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余音
当卫英带着分部的两艘战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逆熵的五艘舰船被粗暴地切成了十几块，正慢慢倾斜着滑入海洋之中。而最大的一块上，顶部正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色装甲的男子，在他脚边呆坐着的却是一位面露焦色的魁梧中年大汉。
舰船碎块旁的海水中，密密麻麻的逆熵士兵宛若下水的饺子般上下沉浮着。他们或是扶着漂浮物，或是凭自身水性在海面悬浮着，但却都不一而同地离那块最大舰船碎块远远的，仿佛那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稍强者搀扶着伤者和弱者，每一个逆熵士兵都艰难地在海水中求生。
可即便海水上不乏悬浮着的救生艇，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爬上去。哪怕救生艇被海水送到了面前，士兵们也只是唯恐不及地将其推开，不敢有丝毫迟疑。
在见识到上一个爬上救生艇的人被那个穿着红色装甲的怪物赶下来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自己这些人只能在海水里泡着，只因那个怪物不许。
而那几个爬上救生艇的老兄，被那个怪物单手端着冲锋枪在数十米的距离打空了一整个弹匣，身上多了好几个窟窿，才终于因为救生艇被打爆而回到了海水中。
自从见到那一幕后，所有人便明白了想要离开海水的下场。
至于反抗，没有一个人在看到那两道巨大剑气后还有勇气向那个怪物抬枪。
所幸的是，那个怪物并未阻止士兵间的互相帮助，否则那些受伤的人就都等于被宣判死刑了。
看到了分部舰船的到来，明羽右手仿佛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中年汉子的衣领，脚尖在船体碎块上轻轻一点，身体便跃向了较近的那一艘舰船。
轻巧地落在了甲板上，明羽将中年大汉随手一甩，视线落在了穿着黑色装甲的卫英身上。女武神的装甲上有着多处焦痕，就连头发都凌乱了许多，足可见刚刚那场战斗的激烈，即便是身为指挥官的卫英都有些狼狈不堪。
明羽眼角微微动容，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诸位辛苦了。”
目光转到了一旁衣着整洁的绯玉丸身上，明羽心中略松了口气，冲着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卫英等人能够将毫无战斗力的绯玉丸保护得这么好，已经是令他满意得有些惭愧了。他作为指挥官，必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私心，置整个分部于不顾，只关心绯玉丸一人。否则的话，就太让人寒心了。
知道明羽立场的绯玉丸也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轻易开口，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冲明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现在很好。
卫英看了看不远处那些战舰碎块，以及海面上挣扎着的逆熵士兵，连忙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全赖上尉大人的实力。”
在经历了逆熵战舰火力全开的压力后，卫英能清楚的明白双方装备的差距。若不是有明羽这种超规格的存在，分部的众人怕是一个都回不去。
即便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直接原因就是明羽的任务要求。
可看逆熵的架势，只要分部接受了九幽探索的支援任务，与其正面相撞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但若是没有明羽的话，战斗的结局定然会截然不同。
目光转到了明羽带来的中年汉子身上，卫英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哦。”明羽这才看向了自己的俘虏，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这是对方的指挥官，似乎是一位少校吧。至于名字……你们稍后自己问吧。”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明羽，少校心中微微一怒，但脸上却表现出了理解的微笑，仿佛明羽不记得他的名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样。作为战争的失败者，尤其是看到眼前这位的实力后，他不敢有丝毫的脾气。
毕竟，他手下士兵们的处置，全寄托在了眼前的明羽身上。
简单交代了俘虏的情况，明羽扫视了一番历经战火的两艘舰船，沉声道：“我方的人员伤亡如何？”
听到明羽的问题，卫英低下了头，眼眶微微一红，用悲切而冷静的语气缓缓说道：“全军四百零六人，死亡三十五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八十九人，失踪两人。”
对于明羽而言，这些人不过是相处几个小时的属下。但对于卫英而言，她们许多都是她相伴多年的姐妹啊。
“我…知道了。”
