话问他父亲:“爸,我现在该干什么?”
他父亲说:“去找份工作,如果找不到就让别人给他工作。”
欧遥就找了半年,几乎半个城市的公司都拒绝了他的简历,然后他就自己创业办了一家公司,让别人给他打工。
他完成了之后就打电话问他父亲:“爸,我现在该干什么?”
他父亲说:“找个女人结婚。”
他就去谈了一个女朋友,然后在不长不短的两年时间内求婚,办了婚礼。生活和谐幸福直到他的妻子得了癌症去世。他的父亲从深山赶来参加了葬礼。
葬礼结束后欧遥跪在他父亲面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问他父亲:“爸,你怎么做到的。”
父亲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问:“什么?”
欧遥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问:“妈妈去世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过生活。”他抬起头带着一丝期盼问:“你怎么做到的?”
父亲拍了拍欧遥的肩膀说:“工作,不停的工作就能忘记伤痛。”
最后欧遥疯狂的工作,直到亏掉全部公司的股份,最后公司破产导致他被银行收走房子,他就背上了背包走了出来。
欧遥的一生几乎都在他父亲的安排下过着生活,很难想象一个成年生活在深山采茶为生的男人给他唯一的儿子安排的这么井井有条。
而我此时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我们之间不过几米距离。他的一半人生可真是够的上是惨透了。
我喝了一口酒说:“哇,我从没在候车室听一个人跟我说一件这样的事就像说故事一样。”
欧遥笑着说:“我也从没在候车室跟别人说过故事,这个世界大家都是自顾自的,什么时候需要在意别人发生了什么。”
我点点了头,特意提到了他父亲说:“你父亲真是个强大的男人。”
欧遥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喝光手中的酒,然后叼着烟倚靠在桌椅上。他看了看左边趴着睡的像个死猪的路人,还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钱包,他就顺手抽了过来,打开钱包从中取出纸币随手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后顺手将钱包放了回去,就像从自己的口袋中拿东西一样顺手。
欧遥看着我说:“你介意吗?”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我尴尬地看着他,瑶头说:“不,我暂时不需要。”
欧遥站了起来说:“我去上个厕所。”说完他径直朝着便利店旁的厕所走去。
而我坐在原地在思考他的人生,在前一刻我深信他所说的一切,他的人生让我哽咽到想哭泣,但是我忍住了。之后他偷走路人的钱包像从自己包里拿东西般随意的时候,我又在怀疑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发生这样的人生,人才能行走在灰色地带丝毫没有压力吧。至少他偷东西时候看上去很熟练和随意,应该习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