沉默了半晌，明羽才轻声应道。
对于这个结果，他心中早已有了估计。虽然战斗的持续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但逆熵的装备和火力还是很强的，分部这边总不可能一点伤亡都没有吧？
这便是战争，总是伴随着死亡和牺牲。明羽对此早就有觉悟了，分部女武神们也从不缺少这种觉悟。
但可笑的是，这些以对抗崩坏保护人类为使命的女武神们，最终却是死于人类同胞的手中。
天命与逆熵，二者的矛盾绝不仅仅发生在理念层面上。到了该战斗的时候，双方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在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刚才那场并不漫长的战斗。
忽然，中年少校猛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额头重重扣在了甲板上，发出了一道分外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请你们救救我的士兵吧！”
看着这个身形高大的魁梧大汉谦卑地跪在自己身前，明羽双唇紧闭，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漆黑深邃的眼眸冷冷地盯着中年少校，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
大家前一刻还在打生打死的，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现在打了败仗就恳求对方救命，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见明羽没有发话，卫英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大汉，表达着她心中的愤恨。
刚刚还是火炮齐射的，恨不得将分部这一方全部歼灭，现在倒想着跪地求饶了。真想活命的话，方才干嘛去了！
“战斗的命令都是我下达的，那些士兵们是无辜的。他们都还只是些年轻人而已，请你们救救他们吧！”
看到没人回答，少校又是磕了磕头，恳求着说道。
他能够坦然承认战争失败的结局，却不想看着自己手下那些士兵全部死去，尤其是战斗已经结束的现在。
听到少校揽责的话，明羽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当雪崩发生的时候，尚且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更何况是这些手持武器的士兵呢？
“如果我们败了，你们会留下多少活口？”
眼眸微垂，明羽冷冷地问道。
“这……”听到明羽的话，少校微微一滞，却是无法回答。
对逆熵而言，有价值的都是天命的高层人员，但这些人通常都武力爆表，只是普通军队的他们没有留活口的能力。而那些普通人员，俘虏的价值又太低。
“所以……我凭什么要救你们！”
明羽身上的崩坏能猛然爆发，怒喝道。
狂暴的崩坏能所激起的气浪瞬间将中年少校掀飞数米，连卫英都有些承受不住地后退了几步。
对于分部女武神所做出的的牺牲，明羽无法视而不见。若是他轻描淡写地选择救援的话，他要如何面对那些牺牲的女武神们，又要如何面对舰船上还活着的女武神们。
“我…”
少校一愣，可他知道自己无法回答。只能重新爬到明羽身前，使劲叩头，连额头一片凄红都顾不得了。
他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逆熵的情报了，可这却是违背自身原则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否则，即使那些士兵能够回到逆熵，也只能是沦为炮灰的下场。
“羽大哥！”
见场面陷入僵局，绯玉丸忽然大声叫道。
看到明羽望过来的目光，绯玉丸坚定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以绯玉丸对明羽的了解，她很清楚明羽不是那种漠视生命的人。即便他此刻由于愤怒而选择了见死不救，过后必然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
抬头看着依旧湛蓝清澈的天空，明羽缓缓闭上了双眼，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百七十三分钟后，对那些人展开救援。”
明羽不想救那些人，可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尽管最后选择了妥协，可他也不愿轻易放下，至少也要让逆熵这些人铭记自己所造成的伤痛。
“通知分部留守人员派一艘运输舰前来，收容俘虏。”
“休整之后，任务继续！”
下达完命令之后，明羽再也不看中年少校一眼，径直向着船舱走去。
“是！”听到明羽的命令后，卫英微微一愣，却还是选择了执行。即便是她，也无法对如此多条人命视而不见，哪怕他们曾经是敌人。
冷冷地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住道谢的少校，绯玉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虽然她劝说明羽放下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对原谅这些人犯下的事情。
冷哼一声，绯玉丸转身便跟上了明羽的脚步。